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摇了摇头:“太太可莫要再提给老太太看账的事了。如今老太太早早都将账册收起来了,不让我看呢,说是怕我看久了眼睛不清亮。”
“如此也好,”张夫人点点头,“也不知你这癖好随了谁去?若是这心思往读书上用个几分不是更好。”
贾琏一笑道:“我天资不如哥哥,再用功也不能及。”话一出口,贾琏立刻觉察自己说错了话,忙截住了话头,抬眼小心瞧着太太脸色。
张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哥哥如今远在千里之外,也不知是个如何情况。算日子这家书也应该到了几日了。可偏偏又不见,如何能不让我心焦?你们几个哪一个不是我心头肉,哪个不在眼前我能安心?”
听见张夫人叹气,一旁的迎春扯着张夫人的衣角道:“太太不愁、太太不愁。”张夫人甚是感动,顺势将其搂在怀中,眼圈也微微泛红。
贾琏也在一旁劝道:“太太只管放心,许是路途遥远,人马耽搁了。过几日便会到了。哥哥行事还是颇有分寸的。”张夫人听了,也只得点点头。三人又闲话了一会儿,便有丫鬟来问摆饭一事。张夫人交代了几句,又命人去请贾赦。
因史菲儿改了规矩,除了大宴,平日不让媳妇在自己吃饭时来跟前伺候,加上贾赦去贾母处蹭了几回饭,都没人在一旁伺候,倒也觉得清净,便学与自家太太听。张夫人也效仿贾母,吃饭时也不让姨娘丫鬟一旁伺候着,起初还有些不惯,但日子久了倒觉得自在。故而如今大房常一家人一起吃饭。
很快饭菜都准备停当,去请贾赦的丫鬟急匆匆回来道:“老爷方才出府了,怕是今日不回来吃饭了。”张夫人听了倒是有些吃惊,这日子临近年根,朝中府中都没什么大事,自家老爷这几日也是常在书房坐坐,连碑林都不怎么去,怎么今日这么急出了府。平日里出门总会跟自己知会一声,今日如此匆忙怕不是有什么事?
张夫人心烦胡乱猜想,可又不便当着贾琏迎春的面说,只好命丫鬟摆饭餔菜,三人坐下,贾琏见张夫人难掩心事,也不好再多言,只是埋头吃饭。迎春此时也觉察出太太面上不喜,也乖乖捧着碗吃饭。三人各怀心思,草草吃完饭各自散去。
且说贾赦自从收到贾瑚的信,自是坐立难安。为何如此,只因贾瑚在信中提及如今边塞战事怕是要起,因回鹘一族作乱不时屡屡来犯,入境杀戮强夺,王爷打算一举歼灭,如今战事在即,自己也不便此时回来,故命人送信一封,特告知父亲。如今老太太年事已高,太太身子不好,还是暂且别告知她们了,还望父亲莫怪。
贾赦捏着信自然犯愁。自家是武将出身不假。可到自己这一辈虽然被称之为一等将军就根本没领过兵打过仗,不过是仗着祖上的功劳得些富贵罢了。自己本就是个学艺不精的,儿子也没有一个去袭了祖业。这贾瑚读书写文章是不错,可哪里见过战事啊!哪里知晓刀剑无情、拳脚无眼的道理?自小也就是学堂教的那点东西,骑射之类也不过是富贵子弟的游戏罢了,哪里见过战场上的真刀真枪的厮杀搏命。如今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在战场上能有何用?况且自己倾心栽培了这许多年,如今要是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那岂不是要了自己的老命去?
