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多少年了,林远也老了,此刻正双目凄厉得盯着那个被按在桌子上扯了衣领的女子。
“章云,你如此逼供,我必要向君上参你一本!”
这是很凄惨的一幕,许青珂站在门口一览无余,而那位在廷狱仅次于姜信的狡狐眯起眼,盯着门口的许青珂。
在他眼里,桃花粲然,门口美俊郎。
可那又如何。
许青珂依旧被拦在门口,廷狱的两个人用两把刀就硬生生把如今名声鼎沸的香饽饽探花郎拦在了门外。
这就是廷狱的猖狂。
许青珂自然看出了章云的挑衅,身后的阿青目光冷厉,他愿意出剑,哪怕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以一敌数十。
但他知道无需出剑。
“章大人看来不太愿意让本官观摩廷狱办案,索性拦本官在门外,纵然本官日后可能委屈控诉,你自可辩驳是本官本性羸弱,见不得血腥……所以来之前,我特意询问了下君上关于廷狱的司法职能,避免跟御史台相冲,章大人猜君上说了什么?”
章云目光冷厉,却似笑非笑,“哦~还请许大人赐教。”
“章大人真的想听?”
对上许青珂淡漠表情,章云神色一凛,该死,这小子给自己下套!
“君上跟大人之间乃是君臣秘谈,廷狱可查天下人,却绝不会查君上,也不会怀疑君上派许大人来协助调查的英明决断。”
随即手一挥,放行!
许青珂进门,阿青跟那些廷狱的高手目光切磋,气息也是切磋,因此每一步都显得冷凝而肃杀。
反而是许青珂这个普通人闲散轻松得走进了门。
到了屋中。
她的目光从那林远身上淡淡扫过,自然也看见了那个女子。
她似乎觉得很耻辱,尤其是在许青珂这样一个眉目清俊极致的郎君前面,因此瞳孔发红,垂头转了脸颊,背对许青珂。
她听到了倒茶声,很轻缓。
章云虽然放了许青珂进来,也看着她旁若无人得坐下。
却并不打算因为她改变自己的计划,甚至还想因此试探这人一二,因此越发肆无忌惮得要□□那少女,以试图逼迫林远或者其他人交代……
林远痛苦得呐喊着……
眼看着惨淡一幕即将在仙人似的许大人面前上演,廷狱的人有心观察,却没能从这人脸上看到什么不忍不满,只有平静如水。
章云心里有些不舒坦,手底下停滞了下,但那姑娘的衣领还是被扯了一些下来,挂脖肚兜的红线落在一些人眼里……
林远大叫。
林家人一片凄凉。
章云眯起眼,冷笑:“林远,你一向知道的,只要是能帮君上查明真相,我们廷狱是不介意用一些特殊手段的,我瞧着你这女儿实在是秀美娇弱得很,恐怕禁不起我用力一两分就晕过去了……”
林远大骇,怒骂……
铿,杯子落桌子,很清脆。
但所有人都下意识一惊,只听得比杯子落桌更加清凉的声音。
“林大人,许青珂这个名字你理应已经听到了,也该知道我于当年通州那涉案人员是有仇怨的,所以,我对你也没什么同情心。”
林远当然知道许青珂是什么人,端看到她站在门口那边的模样就知道那位让君上破格赐予四品官的探花郎是何许人。
却没想她这么直白,直白到让他心里有些发慌。
——不按套路?
“只是我这人素来好问,看见了奇怪的事情就想弄个明白,就比如……”
第68章 无情
许青珂指尖稍稍转了茶杯, “廷狱来通州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情,我来通州也是十几日之后的事情,既不着急从通州离开, 乖乖在这里束手就擒,要么是自诩清白, 要么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林远登时说:“我是清白的,当年那通州贪污案,我根本就不知情, 肯定是有人诬陷!”
