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被贾雨村灌了酒,一路上又眼见所去之地颇为辛苦,也觉得自己此去赴任是大材小用,可是身上有旨意在身,又不敢抗命不尊,也只得叹气不已。
贾雨村见其如此,忙出言安慰,既然路上相遇便是有缘,明日由自己引荐着和王爷聊上几句,让王爷也见识见识其的才学,王爷素日是个惜才的,见您学富五车必然大喜,若是日后有了缺也好提点提点,如此岂不是美哉?贾雨村巧舌如簧,说的贾政颇为心动,便连连点头应了下来。二人秉烛长谈直至天渐明方休。
贾政本就旅途劳顿,又饮了酒,况且此处比路途中驿馆要强了百倍,贾政一觉睡到晌午才醒。再问雨村兄在何处,下人答其一早去见王爷议事去了,贾政想起昨日二人言语投机,贾雨村曾言要和王爷荐其才之事,虽有下人来问何时启程上路便让其先在此处休息两日,待自己见过王爷,再去赴任,如此也耽误不了多少行程。下人自然是不敢多言,均依照贾政所言行事罢了。
待贾雨村再返归来,见贾政忙道喜称:“王爷早就耳闻存周兄高才,只是两府间走动较少,王爷军务繁忙不得见,今日难得有如此机缘,晚上便设宴款待存周兄。”
贾政听了自然欢喜,没想到自己才名居然王爷也会有耳闻,忙收拾一番又换了衣裳去王爷处赴宴。宴会当地知州知府皆来作陪,席间把酒言欢甚是快哉。
贾政一连在此地留了两日,第三日一早身边的常随又来问贾政打算何时动身,贾政虽仍有不舍,但心下还知这赴任之事耽误不得,便说要跟王爷辞行再上路。常随自是不敢多言,得了准信便开始打算收拾行囊,租赁马匹等事。
待行囊诸事收拾停当,临行启程,却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贾政归来,常随又不敢去王爷住处询问,只得去求贾雨村,贾雨村对常随言道定是王爷不舍挽留罢了,你等下人只需听命便是,不必管了太多。
常随无奈只得回去等着,果然到了后半夜,贾政才醉醺醺归来,一觉又过了晌午,晌午之后又遇大雨,一连三日,此番更是走不了了。
此番跟随贾政此番赴任的诸多下人基本都是唯贾政命从的,见此状也不会多言。唯有一人见贾政再次地驻留多日,眼看要误了上任时间,心里颇为着急。此人是贾政选在身边在的负责伺候笔墨的小书童,年纪不算大,但难得伶俐,而且此人又是贾珠书童周全的表弟唤做程祥,昔日因贾珠外出遭难,周全一直忠心护主,回府之后,王夫人赏了周全,知晓其还有个表弟也在府里当差,便命人领了来,一瞧觉得说话利索妥当,正巧贾政书房缺一个斟茶倒水磨墨铺纸的小书童便点了他,如今跟着贾政也算是有了几年。
众人皆不提要走之事,唯有程祥心内觉得此事不妥,只是自己位低言轻也不敢贸然去劝。正巧连下三日大雨,贾政出不得门去,忽然有了诗兴,便只命程祥一人在一旁伺候笔墨。
程祥一旁小心伺候着,一旁小心地将话题往行路上引。贾政起初听着不以为意,后来多听几句,面上便露出不喜之色。程祥倒是伶俐,见贾政变了脸色忙住了声,只是心里依旧烦闷。临了收拾笔墨,嘴上低声嘀咕了一句:“王爷不愧是胸怀宽广,决胜千里。如今这么看怕是战事已平了。”
程祥虽说得小声,但贾政却听得清清楚楚,贾政眼睛一瞪,怒道:“这等事也是你这种人可随意议论的?你人不大胆子不小呢!”