贾赦捏着信在屋子中直转圈,如今临近年根,若是此时将这事报与老太太和自己夫人知晓,怕这个年一府上下都踏实不了了。况且这信在路上也有些时日了,如今这战事究竟打了没打?是何情况?自己也是一无所知,越是不明情况,仅凭猜想便更是紧张。贾赦一人在屋中越想越是心焦,实在呆不下去,带着信急匆匆出了府。
出了府,贾赦便策马赶去了忠敬王府。毕竟贾瑚是随着翰琪一起去的,况且若真有战事王府也应该会比自己知道的快些。这么想着贾赦也顾不得许多,匆匆赶至王府。
如今贾赦也算是王府的熟客,门子见是贾赦如此急匆匆亲来,忙去禀告,不多时便将贾赦带入书房,并告知王爷正在见客,让将军稍等片刻。贾赦无奈,却也只好如此,等待时又拿出贾瑚的信细读一遍。自己暗自也埋怨,当初自己怎么就一心软放他出去了呢?若是在京中平平安安的哪里会有事?
“恩侯兄,今日如此着急前来所为何事?”
听见忠胜王爷的话,贾赦才将视线从信上挪开,贾赦这才瞧见王爷已经进了屋,忙起身施礼。
“王爷,恩侯匆忙来访实在是万般无奈。”贾赦也懒得兜圈,索性直接开口问道:“王爷可知边塞如今战事可起?”
一听贾赦如此说,忠胜王爷倒笑了,一边让贾赦落了坐,一边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么快就得到信了?”贾赦一听王爷这么一说,心下一凉,如此怕是战事已起。若是真的如此,那贾瑚如今不知情况如何。
“恩侯兄你也莫急。”忠胜王爷又开口说道:“瑚儿不过是小伤,只是破了些皮肉,不伤及筋骨要害。应是无大碍,已有军医帮其好生治疗了。”
这话说的让贾赦差点直接瘫到椅子上,怎么瑚儿竟然还受了伤。怎么受得伤?伤在何处?贾赦心中一大串的问题涌上来,自己倒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不过此番也都亏了瑚儿机警,倒是立了大功。九王爷还专门上书要为瑚儿请功。”忠敬王爷继续说道。
这话让贾赦更加迷糊,怎么瑚儿还立功了?难不成他也上阵杀敌去了?可他根本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唯一会的那一套剑法也只是偶尔用来活动筋骨用的,哪能斩杀敌人?贾赦是如何都不能信的。
贾赦定了定神,方才开口问道:“王爷,请问您一句,如今这战事是否起了?我今日刚刚收到瑚儿的家书,才方知此事。他信中可并未提及他有受伤。还想请问王爷,他伤在哪里?”
忠敬王爷听了这话道:“原来你竟都不知。我还好奇你为何消息如此之快。方才我还以为你是得了信要来与我问罪的。”贾赦忙连连摇头,口称不敢,自己只是心急如焚,想着王爷处消息多些,来寻个真相,哪知就知晓此事。说完贾赦顺势将贾瑚的信呈上。
忠敬王爷看过信,安抚贾赦道:“方才我是接了八百里急报才知晓此事。这回鹘人作恶是不假,也拉了支队伍屡次犯我境内。九王爷欲一并铲除以绝后患,可一切都部署好了,这回鹘人又不来了!几次三番后,也亏贾瑚机灵,他觉得此中有诈,便建议九王使计故意将消息露出去,没想到真抓住了奸细。只不过贾瑚在保护王爷时被刺伤左肩,万幸不伤及筋骨。这急报说的也不甚详细,不过你也莫急,如今九王爷拍大将跟着翰琪与贾瑚押解那几个奸细一同返京。过些时日便可见到了,那时你再细细问上一番便是了,你且放心。”
这一席话倒是如同给贾赦吃了个定心丸,顿时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忠敬王爷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知你思子心切,便先说与你知晓。断不可告知旁人,切记切记。”贾赦听了连连点头。
第一百八十回
