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令兵跑过来跟他说夫人离城门只有十公里了开始,他就开始坐立难安。耐着性子把事情都做完,他把地图往瞿景的案上一摔,抬了步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还不忘留话儿,“我跟你说的事,办好!”
瞿景无奈地点头,目送他离去。
透过窗外,能看见江聘利落地翻身上马的背影。长腿一迈,胳膊一收,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驾”,一骑绝尘。
马蹄子蹬地,激起了好大的一阵黄烟。
这么急…追魂儿去?瞿景撇撇嘴,在心里说他。
可不是嘛,他盼了那么久的魂牵梦萦终于来了。江小爷要快马加鞭,赶紧地去追。
驾马奔驰在通往城门的路上,有很多的民众跟他打招呼。热情地问他,“将军到哪儿去?”
江聘大笑,“去接我夫人。”
他说着,马却依然跑得飞快。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还有带着温柔意的尾音…夫人。
人们了然地点头,也都感到高兴。一个接一个的转达,“将军的宝贝妻子终于来了达城了,真好啊。”
江聘处事随和,没那么多高架子,淳朴的百姓们都极为喜欢这个为达城带来了新天地的将军。见他嘴都要咧到耳后根的样子,大家也都替他高兴。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洋溢着过年一样的喜庆劲儿。
有人扯着嗓子喊他,问夫人喜欢什么,他们好备了,让她高兴下。
江聘饶有兴味地停住脚,回头答,“我家夫人最喜欢我。”
那个得意的眼神,让人看了想要甩上去一巴掌。
街边哄笑,人们熙熙攘攘地挤作一团。笑着看马上的他。
“她喜欢花儿。”江聘夹紧了马肚子想要走。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我夫人性子软,你们千万别吓着她。”
又是一阵善意的笑声。还有大声的保证,“将军安心!”
江聘笑笑,飞驰离去。
那骑绝尘的背影,在阳光灿烂下,越来愈小。慢慢的,缩成了一小点。
街边卖甜梨子的老人挑了个黄澄澄的大个梨子,用帕子擦了又擦,递给坐在身边的老妇人。
他看着旁边笑眯了眼咬着梨子的妻子,用胡语轻声说着,“瞧,多幸福的将军和夫人啊。”
49、章四十九 ...
江聘来的刚刚好。
他驾马到了城门口的时候, 红木大门正应声而开。五百骑兵鱼贯而入,在门口的大街上摆成了整齐的两列。面容肃穆,银枪闪亮。
江聘勒着缰绳站在路的正中间,腿夹紧了马肚子转着圈圈。马蹄子在地上踢踏, 荡起细细的尘土。
那辆载着他心爱姑娘的马车正慢慢地驶进来, 轮子压过夯实的地面。骨碌碌。
无比寻常, 却又无比动听的声音。在江聘的耳里, 如同天籁。
他笑着看,把手握成拳挡在嘴边。掩饰性地咳了两声。
江聘,你得矜持些。稍微克制那么一点点,别吓着她。
其余人先了两天到的,早就安置好了。江聘想着她有孕,千叮咛万嘱咐了车夫,让他一定要慢些, 再慢些。
他等久些没关系。只要她无事,那就好了。
那是辆很漂亮的马车。江聘知她爱美, 虽然她在车里, 看不见, 但还是想不遗余力地给她最好的。
葶宝一定要娇宠着。以后啊,再也不能让她受一丁半点的委屈了。
他让人用最好的苏绣裁了车帘。双面绣,外面看是湖水碧波万顷,里面瞧是百花争妍斗艳。
车篷上还挂满了细碎的流苏穗子。红艳艳的,喜气洋洋又好看。
现在是正午的时候,有光在车顶流转。美不胜收, 看得人心花怒放。
车渐渐慢下来,最后缓缓地停住。车夫技艺高超,那个位置离江聘只有两步。
很近了,似乎都能听到她小小的说话声似的。江聘舔了舔嘴唇,眯起眼,恣意地笑。
他张了张口,无声地告诉她,“我来了。”
他心里美着,车厢内,本端坐着的姑娘的心头却是猛地一跳。她的手指慌张地攥紧了衣服的料子。启了启唇,却是发不出声音。
莫名的,鹤葶苈就觉得眼底一酸。
外面很肃静,一点动静都没有。却总有一道轻缓地嗓音在她的耳边说着…他来了,他来了。
“阿聘…”鹤葶苈捂住唇,眼睛紧盯着车门处的位置。不敢移开。
江聘着急,匆匆地翻身下马。可心思都在车里,落地的时候心不在焉,脚崴了下,险些摔倒。
他顾不上疼,急忙往前跑了两步。站在车门前,却又顿住。
里面就是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儿啊。盼了她多久了?江聘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是记得,午夜梦回时,他曾无数次因为想到她的脸便就再也睡不着。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
可现在,她就在那里啊。会笑的,娇软软的,可以亲亲又抱抱,可以搂着,再也不分开。
我的宝贝…
江聘眨眨眼睛,把到了眼眶处的泪给咽回去。伸了手去敲车门。骨节分明的长指,扣在门轴上,有清脆的砰砰声。
他把声音放得好轻,生怕吓着她。一声声的,耐心温柔,“葶宝?葶宝…我在了…”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啊,终于又在她的耳边响起了。她没有感觉错,他真的来了。
七个月了…终于来了…
鹤葶苈浑身一颤,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思念。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车壁把门推开,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她喊着他的名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哭声沙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秫秫流成了一串儿。
没一会,就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抱着她温暖的身子,江聘的心都要化了。可听着她的哭音,心又要碎了…
“傻葶宝,不哭,不哭。”他抱着怀里的姑娘,护着她的肚子登上车。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哄她,“我在这呢,抱着你呢。葶宝别哭。”
他的声音一点没变。好像这么长时间,他从未离开过那样。
离开前的那一夜,江聘也是这样的。靠在炕边的墙上,把她搂进怀里,一声声地哄。
