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渗人,段世子也是个听得进话的人,他心里明白裴家对自己的好源于什么,只是这么多年竟也没人能与他说过这些。
他虽然偶尔嫌弃裴家大郎管得多了些,但也是实打实的把人当亲大哥看的,陈郄说赚来的银子不会分裴家大郎一半这话不对,他不会直接给裴大郎银子这等俗物,但每年给裴家几房送的各种节礼,可都是精心挑选过,比对自己亲爹还尽心。
如果有一天裴家大郎不愿意管他了,这事儿宁西侯世子从来都没想过,到此刻也发现自己竟是不敢想,一时间里心中惶惶。
段世子的异样看在陈郄眼里,陈郄松了一口气,为他指点迷途,“你看我做什么?去找你裴大哥去啊!蠢货!”
蠢货宁西侯世子来不及跟陈郄多说半句,立马屁滚尿流的就跑了。
剩下陈郄终于觉得安静了,然后一想到刘喜玉这王八蛋,心情又不好了。
王八蛋刘喜玉在几日后下了山,请了宁西侯世子过府来叙。
刘喜玉的意思就之前段如玉给陈郄说的那般,八二分,他们三家来分这八成。
陈郄撑着脑袋,指了指身边的傅家表妹,“我三舅对翡翠之见识,非一般人可比拟,日后翡翠原料也还得要他掌眼,整个玉石生意,掌眼的人有多重要,想来不用我多说,如此也只得与傅家其他两房分得一成?少观主也欺人太甚了!”
中原人喜欢翡翠的少,能鉴定翡翠品级的就更少,但为了赚钱,是一定要分出等级来的,就好比卖金银首饰要分几成金几成银这般。
如此,傅三爷的地位不用多说,有多重要就得看钱能赚到多少。
刘喜玉自然也明白,有些狐疑道:“陈姑娘与傅三爷难道不是一家?”
也就是说这是把傅三爷该得的分成算进陈郄这一头,且这种说法陈郄还反驳不得,要如何当着傅家表妹的面,说她是她,傅三爷是傅三爷?
陈郄嗤了一声,吊儿郎当道:“八成就八成,那么剩下八成该如何来分?”
刘喜玉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到了傅家另外的一成,“傅三爷暂且不提,傅家上面两房,我想知晓为何也要分一成利?以我等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陈姑娘的想法倒也能明白,无非是想要以傅家为靠山制衡我等,只是这与我们的翡翠生意有何干系?”
这是把傅家三房算在陈郄那头后,连傅家大房跟二房的都想不分了,旁边宁西侯世子听得目瞪口呆,就是来当代理人的裴家大郎都不得不佩服刘喜玉的得寸进尺,心狠手辣。
陈郄也被气笑了,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我们不算这个,不如来算算少观主手里有多少筹码敢狮子大开口?”
“如少观主手里能精通西南蛮语之人,要我猜得不错,此人好好的西南不呆着,要往京城里跑,想来曾经在西南百族里地位也不低,只是失势彻底,方才会选择京城。这个人,就算通晓西南蛮语又如何?”陈郄冷笑。
刘喜玉本来想去断茶杯的手停住了,陈郄在分析利弊得失之间,其实也不差。
陈郄也的确是猜对了,要一般的西南蛮族,就算是得罪了族中之人,只用进入中原,随意藏在一处就好并不需要跑到京城里来。
能跑到京城里来的,自然是部落里不俗的人物,也只有京城天子脚下才庇护得了他,而一个需要中原天子庇佑的高位者,也只会是个彻底失去其势的失败者。
这样一个失败者,除了精通语言之外,就没别的用处了,且还因为自己的身份需要隐藏,带着被认出的风险。
这个风险,还会要与这个人一起同行的共同承担。
“如此大的风险,还不如换了木老板,至少与人无仇。”陈郄这般风轻云淡的就把人给排挤出去了。
所以刘喜玉手里的筹码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多,陈郄看着对方,“撇去这一点,少观主可还有什么优势?”