180
原本贾赦接到贾瑚的信坐卧不宁,在府中实在按耐不住, 想到贾瑚是因陪伴翰琪去的边塞, 或许王爷家消息更灵通些, 应比自己消息更快些,便前去问上一问。
一去倒是得了信, 这消息让贾赦半喜半忧,喜得是贾瑚立了功,可却又听闻其受了伤, 好在伤势不重也未伤及要害。不过最好的消息莫过于他们终于要返京了。虽说回来还需要时日, 不知何时能归府, 但总之是件好事。
贾赦心中石头落了地,辞别忠敬王爷回了府, 脸上愁容也展了。忽觉得肚中饥饿, 忙赶去张夫人院中。此时张夫人一人独处, 手里捏着针线做活, 瞧见贾赦进来,忙将东西放下, 起身相迎。
“如今你身上事多, 每日都闲不着。晚上便多歇歇, 这些伙计让下人做便是。”贾赦道。
“这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闲着也是闲着。”张夫人吩咐丫鬟上茶, 贾赦忙摆手道:“茶就算了, 折腾一日现在才想起未进膳,还是摆饭吧。”
张夫人一愣,此时方知贾赦还未用膳, 忙张罗丫鬟摆饭餔菜,安排停当才开口问道:“今日本去请老爷,却听闻老爷出去了。以为就去外面用了。如此也是我疏忽了。”
贾赦张了张口,刚想讲贾瑚此番诸事,也好让自己太太放心,后又想起王爷特意叮嘱,虽觉得自己太太定不会与外人说,但一来自己也应了人家,二来这若说与太太少不得就要去告知老太太,况且如今人还在千里之外,还是等其有信来再说吧。想到此,贾赦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说道:“临时想起了些事,忙着去应付一下,因近了年根,怕再晚两日更是麻烦。”
张夫人见贾赦说的含混,寻思这是官面上的事,也不便自己细问,便也住了口。待丫鬟将饭菜上齐,坐在一旁陪着贾赦进膳不语。
贾赦吃着饭,忽然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按理若是军报八百里加急也不应该是交给负责内府和户部的忠敬王爷,而是应该送给管着兵部的义忠亲王才对。可忠胜王爷怎么会将押解犯人等都告知忠敬王爷呢?况且这还有刑部的事呢,刑部不是忠顺王爷接手的么,方才都是被贾瑚的事搅乱了心神,旁的都没太在意,现在一细想,更是觉得此事不大对。贾赦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很不好的猜想,自己也被这个猜想吓了一跳,连连摇头,赶紧扒拉了两口饭将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压下去。
张夫人瞧着贾赦如此倒是有些奇怪,问道:“老爷可是不合口味?”贾赦听了忙道:“不是不是,忽然想起还有件事要处理,一会儿我再去书房料理安排安排。对了,方才你手上的活计是给瑚儿的?”
张夫人回头瞧了一眼刚搁下缝了一半的鞋面,点点头道:“那边天寒,想着再做双厚实的鞋给他送去。”贾赦听了道:“我看你可慢慢做,说不定你这鞋做完了,他人也回来了。”
张夫人一听面上一喜:“老爷莫不是收到信了?可将我急死了,今日老太太还问起呢?信在何处快让我瞧瞧。”
贾赦笑道:“你也是个实心的,若是有信我还会不送与你来瞧。我不过是如此猜想罢了,如今他去那边也有些时日,既无官衔又无品阶,长久待着也是不能。少不得找个由头就将两人送回来了,你且莫急。”
张夫人听贾赦说的在理,也略略宽了心。贾赦见其如此,倒也松了口气。反正人早晚能回来就好。不过那件事自己倒是要好好琢磨琢磨。
王夫人独坐院中,心情颇为不爽。今日贾政归来,自己倒是一喜。两人未说几句话,贾政便提到:“上次你去李府家给他家老太太贺寿,瞧见其孙女了,觉得如何?”