程祥倒也是个胆大的,直接回了一句道:“老爷我也是因为这雨阻碍行程才急,不过老爷你看我们只是赴任,尚有时日,虽耽搁了些倒不是大碍。可是王爷他们是出征啊,而且要比咱们出京还早呢,可在这里停留却比我们还久。所以我才说王爷决胜千里呢。”
贾政一听,倒是一愣,翻过来细想倒觉得程祥这话说得不无道理。此番本来就是出征,按理应该急行军去战事,怎么会在此处逗留许久?更何况还在此处宴客?贾政心里忽然存了疑,对程祥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切不可向旁人言。”程祥点头应了。
过了申时,王爷又遣人来请贾政,贾政假意推脱一番,又随着去了。此番贾政倒存了心,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了几分醉意,贾政装做不经意问起为何王爷久留此处,义忠亲王一听大倒苦水,一面说兵力不济,一面说粮草短缺,将种种历尽苦楚尽数道出,言语中对当今朝堂之事又指点一番。
贾政越听心中越多疑虑,毕竟自己祖上也算是兵戎出身,虽然自己专心文章,妄图博个仕途,但也不是对此事一点不通。若仅是因为此而滞留在此处发兵不前,难不成就不怕圣上降旨责怪?贾政也是个没心机的,借酒醉便直接将这话问出口。
义忠王爷笑言道:“若是真有人如此妄言,自己定要回去先将这等小人揪出来,以清君侧。”贾政听了大惊,忙佯装酒醉。众人继续饮宴不提。贾政饮宴回去,忙嘱咐下人明日便继续行路,否则回误了上任。下人也不多言只忙着收拾行囊准备马匹。只是次日一早,开门欲走,却发现门口有了兵丁守备。兵丁告知没有王爷下令不得出,贾政此番却傻了眼。
第二百七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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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赴任途中遇到义忠王爷,因受其邀请, 又遇大雨, 耽误了几日行程, 待其决定要走之时,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走不了了。自己所住院外有兵丁把守, 进出皆要有王爷谕旨才可。
贾政傻了眼,想赶紧去求王爷,让其放自己速去赴任。这回兵丁非但不理不睬, 还称王爷事务繁忙, 岂是他想见便能见的?贾政无奈只得求人去请贾雨村, 怎知这王爷如今不见他,连贾雨村也避而不见了。
贾政这下心内真是着急, 且不说赴任会延误, 单是自己如同被囚禁于此处就足够让人心焦。思量半天, 贾政觉得怕是因自己宴席之上无心之问引来了这桩祸事, 可越是顺着这个思路,贾政就越觉得不妙。心里暗自琢磨莫不是这王爷真的想回京城好好先清君侧一番?如此带着几万兵将返回京, 就算是没事也变成有事啊!可如今自己被困于此处, 也着实没有办法啊!
又困了两日, 这一日傍晚, 贾雨村登门拜访, 贾政急忙将人迎了进来。贾雨村一见贾政连连拱手道:“这几日真是委屈存周兄了。”
贾政一脸无奈,长叹一声:“我和时飞兄他乡偶遇便是巧缘,承蒙时飞兄照应, 又将我存周与王爷引荐,甚是感激。本应是该多留些时日,但实在因为身上皇命难违,如今再滞留下去,怕是要误了赴任之期啊。”
贾政连连冲着贾雨村行礼道:“我也不知因为何事开罪了王爷,还请时飞兄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替我美言几句,当我等西去赴任吧。”
贾雨村道:“存周兄这是哪里的话?这几日王爷还谈起你的才学韬略,言语中颇为赞赏。你怎会开罪王爷?为何如此做想?”
贾政被这话说的一愣,“若不是贾某言语冲突冒犯了王爷,那为何王爷命兵将把守院门,不让出入呢?”
贾雨村道:“此事说来话长,前些日子王爷发现军中有了奸细,正巧这几日那奸细又要行事,王爷打算一举将其擒获,但又恐走漏了风声。所以才会如此。你也莫急,横竖再坚持几日,待王爷料理得当了,自然会放你赴任。”
贾政听这话自然又急:“旁人不知,时飞兄还能不知我?我怎会和此事相关?”
