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柔做了一桌菜热情招待,不停地问张教授话。
“小张,这一年都没怎么见到你,是不是工作特别忙啊?”
张教授笑道:“是我怠慢了,明年一定多多来探望您。”
外婆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教授看,脸上尽是满意,盯得张教授都快不好意思了。
外婆不时点头,说:“小伙子长得很帅。”
夏雨柔逗乐:“那是小张帅还是外公帅呀?”
外婆说:“那还是阿来帅一点。”
众人哈哈大笑。
夏雨柔又说:“蔓蔓马上要去公司上班了,在外贸部。她都十几年没摸过书了,水平肯定不行。小张不是外语系的老师吗?以后有空给蔓蔓开开小灶呀。”
张教授浅笑着看了令蔓一眼,爽快答应:“没问题。”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所有人都对张教授和令蔓极力看好和促成。
唯独李倬云一人闷闷不乐。
矛盾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张教授。
当初是因为讨厌令蔓,所以连被他误认为是令蔓男朋友的张教授也一并讨厌了。
那现在呢……?
李倬云越想越心烦意乱,索性一个劲埋头扒饭。
他比所有人吃得都快,几分钟后把碗一撂。
“我上楼了。”
没几秒功夫,李倬云就不见了。
不知道他又在使什么性子,李俨时有些尴尬,旋即恢复笑脸招呼众人,“别管他,来来,我们继续吃饭。”
几日之后,张家乔迁新居,礼尚往来,也邀请李家来做客。
夏雨柔把话带到,令蔓和李俨时自然都要去捧场。
李家全家上下出动,除了李倬云不肯赏脸,特仑苏不在邀请名单内。
中午,李倬云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家吃午饭。
下午,他带着特仑苏,一人一狗逛了金鼎山庄几圈,消磨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后,夏雨柔和李俨时都回来了,李倬云却迟迟没见到令蔓的身影。
他旁敲侧击地问及,夏雨柔却说令蔓今晚在张教授家过夜。
李倬云眉头一皱。
什么,这么快就一起过夜了?
这女人也太随便了吧?!
*
令蔓此时正在张教授的房间里接受他一对一的英语辅导,并不知道李俨时和夏雨柔已经瞒着她悄然离开。
没办法,这两人都老大不小了,进展却慢悠悠。
家长看着心急,不得不给他们制造点机会,推波助澜一番。
令蔓的词汇量虽广,但语法一窍不通,平时说说口语还应付得了,但书面水平堪比小学作文,写起来毫无章法。
张教授针对这方面给她做加强训练。
做了几篇翻译之后,张教授见令蔓神情有些疲倦,便说:“先休息一下,去阳台喝杯茶吧。”
令蔓点点头:“好。”
两人倚在阳台边,望着漫漫江景,柔和晚风拂面。
滚水缓缓倒入茶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这栋别墅地带优越,是张教授的私人住宅,据说是为了以后结婚置办的。
就视野而言,这里住着比金鼎山庄还舒适。
令蔓不禁神思飘远,她什么时候也能自己买一栋这么大的房子啊。
张教授一边给她沏茶一边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戒了咖啡,就爱喝茶。”
令蔓笑笑,说:“君子爱茶,诗人好酒嘛。”
张教授反应很快,摇摇头惋惜道:“那看来我没有做诗人的天分了,烟酒不沾,居家好男人。”
令蔓噗嗤一声被逗笑,“那是那是。”
张教授转而问:“小蔓,最近怎么都没联系我?”
“……”令蔓嘴角微抽。
那可不是,每次到X大李倬云都不让她久留,哪有机会去找他。
令蔓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跟张教授已经是老熟人了,说话不必太客气。
张教授没回答,反而感叹起来:“我们认识到现在,应该快三年了吧?”
