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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墨宝非宝

时间:2018-01-17 15:41:37  作者:墨宝非宝
  傅侗文没做声。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总长掉转头,踩着草坪,向傅侗文他们而来。
  谭庆项立刻把大家让到门内,落了锁。
  总长透过玻璃看人群,轻声道:“那个学生代表在袖子里藏了一枝花,装成是枪,威胁我不要在合约上签字。”
  夫人苦笑。
  “她摘花时,我看到了,”总长忽然一笑,看向傅侗文,“外面种着什么花?”
  “玫瑰花,”傅侗文陪着他,故作诙谐地说,“是一把浪漫的枪。”
  很快,领事馆另外派车来,接客人离开。
  汽车驶离时,那个用一枝花装作枪的女孩子,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讲:“若他敢签字,我们就要了他的命!他是万万不敢签字的!”
  马路上,汇聚的留法学生们群情激昂,把那个女学生代表簇拥着,振臂欢呼。
  ……
  谭庆项无意看这些,他先回到饭厅,把没吃完的东西都挪到自己面前,坐下,慢慢吃。今晚的晚饭特殊,他方才是怕自己在,大家不方便谈正事,所以没出现在饭厅里。
  可到了今日,也没什么好谈了。
  浮光掠影的巴黎,这是法国最好的时代。
  全世界的艺术家们都汇聚于此,在咖啡馆里聚会,在酒馆、在街边分享自己的艺术作品。红磨坊里夜夜笙歌,红色风车模型,高耸在天际的铁塔……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文人,后来描写法国,会称那时的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而这些,都是别人家的辉煌。
  国内报纸称上海是“东方巴黎”,也只是皇帝的新装,试问在巴黎,有没有租界?有没有法国人不能进入的种种高级场所?
  傅侗文到谭庆项身旁,拽出椅子,落座。
  他这半月像是在等花谢的人。
  明知结局,不到签字日,仍不肯离去。
  餐桌上的白葡萄酒是为夫人准备的,生牡蛎腥气重,配白葡萄酒刚好。他拿了细颈酒瓶,给谭庆项倒酒,是倒满的,这是中国人的倒酒方式。
  待他要自斟时,谭庆项捂住了他的玻璃杯:“有家室的人了,你顾着点沈奚的心情。”
  傅侗文笑笑:“我不喝,只是想敬酒。”
  他拉开谭庆项的手,把自己的酒杯斟满。
  他执杯,和谭庆项轻碰,明明没有喝,竟有了酒阑人散的目光:“今天是个值得敬酒的日子。”
  “第一杯,要敬沈家,”他把满杯酒全倒在地上,隔着烛光,遥遥望着沈奚,“不是你父亲,我不会走上革命的路。”
  沈家和谭庆项没交集,他听着,没倒酒。
  傅侗文拿起酒瓶,再倒酒。
  将满未满时,这瓶酒没了,他懒散地单手撑在餐桌上,够另一瓶没人喝过的红葡萄酒,把杯子填满。
  “第二杯,敬侗汌,”他举杯,“是我无能,他走这么久,我却没做出什么大事。”
  暗红的酒液被倾倒在地。
  这回,谭庆项也随他敬了酒。
  空杯再次满酒。
  “这第三杯……”给谁呢?
  不是没人敬,是死去的人太多。
  “庆项,你没经历过维新,那也是一干好儿郎。”傅侗文问。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谭庆项笑,“谁没听过?”
  “过去,有人劝过我不要掺和维新,”傅侗文回忆,“那是一位宫里的红人,他送了我一句话——劝君莫作独醒人。”
  其实中国没有独醒的一个人,只有早醒的一群人。
  国土分裂日,同胞流血时,他被惊醒,发现身边已经站满了人。
  “最后的酒……敬故人。”傅侗文最后道。
  “敬故人。”谭庆项附和。
  敬所有志士,那些为强我中华,收复国土而努力……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的故人们。
  两个异姓兄弟,同时倾杯,把剩下所有的酒,悉数倒下去。
  真是荒唐的敬酒,人家是小杯倾倒,他们两个却举着大玻璃杯……水流汇聚,四下里全是酒。半个饭厅的地上全是酒,两人的皮鞋鞋底都湿了,她的鞋也是。
  沈奚低头,看脚下的水流。她不想打扰他们,就着自己的杯子,也在小口喝着酒。她酒量不好,三两口,面颊就热烘烘的,眼里也蕴了水光。
  三杯酒敬完,傅侗文坐回到椅子里,他看着满地的酒水,久久不语。
  久到沈奚察觉了不妥,他恰巧探手,去拿水杯。在傅侗文喝水时,她分明看到一滴水从他的下颏滑落。这个角度,谭庆项是看不到的。
  谭庆项没反应,喝水的傅侗文也没反应,她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以为是幻觉。
  ……
  沈奚的喉咙哽住,一口饮尽杯中酒。
  她装着担心,扭头看向窗外:“好像都走了,那些留法学生。”
  “我们这儿又不是领事馆,”谭庆项拿起叉子,在吃生牡蛎,“要围,也围那里。不过也没什么好围的了。”
  那晚,傅侗文说了不少的话。
  后来,他的少爷脾气全上来了,把书房的唱片机抱到卧室里。
  他说:“三哥这戏瘾上来了,谁都拦不住的。”
  他又说:“还是满江红最好。”
  他再说:“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句最是好。”
  沈奚烧了开水,端到房间里,给他擦脸、擦手。
  “三哥教你唱好不好?”