贾雨村言道:“我自是知晓,王爷也是知晓,所以这才叫我前来给存周兄赔个罪。军机大事我也不好多言,能说与你听的,我俱以如实相告。还望存周兄多多担待。”
贾政着实无奈,贾雨村又道:“王爷还说了,等这几日事情了结了,王爷定亲笔书信一封讲明此事,已解存周兄赴任迟到之过。”话已至此,贾政也不好多言,只好点头应了。
贾政待贾雨村走后,又思量此事,觉得仍是不能解,忍不住长吁短叹。一旁侍候的程祥瞧见了自然要宽慰几句。贾政本来就心中烦闷,见程祥搭话,便扯着其跟他说起这些事。程祥听完小声道:“老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政言道:“你但讲无妨。”
程祥言道:“这几日我憋的着实难受,这院子后面挨着贾大人宅的后院,昨日我便出去逛了逛,可我却发现别的院落并无兵丁守卫,而且我无意中还听到贾大人他们议论不几日就要返京之类的话。”
贾政一惊道:“你是如何出去的?”
程祥挠挠头憨笑道:“那后院旮旯处用稻草塞住了个狗洞,我那日实在是闷的难受,就钻出去逛了逛。老爷我只是钻出去了,并未作旁的事。”
贾政哪有心思管这事,忙言道:“你且将出去瞧见的听见的事一五一十与我说清楚。”程祥见其一脸认真,也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将听到的话看到的事都说了清楚。
贾政听完冷涔涔一身汗。即便现在自己再笨再不通兵场之事,也知道这王爷压兵不发可不是如他说的那般简单的。贾政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思前想后也没个准主意。
一旁的程祥瞧着道:“我们困在此处不能走,不如给府里大老爷送个信?”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贾政赶紧命程祥布纸研墨,可这等事自己又没实证又不能写明,贾政想了半天,才写了一封信藏头信出来,自己看了几遍,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马脚,又恐贾赦无法洞悉信中深意,便又在背后注了第一要紧四个字。将信折好了,交给程祥,让其想法子将信送出去。
次日程祥瞅了空,换上件粗布衣裳,将信揣好带着银两,从狗洞里钻了出去,因不敢将信交给当地驿站寄送,程祥一路搭牛马车去了邻近县城馆驿才将信送了出去。这一来一去又是两日,好在程祥不过就是个小书童,每日也是被贾政安排着跑来跑去,两日没露面贾政这边也没什么人问起,此事便算是过去了。这样才有了信送到了京城荣国府贾赦手中一事。
信送出去了,但贾政心里却更是忐忑,自己也揣测不出贾赦接了信会如何反应,毕竟现在所有事也只是听言,自己除了被困在此处外也没有别的事。贾政想着自己这样的小官,于王爷也没甚用处,也许过几日放了自己去赴任也说不定。
又过两日,贾政在屋中看书打发时日,贾雨村又登门,此番见贾政倒是脸上笑:“存周兄这几日可好?今日我可是来给存周兄送喜讯的。”
贾政合了书道:“承蒙时飞兄照顾,在此处倒是不错,只是存周兄知道我心忧何事,斗胆问一句,王爷可是将事情处置妥当,可放我等西去赴任了?”
