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起床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到外面散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什么事都不干的散步了。
自从成为苏北北,因为某些条件的起点太低,又因为不是自己的任务所以不能随意,她一直都处在紧张忙碌的状态下。现在好不容易算是解决了一个隐患,她却不能庆祝,只好用忙里偷闲的散步来舒缓自己。
放空大脑,她开始随便在街上走。她很清楚,走完之后,她还是得回到那个又老又破的房子里,继续做她的好孙女儿,好学生,好闺蜜。
春节的大街,到处都是办年货的人群。她穿着又重又硬,却一点不保暖的棉衣在寒风中溜达。她的头上戴着奶奶的老年帽,脖子上围着一根灰色的毛线围巾,穿梭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中。忽然就真的生出了一种萧瑟感。
……就现在这个状况,比起脱单,更重要的是脱贫啊!
她叹了口气,忽然被马路对面的一对年轻小情侣吸引了注意力。
或许是因为光天化日,那对小情侣没有牵手。但是这个年代,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单独走在大街上,本来就是一件醒目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裴榆和乐悠然的时候。
乐悠然是个重生的姑娘,这类女子在回到过去之后,都会对自己的外貌有着空前的执着。这种心情,同样是从看脸的时代过来的人当然很明白。苏北北如果不是因为不符合目前的人设(和财力),对自己外形的要求恐怕比起乐悠然只高不低。
裴榆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羽绒服,牛仔裤,一双耐克的运动鞋,背着他的阿迪书包往前走。乐悠然则像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然的跟在他旁边。男孩的表情看不清,女孩却可以从她雀跃的肢体语言上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欢乐。
苏北北的心蓦然一痛。然后她立刻意识到了这是小伙伴的反应影响了她。
[他们,果然才是一对。]
苏北北听到小伙伴的声音,还有那窜上心头的酸涩感受,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安慰她。
[别急,]她轻轻的说,[我们还有机会。]
[他们……已经这样明显……]
[他们不可能成了,更不可能公开。]苏北北理智的说,[就算乐悠然的家庭不在意早恋的问题,裴家二老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事儿。他家还有个不稳定的裴芸呢!]
这副男(豺)才(狼)女(虎)貌(豹)的情景,顶多再过五年,一定会让围观群众赏心悦目。然而这个年代,支持孩子中学就谈恋爱的开明家长绝对可以称为凤毛麟角。苏北北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不少大人对着他们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我们现在的重点,应该是挽回你男神的注意力。]苏北北说。
[……怎么,挽回?]小伙伴迟疑的说,[有用吗?]
苏北北笑笑,没说话。不得已中断了这短暂的度假时光。看来还是得赶快把男神搞定在初步的阶段性胜利上。否则还是别想放松的事儿了。
此刻是下午三点,裴芸曾经提到过哥哥的周日在上补习班,通常是早上八点就去,下午四点到五点才回来。
苏北北默默跟在后面,看着裴榆在街角跟乐悠然一本正经的分了手,随后一头钻进了旁边的网吧,想起裴芸曾经跟她说过,她哥也是个游戏迷的事儿,立刻明白了这货的打算。她火速跳上一辆公交车,赶往裴家。
十分钟后,她站到了网吧到裴家的必经之路上。在这附近的开放型街心公园——就是那种在没有小区绿化的年代里,供给老年人们活动的绿化小公园——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
苏北北拨打了110,跟警察报告看见某网吧里面有人在吸粉。报完警后就立刻挂掉,然后等在路边的长凳上,喝了点酒,酝酿一番,然后给裴芸打电话。
比起这样的天气还得去补习班的裴榆,被补习老师苏北北留了大量作业自生自灭的裴芸不知道算不算更幸福。
但是苏北北用手机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很欢快的。这种欢快,差点将苏北北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悲伤情绪给破掉了。
“你在哪里?”
“咦?北北?哇,你终于买手机啦?你回a市了吗?”
“……嗯。”
“……你怎么了?”虽然裴芸很少听到苏北北在电话里的声音,但是她跟苏北北太熟,知道女神的声音一直是干净而冷静的,今天这种明显的鼻音绝对不是她的风格,”那个,g市的事情,不顺利啊?”
裴芸好险没把”你爸爸怎么了”这种问题问出来。
这边苏北北就着电话话筒,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酒,停了很久,忽然就沙哑着嗓子说:”没事。”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没事!
“你在哪儿?我立刻去找你!”
