四宝松了口气,把面纱别在耳后,感激道:“还是您考虑周全。”
陆缜笑着看她一眼,直接带着她入了席,四宝一般对这些事儿不会多问,方才见到主家有些眼熟,这才多问了句:“督主,这边主家是是哪位大人?怎么瞧着有些面熟?”
陆缜道:“是陈侍郎。”他淡然道:“他远房堂弟是陈御史,闺女是陈昭仪。”
四宝呛得咳了声:“这摆的是鸿门宴啊!”
陆缜唇角扬了扬:“他还没那个摆鸿门宴的本事,前些日子陈家本来得意洋洋不可一世,前些日子陈御史被罢官抄家,近日陈昭仪在宫里又触怒了皇上,他不想服软也没法子。”
四宝估摸着陈昭仪触怒皇上他功不可没,于是歪着脑袋想了想:“所以这是摆了宴来给您赔礼道歉了?”
陆缜瞧她这模样可爱得紧,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四宝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他颇是遗憾地收回手。其实这宴来不来都无妨,主要是拿它哄四宝穿女装的幌子,他随意笑了笑:“难得你机灵。”
两人闲话几句桌上就开始摆菜,四宝肚子早就饿了,但见众人没几个动筷子,也不好自己胡吃海塞,只得讪讪地隔了筷子,忽然就见白洁的盘里多了块炙羊肉。
四宝看过去,陆缜神态自若地给她夹了筷子鱼肉,细心把遇刺挑干净了才给她放盘子里:“中午让你先吃些点补点补,你非不听,现在饿了吧?”
四宝没注意到他挑鱼刺的动作,只给他的话说的老脸一红,小声道:“我这不是想着晚上有大宴,空着肚子晚上能多吃点吗…”她左右看了看,见还是无人动筷,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鱼肉:“就我一个人开吃会不会被人笑话?”
陆缜用典型的哄小孩的语气跟她道:“谁敢笑话你,我就把他抓到东厂去。”
四宝:“…”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恭敬,但她有时候跟督主呆在一起总有一种他是自己父兄长辈的感觉= =,难道督主一直把她当弟弟(妹妹)看?
她这边正胡思乱说,陈侍郎一张大脸凑过来,压低了声儿道:“厂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陆缜叮嘱四宝几句,这才兴致缺缺地道:“陈侍郎有何见教?”
陈侍郎果然还是那老一套的说辞,一求他不计较陈御史的事儿,陈御史敢和东厂作对,那是他自己的事,与陈家无关,二求他提点提点在宫中的陈昭仪,以后陈昭仪位份升上来不会忘记他的恩情的。
陆缜满心满眼都是四宝那张水灵灵的娇媚面容,跟他只随意打着太极,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惊呼,他立刻往席间看过去,就见有个侍婢满脸惶恐地立在四宝跟前,托盘里晃晃悠悠端着半碗汤,剩下的淋淋沥沥全洒在四宝前襟了。
陆缜面上微微一沉,冷冷看了陈侍郎一眼,陈侍郎本来就是设宴向他赔罪的,没想到被个侍婢搅和了,不禁勃然大怒,上前几步唤人要把那侍婢拖下去杖毙了。
四宝被泼了一身汤,心里也挺郁闷,但见陈侍郎杀气腾腾的下人,忙摆手道:“小事而已,她也不是有心的,侍郎叫人训斥几句便罢了,你要是为着这个把她拖下去打死,最后损的还是我的阴德。”
陈侍郎诺诺应了个是,陆缜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她,眼底几分讥诮:“你倒是好心。”
四宝也不是圣母,只是…“回督主的话,我也是伺候人上来的,所以知道底下人的难处,再说一碗汤而已,我也没那么金贵。”
陆缜笑看她:“谁说你不金贵了?”在他心里,谁也比不上她。
衣裳都脏成这样这宴肯定是没法再吃了,陆缜解开身上的披风把她裹住,着人告诉了陈侍郎一声便上了马车,四宝唉声叹气:“好吃的没吃着,平白被人泼了一身汤水,这宴来的真不划算。”
更要命的是那羹汤是甜汤,她现在觉着胸前黏哒哒的,左右都不对劲。
陆缜瞧出她的窘迫,取出块帕子来要给她擦衣裳,四宝慌忙想抢那块帕子,身子往回一缩:“哪敢劳烦您?我自己来吧。”
陆缜本来没有多想,见她神情才反应过来,不觉有些好笑,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你我不都是一样的宦官,你慌什么?穿了身襦裙就真觉着自己是姑娘了?”
