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个时候晴明在就好了。
他总是能猜到很多她猜不到的事。
兕子皱了皱眉,想要一探究竟。
收成在井边上,蓦地,冰冷的触感竟侵袭了她的身体。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被冰冻的手掌。
“这是……”
第一次感受到了确切的冷意呢。
不禁,对井底的东西产生了些新奇。
她扭过头,看向井里。而就在这时,井里已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那泛着青幽色光芒的面孔正朝着她诡异地微笑着。
兕子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不对,你不是……”
兕子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推力,将她推入了井底。
……
晴明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将博雅叫醒了。
博雅正睡得香,冷不丁被晴明叫醒,顿时还没反应过来,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晴明看到他嘴角的痕迹,便挑着眉笑指了指唇角。
博雅眨眨眼,紧接着快速地抹了把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咦?兕君呢?”
博雅看向了原本兕子所待的地方,可没有瞧见她。
晴明摇摇头,“失策啊失策……”
“怎么了晴明?”
博雅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当然,晴明也不确定。
晴明点了盏灯笼,对博雅说,“兕君想必是遇到了不寻常的事了。”
博雅想了想,恍然大悟,“难不成那井底的女鬼出现了?”
晴明叹息道,“可未必啊……”
“你说什么啊晴明,我怎么听不明白?”
博雅当然听不明白。
晴明的话,他大部分都听不明白。
——要是兕君在就好了。
她大概能听懂一些。
“走吧博雅,带上你的刀和弓,我们去寻兕君。”
就算听不明白晴明的话,可晴明都这样说了,博雅也能猜到兕子是遭遇到了不测。
“那快走吧!”
博雅立马站起身,备上刀和弓,神情凝重。
晴明提着灯笼在前,博雅握着长刀在后。
他看起来很不安心。
黑夜无声的宅邸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像是随时会有可怕的怪物出现在此。
“我们喝的这酒有问题啊。”
晴明忽然说道。
“什么?”
博雅瞪圆了眼睛。
“有问题?难不成有人下毒?”
语气变得紧张起来了。
晴明笑了笑,“要是下毒你还能站在这儿?不过是一些令人昏睡的药物罢了。”
而且药量十分小,能让人快速睡着,却也不让人感到奇怪。
“哦。”
博雅呆呆地点了点头。
“有人在酒里下了令我们昏睡的药。兕君因为不是人类的关系,想必是没有中招。所以夜晚传出的动静我们因为昏睡的关系便没有听到。”
“可兕君为什么没有叫醒我们?”
博雅有些不满。
“兕君大概想着我们迟早会听到的,就想去探探情况。却不知,这是早有人安排好的。”
晴明说着话,唇角微微抬起,有种嘲讽的意味在着。
“唉,会是谁做的呢……”
“呵。”
……
兕子坐在井底,望着井口。她没法出去,像是故意将她困在这里,不然她出去。
身旁是散乱的骸骨,只要随手一模,就能摸到的。
她心底其实很复杂。
她既恐惧着,又怜悯着。
她没见过这么多的骸骨,还是散乱着的。
是一具还是很多具?
可那是得多残忍,才能造成这副局面?
她收回了望着井口的视线,摸出了自己那串佛珠。
她其实不大会超度。
但听过智空超度冤魂的时候所念的经,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试试。
既然出不去,那便超度亡魂吧。
她转着珠子,默念着曾经从智空口中的听过的经文。那是梵语,她听不懂,但照着念还是可以的。
兕子的声音细细软软,但此时此刻,却有着不可触犯的威严。
她是公主,大唐最骄傲的公主。
李明达死了,活着的是兕子。
可纵使时光不再,也难以磨灭作为公主的骄傲。
白骨之上,发出了莹莹的光芒,是淡淡的金色,像极了儿时兄长带她去看的萤火虫。那是她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萤火虫。
——真好看啊。
光芒无目的地飘散着,可慢慢的,又汇聚成了一个透明的影子。
影子的面容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穿着素色的单衣,长发披肩,直垂到脚踝。
兕子忽然想到了红叶,但她和红叶给人的感觉是十分极端的。
“谢谢你,姬君……”
影子笑了。
“你这样笑很好看啊。”
比刚才的笑好看多了……
那诡异的笑脸真是可怕。
是专门为了吓人的吧。
影子垂下了微笑的眼,那只透明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手向她伸来,轻轻触到了兕子的脸颊,那手温柔地一转,像是抚摸一件上好的宝物,爱不释手。
兕子也不避,朝她微微一笑。
“我听过姬君很多事……”
兕子惊讶,“从何听来?”