裴芸坚定的叫道,随后听筒上就传来了稀里哗啦收拾东西的声音,苏北北朦胧的听见旁边有人在问”谁呀””什么事儿啊”,立刻意识到她身边还有别人。
“真、没、事,”苏北北用力的说,只是带了点酒劲儿,声音拉得有些长,”你在外面玩?那就,别过来了。我不想,见别人。”
“没事没事,就我一个,马上来!”裴芸转头跟几个同学草率的打声招呼,又跟擦肩而过的乐悠然示了个意,就冲出了冷饮店,”你说,你在哪儿?”
“我在……xx路,中央公园。”苏北北慢慢的说。她估算着时间,看着马路上迎来送往的各种鞋子,终于找着了眼熟的那双,还带着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腿。
“芸芸,我爸,好像,不要我了。”
这句话杀伤力,略大。
至少听见这句柔弱得不像她的声音时,那双配着牛仔裤的运动鞋忽然停住了。
☆、第115章梨花带雨
第115章 梨花带雨
苏北北又确认了一遍,小伙伴也确认了一遍——这货跟有雷达似的,男神什么样她都能认出来——继续低哑而悲伤的呼吸。
她不能哭。
她一直都是坚强的,她拥有傲人的学习能力,惊人的天赋,她敢跟老师对着干,敢跟校长谈条件,独自一人肩负起一个家庭的重担,她怎么可能会哭?
但是此刻,这种悲伤的呼吸声,却比哭泣更让人揪心。
裴榆站在离那张长凳五米的地方,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情景。
苏北北没有哭,她只是一手捏着啤酒罐,一手难过的掩住了眼睛。她用力的吸气,空气中的悲伤仿佛被天气凝住了。
“他有新家了……我去找他,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开口第一句就问我是不是要钱……”苏北北对着电话,喘着气,一顿一顿的说,”他甚至没有问我奶奶怎么样……也没有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一心,想赶我走……”
苏北北终于哭了出来,是很小声的,呜咽着哭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猫,委屈却仍不愿示弱,躲在角落里舔伤口时发出是声音。
裴榆想起妹妹哭泣的样子——这倒常常看见,因为这货到现在也没改掉爱哭的毛病——那种嚎啕大哭,不买糖绝不妥协的样子,简直想让人把她给扔出去。
而苏北北的哭,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动静,却莫名更让人感到酸涩。
裴榆想起了裴芸跟他说过的苏北北家里的事情,大概能猜到一点。同样的年龄,他的妹妹刚学会离家出走来发泄自己的不满,而眼前的女孩儿,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掩藏自己的委屈。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苏北北抽噎了一会儿,仿佛终于看到了停在自己面前的这双鞋。然后她顿住,随着裤腿往上看,果然看到了裴榆电线杆子一样的身影。
她怔住了,抬起的脸上梨花带泪,她的眼眶完全红了,湿漉漉的大眼看着他,那种被抛弃的小奶猫印象就这样进入了裴榆的眼帘。
——涕泪横流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撩汉的情景里!!
知道这种哭泣的方式她对着家里的镜子练习了多久吗!就是为了实现在这种场景里!
裴榆的出现仿佛是按下了开关,她的眼泪忽然就再也抑制不住,水珠串子似的往下滑落,她也不再克制,反而一头埋在某人的羽绒服上呜呜的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苏北北声音断断续续的笑了。裴芸终于找到了她,却见她的女神正靠着她的哥哥一动不动。而她的傻缺哥哥却跟个电线杆子似的站在那里,浑身僵硬的拍着女神的后背,一脸无所适从。
“哥?”裴芸有点搞不清眼前的情况,”你们这是……?”
这声称谓惊醒了机械运动的裴榆。他稍稍后退,正想推开苏北北,却见这人因为他的动作忽然就倒向了一边!
裴榆果断接住,一个易拉罐从苏北北旁边的凳子上滚落下来。裴芸走过去,帮忙扶起苏北北,又捡起那个易拉罐。
“羊驼驼!她还真喝酒了啊?”转身找了一下,”一罐就……就这样了?”
“大概是平时不喝吧!”裴榆不自觉的辩解,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辩解什么东西,”别看了,赶紧帮我把她扶起来。回家!”
“去我们家?”
裴榆顿了顿:”你有更好的建议?”