一提这一茬四宝就不敢再接话了,给这话生生堵住,不过仍旧死命护着胸前,他也不挑剔,用绢子在她腰腹上认真擦拭起来,先把多余的油汤吸走,手指不轻不重地在腰腹处按压,动作轻缓小心,他一下午都在天人交战,难得得了这个剪边儿的机会,指头上搭着帕子,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温软细腻。
四宝脸色忽红忽白的,呼吸都有些变调,她头回发现自己的腰竟然很敏感,一碰整个身子就软了。
她用力吸了口气,才颤声道:“督,督主,您不用擦了,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行。”
陆缜见她眼睛水汪汪的,当真是如丝媚眼,心头一漾,深吸了口气才缓缓收回手。以后逗弄这小东西的机会更多,来日方长吗。
但他忽又想到四宝宁可被他变着法儿折腾,都不肯跟他说实话,心里难免郁郁然。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回了司礼监,晚上快到入睡的时候,成安忽然拿了个号牌过来给她,叮嘱她记得初八的时候拿着号牌去黄化门接受检查。
四宝想了会儿才想起来黄化门检查是什么,脸色顿时绿了。
第四十九章
宫里有的太监净身的时候年纪小,或者是生就天赋异禀的,那玩意切了竟然还能再长出来,为了避免太监淫乱后宫,所以每隔上两年,黄化门都要在开春的时候对内宦们进行一次统一检查,要是有再长出来的直接进行惨无人道的现场切割。
这规矩一开始执行严格,到后来因为冗长麻烦,就渐渐成了摆设,一开始是两年一回,后面也渐渐成了三五年,检查的时候除了那些没品阶小火者要被押去检查,其他但凡有些品阶的内宦都不会过去,嫌丢人,前两次四宝随意找个借口就能敷衍过去,没想到今年几个宫妃连着出了和太监勾连私通的事儿,元德帝便下了圣旨,阖宫上下的内宦都得去黄化门接受检查,而且每个内宦手里都分发了号牌,对号入座,哪个都跑不掉。
四宝:“…”TAT,她好想给自己贴个国家免检产品的标签。
她觉着头大如斗,分拨检查是从初二开始的,一共要持续十五天,她便趁着还没轮到自己的时候去黄化门看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脱身的法子。
她才走近了,就看见黄化门的长廊外,一个个小火者排着队脱了裤子提着衣裳下摆露着白花花的屁股蛋子让监官挨个查验,稍微有点品阶的还能有点体面,被请到里屋查验,不过也逃不脱检查就是了,监官看的很是认真仔细,弯着腰对着小火者的下身盯了又盯。
当中还真有两个切了之后重新冒出头来,被当场直接拉下去再净一遍身,场面非常之…辣眼睛。
四宝看着看着差点没晕过去,忍不住拿头抵着墙,这时候负责检查的监官里有个认出她来了,兴高采烈地叫道:“宝公公,你是来提前检查的吧?你怎么不早点通报一声呢,早知道我就给你留个好位置,单开一个房间专门!”
四宝慌忙摆了摆手:“没没没,我就是过来看看,我这就回去了!”
这时候有个跟她不怎么对付的监官本来没看见她的,被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走过来一把扯住她,嘿嘿笑道:“宝公公躲什么躲,反正早晚都要查的,咱们给你安排的好位置就是了。”
这人姓甚名谁四宝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因为四宝升迁太快阴阳怪气地酸了几句,四宝把他硬生生怼了回去,两人就这么结了个小梁子,这样的酸货哪里都有,她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她一把甩开这人的手:“不劳你费心了,我的排号是在八号,今儿这才三号,你急什么急,关的倒是挺宽?”她说完暗叫一声倒霉,出来观察观察情况都能遇见衰人,她是不是命里带霉?!
他哎呦了一声:“早查完早完事,宝公公怕个什么劲儿啊,难不成那玩意又长出来了?”他说完竟然想直接伸手摸,四宝一下子炸了,飞起一脚把他踹了个跟头,重重啐道:“放你的五香麻辣屁,少拿你的脏爪子碰我,你算哪根葱?!我要查也不要你来查!”
两人这么一闹,好些人扭头张望过来,她怕事情闹大更不好收场,转身就要走人,没想到刚走出夹道几步就撞上了一个人,她手腕子给撞的生疼,忍不住捂着手腕哎呦了一声。
撞她的人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四宝一抬眼见是谢乔川,自打她上回帮他引见李大儒之后,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这小子了,她甩了甩手腕:“我没事儿,你也来黄化门检查?”
谢乔川正要答话,跟四宝缠扯那人显然是无赖属性的,被踹了一脚就势躺在地上哭号,抱着大腿碰瓷:“宝公公仗着上头宠信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的腿都给被他给踹断了,我不活了诶!”
内宦堆儿里这种赖皮还不少,四宝气的眉毛乱跳,正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谢乔川不急不缓地走过去,慢慢地弯下腰,重重一脚跺到他另一条大腿上,笑的格外阴冷:“你另一只腿也不想要了?”
