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还有花瓣飘落在两人几步的距离之间。
而眼前没有了仿佛。
花瓣就落在了两人几步的距离之间。
要怎样表达这一刻的情绪,生气也好,难过也好,震撼也好,全都乱成分辨不清的线团。
其实感情这种事真的很奇怪。
那个瞬间,奚温宁看到了在公园长椅上回眸,眼睛里泛着一层淡淡水光的徐学神。
大概搞艺术的人啊,就是天生太喜欢浪漫了。
这一切的一切,在他说“对不起,我来迟了”的时候烟消云散。
奚温宁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玫瑰,然后一把拿过来,往徐远桐的身前狠狠一摔:“你不是迟到的问题。”
六月的星空,迷蒙的花香,还有眼前依稀少年。
非要说徐远桐带给她最大的打击,就是令她觉得任何安稳的现状都有可能被改变,所有假想中的未来都能产生动摇。
徐远桐站在她的面前,垂眼看了看胸口处的玫瑰花,他的模样更成熟了,少了几分曾经的年轻气盛,多了几分沉冷稳重,岁月改变了他一些,但却是把他变得更好。
她的眼眶悄悄地红了一圈,眼神虚晃的时候,发现徐远桐的手指微微蜷着,也在不稳地颤栗。
气氛太凝固了,随时都要有一场暴雨降临。
他吞咽喉咙,思虑一下才说:“我知道我的问题很大,能不能给一个机会聊聊?”
奚温宁不知要说什么。
心里太多翻涌的情感,怕再开口就是语无伦次的宣泄,甚至潜意识只想逃避这样的会面。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已经分手了吗,还是久别重逢的情侣?
又不能像普通的同学抑或朋友那样交谈,不是很糟糕吗。
奚温宁内心酸楚不已,她盯着他看了看,片刻转开视线,又循环往复。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吧,你一走就是三年多,一点音讯也没有,我托了这么多人去打听你的消息,还跑回学校去拜托你们以前的老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我曾经还想过你是不是已经出了意外……”
徐远桐的神色看上去也并不好,沉着声说:“我知道。”
他蹙眉,又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有点不明所以,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就是觉得来气。
抬头打量他的表情,瞬间觉得这男人怎么走了几年更加的帅到炸裂,眉宇清朗动人。
……不行,差点又被男色迷惑了!
奚温宁刚要再劈头盖脸先骂他一通解气,手机响起来。
她准备按掉的瞬间,看到是方导打来的电话,顿时只好认怂了。
“喂?”
方粤在电话那边道:“你怎么能溜这么快?猫都没你跑的快啊!”
奚温宁眉头一拧,知道准没好事。
“有什么事吗导演?你们要吃夜宵就去吃吧,我太累了要回去休息……”
“吃饭?你想太多了,我们根本没有夜宵,你现在回来剧院,我们去咖啡馆开个短会,把刚才首映遇到的一点问题捋一捋,还有商量明天要变动的细节和梗……”
方粤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真的是处女座导演不好惹。
“这都几点了,方导你真的是工作狂,明天一早来改也来得及吧!”
也是跟这人太熟了,她才敢这么开涮。
“别啰嗦,我是你恩人,你没了我只能去扫大街知道吗?就这样,快回来!”
