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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太敷衍了些，他们能信吗？”黛玉皱了皱眉。
“爱信不信。”汤姆抬了抬手，把碗稳稳的端在了黛玉的面前：“你先别管别人，问再多这姜汤你还是要喝。”
姜汤味道重得很，黛玉向来不喜欢，本以为能糊弄回去，可汤姆时时记得，看来是混不过去了。黛玉眯着眼睛皱紧了眉头，这哥哥回来还不如不回来呢。
杨嬷嬷在旁边看着心里高兴得很。
姑娘这几年越发像个活死人了，往日的娇俏一概不见，活得像百岁老妪。可今日大爷回来了，姑娘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往日的小促狭和艳丽又重新回来了，娇艳得像枝头的春花，这才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黛玉艰难的喝完了姜汤，额头沁出了一些细汗。她推了推汤姆：“你走开些，一回来就教训我。”
虽说人一直在自己怀里，她还抱着暖炉，但是汤姆还是摸了摸黛玉的手脚，确定她暖和了才放下心来：“我睡你脚踏，晚上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记得叫我。”他长手长脚的，黛玉小小的一个根本挣扎不开，只得偏过头去不理他。
汤姆看她斗气的小模样，简直爱到了心坎上。他轻轻的吻了黛玉的发顶，这才吩咐：“给姑娘梳洗。现在也晚了，你该休息了。”
黛玉脸上红着，更不敢回头去，只抱着被子：“你出去。”
汤姆笑笑，也不争辩，转身出了门。外头只翠和农平早就等着了，此刻看了汤姆回来免不得要掉下泪来：“大爷。”
点点头，汤姆往抱厦去：“准备梳洗。只翠去看看林和到了没有，让他去小书房等我。”
只翠听了话连忙往外头去，林和已经在外头等了，她现在只需要让林和去小书房就好了。
汤姆现在回来，身材变化不可谓不大，农平正纠结着去哪里找一身合适的衣服，汤姆已经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面掏了一身西服出来了。
这衣服农平伺候过，现在也是轻车熟路。
“大爷，林管家已经在小书房等了。”只翠低着头进来。
汤姆‘嗯’了一声，没有动，等着农平把他的怀表整理好。都收拾齐整了，汤姆拉了拉自己的袖口，这才往小书房去了。
林和见了汤姆，差点没忍住老泪纵横。
虽说这几年有大姑娘在，也能维持林家，但到底是个姑娘，年纪又小，许多事情不好出面，林家里外若非用了重典，难免飘摇。作为看着姑娘长大的老奴，林和自觉也不忍心让小姑娘如此艰难。
好在现在大爷回来了，林和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大爷。”他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汤姆从他面前走过，坐到主位上才叫他：“起来吧。”
林和站起身了，擦了擦眼角。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你们对林家的忠诚我绝不会忘。”汤姆道。
林和又跪下：“老奴代代伺候家主，不敢有一丝懈怠，这是老奴应尽之责，不敢说苦。只是大姑娘，大姑娘年纪尚幼，却要处处殚精竭虑，老奴着实不忍呀。这几年忠顺王一派处处给我们林家挖坑，欺我林家无人，好在大姑娘机警。只是姑娘本就身子弱，老奴实在是担心呀。”
汤姆点点头：“现在我回来了，谁也不能踩到我林家头上。这几年的事情你且同我说说，现在情况如何。”
林和这才站起身来一一详诉。
等林和说完，汤姆心里也有些谱了。又把自己回来的事情交代一遍，让林和带人去布置一番，这才打发了他回去。
再回黛玉房里，黛玉已经睡下了，只是还没睡着：“怎么还不睡？”
“你睡脚踏吗？”黛玉问他。
汤姆点点头：“恩，睡脚踏。”
黛玉不说话了。汤姆给她拉了拉被子，转身去换寝衣。亏得农平手快，两个时辰赶了一套寝衣出来。
等他换好了衣服出来，黛玉还睁着眼。汤姆吻了她的额头：“晚安。”
杨嬷嬷招呼着荩草把灯都熄了，不守夜的丫头都退下了，屋里只余下一些星光。
黑暗中黛玉伸出手去，汤姆稳稳的握住她的手。黛玉问他：“你还走吗？”
汤姆的手很大，又暖暖的，他声音坚定：“不走了。”
黛玉回握汤姆的手：“睡吧。”
第二天一早，汤姆对黛玉嘱托了好长时间，又回了扬州。等他走了，黛玉又转头吩咐：“郭嬷嬷，去库里看看，哥哥才回来，得制好些衣裳，总不能回个家连衣服都没得穿。我先去外祖母那里请安，等我回来我们好好挑挑。”
“是，姑娘。”郭嬷嬷点头道。黛玉这才点头走了出去。
一路到了荣庆堂外头，黛玉停了停脚，院子门口有个姑娘看着很招眼。