  沈奚抗议:“我没天赋。”
  “和侗汌一样。”他取笑她。
  “你笑好了,我们这些人唱不好,才显得三爷您唱得好。”她拿话捧着他,逗他开心。
  他被她用热毛巾渥着脸,好不惬意,“嗯”了声,也陪她唱假戏:“越发懂规矩了。”
  两人笑了一会,傅侗文被劝着睡了。
  这天夜里,他犯了两次心绞痛。
  强颜作笑不难,难得是在心里过得去这个坎。
  没两日,傅侗文再次被送到医院里。从一月到法国后,傅侗文在医院里住的时间,比在公寓都多。法国医生不会有“郁结于心”的说法,但也常交代她这个病人家属,要尽量保证病人心情舒畅。可说完,连医生自己也觉得,这是句废话。
  报纸上每日都提巴黎和会,全法都知道中国即将再次失去什么。
  傅侗文也清楚,他这段日子是在过鬼门关,为以防不测,他叫来了周礼巡。
  沈奚一看周礼巡进门,当即识破了他的想法,眼立时红了,都来不及掩饰。傅侗文怕周礼巡瞧见她的脆弱,向外挥手:“叫你再进来。”
  周礼巡也是颇有脾气的少爷,今日却老实。
  让他在外候着,掉头就走,多一句废话没有。
  傅侗文拉沈奚的手:“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你叫他来干什么?”沈奚呼吸不稳。
  他一叹:“太聪明也不好,三哥就是吃了早慧的亏。”
  他略停顿,耐心和她解释:“我的生意大,资产复杂,都要事先交代好。比方说,国内各地的公馆、公寓,还有矿产、商社和公司,都需要一一讨论。”
  可看她泪眼模糊,他不敢往下说了,轻声检讨说:“是三哥耽误了你,好好一个女孩子,嫁给我,再改嫁也麻烦。”
  “傅侗文……”她瞪着他。
  傅侗文到她耳边说:“不闹了。去,叫人进来。”
  理智上,沈奚知道这是必要的,毕竟他资产构成复杂,也只有他能合理安排。
  可情感上,换谁都无法承受。
  周礼巡进病房后,沈奚主动为他们掩了门,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放空自己。她想稍后再进病房,自己能掌控好情绪,不要再哭了……
  “傅太太。”傅侗文在这家医院的主诊医生站到她面前,身旁跟着一个会英文的护士。
  沈奚慌忙站起。
  主诊医生在说话,她很急,怕是和他病情有关,盯着负责翻译的护士。
  “医生问你,是否还记得他给你推荐的教授?”
  “我……记得,”沈奚鼻音很重,回答护士,“但我没成功,连时间也约不到。”
  主诊医生认真听护士翻译。
  不安弥漫着,沈奚不觉屏息,等医生的答复。
  医生点头,让护士继续翻译自己的话。
  护士语速很快,把医生的意思再次用英文传达给她:“这是个好消息,傅太太,全法最好的几个心脏学医生致电我们,想要为你的丈夫进行会诊。”
  骤不及防,像有人拉开了黑暗里的帘幕。
  她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只想哭。有泪水,不停掉下来,完全止不住……
 
 
 
第71章 第六十九章 青山依旧在(3)
  是陈蔺观,一定是陈蔺观。
  中国在国际上地位低,华人、华侨也都如此。
  在异国他乡,他们想在法国联系好一点的心脏学医生都困难。只有师从业内泰斗,备受瞩目的陈蔺观才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些,也只有站在学术金字塔顶端的人,才能暂时挣脱被歧视的枷锁,拥有真正的话语权。
  哪怕是谭庆项,再回到英国,一没成绩,二没人脉,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所以沈奚能看出这位医生的意外和惊喜。
  如同她自己的心情一般。
  当晚,四位医生先后到了这间医院。
  陈蔺观没有出现。
  沈奚等着医生们会诊结束,送他们离开病房时,其中一位美籍医生停住脚步,对她笑着用英文说:“傅太太,我是陈蔺观的朋友。”
  她点头,和对方握手。
  “听说你在中国,也是一位很有威望的外科医生?”