影子笑了笑,摇摇头,“不可说。”
“哎……不可说便不可说吧。”
“可是你将我从井口推下来的?”
影子摇摇头,眼中哀伤的神色显露,“并非是妾身,他只是担心我,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姬君不要怪罪于他……”
“要我不怪罪于他,那得告诉我他是谁吧?”
影子看起来不想出那人,神色间很是挣扎。兕子又不喜欢逼人,于是又问道,“你可是前将军的侧室夫人菊之上?”
影子像是很惊讶地看着她,随即她笑道:“姬君原来知道了……”
兕子说:“贞盛将军说了一些,但我不晓得是真是假。但看到了你,我想有些是真的了。那我问你,当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影子,也就是菊之上夫人似是怀念地闭上了眼眸。
缓缓清凉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出来。
那样的事说不上奇怪。
正室夫人与侧室夫人互相嫉恨实在是件很平常的事。
菊之上夫人向来颇为受宠。
原先正室夫人玉子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受宠就受宠吧,总归她是诞下了将军的子嗣。想那菊之上也越不过她。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菊之上夫人被诬陷摔碎了由醍醐天皇赐下的盘子。若是普通的盘子也就罢了,可那盘子是当时遣唐使所带来的唐国所制的瓷器。醍醐天皇珍爱之,将它赐给了当时的平将军。
由圣上所赐的物件,哪怕只是个没有价值的小物件,那也得恭敬着的,何况是来自唐国的宝物呢?
菊之上夫人犯下这等罪过,哪怕极受平将军的宠爱,也是无法逃过这灾难了。
“那真是你摔碎的?”
菊之上苦笑着,“并非妾身,可妾身也不知是谁摔的。”
“然后你就跳了井以证清白?”
菊之上摇了摇头,“妾身并非自愿跳的井,乃是有人推的妾身。”
兕子听罢,苦恼地锤了锤脑袋,感觉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是取自皿数的故事。
不过将她稍改了一下。毕竟单纯地数盘子有些太单调了。
第16章
这要说起平家,值得一提的便是平将门了。
他是恒武天皇的五代孙,也是贞盛将军的堂兄弟。
要是智空还在,他一定会感慨一句:平安京的四大怨灵之二呀!
不,真要说起来,不仅是对平家十分值得一提的事,甚至整个平安京都是十分地重要。当然,这个“重要”不是好的。毕竟作为天皇,不会喜欢一个造反的人的。
平将门当时自立为新君,起兵对抗朝廷,势力波及了常陆、武藏、安房、相模等八国,并以下总国为根据地。
以石井乡为王城,设左、右大臣及八省百官,制订玉玺,震动了整个京都朝廷。
平将门这个人,说来也是十分传奇的了。
在他被平贞盛与藤原秀乡斩杀后,贞盛与秀乡当天晚上就遇上了奇怪的事情。先是为兄长做耳目的桔梗前——平将门之妾忽然七孔流血而死,接著是看守将门遗体的士兵慌忙来报说将门的身体消失无踪了。
当贞盛跟秀乡跑去另一边看示众的将门的首级时,首级突然睁目对着两人大笑着说:「不过就是砍了我一个脑袋罢了,你们用不着得意,之后自然会有人为我报仇雪恨!我不会就这样下地狱去,我会永远诅咒你们的子孙!」
后来当将门的首级被带往京都向朱雀天皇呈报时,当众公卿打开包裹将门首级的木盒时都被吓到魂飞魄散。木盒里面的将门首级一脸愤怒地睁着双眼,口里还发出咬合时牙齿的碰撞声音,不但把一朝公卿各各唬到屎尿齐出当众失禁,连朱雀天皇也吓到卧病数月差点驾崩归西……(注)
总之,平将门死后,整个平安京都不得安宁了。
这让人不得不想起了死去的菅原道真。
早良亲王那件事因为过去的实在是太久了,那还是迁京前时的事了——也是因此而迁京的。现在说起来未免有些讽刺。要说最近的还是菅原道真了。
清凉殿落雷事件,至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呢。那时又有传言说菅原道真是雷神来着。
朝廷对此相当惊恐,认为是道真的怨灵在作祟,因此赦免道真的罪名并追赠官位。道真之子也被解除流放之刑召唤回京都。据传当时陷害道真的藤原时平之后断了子嗣、但相反地,对道真友好的时平之弟藤原忠平,其子孙则成了藤原氏的源流。
那么平将门呢?
