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是男子打扮,更高的一个,姿态俊彦神骨,一双眼深邃似渊,无法形容更多,因这世上能见到他的人本来就极少。
见他最多的人,又是天生对他人美貌感触不深的——因她自己本就仙姿玉骨。
不过这样的两个人面对面坐,却都不看对方,知道那只飞鸟飞过窗前,在天空不留痕迹。
“蜀国的事儿办完了?”阁主终于开口,声音浅淡温凉,语调绵长,似有回音。
许青珂略低头,答:“是”
“要去渊?”
许青珂依旧应是,阁主略皱眉,“假如我不让你去,你还是会去?”
他皱眉的时候,显得忧郁,但在碧海潮生阁九成九的人看来是很恐怖的事情。
许青珂有些会的沉默,“只是不得不去。”
“最后的仇敌吗?为了你养父母的死?”阁主平静得说出了许青珂心中的魔障。
许青珂抬头,看着阁主,“我坚信他一直都在。”
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不止是养父母,从我父母被杀开始,所有的仇恨都跟这个人息息相关。
阁主没再说话,只是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说:“把手伸出来。”
许青珂瞳孔顿了下,垂眼,伸出手,阁主伸出手,指尖将她的袖摆往上撩了一些。
“从小到大都是这般脾性,但凡要把你的脉,总不会自己撩袖子。”
“习惯不好,让阁主失望了。”许青珂声音温润纤细,若不是有独特的沙哑感,恐怕很容易被人当做女子。
阁主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滑过,落在纤细白皙的手腕上。
手指点上去。
很冰凉。
不知道是他的手指更冷,还是她的手腕更冷。
把脉不说话,专心,是很多医者的习惯,可阁主没有。
他总是特立独行,漫不经心,又认真温柔,气质多变,性情也多变,但从未有激动的时候,一直也是放在哪儿都是仿若云中仙般的人物。
“你觉得我可会阻止你?”阁主问她。
“不会。”
“为何?”
“阁主一开始没有阻止,那么这次也不会……”
“那你便是觉得我之前那话是胡说的了?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吊着命么?渊这条路,你未必能走到尽头。”他的脸一直温和隽永,只是有几分无奈。
许青珂定定看着他的脸,并不说话,似失神。
她之所以一直没被师宁远那伪装欺骗,是她见过真正气质如玉远山般的人物。
她被他一手养了好几年。
只在后来去了许家,许家父母死后,她后来又在他身边待了许久,之后才远游。
在她看来,师宁远那人是清月在外,桀骜在内,内外并不相符。
但这个人一直都如此,她从未见他变过,这么多年了。
等许青珂回神后,阁主才说:“那几个都怕极了我,也就你敢这么放肆。”
许青珂低头,不说话。
“每次犯错了就不说话,你的坏习惯很多,却从不愿意改……不过到底是长大了。”
他收回手指,手掌放在桌上,手指敲着桌子,似笑非笑,“还知道藏个男人在屋子里,一夜又一夜。”
听不出喜怒。
许青珂放在腿上的手稍稍攥起,“情势所迫,那人能救我而已。”
“医者?”
“那人的医术极好……”
“动你的身子了?”
许青珂的身体反而没有任何细节动作,因她愣了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素来淡漠寡淡的人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重要?还是男子跟女子总归不同。
阁主,也是男子。
“抬头”阁主指尖勾了茶壶,茶水从壶口缓缓倒入杯中。
救她的命,将她养大,教她谋略心机等各种手段,他要她抬头,她必然会抬头。
且也会回答这个问题。
“医者手段而已,别无其他。”许青珂接了茶,一如既往稳妥,此时也波澜不惊。
“看来你很信他,若是不信,该杀了的……”
许青珂:“也许已经死了。”
阁主:“可惜?”