一听这话头,王夫人顿觉不爽,本来自己就知道李家是打得什么主意。客观来讲那丫头的模样性格也算不错,但若是配自己的珠儿便逊色多了。
毕竟家世在那里摆着呢。虽说李家也是言情书网,但若是能配上珠儿怎样也应该是个侯门的女儿吧,如此身份相衬,日后珠儿的前程也有所帮衬。可李家李守中不过是个国子监祭酒,可说破天也不过是个四品官罢了。
可这话贾政问起,自己又不能不答,王夫人顿了顿道:“老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丫头瞧着模样瞧着不错,性格却略显小家子气。”
贾政听了这话略略沉吟片刻:“这李守中李大人人品极佳,在朝中算是清流一脉的翘楚了。学问又好。想来他家女儿应是不差。略小家子气怕是你用侯门的眼光去看了。”
王夫人听着更急,暗想这是给珠儿看儿媳妇,又不是给他找老师。我在意这学问好不好又如何?我在意的是家世地位将来好与珠儿有助力。一个四品的官,管些学政事物又能如何?
“老爷说的在理。可珠儿如今学问也不错。若是下届应考说不定又会得中。虽说珠儿也到了年纪,但此事还是要细细斟酌。”王夫人小心翼翼道。
贾政却有些不耐烦,“妇人之见,你可不知李家清誉,多少人想求这机缘还求不来呢。”说罢气鼓鼓一甩袖子道:“我在工部已是多年,少年时本想读书进取,哪曾想却有机缘被赐了官。如今若是国子监有人,说不定他日能推荐做个学政,一偿多年夙愿。况且若是有这门亲,日后珠儿进学也是得了助力。”
王夫人听了更是不喜,可贾政看来是一门心思认同此事,可自己又不好死命拦着。王夫人琢磨着要不明日去求求贾母,自己虽在贾母面前失了势,可贾母对孙辈却是宠爱如常。若是为了贾珠或许是会有余地扳回吧。
“老爷思量的是,我想起那日老太太也在。老太太素来擅识人,毕竟这等大事还是要告知老太太,顺便也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王夫人此时赶紧抬出贾母。
贾政想起上次元春待选一事,搞得鸡飞狗跳的。为了不似上次,此事还是与贾母早早说明,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贾政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明日便去回了老太太知晓便是。且听听老太太如何说。”说罢贾政又随意敷衍了几句,并不歇在此处,仍回书房去了。
王夫人自然是心中有火,一边暗自盘算着明日见了贾母如何说,好能让贾母站在自己这一方,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个准主意。自己这事还未了,又有小丫鬟来报说是翠星忽然有了病,好端端的一下子昏过去了。老爷打发人来叫夫人派人去请个大夫。王夫人听了更是心中窝火,好端端地这会儿又来添什么乱,便随意吩咐了个丫鬟去街面上寻个能抓药的来。毕竟就是个下人,哪里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丫鬟听了不敢违背王夫人的意思,自去料理暂且不提。
翌日一早,王夫人早早便坐了车来请安。史菲儿瞧着王夫人便知其定是有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话在王夫人身上也是合适。不过史菲儿自有应对的方法,姑且先瞧瞧这次又是为了何事?
照例又是扯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王夫人才开了话头:“老太太还记得李府上那个叫纨儿的丫头?”
史菲儿一听今日竟是这件事,倒是来了几分精神,笑笑道:“自然记的,这见了面也没有太久,想起来如今咱府上姑娘也多,虽年纪略小,但也可请些亲眷来走动走动,慢慢日子久了,姑娘们有些手帕交也是好事。”
王夫人点头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全。我就顾此失彼了,过些日子我便下帖子去请。”王夫人顿顿又道:“那老太太觉得李府姑娘如何?”
史菲儿笑道:“这平白无故的背后议论起人家姑娘倒是不好,怎么到感觉像是要挑媳妇一般呢!”
王夫人心里暗自吐槽,果然贾母心里门清。可就怕她站在贾政那头,如此倒是连点扳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忙开口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不瞒老太太,实话来讲,确有这心思呢。老太太瞧着觉得如何。我倒是瞧着那丫头模样也算周正,仪态也是上佳,唯独品格风韵略略逊色些有些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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