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是错愕,怎的忽然就提到给这两人赐婚了,而且身份地位年纪相差不小,如何也不该凑一起赐婚啊。
谢临云第一反应就是许青珂要成亲了,跟谁?
秦夜若有所思,蜀王此举有些不寻常,是别有用心还是?
太子跟霍允彻都看向许青珂,前者瞳孔幽深,但手掌动作有些多,似乎有些紧张,后者则是疑惑许青珂为什么会跟景霄扯上,是他的父王心血来潮吗?
“微臣都一把年纪了,这邯炀的好姑娘可不能耽搁在微臣手里,倒是许大人年纪轻轻才学成就不凡,微臣有一侄女,年纪正好,也颇懂事,想请君上赐婚。”
景霄忽然就开启了联姻模式,众人都是恍惚,霍允彻手掌一阖,这景霄侯爷的确是一大厉害人物,连妖灵都让他今夜小心一二,多看少说,便是察觉到这位侯爷要有什么动作了吧。
可到底为何会忽然针对许青珂,但又不抓重点,反而盯着许青珂的皮囊跟婚姻问题。
难道真的是想联姻,以笼络这位虫臣。
今日这晚宴是怎么了,怎么感觉这么多路数看不明白。
不少人心中狐疑,不是说好的贵女皇子公子们相亲吗?怎变成景霄跟许青珂两人的婚姻大事了?
不过枫阳侯府舍得把女儿嫁给许青珂?又是哪个女儿?
众人侧目看下枫阳侯府今日到来的年轻姑娘,倒是看到两三个,其中一个最为出彩,那一身剔透的书香气质,虽无多少贵气,却有温柔典雅的清远气度,论姿容不及秦笙绝色,也不及许念悠清美,但气质太好,的确凌驾于在场许多贵女,只是仿若身份不太高,是坐在最内侧的,俨然非嫡女出身似的。
“景霄,你这侄女是哪个?可不能随便那一人糊弄寡人,许爱卿是寡人要赐婚的,可不能马虎。”蜀王犯不着对任何一个人客气,他怎看不出这女子身份不高,因此直接提出。
只是到底是伤人脸面的,若是寻常姑娘,怕是当场恐惧羞惭了,这姑娘却是只垂眸安静。
“此女乃是微臣兄长的长女景萱,也是嫡女出身。”侯爵位置在景霄身上,可他无子嗣,他兄长的子女便也等于代表侯府,不过这女子既然是嫡女出身,为何……
对了,曾经听闻十多年前景霄兄长的元妻患病去世,府中似发生了什么,但那是枫阳侯府的机密,又怎轮到他们窥私。
不过这女子的确是被枫阳侯府厌弃的,用她来拉拢没有根基但正当盛宠的许青珂?总觉得有几分不寻常。
姜信却知道用这个景萱才是景霄最歹毒的一环。
许青珂认出了景萱,这个曾经在郊区清雅自然的小庄认识的姑娘。
她被放逐,为求生不得不回豺狼虎豹云集的侯府,小心翼翼,却终究敌不过被掌权者当棋子的命运。
这颗棋子知道自己的命运。
许青珂也知道,若是她拒绝了,在这么多的人权贵之中,景萱将来的婚配就十分艰难,不,应该说只能不嫁或者配给大官当见不得人的小妾。
好人家是绝对不会要她的。
对于一个没有根基又被家族厌弃的女子而言,这就是一条死路。
景霄就是要看看这位许大人是狠心无情如斯,还是会对偶然相遇的可怜姑娘心存怜悯。
这是他的第一环测试。
测一个人的心性。
“侯爷美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心有所属,这一生都不愿娶妻了。”
竟还是拒绝了。
景萱感觉到了许多人,比如府中那些姐妹们嘲弄的神色,她垂下眼,心中暗暗松一口气。
“是吗?是因为那位通州的姑娘,还是许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可是本侯第一次做媒,没想到这么不合人意。”景霄权位大于斯,蜀王都不会轻易触眉头,这许青珂却做了,是胆大包天还是找死?
显然景侯爷也不打算放她安生,这番话说出来,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蜀王见他隐隐有逼迫许青珂的意思,但他似乎最终放弃了替许青珂出头,毕竟景霄这个人……
蜀王舍许青珂选景霄这并不出人意料,钟元只是好奇许青珂会有什么招数来抗住景霄。
许青珂似乎有些沉默,被难住了?还是终于知道官场之上聪明也未必都顶用。
“难言之隐,身体不好算吗?”许青珂神色淡淡的,有人留意到许青珂的脸色十分苍白,羸弱更甚于之前。
她说她身体不好,众人看她脸色,才恍惚察觉到这位风生水起的新锐真的身体很不好。
真的,看一眼就信了。
许青珂却没说自己喝的酒有问题,说了,太医必然要查。
但不说,也未必不会查。
这是两难的境地。
蜀王皱眉,“许爱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太医呢!”