说往常，黛玉是不关注这些下人的。对她而言心情好了说两句，心情不好也就是摆在案台上的物件罢了，但是今天这姑娘却很引人注意。
贾母喜欢鲜亮的颜色，在她身边的伺候的都长得好看，但这姑娘尤其好看，特别是眉心的那一点朱红，像画像上的观音娘娘似的。只是那观音娘娘是一派慈悲，而她却是满脸的娇怯。
娇怯是小姑娘的共性，她们用这种春花一般的娇和含羞带臊的怯装点着自己的美貌，也装点着这个世界的美貌。可这姑娘的娇怯却不是这种美，娇是娇了，怯而是真真切切的怯，那种恐惧的、防备的怯。
这样子看起来就小家子气了。况且贾母身边的丫头虽说只是伺候人的玩意儿，但因着贾母身份高，时常到府里来走动的无不时高官权贵家的女眷，见多了，平常了，这些丫头们自然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淡然，看着比外头普通人家的小家碧玉要从容大气得多。
被这份淡定衬托着，这朱砂痣的姑娘看着就更小气了，畏畏缩缩的显眼得很。只是她容貌着实好看，引得人来看。
黛玉不过略看了一眼，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了。
杨嬷嬷网周围一瞟，见着了那丫头的脸：是个美人，难怪引得自家姑娘驻足。
“林姑娘来了。”打帘子的丫头拉开帘子往里头叫。
这话刚落声就被贾母听到：“我的玉儿来了，快些进来。”
黛玉笑着坐到贾母身边去：“给外祖母请安。”
黛玉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裳，笑得像清晨的太阳。贾母许久没有见她这么高兴了，没问，只是跟着高兴：“昨晚睡得好不好？今天怎么这么早到了？是不是没睡够？等待会儿吃了早膳再回去睡会儿，你年纪还小，得多睡身体才能长好。”
“我睡得很好，好久没这么好了。我想着外祖母了，就早点过来了。”黛玉歪在贾母怀里撒娇。
贾母看得一颗心都化了。这外孙女好长时间没这样了，现在看她一副歪缠的样子，贾母虽还不知原有，但总算是放了些心下来：“还是我的玉儿好，想着外祖母。哪像她们，想是不愿意见我这个老太婆了。”
座下的都知道老太太是在说今早大老爷贾赦的事情。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老太太恼了大老爷什么事，但是知道老太太恼了大老爷就够了。
王夫人正高兴着，还想开口再加几句，贾母的炮火就扫到了她这里：“我也知道你们，我老了，你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是不愿意在我这老婆子面前浪费时间的。我说的话你们也不听了，既如此，你们还来做什么，我一个人回金陵去，大家也落得干净。”
这话哪里敢接了，王夫人赶紧闭了嘴，反正老太太没点着名字说谁，只当是大老爷就行，反正这母子两个早上还闹过一场。
黛玉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戾太子最后是在平安洲去的，那里留了他不少的亲信，这些年一直被封禁着。忠顺王倒是聪明，仗着他们消息来源少，放了不少似是而非的消息过去，调得人心有些动荡。瑾郡王不能让那些人不知眉目的乱动弹，碍了老圣人的眼，又伤了自己的名声。
只是他自己不好离京，这事情就只能找人代做，这番就找到了荣国府来。那里本就有荣国府旧部，做起事来也便宜。
贾赦是一口肯了，转头就把事情给了贾琏，又找了大夫给开了个假条子请了假就把他赶了过去。
这事情是要做的，贾母也明白。只是也不能不让贾琏那么急匆匆的就走，好歹也要好好收拾一番。该带的人要带了，要带的药要带了。哪里能像贾赦那样，转过头，就收拾了个包袱就把人扔了出去。等贾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出了城了。
平安洲那地方，本来就是蛮荒之地，民性又野，环境还恶劣。就这么把孩子扔出去，这不是往死路上逼吗？
贾母气的是这个，她觉得贾赦不心疼贾琏，把贾家未来的继承人往死路上带。
贾赦哪里不知道，只是他已经备足了伤药，又找了三个经验十足的老兵带着贾琏。他是觉得够了，贾母却不这么想，两人难得分歧那么大。
第158章 158
哪能让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一直这么气着，黛玉靠到贾母肩头：“外祖母去哪里，可得把玉儿带上。若去金陵，咱们可以顺道回我家去看看。金陵文风气盛，也能看看如今的才文佳作。还能去栖霞寺用素斋，说来倒是有意思得很。”说到这里，黛玉又皱着眉头道：“只是不知道金陵的大夫能不能比得上京里的太医，玉儿的身子可不中用得很。”