“重开朝阳观,接纳信徒,翡翠需求不少,可少观主从我手中拿到翡翠必然价格最低,又何必非要来抢我手中这点微末小利?”陈郄轻飘飘道。
在旁边听着的裴家大郎这会儿也跟着宁西侯世子一道目瞪口呆了,刘喜玉只是想压陈郄的分成,然而陈郄这是想直接把刘喜玉排挤出去。
当然这个想法倒也能理解,毕竟刘喜玉也是横空出世,突然在翡翠这门生意里横插了一脚嘛。
刘喜玉也没生气,反问了陈郄一句,“朝阳观不重开,姑娘如何在短时间里出手翡翠,开拓市场?佛家?佛家的木珠可比姑娘的翡翠要廉价。”
木头比翡翠好的地方就在于,木头便于搬运,更好栽种,只要寻到种子,或者寻到插苗的法子,往后山里一栽种,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原料,远不用跟翡翠这般费时费力的搬运,且木头质地比翡翠要柔软得多,更好雕琢。
要没有道家来相争,陈郄想在佛家推销翡翠,并不是件容易之事。毕竟在价格跟木头相比不占优势的条件下,往更高级的走,还有一个压在翡翠头上的玉石。
“姑娘许是不知晓,流往京城的玉石多是中上品相,事实上在西北玉石矿山,还有许多别样玉石不曾被盘活。”刘喜玉又道。
别样的玉石,说白了就是低等玉石,就如同就算是她拿到翡翠的原料,也会先刻大件,然后小件,最后剩下的零碎才会拿来雕刻佛家道家之物,更差一点的干脆就会直接使用开出来的低等料。
掌握了销售渠道的人,的确是有底气想要进一步掌控货源渠道,毕竟做下游的要不能掌控中上游,就得一直处于被掌控状态。
这个想法陈郄懂,但不代表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优势将之拱手让人,“纵然西北有玉石矿山,从西北到京城,一路城镇,税收无数,少观主要有门路,也不会来与我争这翡翠生意了。”
就一没权没势的国公府,玉石的渠道哪是好打通的。
“所以,冯家那一成利益,我未曾想过要动。”刘喜玉提醒陈郄。
要动的也不过是傅家要分了那三成,傅三爷还好说,多少有个由头,其他两房简直就是没道理可讲了。
陈郄面带微笑,“少观主当知晓,我二舅舅之前在何处为官,又因何被提拔。”
刘喜玉想了想,突然就想明白了,“那大房又为何?”
陈郄淡淡道:“承宗房,岂可被薄待。”
傅家二房先前在梧州下面的南安县任职,此县城恰好与西南各部落相邻,因地域的特殊性,傅二爷所承担的责任也比旁的县相同职位的要多上许多,故旁的地方是七品,此处却能得特殊任命六品,就好似京畿府的职位实际上要比外省同职位的要高上一级一般。
也是傅二爷这几年劳苦功高,要不提拔也不太好,否则再留梧州几年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里面也有一些旁的朝廷派系影响,所有人作为棋子,在棋盘上也都不是能够自主,还是得看本派系的运作。
陈郄敢说分给傅家二房一成利,就因傅二爷在此处这几年的好名声,在遇见西南百族之时借用傅二爷的名声对他们而言就极为有利。
而傅家大房作为承宗房不能薄待,真正的缘由当然是上面两房兄弟感情深厚不说,傅家长房乃是傅家的希望,全力支持傅家大房,傅家大老爷自然会反馈于傅家,陈郄跟着三房也只有受益没有吃亏的。
“户部,商贾赋税、后宫采买。”陈郄撩起眼皮,又指出了两点来。
她上辈子得到的亲缘就有限,换了个身体也不可能突然变圣母了愿意无缘无故对人好,她要分傅家三份,也不是随便乱分的,她付出了想从其中拿到的自然是更多的好处。
如果说冯家因为掌管天下官员考核能得人卖个面子,那么傅家大爷就是直接可以操控赋税之人了。
裴家大郎听到这,立马就没节操的转变了方向,跟陈郄又站在了一道,反问刘喜玉,“小公爷能出的,也与如玉一样,不过些许银子吧?”
