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昕忍不住放出神识,穿过屏风,透过洞壁,却见杨五背影窈窕,坐在池边,两手规律的画着圈,给自己的身前作着按摩……
冲昕的神识一触即收,却还是被杨五察觉到了。她嘴角微翘,忽然扬声道:“道君——”
耳畔立刻响起冲昕的声音:“何事?”
“要不要一起洗?”她问。
洞室里静默了片刻,她的金丹道君才“淡淡的”道:“不用了,我已经洗过了。”
杨五忍住了笑,出浴披衣。
冲昕已经在帐中等她了,目光在她被水汽蒸得芙蓉般娇艳的脸颊上打了个转,并没有抱怨她洗浴的时间一次长过一次。
她的宿处虽然洗浴也很方便,但终究比不上他这里。她是这么喜欢洗澡、爱洁的一个女子,想来,定是很喜欢他的汤池吧……冲昕看着她进帐,嘴角就忍不住微微翘起。
杨五放下帐子,转身就扑进冲昕怀里。让他给她弄干湿发,让他给她通头发。
冲昕有些微恼。
他其实已经有所察觉,杨五试图在帐中支配他,一点点的试探着他。他更恼的是,偏她这样,他却拒绝不了。她让他做的,都是他喜欢做的事。
是的,他喜欢将她拥在怀中,用象牙梳篦将她鸦青的发丝从发根梳到发梢,让柔滑的青丝从他指间滑过。他喜欢嗅她发间的香气,喜欢搂着她纤细的腰肢,让她软软的仿佛没有骨头似的身体靠在他身上。
每当此时,她就总是淘气。小手揣到他衣襟里,或者在他脖颈上吮出红痕,总是让他气恼又无奈。
正想着不能这样惯着她,无法无天了……那温热的小舌就伸进他的耳朵里。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道君手一抖,象牙梳篦掉落在丝褥间……
谁能想到,金丹的道君在自己的帐中会被个凡女整治得气息紊乱,难以自已。
“五儿……”冲昕吸了两口气,手插进杨五的发丝中,强自道,“别闹了……”
杨五从他颈间抬起头,舔舔嘴唇:“道君不喜欢吗?”她的眸中闪过笑意。
又来了!冲昕羞恼起来。
三四个月前,她对他的态度忽然就变了。一改最初的拘谨,虽然依然话不多,很安静,却好似突然少了一分敬畏,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戏谑。你若正眼看她,她依然是安静恭谨的。但一旦入了帐,他便觉得她眼里的笑意,好似主人逗弄猫儿,又好似大人欺负小孩。
莫名的,让他觉得又羞又恼。可偏偏……拿她没办法。
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他们不是道君和凡人,只是男人和女人。他的女人这样顽皮淘气,他能怎么办呢。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闺房之乐吗?
看着杨五还要淘气,他无奈只好将她按在自己肩头,紧紧的箍住了她。杨五见他恼了,这才老实下来,安静的趴在他身上。
她的青丝迤逦在他胸膛,他轻抚上去,柔滑如缎,淡淡的体香,萦绕在他鼻端。她这样柔顺乖巧的趴在他身上,让他身体躁动,心却安宁。
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道君……”她忽然抬头。
“嗯?”
“不闹了。”她亲亲他的唇,眼睛弯弯,“做正事吧……”
其实……再闹闹,也不是不可以。冲昕道君以多年修炼出来的坚毅心性,放开了杨五。却忽然想起来问:“五儿!”
“嗯?”
“你怎么这么会闹人?哪里学的?”他的话音中隐隐带着质问。
杨五笑了笑。
“冲禹真人那里……”她面不改色的甩锅,“我在真人的藏书室里看到一本书,叫……嗯……对了,叫《闺阁经》。里面很多有趣的图画呢!”
冲昕:“……!”
冲禹师兄性情喜乐平和,痴迷于丹道、符道,女色上向来淡泊,没想到……原来也有这种枕边书?
怎么他小时候就没在师兄的藏书室里翻到过这种书?他最初的枕边书还是趁着掌门师兄闭关,冲禹师兄看管他不严的时候,偷偷飞到宗门外的城池里玩耍时偶然买到的……
冲昕恍恍惚惚的想着,正欲起身,却被她按住。杨五撑着他,直接坐了下去。他的呼吸陡然中断了一拍!
青绡帐外,白玉瑞兽炉中袅袅烟气,渐淡,消失。洞室中异常的安静。
过了片刻,响起杨五疑惑的声音:“道君?”
“嗯?”
“怎地还不开始?”