许青珂:“是可惜了。”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但你的身子确有不错的起色,进来。”
阁主起身,退开后面那扇门,许青珂起身跟着。
这居所只有阁主能住,而且历代阁主继任,原来住着的阁楼必然会推倒翻新重建,像是一个朝代变迁。
历代里面,现在这位阁主是脾气最温和的一个。
也少见他杀人。
许多架子贴靠了墙壁,架子上有很多药瓶,还有许多木盒子。
阁主给了她一个小盒子,“原来那丹不要吃了,吃这个。”
许青珂伸手接过,指尖在小盒子上面娟秀的木刻花纹上游走过,“是何功效?”
她只是一问,但眼前黑影压来。
她抬头便看见阁主靠近……她往后退了一步,身体靠了药架子。
阁主从她前面走过,瞥了她一眼,忽顿足。
“疑我?”
高她许多,低头问的时候,不含怒意。
“不敢,只是知晓了,才能正确服用,不费阁主苦心。”
阁主不置可否,从她身前走过,袖摆飘荡,“碧海潮生的苦心从不会白费,养着你,是有所图的。”
“若去渊,助渊一统,但要杀一个人。”
“谁?”
“国师弗软,帝王身边第一谋士,必然是我碧海潮生的人,也只能是你,许青珂。”
许青珂静默片刻,颔首。
她要转身出去的时候,眸光不经意瞥见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肖像。
一个女子。
体态修长婀娜,但没有脸。
那张脸是空白的。
但不管如何,她总觉得这幅画有股魔力。
“第一次看见?”阁主冷淡,许青珂收回目光,“倒不是,以前也见过几次,是青珂失礼了。”
她要出去,却听到阁主说。
“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个瞎子,没见过她的脸。”
许青珂转头看他,有些惊讶,但这个人好像并不觉得这是多不能说的隐秘。
这药间里面有炉子生着轻轻浅浅的烟,在他们之间,袅袅朦胧。
“此人是……”
“我的妻子,你该喊她师娘,不过你也从未喊我师傅,便罢了。”
“按照规矩,也只有下一任阁主才是您的徒弟,青珂不敢。”
阁主轻笑了下,“所以才让你早早把他们三人杀了。”
许青珂不语。
白烟越来越浓,带着浓重的药味,熏得许青珂有些眩晕感,但她略咬了舌头,逼自己清醒。
但一清醒就听到阁主唤她。
“青珂。”
也是奇怪,整个碧海潮生的人都喊她浮屠,反而是阁主私底下只唤她青珂。
“阁主。”许青珂依旧稳重。
“不许动□□,你的身体禁不起折腾,且,你刚刚说只拿他当医者,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若是动了情,让他沾了身。”
“我便把你骨头拆了炼药。”
那声音如烟,如窗外潮浪。
缠打在心上。
第234章 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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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水有关, 海上却有船, 只是已经在烨边境了。
一个黑衣人坐在海边礁石上,用剑挑开地上一个死人的胸膛, 剑尖一勾, 勾出一封密信。
密信在手中,看完后, 他递给旁边的人。
“晋的人,看来那个女人对你杀心颇重。”
看信的人表情有些凝重,“这已经是第三波来寻你杀你的人了,死要见尸啊。”
“晋?前面两拨是那女人派来的,这一波不是,不过是伪装的而已。”
“伪装?好吧……你还要待在烨, 找秦笙吗?”
“秦笙?”师宁远有些沉默,看着天,幽幽叹气:“为她办的事儿, 必然是要办成的。”
“那晋该如何?你这是要为美人昏聩舍所有啊, 从前的一切都不要了?还是个男美人。”
显然,这位隐士好友对他的选择并不赞成。
不过端着姜信皮囊的师宁远却瞥了他一眼,“弱者才二舍其一,我要做的只是两者抉择她排第一而已。至于晋的事情,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北琛跟我那义父自会做,不过那位太子如果自己立不起来,我也没有当奶妈子的习惯, 诶,其实挺想杀他的,奈何我家小许许会不开心……”
他专心要做的事儿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在晋了,反跟许青珂牵扯一起。
不过这种事儿,他连许青珂都没说,何况别人。
隐士好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么情深义重,怎么不告诉她你还活着呢?”