“呸呸呸。小孩子童言无忌。”贾母连忙制止了黛玉：“我玉儿的身子好得很，哪里能这么说自己，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想那么多，贪吃憨玩就好了。”
贾母不再提回金陵的事情，众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外祖母，我看外头新来了一个丫头，艳压桃李，瞧着就舒心。”黛玉把转头转开：“额间还有朱砂痣，跟菩萨似的。”
“还是林丫头眼睛好，那是你薛哥哥从外头买来给你宝姐姐使的，叫香菱。模样好，性子也温顺，只是规矩还没学好，就没叫她进来。”薛姨妈接过话头解释道。
“什么丫头，叫进来我也瞧瞧。”黛玉爱美色这个习惯和贾母一脉相承，现在贾母听到这个话题，自己也起了兴致要看。
下人听了连忙去传那丫头进来。
香菱进来，跪在厅中间。贾母叫她：“过来些，让我看看。”她听着话也不敢抬头，膝行着到了老太太脚下。
“怎么这么害羞，快抬头来我看看。”贾母探过身去看她。
香菱微微抬头，贾母细细的看了她的容貌，眼神闪了闪。
是个好颜色的。
“去吧。”香菱听话退到了宝钗身边，贾母又道：“还是蟠小子知道心疼妹妹。”
“老太太快别夸他了，这个小子，天天不着家，不成样子得很。”薛姨妈满脸笑容。
贾母点了点头不说话，黛玉望向宝钗：“原来是宝姐姐的，我就说那丫头看着不俗。”
“不过是个丫头，怎么就不俗了。好不好的，还不得咱们使着看才知道。”宝钗放下杯子。
“既如此，宝姐姐借我使两天吧，我用阿平来换。我也不抢宝姐姐的俏丫头，我使两日，咱们再换回来便是。”阿平是黛玉身边的二等丫头，拿阿平来换一个还没学完规矩的丫头算是给面子了。
虽然只是一个丫头，但是宝钗却不高兴黛玉理所应当要自己答应的语气，真要拒绝，却被抢了话头。
“胡闹。”是贾母制止了黛玉：“你宝姐姐少带丫头，如今带着这个，必定是喜欢得很。你要哪些丫头不行，非要这个。你只管从别处挑一个颜色好的带回去也没什么不同。”
黛玉现在虽不知道贾母阻止她的原因，但是必有究竟，因此也不多问，也不追着要，只是玩笑似的同宝钗说：“既是宝姐姐的心头好，我是万万不敢要的。只求宝姐姐莫要恼我。”
她做着样子要给宝钗行礼赔罪，宝钗哪里敢应，连忙站起来扶住她：“好个丫头，又来打趣我。咱们姐妹之间什么不能用的，你若真喜欢，只管拿去用。哪里还要你换来换去的，小心阿平找你哭。”
“阿平找我哭不哭不说，但是香菱我可不和宝姐姐抢。”黛玉道。
这一番笑过了大家也都抛开了这个话题。又陪着贾母用了饭，说了好一会儿话，姑娘们吆喝着要起个诗舍，连贾母都说了要做她们的财政大臣，宝玉这个有姐姐妹妹什么都好说的也更是起兴。及到午膳，几个姑娘连诗舍的总章程都订出来了。 又笑闹了一番，薛姨妈坐在宝钗身边低声同她说话：“你今日的药用得好吗？我今儿早上叫了莺儿来问，说你昨夜睡得很好。我看这药是好的，日后要常备上，不可不用知道吗？”
宝钗正待说话，探春看着她们问道：“宝姐姐和姨妈说小话呢，我们也听听。”
薛姨妈抿着嘴笑笑，一脸的慈和：“哪里是什么笑话。只是你宝姐姐，虽说在闺阁里还算身体好的，但是到底有热毒。我日日挂着她，时不时要问问。正巧，近来有你姨夫的旧人荐了一位大夫来，给你宝姐姐换了药方子，昨日开始吃了。我就想着问问你宝姐姐，这药吃着好不好。”
“姨妈心疼宝姐姐，宝姐姐是身在蜜罐里的。”探春道。
宝钗听了这话打趣她：“你可不也是身在蜜罐子里的？姑妈慈和，兄弟姐妹融洽，你还有不好的？”
“宝姐姐是说我呢。我知道，有太太这样的好人做母亲，我是积了福的。”探春感叹道：“也不止我说，太太在，我平日里不管做什么都要放心些，舒心些，不管怎么样，总有太太在的。”
“你们年纪小，总少不了有些疏漏，只是都是好孩子，我们这些老人了，能看你们一天就是一天，也不枉我们父女母子一场。”王夫人感慨道。
宝玉听着动情，腻到王夫人怀里：“太太可别胡说，太太是要长命百岁的。”
黛玉指尖在迎春给她添的茶的茶杯边上打转，听着他们母慈子孝心里是有些想念贾敏了。只是他们虽这么说了，却不能就这么听。黛玉听着只和迎春看棋，并不搭话。
“林丫头。”宝钗主动把话头转到黛玉身上：“我们说得多了些，你可千万别多想。你只要平平安安的，林大人和林夫人在天上就好了。”
黛玉扯着嘴角假笑了一下，抬头却已经是满脸的亲切了：“哪里。他们一直都在的，我知道。”多的一句都没有说。
宝钗听了这话也不好接话，只能低头去饮茶，盖住了满脸的尴尬。
贾母低头喝着鸳鸯端在她面前的银耳，心里止不住的冷笑。今天不是什么日子，小辈们也都在，家里虽然没有叫外头的娘子来取乐，可自家人居然就演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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