“……”炼阳峰主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等会儿……”
……
每次都是这样,不管他心中翻滚过什么绮念,只要看到她为三昧螭火折磨,疼痛呻吟的样子,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冲昕叹了口气,抱着她走进帐中。她刚刚浸过冰寒池,热度渐渐退了。他盘膝坐下,将她抱在怀里。
热度虽然退了不少,她的身体依然热腾腾的。他一直将她抱在怀里,合上双目,入了静。
她在四更天的时候醒来。他立时便睁开眼睛,问:“饿了?”
杨五软软的靠在他肩头,的确很饿,却闭着眼睛说:“……想看星星,和树。”
他知道她喜欢看星星。夏夜里,她常常一张藤椅,一壶灵茶,能看许久。天冷了,她不像修士那样抗寒,便少在夜里观望星辰了。
但她还说,看树。他的嘴角就微微翘起。她喜欢他的树,她喜欢他的世界。正巧,他的世界里也有她喜欢的星星。
他抱着她,起身。起身,便已经身在茫茫草原,星河之下。
他的树在星光下摇曳枝丫,粉色的花瓣如雪纷落,飞到了她的唇上。她睁开了眼,看到星河,便喟叹一声。
他低头,咬住她唇上那片花瓣,抬头看她。他眉眼如画,目光温柔,嘴角带着笑意,唇间噙着一片粉色花瓣。杨五也没能移开目光。
唉,世间美色,总是这样惑人,男人、女人……都一样。
他催生了琼果,送到她嘴边。她自己张开嘴,轻轻的咬住,慢慢的咀嚼,吞咽。若有红色的汁液顺着唇角淌下,他便低下头,凑过去帮她舔净。
杨五靠自己的力气吃掉了一颗琼果。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冲昕却摇了摇头,道:“你不能一次吃太多。”
杨五有些失望。她以凡人之躯,能承受容纳三昧螭火,是因为天赋体质。但她这两三个月以来,身体的变化,却只能是因为琼果。
冲昕轻轻擦去她唇角的最后一点殷红果渍。他知道她已经意识到了。
琼果能稳固丹田,拓宽经脉,淬炼肉身。他每年只对外放出不到五十颗,每一颗都价格昂贵。修士们更看重的是前两项效用,喂给杨五吃,却只有最后一个效用能起效。她的体质的确越来越好了,通透纯净,除了没有灵力之外,已经接近炼气期的修士。
若以凡人的眼光来看,她的肉身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脱胎换骨了。
只可惜,开不了灵窍。
冲昕轻叹。抬头,望着满树的花。
从他开辟这小世界那日起,这棵树便在这里,他第一眼看到,便知道这是琼果树。
可那些琼果不是真正的琼果,是他催生出来的。他隐约觉得,真正的琼果效力应该不仅仅是这一点儿。真正的琼果,能不能让生为凡人的她,开启灵窍,可以修炼呢?
他是这世界的主人,他能感受到在琼果树里,缓慢生长的生命。一颗真正的琼果若要结成果实并成熟,他隐约觉察到,大约……需要等上近千年才行。
杨五,是没法等待的。
他只能遗憾轻叹。
低头,却发现她还没有睡去。琼果改善了她的体质,她对螭火的抗性越来越强了。
“不一样。”她忽然说。
她发现了。
“是的。”他说。
星辰的排列不一样。
“这里,”她问,“是外面吗?”
“不是。”他说,“这里是我的世界。除了我,你是第一个进入的人。”
杨五凝视他片刻,轻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是如此的聪慧啊。她发现了琼果的好处,便总想进来这里。她意识到这里是他的秘密,便表白自己会守口如瓶。
她的聪慧并不会给他带来威胁,反而让他微微的感到心疼。她无力的事情太多,她惧怕的东西也太多。她知道什么时候对他撒娇淘气,亦知道什么时候柔顺低头。
因为,她是如此的弱小。
但这份聪慧亦让他感到欣慰。因为聪慧,她遇到事,便知该如何应对,知道如何寻求对自己有利的境况,亦不会令自己陷入危险。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哄她:“睡吧。”
她却呢喃:“睡不着呢……”
他于是陪着她看星辰明灭,听草浪翻涌。
她说:“这里太空了。”
他困惑:“不喜欢吗?”