这个渠道,就算是原料的押送,也有京城里有名的镖局,掌握在刘喜玉手里的,还真只有销售的渠道,要掌控中上游他到底还是不行。
所以哪来的脸,要求这要求那啊,想起之前段世子大言不惭送出去那一成,裴家大郎有机会肯定得咬回来。
刘喜玉没理会裴家大郎,只是看向了陈郄,如果陈郄没有让他入股的想法,也不会与他说这么多。
冯家、傅家的势当然要借,但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要说是行贿也差不离了,简直就像在给人递出自己的把柄。
当然,这种事情,各大家族里都有插手,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但都是暗地里的,可没谁像陈郄这般理所当然。
所以,刘喜玉可以看出来,陈郄至少是对市场是有渴望的,所以对他坦承,她的野心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第069章 布局
在银子上,陈郄跟刘喜玉都不是什么舍得的人,说是趁着刘喜玉要出发前往西南前将分成事宜商量好,其实也还有得磨。
两人唇枪舌剑,将彼此贬斥得一文不值,好在其中压价,也是让宁西侯世子和裴家大郎开了眼界。
想想一个闺阁女子,一个天下唯一的世袭国公府国公,身份都当是比那些商贾要高贵一些的,哪知道人家算起账来,这满身的铜臭味儿比商贾还盛,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们是哪个土匪窝里出来的,眼睛全钻进钱眼儿里了。
而这场争论,让几个人连饭都来不及吃,还是傅家表妹越听越糊涂了,让人准备了点心上来才让几人有了果腹之物。
陈郄吃东西吃得快,吃完一次喝一口茶把点心压下就继续说,刘喜玉也不遑多让。
两人一直到刘喜玉说自己江南的铺子可以给陈郄免费用之后,这场争论才有了结果,“江南、西北、西南,乃至更远的东南,只要翡翠能到达之处,我便可供一间铺子,姑娘以为如何?”
这可是大手笔,目瞪口呆得麻木的宁西侯世子跟裴家大郎在此时都浑身一震,两人全以看傻逼的神色看向刘喜玉。
陈郄也服气了,“少观主打算出多少银子?”
刘喜玉道:“翡翠要买卖顺利,国公府在江南各县可供出铺面十三间。”
江南自古是富庶之地,下面一个县可堪比有些地方的一个州,这十三间铺子的收益,可不是小数目。
旁边宁西侯世子忍不住道:“小公爷,你这是在跟陈姑娘赌什么?”
要不是在赌,何必把江南十三间铺子都拿出来。
京城单独拿几个铺面来买卖翡翠,那是因为京城人口聚集百万,又多达官贵人,不管是以后可能卖得出来的翡翠还是已经卖得极好的玉石,都有销路。
江南各县沿河而立,相较分散,就不如京城人口聚集,且最为繁华的也就两三县而已,要每个县都设铺面,就算江南商贾众多,但喜欢消费这些的达官贵人相较少,买卖定然不太好做。
就是裴家大郎也在一边劝,“两位是为翡翠这门生意来的,何必争一时之气?这翡翠要卖到全国各州县,只怕是不太可能之事。”
陈郄就知道他们想差了,道:“并非单纯买卖翡翠,开的是首饰铺子。”
专卖翡翠又怎么可能,最多京城和江南有几间铺子能有就足以,而首饰铺子这个,自然是每个县城都可有一个。
不过要算起来的话,这个投入就更大了,不只是铺面的问题,还有管理上的各种麻烦,裴家大郎道:“我等并非商贾,要真如此阵仗,只怕被人知晓也不好。”
就是那些靠着做生意发家的商人,也没敢说在每一个州县都设立铺面的,就是本朝最有名的票号,也只敢说通达十三州,至于州下面的,自然就没多少。
刘喜玉眼皮都不撩一下,“这自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少不得十年二十年方成,皆要看翡翠市场如何。”
十年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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