“别!”裴芸想了想,”还是去我们家吧!正好爸妈今晚有事儿,会晚点回来。再说北北现在的样子,要是让她奶奶看了万一给吓出病来我们罪过就大了。”
两兄妹七脚八手的把苏北北放到了裴榆身上,连背带拉的带回了家。
虽然已经进入了毕业生根本不存在的寒假,但是日常的课程时间还是跟正课一样。今天是周日,晚上还是照例要上自习的。裴芸把苏北北送到自己床上,看着帮佣的阿姨准备了湿毛巾,帮苏北北擦了脸和脖子,就去学校了。
对于苏北北喝酒的事儿,阿姨什么也没说。整个过程,不仅裴芸在场,裴榆也在场。只是在擦脖子的时候,他不好意思的偏头看了窗外。直到快赶不上回学校的公车,他才拿起书包出门。
苏北北开始是装醉,后来却在少年单薄的背脊上睡着了。再后来,擦脸的时候她醒了一下,正好瞄到了裴榆发红的脖子,然后又在裴芸柔软的床铺中睡了过去。g市之行,她也实在累坏了,还没休养过来呢!
这种行为直接导致了裴爸裴妈回家的时候,苏北北还没醒过来!
保姆虽然没有对少爷小姐的朋友喝酒发表看法,但是该报告的还是要报告的。因为补习的关系,苏北北也算是裴府上的常客了。保姆当然认识她,便把整个过程和自己猜测的事情都跟裴家父母说了。
裴芸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苏北北在人家的大床上睡了接近五个小时,这一天她睡得有点多,再加上酒精作用,有些昏昏沉沉。
裴芸陪着她去车站,也顺便从女神的嘴里听到了新的、更具体的事件内容。晚上裴妈趁着女儿还没睡进来询问,裴芸也没隐瞒的告诉了她。
“妈,你不知道,北北那爹特别不是东西。北北去找他。他一见面就塞了一千块钱给她,让她赶紧走,以后再也不要来找他了。跟打发老家来借钱的穷亲戚似的。”
“……北北说,她见过她那后妈了,也是个很不错的阿姨。他爹竟然都没告诉对方他结过婚,有过娃,八成骗着跟人家结的婚!可你知道吗,北北竟然说她都不敢告诉她后妈,说与其几个人都不好过,还不如瞒她后妈一辈子呢……”
“……北北还说,她看了她爸爸的家,又宽敞又明亮,窗明几净。房间里好多书,还有她弟弟的玩具,都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东西,但是她爸爸一次也没有想起自己这个饭都快吃不饱的女儿……”
“唉,北北去找她爸,本来是想看看她爸爸过得好不好,也让她爸爸看看她过得怎么样,结果她爹一句话都没问,就急着赶她走!女儿就算了,北北跟他说奶奶生病了,她爸居然也一句都没有问!”
“……妈,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父亲吗?”
☆、第117章债多不愁
第117章 债多不愁
裴芸这会儿也不复习了。如果没有遇见苏北北,她绝不可能觉得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没有良心的人,既不要母亲,也不要孩子。就只要他现在老婆。
以前她看电视,还以为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是电视上虚构出来衬托主角高大光辉形象的呢!她以前觉得,她爸妈偏心眼大哥,就已经是世界对她的最大恶意了。偶尔还会感叹老天爷,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爹妈的好基因都给了她哥!
可是现在看着苏北北,她聪明绝顶,才华横溢,但又怎么样呢?她的妈妈走了,爸爸不要她,相比之下,她们俩到底谁更幸福,谁更不幸?
裴芸的心里五味杂陈。
裴妈妈看着难过的女儿,抱着她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怕:”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长大就明白了。”
这句话是大人在对孩子解释的时候最常用的句子,既是因为它很通用,又是因为很多事情,诸如社会的潜规则、现实的黑暗面、以及人心的不可测,或因自己的羞愧,或因灰色的对错,或因说出的道理,本来就与大人教导小孩的道理想违背,而这些事,大人根本就没有办法跟孩子解释。
而这句常用语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大多数的孩子已经在漫长的童年生涯中明白了,一旦家长放出这句话,基本就在跟要你闭嘴没有两样,不会再问了。
所以裴芸也没有再问。
晚上,裴妈擦着面霜,跟裴爸七七八八的说着苏北北的事儿。裴爸本来还在看报纸,听到这话也放下了,问妻子。
“那孩子,就是用卷子糊墙的那个?”
“你在听啊?”裴妈惊讶的说,她睡前总爱跟丈夫唠叨,丈夫不喜欢听,又不能不听,通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这么多年,她说她的,他干他的,早习惯了。
“这姑娘不是帮咱女儿提高了成绩?挺好,挺懂事一孩子。”
“可不就是懂事儿嘛!”难得丈夫会听自己说话,裴妈也来了兴致,把从女儿和保姆那里听来的东西汇总了一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也不像刚才那样想到哪里说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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