许青珂:“清不清白日后判断, 我现在只预估你是做了准备的。所以来之前, 我从御史台拿到了一份关于林远大人的官册,上面记着林大人少时乃探花郎, 这点倒是跟我一样, 不过大人意气风发远胜于我,便是得了一品太傅苏赫的垂青,将独女嫁与你, 不过苏赫从前支持前太子, 必是不能亲近的, 于是苏氏败落之前,你那妻子便是死了, 死得相当及时, 林大人得以逃过一劫。但你那妻子好歹也给你留下了一个女儿……便是这位吧。”
那女子忍不住转过头来。
“为表对亡妻无眷恋, 便是纳了许多小妾, 但奇怪的是膝下依旧只有一个女儿, 若是有情,何必纳妾,若是无情,没留下一儿半女也是挺奇怪的。”
林远脸色变了变,一时不好承认自己是疼爱女儿,因一旦承认了,不就承认自己对亡妻有情了!那是大罪!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不承认……
“怎么,不肯承认了?我猜也是,若是真疼爱,为何只是喊,却不挣扎呢,挣扎一下会掉你一层皮不成?”
这话一说,其余人还真狐疑了,仔细回想,这厮还真是只喊喊,却从未拼命过,若是一个真疼爱女儿的父亲,老早疯狂了。
哪里像他这样只扯嗓子,却从未动真格。
表面功夫而已。
那“独女”垂眼,她的挣扎跟脆弱也许就源于此——只因深知自己不过是自己父亲隐瞒他人的障眼法。
但她却只能配合,这种配合可能是粉饰太平,可最终还是被这个仙人般的郎君给撕破了伪装。
——何其残忍,又如斯强大。
“若是独女,恐怕也不会这么狠心,毕竟天下有哪几个男人不怕绝后,所以……藏了其他子女吧。”
许青珂也懒得看林远那猪肝色,只看向章云。
“章大人现在恐怕没时间盘问林大人了吧,有些东西松不得口,一旦松了,命就难保了,也只有唯一的亲儿子才能让林大人松口了。”
林远大怒:“许青珂,你这是公报私仇!君上绝不会……”
许青珂:“私仇啊,所以林大人是承认自己不无辜了?”
林远一窒,却见许青珂面无表情,慢腾腾喝着茶,“恐怕不止一个儿子,那就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唯一才显得贵重,林大人的骨头才能更软一些。”
歹毒,致命。
那花容月貌之下的无情让人心悸,可她又轻描淡写,让人不忍判断她是一个无情之人,只能给予褒义——她太聪明了。
章云恼怒许青珂越俎代庖,却又找不出话来怼她,只因他跟许青珂现在是一条线上,对方是带着王命来的,暂且也没小辫子在他手里。
不好对付,竟只能配合?
不甘不愿,章云却也笑了,“这是一个好主意,料想关乎亲儿子,林大人也不会将这等事交与不信任的人。”
章云目光一扫,落在那个管家身上。
那管家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林远软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几个儿子真的被找到了,不管交不交代,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一旦露面,总会有人盯上了。
只有他交代了,才能让自己那些儿子没了利用价值,廷狱不去找,他们就能藏得更安些。
所以他软了。
章云将他提到隔壁小屋去,却没见到许青珂跟上来旁听。
他留了个心眼,让部下过去看那许青珂在做什么。
稍会,部下过来了。
“看花?”
“是的,大人,她还夸这姓林的虽然不太聪明,但有些品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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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是一个奇怪的人,不管是廷狱还是通州那些牵扯上的官员,一个两个还是一群两群都觉得她很神奇。
来了通州,偶尔去茶馆喝茶,偶尔去看书画,走访书法家画家,听曲儿听评书,偶尔抽空才去看章云提审,提审有了难点的时候,她在旁边忽然爆出一两句总能切中对方致命点。
完全是屠刀似的,所向披靡。
贪污案毕竟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都十多年了吧,当年的官致仕的致仕,调任的调任,这一查就遍及诸多州,且一查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本以为会是一场硬战,但一个个老油条似的官员都扛不住招了,这效率就高了,每次看见许青珂踱步进来的时候,那群官元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章云再不敢小看她,尤其是他发现自己在那些官员面前远不如许青珂有震慑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姓许的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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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当疆城守城成功,而烨国腹背受敌,一纸调令到了疆城守将秦夜的手中。
“只是调将军会邯炀,却没提升官,这是什么意思?”