令蔓点头:“嗯。”
“时间过得真快,我都要三十五了,我们爸妈还是那么执着于撮合我们俩。”
令蔓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
张教授的视线从远方收回,扭头看向她,神情突然认真起来。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会跟我爸妈明说的,别太勉强自己。”
令蔓微微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似消愁似叹息,张教授悠悠呼了一口气,“可是怎么办呢,我好像也有点执着于你了?”
令蔓楞了一下,抬头望着他。
她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口袋里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令蔓俩忙拿出接听。
电话那头,夏雨柔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焦急。
“蔓蔓,不好了!你外婆心脏病突然发作,现在送进医院抢救了!”
第33章
路上塞车,令蔓心急如燎, 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 即刻飞到医院去。
等她赶到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幸在外婆抢救及时, 暂且脱离了生命危险, 转移到监护病房去了。
外婆很疲惫,但迟迟不肯睡去, 一直在等令蔓来。
令蔓气喘吁吁地冲进病房, 病房里只有夏雨柔在, 李俨时父子去楼下缴费了。
令蔓跑到床边,紧紧握住外婆的双手。
那双手骨瘦如柴,冰凉得不像话。
令蔓心里难受, 头埋在床边,嘴里默默念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夏雨柔无言站在一旁, 偷偷抹眼泪。
外婆倒是豁达, 声音虚弱却笑着说:“你们两个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夏雨柔啐道:“晦气!您的命还长着呢。”
外婆苦笑:“长什么长, 我都九十岁了, 活不了几年了,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正好让你们有点心理准备。”
夏雨柔不停摇头, 泪如雨下,“胡说,你不会有事的。”
外婆说:“这一次没走成, 是老天觉得时间没到,哪一次我要是真的回不来了,你们也别太难过,阿来会接好我的。”
夏雨柔仍是摇头,早已泣不成声。
不一会儿,护士进来示意二人离开,病人要早点休息。
从病房出来,夏雨柔彻底压抑不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令蔓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喊一声:“能不能别哭了?”
夏雨柔止住哭声,抽噎道:“你个没良心的,你外婆都这样了,你还能这么冷静?”
令蔓反驳:“哭就能解决问题吗?”
“难道亲人病危,我连哭一下的权利都没有了?”夏雨柔不平道:“也不知道是我这个年纪的人太煽情,还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太冷血。”
令蔓没有接话。
夏雨柔发着呆沉默了一会儿,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下来。
“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她声音恍惚地说:“记得你小姨出生之前,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们都宠着我陪我玩,你外婆天天蒸馒头给我们吃,那个时候外公外婆身体都还很健康,没有一根白头发。”
“后来……我长成大姑娘了,要嫁人了,小小的你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叫,我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哄你,每天忙到夜里两三点才能睡觉。”
说着说着,夏雨柔的眼眶又渐渐泛红:“再一眨眼,你长大了,我也从少女变成了妇女,外婆已经老得不像样子了。这么多年,外公走了,你爸走了,现在连她要离开我们了,以后……以后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饭菜了。”
令蔓静静听着,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她伸手搂住夏雨柔的肩膀,轻轻拍打。
夏雨柔抬起头看着她,感叹道:“时间真的不等人,你现在也许还体会不到这种恐惧。人到了一定年龄,日子就是过一天少一天,你外婆走了之后,很快就轮到我们这一辈了,总有一天妈妈也会离开你。”
令蔓不愿面对这个话题。
她打断夏雨柔:“妈,别说了。”
夏雨柔偏要往下说:“妈妈为什么一直催你早点成家?就是因为你是独生女。你外婆走后,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等我走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不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我不放心啊。”
过早地谈论这个残酷的话题,使令蔓的内心被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虑感所包围住。
令蔓强颜欢笑:“妈,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过,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别担心了。”
“一个人过?”这句话领夏雨柔瞬间敏感起来,“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过吧?”
“讲不准啊。”令蔓闪烁其词地回答,“如果一直遇不到合适的,就一直不结婚呗。”
“胡说!”夏雨柔打断她,“你们这代人老提倡不结婚,追求自由。你们是自由了,但也太自私了!”