“因为她身边有刺探,消息传过去,反给她招惹麻烦。”
隐士自不是个蠢的,仔细一思考,忽然睁大眼,指着地上的尸体,“这一波来刺杀你的人跟她有关?”
碧海潮生的,有关,却不相关。
“左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犯不着让她费心,反正她总归会知道我还活着。”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找?”这大海茫茫,怎么找。
“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给我传消息,两天内必有消息。”师宁远用手帕擦去手上的血,慢条斯理。
“船翻覆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厮抱住了秦笙,桀~还真会找机会。”
这种好事儿怎么就没落在许青珂跟他身上呢。
不过想想许某人那娇弱的身子,可禁不起那么大的海上风暴,还是借着给她看病多多占便宜吧。
师宁远暗暗想着。
————————
以许青珂的心智,跟人第一照面就能根据各种细节来判断对方的心性习惯乃至一切,但有时候,相处越久,反而越难判断对方,何况是阁主这样的人。
不知其名,不知其来处,只知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这样的人,却也非一成不变。
至少这次回来后,对师宁远跟她的事儿,他的反应并不寻常。
不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师宁远。
她的直觉是后者。
许青珂拿着小盒子走出阁楼,回自己所居,乍听到院子里池中有鱼儿游走水面,溅出水声。
站在廊中看着池子,许青珂还在揣度楼主的用意,但她也开了口。
“他回来了,你不在他那儿打发时间,来我这里作甚?”
“来叫你过去一起参加祭拜啊,三年一次,是规矩。”
妖灵从屋檐上翻身而落,体态轻盈婀娜,进了廊,落在许青珂面前,目光在木盒子上觑了下,有些艳羡。
“阁主又给你好东西拉,是什么丹药?”
“不知道。”
“……”
真是冷淡敷衍啊,妖灵撇嘴,跟着许青珂进了屋,东瞧瞧,西瞧瞧,“桀,比我那儿大多了,好东西也多。”
许青珂懒得听她扯皮,“三年一次,历届都不要求我们四人一起,你确定其余两人敢见我?”
她用的是敢这个字眼。
因魁生跟伏尸两人的处境比她糟糕得多,起码对方的人马已经被她折了个干净,但她的底子却依旧不在对方的认知之内。
“不敢”妖灵扬眉,却是媚笑,“刚刚魁生去见阁主了,不过目测要吃闭门羹,你知道的,阁主从来不喜欢见败者,除非他做出什么不错的成绩,否则下一次连上岛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会有成绩的。”许青珂神色淡漠。
妖灵惊讶,细细思索,“他跟伏尸会联手?”
“伏尸不是带了一个东西上岛?”
“是带了,这你也知道?难道你还知道他带了什么东西?”
“太子戾的人头。”
“……”
“既有人头,拿来当入渊的敲门砖,再好不过,但需有人引荐……”
许青珂解下外袍衣带,衣袍滑落下来,回头看了妖灵一眼,淡淡道:“联手结盟对付我,于碧海潮生的规矩也不是不可行的。”
妖灵本该对此说些什么,但她的关注点却非自觉得歪了。
“你脱衣服的样子可真好看。”
许青珂正将脱下的外袍放在屏风上,闻言顿了下,然后声音无比冷淡:“出去。”
好吧,妖灵也只能悻悻出去。
等许青珂换好祭拜的白袍,妖灵仍旧心猿意马得在她身上打量了好一会,但许青珂并不在意,或者说——无视。
入了祭楼,两人跪在蒲团上,面壁之上有许多无字牌位,都是历代碧海潮生的阁主还有做出丰功伟绩的强者,但最终都只有无字牌位。
鼎盛而不留其名,是碧海潮生的传统,也是它的高傲跟邪性。
“魁生那厮不敢见你,或者也觉得目前没必要见你,但他跟伏尸要入渊,首先就要安全回到渊,那么,就需要跟你先有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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