那人被这股狠劲吓住,他品阶和谢乔川相当,但对他好似颇为忌惮,慌慌张张地一翻身就跑了。
四宝呆了呆,就见谢乔川眉目比往日更为沉凝,似乎有什么心事,不过这种高冷范儿无疑很适合他,显得比平时更为俊俏了,他从容地理了理衣摆:“今天还没轮到我,我过来先瞧瞧是怎么个检查法。”
方才那种小人四宝也没往心里去,只烦躁道:“还能怎么检查,不就是脱了裤子让人左瞧右瞧吗!”她见谢乔川皱了皱眉,知道他是大少爷脾性上来,受不了当众脱裤子让人看,宽慰道:“你放心,你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监官,他们肯定是把你拉到屋里检查的。”
这话也没让谢乔川高兴多少,四宝忽然发现他身上的服色又变了变,不由得惊喜道:“你又升官了?”
谢乔川嗯了声,看样子有些心不在焉:“前些日子帮着办了个差事,品阶又升了升,再过几日沈宁大人就要提拔我进东厂了。”
难怪方才那人吓得屁滚尿流,东厂的名号在宫里宫外都是如雷贯耳的。四宝笑道:“这是好事儿。”想她跟督主混的也算熟悉了,但有关东厂的事儿她从来没沾手过,她心里替谢乔川高兴,又难免有点担忧,她自认人缘不差了,可升迁太快还是招了人的眼,就想方才那样被小人惦记,更何况他这种脾气了。
她正要提点几句,谢乔川嗤了声,眉眼低垂:“差事办的再怎么得利,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她知道他心大,摇摇头道:“你还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成?话说你跟李大儒谈的怎么样了?”
谢乔川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沉默不语,看来谈的很不愉快,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要是李大儒能拉拔他,他也不用费心进东厂当差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看了四宝一眼,脸不经意地红了红,伸手握住她的手,面上几分关切:“我上回看见你穿女…”他怕惹得四宝难受,忙住了口,低声道:“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或者被人胁迫做不想做的事儿,只管来告诉我。”
穿女装这事儿本就是督主逼得,告诉谁也不顶用。四宝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来一次女装PLAY,竟然被熟人看见了,忍不住面露讪然:“那真是多谢你了。”
她本就是女人,也没觉着穿女装有啥好羞耻的,倒是看谢乔川面露怜惜心痛,说话都比往常温柔许多,她简直要囧死。似乎在古人眼里,男人穿女装是很大的折辱?
她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忽然就听谢乔川低声咕哝一句:“虽然…挺好看的。”她诧异地转过头,就见小谢同志已经背过身,只能看到一对儿红的发亮的耳朵。
四宝一脸莫名地回了司礼监,想到黄化门检查的事儿又不由得面露愁容,拉住成安问道:“安叔,这次黄化门检查所有人都要去吗?”
成安点头道:“那是自然,毕竟皇上亲自下的旨。”他顿了下又道:“不过也有例外的,像咱们东厂里头,有好些在外地当差的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就暂时不用去了。”
他又不无得意道:“还有像我这种品阶的,也不用脱裤子检查,最多隔着裤子看几眼,摸一把。”
四宝想到那猥琐场景,不由得呲了呲牙,成安见她一脸牙疼,挑眉疑惑道:“怎么?你小子不乐意去?”
四宝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脱了裤子在那里给人看丢人死了。”
成安嗤了声:“那你得努力往上爬才行,等混到督主那个地步,就是主动去检查也没人敢动你腰带。”
这么一说感觉更猥琐了,四宝忽然眼睛一亮,成安忽然笑问了句:“你小子身上不会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所以才害怕检查吧?”
四宝被问的卡了壳,成安装模作样地要给她看看,一声轻咳传过来,陆缜立在檐下,面色不善地瞧着成安。
成安给吓得一个激灵,陆缜漠然道;“听说最近柴房漏雨,你这几日就在柴房守着吧。”
成安:“…是。”QAQ。
陆缜招手让四宝过去,四宝心事重重,琢磨着怎么跟他提这事,他已经命人摆开棋盘棋子,一副要下棋的架势:“好久没跟你手谈了,今儿来练练手,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长进。”
四宝也好久没看棋谱了,水平进步是不可能,不退步就谢天谢地了,她心不在焉地坐在陆缜对面,转眼就被杀的落花流水,她面色讪讪的,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陆缜把剩下的几枚棋子搁在棋碗里,淡然瞥了她一眼:“说吧,又惹什么事了。”其实不用问他都知道四宝最近在发愁什么,只是他想听四宝自己说而已。
四宝郁闷自己到底惹了几回事,半晌才迂回道:“听说初七您要派人去皇庄巡查三天庄子,我能不能也跟着去历练历练见见世面?”
陆缜:“不能。”
四宝正要继续毛遂自荐,陆缜就慢慢托起她的下巴:“因为你没说实话。”
要是能直说,四宝也不想抖机灵,她掩饰般的咳了声才道:“督主,我…您知道黄化门检查的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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