早在疆城受烨国攻城的时候,缺吃少穿,硬生生扛到了现在,如今胜了,邯炀那边一点奖赏都没下来,就口头上夸赞了几句,但决口不提封赏。
如今又不冷不热调了将军回城。
也不知是福是祸。
“将军,不能去啊!您本就被晋伯府跟枫阳侯府忌惮,如此才被赶到了疆城一守就是这么多年,现在他们就更觊觎您功劳了。”
秦夜将圣旨阖上,淡淡道:“将在外,君名如何能不从,何况也未必是祸。”
“可是将军,两年前西城那位陈将军,还有河东州那边的齐氏开将军,还有……他们有哪一个是得善终的,这些年多多少少都遭了难,君上重文轻武,可一旦上战场都是我们这些人拼死拼活,偌大的功绩……”
“守城而已,又不是开疆辟土,你们日后也得谨慎言行。”
秦夜看向说话的几个下将军,他们都明白过来了——君上忌惮军部,必会安插眼线,小心万一。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军师才叹息道:“小小守城功而已,论功绩,十几年前的那位归宁侯绝世英才,开疆辟土守城巩固,谁及他百分之一,可他还不是……”
“归宁侯是死于烨国报复,是意外,天下人都知道这点。”
秦夜一饮而尽,军师也不再说话。
既是被烨国报复,又怎么会用意外这个词儿呢。
心照不宣而已。
第69章 桃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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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是寒门出身的猛将, 战功赫赫,却也非莽撞之辈,否则早已在邯炀当值之时就被人暗算坟头长草三米高了。
他平静接了邯炀的君命, 当日安排好边防事宜,次日就动身回邯炀了, 当然,在骑马纵横原野的时候,他眺望远方, 知晓这一去……恐怕很难再回疆城。
蜀王不许, 很多人都不许。
“将军, 来之前,我从那宦官嘴里套出了一点消息, 桀, 听说君上如今正宠信一个叫许青珂的探花郎,年不出二十,就凭着一番好样貌, 如今竟位列四品的御史中丞……”
这语气似乎讥诮随性, 其实是极大的不满, 只因苦守疆城多年的秦夜如今也不过是四品武将。
那许青珂什么都没做,就青云直上, 简直是滑稽!
秦夜也听见了部下的抱怨, 但他没说什么, 堵不如疏, 这种反应并不奇怪——那许青珂的确爬的太快了, 所谓君王宠臣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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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珂远在通州,并不知自己已经被军部的将领们厌恶上,定位了君王宠臣,她倒也符合宠臣那不太正直的作风,一面审要案,一面却又游山玩水赏花赏风云,结交不少文人雅士,而文人圈么,就服有才之人,只要品德不出格,行为孟浪都是佳话,何况她并不孟浪,举止谦谦,才华之绝顶,不出三日就冠绝了整个通州区域,在通州文人圈一时名声极好。
起初章云并看不上许青珂这做派,但很快他明白过来了。
“玩忽职守?呵,是在搜集情报吧,读书人分两种,一种多迂腐,一种多心机……这个许青珂显然是第二种。”
“但大人,这许青珂目前的确得君上宠信,而且才学名声也是极好,在江东一地似乎有许多官员于她有私交,她的前景目前反而最好,毕竟那言敬棋已经废了,谢临云等人又远不如她出挑……”
“是啊,历届科举总要提拔出一两人培养,否则青黄不接,历朝历代都如此,但不能是许青珂。”
章云把玩着手里的小刀,一甩手,刀插入柱子。
“她跟姜信可是很熟的。”
所以……旁边的人低头,“是以大人不会告诉她——已有许多人要杀她。”
章云眉梢上扬,狡猾似狐,却又冷酷。
但他不知自己这个心腹出了门转头就去了城中一茶楼。
“人云亦云,一点远见也没有,难怪严松一向不是很看重他。”那人声音低沉薄冷,“这个通州贪污案总要死些人的,被调查的人要死,调查的人也要死,却未必是许青珂……”
他指尖扣下,也是一把小刀,小刀整根没入墙壁中,柄头都没留出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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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如今通州虽还是远不如其他州城繁华富庶,但在繁华的酒楼倒也品出些微香茗,也能听到哝哝小曲儿,但约莫是因为城中如今风行贪污案消息,茶楼还是酒楼都不约而同换上了一些关乎家破人亡的哀曲。
法无禁止,官府纵然不喜欢也没法子,谁让上头降下的人就在查呢,不喜欢的官儿都被逮了,其余人也一个个战战兢兢,朝不保夕,也就没人管了。
那唱曲儿的姑娘挺美,但许多人都有些心猿意马,时不时朝着东西侧小座那边闲散坐着喝小酒的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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