奚温宁挂了电话,只好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我还有事要做。”
接着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剧院方向走,脚下步子却迈不稳,徐远桐也随她一起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扯了一把这姑娘的胳膊,她的一颗心也揪起来。
“你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徐远桐声音低哑,显然和她说话的时候还保留着以前的态度,分毫不差,“已经这个点了,我就送你过去,有什么话等你明天有空再说。”
时间将两人无形地划开界限。
奚温宁很想说我没时间,但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口,因为她真的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想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男人。
——
会议持续到半夜三更,奚温宁就像踩在绵软的云端,不住地出神,方粤喊了她好几次,到最后就连苏巷也察觉她有点不太对劲。
已是凌晨,咖啡馆的工作人员也收拾桌椅打烊了。
奚温宁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心生叹息,果然没有星光。谁知一侧头,看到一个人影就站在边上等着。
……徐远桐。
他竟然还没走。
“你——”
“我送你回去。”徐远桐见她脸上写满疲倦,微微蹙眉:“看你累的眼皮都打架了……至于其他的,等明天再说。”
奚温宁怔了怔,还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不打算忘记,也不代表就会原谅。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夜色里恍惚着。
苏巷从小吧台多拿了一杯热饮出来,看见她的背影急忙开口喊住:“温宁,我给你拿了水,等我开车送你。”
他走上前几步,才发现另一边有人站着,当看到对方的脸时令他一霎停顿。
“你们……”
这个男人光看气场也有些与众不同,明明是站在原地分毫未动,却能给人无形的威胁,也并非是类似某些巨星的盛气凌人,他的气势像源于某种不容置疑的强大。
更令苏巷在意的,是他和奚温宁之间不寻常的尴尬气氛,很大能表明他就是她的“前任”——徐远桐。
这姑娘刚才的反常也是理所当然了。
奚温宁从发懵的状态回神,清了清喉咙,看向徐远桐,说:“你要回锦和新苑吗?可能不顺路,我和同事一起走就行了,到时候再联络吧。”
徐远桐闻言,淡淡地瞥了苏巷一眼,下巴微抬,眉眼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和鄙夷。
对方以为这位高材生徐先生至少会很有风度地笑一笑,结果却被一道冰冷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
苏巷:“……”
苏巷拍了拍温宁的肩膀,“走吧,我车停那边。”
奚温宁急忙低下头,佯装平静地转身离开,不再看徐远桐一眼。
匆匆地随着苏巷往前走,她一步也不敢停留,只觉得一场会面都已经让人精疲力尽,可是,当回想起方才他最后一眼看她的神色,就觉得心里有迷雾笼罩。
奚温宁顿时头疼起来,又下意识双手捂住胸口,紧紧地咬住下唇,很久都未缓过神。
……
凌晨三点,S市繁华的市中心酒吧一片灯红酒绿、华光溢彩,许多娱乐场所通宵达旦,还未结束营业。
服务生恭敬地低喊一句:“老板。”
“你去吧,这两位我招呼。”
蒋麓说着,弯身给眼前的两位老同学倒了酒。
大学的时候他就给家里打工,四年毕业出来之后开了几家小店经营生意,这酒吧是其中之一。
徐远桐拿起眼前的威士忌酒杯,碎冰块在轻晃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凌懒懒地歪在沙发上,睨他一眼:“我他妈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家里有美娇妻和暖被窝等我,竟然还凌晨跑出来陪你喝酒,真的,你不爱我爱谁?”
徐远桐冷笑:“有性生活了不起?”
“对啊,不服你也试试?”
蒋麓也随之哼了一声,对他这种即将被婚姻套牢的蠢货表示不屑。
“你们聊着,我去后边转一圈。”
陈凌暗自腹诽,徐远桐这货把人叫出来却不多话,几个意思?
他微微撇着头,像在凝望窗外的夜色。
实际却是目光焦距不定,透过这墨黑的天空看到了其他什么。
男人唇边的笑意只有点滴,慢慢沉到了看不见的深处。
还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她愈发成熟妩媚又仍然明亮的眼睛,真是太好了。
可能今晚首映的原因,奚温宁还特意化了一个妆容,穿着休闲得体的长裤和衬衫,长发扎成马尾,那双原先灵动的眼睛多了一些温然,但明媚与鲜活依然如初,对她想要的世界充满向往与好奇。
徐远桐想着三年多没有相见的她,越想越觉得难以平静。
陈凌看他这副难得可以称得上“失魂落魄”的模样,禁不住笑了。
“先敬你一杯,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我还没答应和你合作。”
他冷哼:“你就装吧,当我傻白甜?”