他说,“傻葶宝,不哭。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粟米很有眼力地下了车,把门关上。偌大的车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相依相偎,耳鬓厮磨。
鹤葶苈忍不住泪,她埋在江聘的怀里不肯抬头看他,就只是呜咽。
那脆弱的样子好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鹿,连肩膀都一抖一抖的。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江聘的衣领子,指甲因为用力而有些青白。
她的肚子已经好大了,可是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小。就那么一小团,兔子一样。
舍不得放开环着她的手,舍不得看她流眼泪。好想把这只小兔子变的再小一点,揣进衣兜里,走到哪,都带着。
再也不能让她伤心了…
“我在你身边了。永远在你身边了。”江聘好像被她眼里的水汽也给浸湿了眼眶,鼻头酸疼,有些发麻。
他吸了吸鼻子,用舌尖卷去她眼角的泪。故意装着笑劝她,“葶宝要是再哭…你的阿聘也要哭了…”
他说的委委屈屈的,像是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鹤葶苈被他逗得想笑,终于肯直起腰,水润润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
还是那双漂亮的眼啊,狭长,温柔,里面灿若星辰。黑黑的瞳仁儿里映着她的脸,专注的,含着笑。
江聘黑了,瘦了。却也高了,壮了。
更加像个男人,而不再是那个整天总想着怎么欺负先生,怎么也不爱背书念诗的少年了。
她的夫君长大了。像他所承诺的那样,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无论怎样,这还是她的阿聘啊。会永远无条件地宠着她,惯着她,骄纵着她的好阿聘啊。
鹤葶苈咬着唇,一寸寸地在心底描绘着他的脸。从宽阔的额,到高挺的鼻梁,还有那两瓣依然好看的唇。
唇角勾起,唇珠上沾着她晶莹的泪。
“你终于肯看我了。”江聘学着她的样子,把头埋进她的胸前,蹭啊蹭,“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哭,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她终于跟他说了第一句正常的对话,带着叹息的,像往前一样的温柔。
鹤葶苈探过头去抱了抱他的肩,又亲了亲他的脸,笑着凑近他的耳边,“我最喜欢阿聘了。”
尾音轻快,挑起了个小弧度。勾的人心里痒痒。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习惯。先抱抱,再亲亲。
柔软的唇瓣蹭在他的脸颊上,江聘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汪水。
可心里却像是一堆被引燃了的干柴,火倏地就蹿上了他的喉。燥得他嗓子干哑,涩疼。
他疯了一样地揽住她,想去吻她的唇。紧紧攥住的那种,含在口里,用舌去舔吮她的每一寸敏感。
可姑娘还怀着孩子啊,他们的宝贝。江聘怎么舍得对她动一丁点的粗。
“葶宝儿…”江聘含住她的耳垂,手放在她的腹上,轻轻护着。软着嗓子跟她撒娇,“我好久没亲亲你了,我们亲亲好不好?”
“好。”鹤葶苈弯着眉,柔声答他。
怎么舍得拒绝呢?她的阿聘也是要被宠着的啊。
江聘显而易见地高兴,他把胳膊伸过去,搂住她的肩。微微侧头去贴近她的唇,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即便是如此简陋的环境,他的姑娘还是很香。香的啊…沁人心脾。
双唇刚要相贴,江聘眼都闭上了,呼吸都放得轻缓了,外面却突然想起来一阵炸雷似的吼声。
整齐划一,似要震破天际。
“贺夫人回家!”
喊一声不够,他们还要喊三声。一声比一声大,手上的银枪有节奏地戳在地上。砰砰砰。
江聘本专心地想要去吻怀里的姑娘,这动静一出,他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就把鹤葶苈给护在了怀里,用外衣去盖住她的头。
等第二声响起来的时候,江聘才惊觉…啊,这原来是我安排好的啊。
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姑娘年纪还小,江聘好怕她认生,跟他不亲密。
好几天前他就忐忑不安地把这个顾虑告诉了瞿景,然后两人就一起绞尽脑汁地想着能让姑娘高兴的法子。
要给她展示出达城民众的热情,让怕羞的姑娘一下子就被触动,觉得这里是她的家。不会因为突然来了个陌生的地方而恐慌,会安心。
瞿景是见过鹤葶苈的,那一次,她见他长得显小,还很热心地给他塞了奶糖吃。对这个小嫂子,瞿景是很喜欢的。也很上心。
善良温柔又好相处的姑娘,没谁会很反感。
“这群龟孙儿…”江聘喃喃,在心里把他们骂了千八百遍,“真他娘的不会挑时候。”
话是说着,他手下却是把鹤葶苈搂得更紧。还移了只胳膊去堵住她的耳朵,嘴里念叨着,“别怕别怕。葶宝别怕。”
鼻尖缭绕的全是他好闻的清香,皂角粉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鹤葶苈用手去环住他的腰,靠在江聘的怀里默默地笑。
她才不怕呢。阿聘是大树,能给葶宝遮风挡雨。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就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轰隆隆,像是远方的雷鸣。声音之大,好像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鹤葶苈惊呼一声,仰了脸去看江聘。唇瓣微启,露出里面粉嫩嫩的小舌。
江聘倒吸了一口气,急忙拍着她的背哄她。脑门上青筋直蹦。
瞿景那个小王八蛋…
让他放炮,他娘的竟然放火炮!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炮声接连响着,也数不清有多少下。江聘的火气越燃越旺,恨不得立时冲出去按着瞿景暴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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