令蔓闷不吭声。
夏雨柔接着说:“你有没有为你妈考虑过?我辛辛苦苦奋斗大半辈子,就是为了看女儿嫁一个好人家,将来让我抱孙子。人这一生不管是功成名就还是碌碌无为,最终不都图一个家庭圆满吗?你只顾自己享乐,完全不考虑长辈的感受,是不是不孝?!”
“再说了,妈又不是逼你嫁哪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张教授论人品性格长相家世,哪点不好?”
话题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这上面来了。
令蔓叹了口气,说:“妈,我知道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夏雨柔拍拍她的手,说:“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要是能在你外婆走之前看到你幸福地嫁人,也算是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令蔓沉默不语,终于点了点头。
*
经过一段与夏雨柔之间的漫长拉锯战,令蔓终于答应跟张教授交往试试。
夏雨柔仿佛一夜回春,眼角皱纹都淡化了不少。
这件喜事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每天叮嘱令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张教授的车接她出去约会。
最近李倬云也不爱待在家里,每次见到令蔓跟张教授在一起,他就心情复杂。
他出门的次数比令蔓还频繁,天天跟史亚松等人混在一起。
史亚松又惦记起令蔓,问:“蔓姐最近在忙什么呢?感觉都一个世纪没见到她了!”
卢佩珊郁郁寡欢地说:“还能在忙什么,忙着陪姐夫呗。”
“姐夫?!”
众人一听,无不竖起耳朵凑了过来。
八卦之魂在燃烧,他们逮着卢佩珊刨根究底地问了一通。
卢佩珊虽然心情低落,但还是很配合地一五一十告诉他们了。
李倬云留了个心眼,人后找来卢佩珊问:“令蔓找对象,你不高兴么?”
“也不是不高兴吧……”卢佩珊嘟着小嘴,嗫嗫嚅嚅:“就是觉得蔓姐好像突然间被别的男人抢走了,以后她会有自己的家庭,跟我就没那么亲了。”
李倬云瞪大眼睛,差点想跟卢佩珊击个掌。
对吧!
是吧!
就是这感觉!
——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这么说他也会不高兴,并不是不正常的咯?
得知身边有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并不是全心全意地祝福令蔓跟张教授,李倬云瞬间觉得好受多了。
数日以来积郁在他胸口的烦闷和不解,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
然而没过几日,卢佩珊同学就乌云转晴了,照旧嬉皮笑脸地跟他们打闹。
李倬云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卢佩珊在他面前优美地转了几个圈,一股浓烈的香味飘进李倬云的鼻子里。
她得意洋洋地说:“昨天蔓姐和姐夫请我吃饭,还送了我一瓶几千块的香水,姐夫人真好啊!”
“……”
李倬云顿时对她无话可说。
下午回到家中,李倬云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打包盒。
他拆开看,是一台全新的单反相机。
这阵子他曾无意在令蔓面前提起过想买这个型号。
李倬云把盒子倒过来掏空,里面掉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几句祝福语,是令蔓和张教授一起给他挑选的礼物。
李倬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把相机放回原位,整个人陷进软皮的座椅靠背里。
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好久没动。
时间似乎就这样静止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乌云蔽日,李倬云的五官也一点一点地沉入那片阴影之中。
越来越消沉。
*
得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知道令蔓谈恋爱了的人,大牛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紧张和恐慌之中。
自己不再是蔓蔓最好的姐妹了吗?!
她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她!
这天,大牛总算把令蔓约出来了,要跟她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那个人长得帅不帅?给我看看照片!”大牛最关心这点。
令蔓啼笑皆非:“我没有他照片呀。”
“他自己朋友圈总有吧!”大牛哪有那么容易打发,“快,给我看看!”
令蔓只好乖乖交出手机。
大牛点开张教授的头像,中规中矩的证件照,微信名字看起来也十分严肃。
大牛“哇”一声,露出满意的神情,“一表人才啊,还戴金边眼镜,我就喜欢这种斯文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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