彼时景霄才说:“原来许大人是真的身体不好,也是巧了,君上前些时候不是才邀了当世名医王朴吗,听闻此人观色可诊绝症,不若让他看看。”
太医院也有几个太医是被邀请的,毕竟这里这么多皇族跟贵族,若是哪里不舒服出事了也省得再叫人。
蜀王便说:“太医王朴何在?替寡人好好看看许爱卿的身体是否有碍。”
那几个太医里面就有一个白发须眉但面容有些阴刻的老者,走出来略一行礼,便要过来给许青珂看了。
把脉。
秦笙下意识捏紧杯子,她本以为今日是于她的鸿门宴,却不曾想她自己毫无干系,许青珂却是被点住了最致命的一环。
终于明白为什么景霄这样的人要扯到男女婚嫁的事情上,又拉出那景萱。
不外乎是逼许青珂一步步入彀中。
她父亲曾说过枫阳侯景霄是心思狡诡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她从前没觉得,今日才算是领教了。
怎么办!她下意识看向许青珂,这里多数人都不知她的隐患,或许还觉得是君上恩典。
但……
别的不说,也不必问她身世来头,只她是女子身份就足够让一切翻天覆地。
死?未必,但绝对生不如死,这里有太多视女人美貌为玩物的掌权者了。
蜀王,太子,三皇子,景霄等等。
景霄到底是如何怀疑上许青珂的?
在太医王朴缓缓而来的时候,许青珂转头看了姜信一眼,后者眯着眼,似笑非笑。
用这种手段逼她显露性别。
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该是廷狱的姜信会做的事情。
为达目的不问代价,许青珂收回目光,对上景霄的眼中诡光。
王朴终于还是来了,蹲下身子,道:“许大人,得罪了。”
他的面容并不如大多医生慈祥,用一些孩童的话说,就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人看着许青珂,许青珂也看着他,其余人虽在喝酒观舞,但心思早已飘到了这边。
身体不好?体虚弱,总觉得许青珂那话里蕴含的意思太多。
虚弱,虚弱到什么程度,是不是……
王朴伸出了老迈枯槁的手,眼神冰冷,嘴角颇有嘲讽恶意,“许大人,是不是不太愿意让老夫把脉……”
蜀王看向许青珂,眼神里略有探究,但他们并未看到许青珂的抗拒,只看到她单手撑着头,微阖了眼,“我的确不太愿意,大概是猜到了自己会很丢脸。”
她这话轻飘飘的,景霄挑眉,旁人就更浮想联翩了。
景修坐在不远处,看到这个人轻飘飘说话的时候,伸出手,撩了袖子,露出雪白细腻的手腕。
王朴的手指落在那手腕上,一黑一白,一白雪一树皮,看起来就十分突兀。
成败结果就看这两只手了。
姜信没说话,只管自己喝酒。
第107章 脉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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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入夜, 但邯炀城中灯火相从, 七步一灯笼,玲琅如虹。
一客栈顶楼之上,迎风而立对月饮酒的人并不觉得寂寞, 因他看到了那偌大的皇宫, 也看到了那高耸的宴席台,悠悠光火, 那台子上必然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这蜀国的人啊,最擅长的就是在刀锋之上享乐, 在享乐之中争锋。
料想现在该是有锋芒起了。
他喝了一口酒,酒入肠, 目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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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枫阳侯府的人, 从小就该有一种能力,便是冷酷, 所以当景修看到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景萱被当做棋子抛出去之后,他面无表情。
一步步的, 许青珂的手腕被太医的手给按住了。
把脉,他这位小叔难得亲自出面只为了让太医给许青珂把脉不成?
他一时看不懂自己小叔的路数, 只能默等结果。
王朴的手指点了几下许青珂的手腕脉络,旁人屏住呼吸,尤以姜信的目光最为游离。
直到王朴脸色变了变, 狐疑得看了许青珂几眼, 最后收回手, 转过身,对上景霄,他微不可查得稍微摇头。
蜀王此时也问了,“王朴,结果如何?”
蜀王这一问也有点意思,秦夜细思中,忽听得那王朴粗嘎如老树昏鸦的声音传来。
“启禀君上,许大人这身体……不妥啊!”