“时飞兄果然厉害!竟然一下便猜中我今日来意。”
贾雨村道:“这几日王爷已经抓住了内奸,想着因此事耽误存周兄上任时日了,今日特派我来与存周兄说一声,明日会有兵士护送存周兄赴任。”
贾政一听,面上有了喜色,忙言道:“怎敢还劳烦王爷挂念,又派兵士护送,我等收拾收拾就可上路了,这些时日还多谢王爷招待。待王爷凯旋归来,如有际遇定要好好答谢王爷。”
“如此存周兄便是太客气了,王爷一番美意还是不要拒之门外才好。如今马车都齐备了,你们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收拾停当了,早早去赴任,我祝存周兄日后大展宏图。”二人又说了会闲话,贾雨村自去不提,待贾雨村一走,贾政便命人快快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便赶路赴任。众人忙碌了一夜,直到三更才躺下休息。
次日一早,贾政出门,果然院外没有兵丁守卫,只是多了几辆马车,马车比一般的马车宽阔许多,而且都是兵士在侧,见了贾政,为首的忙招呼手下的兵将将其行囊都装上车,并对贾政道:“王爷正巧有书信要给西北九王爷,正好和贾大人也算是一路,便命我等护送贾大人去赴任,而且我等都是兵士脚力,比一般人快了许多,如此应该也不会耽误贾大人太多,过去了,也可以帮贾大人说明缘由,想来看在王爷的面上,那边上差应该不会为难贾大人。”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贾政虽说心里仍然对义忠王爷此举有些狐疑,但又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得谢过之后,上了马车。
这兵将驾马车果然比家丁要快了许多。不消一日便行了之前两日的路程,只是这速度快了许多,但这速度一快,加上前几日下雨道路泥泞,自然就颠簸。贾政从未如此赶路,一天下来被颠的头晕脑胀、四肢酸痛。可偏巧着赶车的兵将还是个多话的,不时和贾政要说上两句,贾政忌惮王爷权势,只得硬着头皮应付。这一日下来终于到了驿站,贾政已经是累得头晕眼花。
次日一早,兵将便又催着赶路,一行人匆匆吃了点,又继续前行。贾政昨日劳累,本就没有适应,上车没多久便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睁眼,天色微微黑,只是这马车仍是未停。
贾政便开口想问这是行到哪里,怎么连个馆驿都没有,未开口,却看见自己身旁的小书童程祥连连冲自己摆手,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贾政一愣,但看程祥满眼紧张,一时间便住了声。
程祥也不说话,伸手左手平摊在贾政眼前,用手指手指当笔在手掌比划起来,贾政心内生疑,定睛观瞧程祥所写,竟发现程祥写的是这马车没有奔西,反而是往回走了。贾政大惊,刚要开口,便见程祥连连摆手示意贾政不可做声。贾政心里有些慌乱,只见程祥又写道,今日他们给我们的饭菜似乎也有问题,否则我们不会一觉睡的许久,大人莫急,我们先继续装睡,静观其变。
贾政想了想,如今也是没有他法,若是这帮人有什么贼心,自己怕早就出了事,姑且现在还是先看看这些人准备如何,再做打算。贾政心里不由得感慨,好端端的在京城不好么,何苦出来受这个罪。真是悔不该当初啊!
第二百七十九回
279
贾政依着程祥建议,在马车里依旧装睡,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马车停了, 贾政听见车帘被人挑开,继而有人说话:“到底是个当官的, 瞧着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饭里下了点料就睡到了这时晌。”
一旁又有人道:“莫不是量大了,人昏死过去了?如此接下来何行事?”听闻这话, 贾政心里紧张起来, 接下来如何行事?莫不是要……贾政不敢深想, 身上冷汗出个不停,可又不敢睁眼对峙, 只能闭着眼继续装睡。
此时有一人伸手进来探了探贾政与程祥的鼻息, 片刻后说道:“应是没大碍, 估摸着是马车颠簸, 这两人颠得昏睡过去了。反正一会儿将其带到破庙,将人绑了, 我等逼迫他把书信写了就好。”
一旁有人附和道:“没错没错, 反正先将王爷安排的事办理妥当为妙。”众人哈哈一笑, 贾政听在耳中, 急在心间。现在可是说什么都时过晚已。
这些人倒不再与其客气, 直接伸手在贾政脸上拍了几下,贾政何时受过此等待遇,也顾不得装睡了立刻睁了眼, 此事天色已黑,眼前站着两个身着布衣的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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