“喜欢。”她说,“但是太空了,让人心里荒凉。”
“有山就好了。”她伸出手指,指着远处与黑夜相交的地平线。“远远的,看山影,能让人觉得心里安定。”
“还有湖。”她又指着身边的大地,“这么漂亮的树,要生在湖边,临水照影,多美……”
她絮絮的描述,像描述一幅喜欢的画。到后来自己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慢慢睡着了。
却在大地的震动中醒来。
她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太阳。朝阳的金光刹那铺满大地,那个男人站在晨曦中,负手而立。
他眺望远方。随着他手掌抬起,地面震动,地平线处有黑影升起。山峰随着他的手掌缓缓翻动,塑造出美丽雄伟的形状。
他的手掌翻下,缓缓划过。离她不过丈远的大地开裂,缓缓向远处退去。又有从潺潺而至奔腾的水流声响起。到地缝被填满,巨大的月牙形湖泊形成。琼果树开得糜盛,临水照影。
一如她所描述。
她背靠着琼果树,眯起眼睛,看这世界在晨曦中翻覆,看那年轻的男人转身,在金光中对她微笑。
“喜欢吗?”他问。
她含笑,答道:“喜欢啊。”
他扶她起身,牵着她的手,看山,看湖,看树。
他则看她眉眼间绽开的笑意。
你想要山,我便为你开山。
你想要湖,我便为你辟湖。
我的世界,可以为你改颜换面,天翻地覆,只为了“你喜欢”三个字。
而我,喜欢你喜欢。
更喜欢你欢喜。
这,是不是就是……喜欢?
第39章 039
第一场雪落下的那天, 旃云峰的周霁奉师命来接杨五。
他亲眼看着长天宗弟子们的偶像、那位十七岁就结成金丹的不世天才冲昕道君, 亲手给杨姬系好斗篷的带子, 还给她拉上了风帽。
两个月不见,杨姬肤色养白了许多, 眉目清丽, 眸光灵动。嘴角带着笑意, 神色间跃跃欲试,似乎想做些什么, 却被炼阳峰主冷冷的瞪了一眼,低头抿着嘴笑。
周霁从前听过数次冲昕的道君释疑。讲坛上的那人, 从来都是高高的、远远的, 说话待人总是淡淡, 令人无端就心生敬畏。周霁还是头一次在冲昕道君的脸上看到这种无奈的神情。
像是恼她的淘气, 又不知拿她怎么办。
周霁记得前两次他送杨五回来, 道君都还未曾这样过。他的目光不由在那侧身对着他的女子身上打了个转。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已经深得道君宠爱了吗?
就在此时,冲昕的目光投过来, 如霜如电。周霁心头一凛,立刻将视线转向旁边去。耳边听着道君嘱咐杨姬:“听师兄的,好好调理身体。”
那女子温柔顺从的道:“知道了。”
“周兄。”杨五唤道。见周霁转头, 杨五道:“我们走吧。”
周霁朝冲昕抱拳躬身,冲昕淡淡道:“有劳师侄了。”周霁不敢抬头, 道了声“不敢”, 便祭出飞剑, 缓缓升空。
待飞离了炼阳峰,他才敢去打量杨五。她穿着华丽的衣裙,不便骑乘,侧坐在疾风狼背上。火红的斗篷,衬得她的脸白皙如玉。周霁其实很喜欢从前她肤色如蜜的模样,可能是他品味与众不同,总觉得那样的她,另有一番独特的风情。
但……如今肤白如玉的杨姬,亦叫人移不开眼。
杨五的目光忽然投过来。
周霁竟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笑道:“杨姬的坐骑莫不是疾风狼?”
杨五笑道:“正是。他叫灰灰。”
周霁道:“好几年前便听说驭兽司那里得了头疾风狼的幼崽,莫非便是这一只?”
他明知故问。疾风狼难得,驭兽司派出去采买的人偶然才得到这么一只幼崽。因为还要驯化,虚泽道君和虚澜道君当即便都表示要预订。因为难得,两人都不愿意相让。师兄弟们闲得无聊时,还拿这个事来说嘴,赌最后这只疾风狼会落在哪位道君手里。
谁知道最后果然落入了一位道君手里,却是年仅二十的冲昕道君。听说虚泽道君和虚澜道君当时知道,相顾哑然。虽然都是道君,论辈分,他们是晚辈,不好和师叔争,论年龄,他们又都是活了百多岁的老家伙,没脸和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抢。最能保存体面的方式便是微笑相让,至于是否暗里磨牙,就不得而知了。
前阵子更是有师姐妹悄悄相传,道是那只疾风狼,冲昕道君抢了去,竟是给一个凡女当了坐骑。许多人不知道凡女的身份,周霁却一听说这传言,就知道说的是杨姬。
那时候他微感怅然。却又想,她不过一个凡女,若是得了师叔宠爱,于她,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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