不妥啊。
这话什么意思,众人狐疑,有心者更加心急,果然逮到她把柄!
这三个字也让蜀王目光如炬,“有何不妥?”
王朴下意识看了景霄一眼,后者不置可否得手指点了下桌子,王朴便是跪下了。
“君上,微臣给许大人摸脉之后,忽然发现许大人的脉象十分之阴柔,似乎……似乎……”
众人耐着性子听着,却听到这人说:“似乎是女子脉象。”
全场大惊,谢临云恍惚了,女子……女子?太子想,难道这就是舅舅的目的?但也的确致命。
只是太出人意料了。
姜信倒是平静。
唯独许青珂垂眸饮酒,蜀王差点打翻杯子,正要说什么,又听王朴不紧不慢补充:“微臣觉得不对啊,于是仔细了些,便感觉到许大人的脉象阴冷,脉搏虚弱,浑然体质阴寒,若非生来虚弱,便是后期长时间待在寒冷环境里,伤了根基,因此身体羸弱阴虚。”
众人这才恍然,暗骂这人说话吊人胃口。
不过这样说来,许青珂的身体恐怕是真的很糟糕了。
羸弱阴虚,这分明是说那些病秧子的词儿。
若不是不能显露太多,怕暴露她跟许青珂的关系,秦笙真的克制不住心里的难过,她的手掌阖起,指尖掐入掌心。
“我仿佛记起来了,许大人年幼时在通州遭逢大难,被官军追赶跑上山,最后逼迫跳入寒潭……”
钟元缓缓开口,“便是如此才伤了身的吧。”
蜀王脸上紧绷的神色缓和,又看向许青珂,“许爱卿,确是如此?”
许青珂放下酒杯,唇有些苍白,但声音很轻柔薄凉,“少时,微臣在外求学,病发时候偶遇一高僧,他说微臣这身子可以养,养生而争朝夕,但不可预将来,既然微臣是一个没有将来的人,又怎么好连累别人。”
养生而争朝夕,但不可预将来。
几乎就是在说她短命了。
众人哗然,蜀王脸色变了一变,直接叫了王朴,似乎恼怒了,王朴垂头。
“君上息怒,微臣刚刚也看出来了,许大人的身子的确是……不能长寿。”
不能长寿。
虚弱之外还加短命。
本来想嫁贵女的人纷纷掐断了念想,姑娘们可惜心疼之下却也淡了心思。
一个短命夫君的确会让她们的人生翻天覆地。
而且许青珂这么短命,将来君上还能怎么重用!
还是算了吧。
众人心思起伏,许青珂自己却平静得很,景萱看着这个人,忽然想起那日雨夜,她初次看到从走廊缓缓走来的贵公子,羸弱,却根骨如竹,从未见她有这般无奈的时候。
体虚而不能长寿,连娶妻都是不能了。
她阖了眼,若是可以,她愿意的,只是别人不愿意,她苦笑。
“寡人不信这世上有不能治的病,又非绝症,王朴,你是当时名医,寡人要你务必让许爱卿身体康健!”蜀王脸色阴沉,给了王朴莫大的压力,王朴不能拒绝,也不敢拒绝,也只能应下,但显然很为难,走回去的时候,见到景霄面上没有半点失望,只有饮酒淡笑。
这个人心机之深沉,恐怕只有那些死人最清楚了。
因为这一变故,整个晚宴的味道都不太对了,蜀王心情也不太好,便是早早走了。
但他才回了宫,王朴就被叫来了。
他看着王朴,神色阴沉,“王朴,寡人问你,许青珂的身体可真的如之前宴上说的那般?”
王朴低头,“微臣不敢妄言,许大人应是早产儿,本就羸弱,若是入寒潭伤根本,身体自然极差,将来寿命必受影响。”
“可能断定她还能活多久?”
“所幸许大人身体还算养得好,五六年是无爱的,若是仔细不辛劳,十年也未必不行。”
二十还未到的人,最好的打算也就十年了。
蜀王沉吟了片刻,盯着王朴,目光冰冷,“那寡人再问你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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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都走了,这宴会也就提前结束。
但临走前,许青珂被匆匆赶来的宫人奉口谕送了许多养身治病的宝物。
“君上让奴才告诉许大人,日后但凡身体不适,直传太医院的人,太医们必然会为大人您诊治的,尤是王朴大人,更会为您好生研究这治寒疾之法,还请许大人放宽心。”
这才是盛宠吧。
众人本以为许青珂要被蜀王冷下了,却不想是这样的,因而纷纷狐疑,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是蜀王对许青珂的补偿。
冷落之前先给一个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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