  “没有这样的说法,”她谦虚说,“中国的西医学还在起步阶段。”
  他笑:“稍后我们会开一个内部会议,还要看你先生的检查报告,大约三个小时后,我会亲自告诉您我们的讨论结果。”
  “好,谢谢你。”
  “还有……”对方沉吟,“明天是和平会议结束的日子,尽量不要和病人讨论这个。”
  “我明白。”她说。
  说是三个小时,到两个半小时,她已经坐不住。
  她暗示谭庆项陪在病房里,借口出去透气,来到了心脏科室的楼层。
  站在这里,她头次回想起了自己在纽约时的心境,她曾迷上过心脏……身后,穿着深色西装,摘下礼帽的男人走近,停下:“上世纪有人说,在心脏上做手术,是对外科艺术的亵渎,谁敢这么做,那一定会身败名裂——”
  沈奚听出男人是谁,不禁笑了:“可已经有人开始成功,坚冰已经破除,我们会找到那条通往心脏的航路。”
  这是他们读书时,纽约的教授在讲堂上对心脏外科学的展望,那位教授是沈奚和陈蔺观对于心脏学的启蒙人。
  陈蔺观凝视着她。
  他是一个只看重自己感受的人,很少有朋友,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分心在私人社交上,他对心脏学的疯狂,只有昔日的沈奚能理解。她是他的知己,情谊深厚,更胜手足。
  可他昔日也是个小公子,后来因为父亲在生意场上败给了傅侗文,家境落破后,他就成了个穷小子……虽然对沈奚的情义,战胜了对傅侗文的怨,但人是情感动物,他哪怕动用了所有的力量,邀请了所有的同行来到这里,还是意难平。
  “能不能再给我个理由,让我救他救得舒服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生意失败后,家里过得很辛苦,我母亲每每提到他的名字都是当仇人的,”他无奈一笑,深觉自己不孝,“每封家书的末尾,都要我牢记他。”
  “你要……家国一些的,还是私人一些的?”
  “私人一点的,和你有关,因为我是为你救的。”陈蔺观转着手里的帽子。
  “他救过我的命,当时我们家被满门抄斩,若没有他,我早就死在十一岁了。”
  陈蔺观愣了会儿。
  他拍拍沈奚的右肩,绕过她,进到开会的房间里。
  陈蔺观的加入,使会议延长了足足两小时。
  日落西斜时,陈蔺观坐到她身旁:“我说,你听着。他的情况不太好,我们有两个方案,一个是保守的药物治疗,但实话说,他有钱,能买到的所有西药都是最好的,在这方面我们没有特效药。还有一个方案是手术,但这个方案危险很大,你也清楚心脏外科学的现状。”
  “你的建议是什么?”
  “我的建议是手术,他有极大的恶化危险。我很明白地告诉你,在现阶段无人能救心肌梗死之人,真到那时,谁来都无力回天。”
  她恍惚觉得这番对话似曾相识。
  她看他。
  陈蔺观说:“我已经给你找了临床经验最丰富的医生,对于这个手术,在法国,甚至在欧洲,除了我们没人能做。”
  他说完,又补充道:“我的教授无法上手术台,倘若手术,会是我主刀。”
  倘若是寻常病人,陈蔺观不会做出这个建议。
  在心脏上动手术,迄今为止他遇到的病人里,凡是有清醒意识的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拒绝。就因为她是沈奚,他才有了这个建议。
  “当然,如果是保守治疗,我也会尽力。”
  她终于记起,为什么会有熟悉感。
  当初小五爷是否接受截肢手术,她也对傅侗文有过类似建议,连措辞方式也惊人的相似。陈蔺观说得对,她了解外科学,也了解心脏外科学。她想到自己在手术室用木工锯锯断小五的腿……当时无惧,可现在,她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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