藤原忠平命人将平将门的首级示众。但随之,一切诡异可怕的事都发生了。之后,将门的首级一路往东飞去,似乎是像要与他的身体会合似的,最后终于飞到了武藏国的鸟越附近时落了下来,后来为了安镇将门的怨灵,建造了将门首冢。
但是,他的怨灵真的得到平息了吗?
光是那句:「不过就是砍了我一个脑袋罢了,你们用不着得意,之后自然会有人为我报仇雪恨!我不会就这样下地狱去,我会永远诅咒你们的子孙!」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了!
“晴明,难不成这是平将门的怨灵作祟?”
博雅好奇地问道。
平将门事件,博雅与晴明自然是清楚的。不过那时晴明还未在阴阳寮就职,博雅官叙从四位下。
“若说是,但未免晚了点。若说不是,又未免巧合了点。”
平家是贞盛将军来朝廷谋职后才居住在平安京内的。当然只有贞盛将军这一支。其他族人居住在原来的东国。
所以说,若是侧室菊之上夫人的怨灵作祟,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府邸的井内呢?
“况且,平将门被贞盛将军所杀时,菊之上夫人也早已死去,若说是将门怨灵作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贞盛将军在讲述菊之上夫人的事情时,刻意忽略了这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又是为何呢?
玉子夫人多年前已逝,知道菊之上夫人之事的如今这所府邸内也只有贞盛将军了。
“这平府,可真是怪哉!”
晴明提着灯笼前进。腰板直直的,嘴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倒是博雅满脸愁绪,“若真是将门之怨灵,又该如何是好?”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井边。
四周静悄悄的,平平无奇得不像是有怨灵作祟的样子。
晴明将灯笼往井口一照,里面的事物毫无掩饰地展现在两人的面前。
“啊!”
博雅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惊叫。
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指着井中的事物问晴明:“白日里来,可没见过这骸骨啊!”
是啊,白日里来,这井中除了些枯草屑外可什么都没有啊,何况这骇人的白骨?!
博雅捂着额头倒退了几步。
“晴明,这该不会就是菊之上夫人的尸骸吧?!”
虽然可能性很大,但博雅还是问了晴明。
“谁知道呢,若是的话,又是谁将骸骨移至于此呢?”
“晴明?是你吗?”
晴明与博雅正打算离去,却听到了兕子的声音。
而那声音正是从井底传出来的。
“兕君?你在何处?”
博雅赶紧趴到井边,对晴明说,“晴明,你再照照,我听到了兕君的声音呢。”
“我也听到了。”
灯笼一照,可井底里还是只有那具骸骨,兕子的身影一点儿也没有。
“博雅!我在井底呀!你们在何处?”
“我们就在井上啊,没看到兕君呀!”
兕子的声音毫无疑问是从井底传来的,可在博雅与晴明眼里,井底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博雅有些心急,“晴明,这个如何是好?兕君该不会是……”
其实他有些说不清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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