“我不是诓你,她要不愿意接受我,你就别想了。”
尽管徐远桐明白,她没有改变,他只稍一眼就能看出。
时间可以摧毁最牢固的堡垒,但也能留下最坚贞不渝的精髓,那从虚妄的失乐园中寻找到的记忆碎片,使他得以从地狱中归来。
不管奚温宁会不会再接受他,他只需要知道一点,从前是她跟随他的身影,而从今往后只要她开口,他就会赴汤蹈火,为之舍弃一切理想和将来,在所不惜。
第59章 冲动
兴许是因为在这静止的时光里反反复复地描摹了她无数次,徐远桐记得所有情情爱爱的细枝末节。
尽管已经过了五年,但从没有忘记当时他们一起度过的高中时光,他没有忘记他们的互相鼓励,也没有忘记她给了自己最温暖的光芒。
原来走入黑暗也并不可怕,因为就算大雪倾覆,也有她来掌灯。
那些画面像交错盘亘的枝条,始终牢记在脑海深处。
徐远桐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小动作,还有每一个表情背后的含义。
他端起小酒杯碰到唇边。
他们还说好要一起去国外念书,可是……
是他先“背叛”了承诺吧。
有时候记性太好也是可怕。
陈凌看他这样怪不忍了,叹一声气,又陪他喝了一点酒:“你也别太自责了,大家都不想这样……你也吃了很多苦,不过现在你回来了,还不迟早把人追回来?”
要换作高中时期的陈凌,决不能想到有一天会一头栽进爱情的陷进,那时候他幸灾乐祸地嘲笑徐远桐:“看那个小妖精把你迷的”。
可如今一晃眼,都是要成家的人了,对某些感情也体会的更深,才知道遇上了就是一辈子,那些往事会随着岁月沉淀如酒的温香。
外头有树叶被风吹落,徐远桐捏紧手里的杯子,觉得眉心隐隐作痛。
“她也吃了很多苦。”
有的苦还是因为他。
尽管对这段分离充满懊悔,但真要徐远桐选择,他并不想让她看到几个月前的自己。
那大概只是一个疯子。
徐远桐的手指撑在下巴处,忽然一顿,闻到指尖一点有别于玫瑰花的气味。
一缕以前并不熟悉的香味,冷淡的香水味中还夹杂一些温软的气息。
年轻女孩的味道。
——
回到家,奚温宁累的连澡也没力气洗,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他们已经不住锦和新苑了,前两年父亲的公司生意周转过来,靠打拼也赚了一点,拿积蓄在离市中心更近的地方重置了一处房子,也方便她来回奔波。
床头晕黄的灯还亮着,她伸手将它拧暗了一些,脑海里涌上三年之前收到的那一通消息。
别吵我学习:
以后可能不会见面了,我想了很久,这样的结果也只能接受。
看星星的夜晚,点亮了我们未来的道路。
老实说我很后悔出国的选择,但又别无选择。
希望你永远天真可爱,就像你向我保证的。
我想,你会比我守信用,是吗?
徐远桐。
最后一次联系的具体过程,她都有些记不清了,但当时望着这条讯息,浑身颤抖的感觉如在昨日。
不相信他是因为感情淡了才分手,一定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可是,徐远桐的手机和寝室电话都联系不上,她拜托陈凌他们去查也没有结果,甚至向学校请假去了一趟美国。
不论哪里都彻底找不到他的人。
就像徐远桐故意躲着她,而她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人孤立无援,当时国内又有舆论压力如同梦魇纠缠着她不放。
奚温宁只能妥协回家,疲于应付接下来与那帮恶人的口水仗,她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叫做“象牙塔盼清风”,学也不能去上了,还要和苏巷他们一起去见律师、整理资料,每天精力消耗严重,累到几乎崩溃。
她回想他说的那句话——“所有的承诺都作数,我都会兑现。”
不知不觉,泪水从眼角淌落,沾湿了脸。
有些感情就像徐远桐的父母,是在日日夜夜细微的琐碎中被消磨,那样一点点的,无可厚非,但他们却不是这样的。
奚温宁没法欺骗自己,她对徐远桐还是有着深刻如石骨般的感情,只是理智还在拼命挣扎,也幸好她还能保持一点清醒。
手机屏幕“叮”了一声,亮着。
她侧头看到微弱的灯光里,是徐远桐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我在外面和陈凌喝酒。今晚的演出很精彩,希望下次有机会能上台为你鲜花。”
奚温宁握着手机,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反复看了几遍,正强忍着不想回,看到那边“正在输入”,第二条微信又进来了。
“以后我会留在国内。”
她一愣,咂摸着不对劲,越想越不对劲。
徐远桐是毕业了吗,留在国内做什么呢。
这三年他究竟去了哪里,徐妈妈她还好吗?
太多的不确定,太多的疑团。
想着想着,她无意识地合上眼睛,终究抵不过浓烈的睡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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