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摆摆手道:“明日过了晌午,我亲自来,你们只消好好将银钱称好装好便是,旁的不用你们操心。”
话分两头,因李纨忽然昏倒,众人被吓到,元春掐了好一会儿李纨的人中,才让人渐渐转醒过来。史菲儿自然是放心不下,又叫人请了大夫过来。贾珠自然也是担心此事,但是自己还需要和伯父去票号筹措银两的事,那也不能耽误,只得临时草草交待两句便出了门。待事情办完,便立刻往屋里赶。如今自己也是怕了,家里可是不敢再出什么事了。
哪知到府门口才下了马,便有人上前跟贾珠道喜。贾珠是一头雾水,细问几句,却无人应答,只道若是自己说漏了嘴,就拿不到赏钱了,珠大爷你回去了便知。贾珠一脸狐疑,急忙往屋里赶,待进了屋,便瞧见李纨拿着花样子在选呢。贾珠上前道:“今日是怎么了?累了就好好歇歇,姑且先别弄这些,又累又劳神。”
李纨红了脸,将头侧向一旁道:“不过是选些花样子,这样的事还是早点做才有备无患。”贾珠走到近前,才看清李纨手中捏着的花样子是麒麟献子。贾珠一愣,再瞧李纨,就见李纨将手中的花样子放到一旁,将头扭过,只是耳根都红了。
“是真的?”贾珠忽然觉得一身疲惫都去了过半。
李纨点点头,“大夫说了不足两月,月份尚小,好生养着便是。”
贾珠搓了搓手道:“既是大夫然你修养,你怎么还不听,快快去歇着,这样的事你先歇着,有的是人做。”
李纨道:“哪里会累到,才是如此,老太太便差人送来一堆东西了。我不过是闷了,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好好好,都由你。”贾珠笑道:“原本还以为是桩什么事,如今,我才算是松了口气。”
“那今天出去办的事办得如何了?”李纨到底不放心,还是追问了一句,贾珠闻言倒是皱了皱眉头,说道:“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办了,明日票号便会拉着银子过来。”
李纨点头道:“我虽不太明白这府外的事,但我倒是觉得凡是老太太想了要办的事没有不成的。既然老爷失踪一事老太太疑知晓,必然会倾尽全力而救,你也暂且安心。况且我觉得这孩子来的是时候,说不定这喜事一来,老爷也就回来了。”
贾珠自然是清楚李纨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宽心,虽然今日听闻李纨有了喜事,心里高兴了些,但是毕竟如今家父生死未卜,自己着实焦急。不过着急也是无用,明日自己倒是应该去衙门口再去追问追问案子的进展,反正这事情本就是官府的分内之事。
这边贾珠喜忧参半暂且不提,贾赦回到府中也是听闻了此事,心里觉得这忽来的喜事或许是个好兆头。贾赦对贾珠历来不错,忙让张夫人多多准备应用之物,毕竟如果这贾珠得子,老太太便是四世同堂了。张夫人笑道:“哪里还劳烦老爷叮嘱了,我早早便收拾停当给珠哥儿屋子送过去了,总算是府里有了件喜事,我巴望着从此之后便能事事如意了呢。”
贾赦也点点头,但愿如此吧,今岁可真不是太平。张夫人又道:“老太太方才留我多说了两句,让我等会儿见了老爷也说说。”贾赦听了,将茶杯放下望着自家夫人:“夫人请讲。”
张夫人顿了顿道:“老太太说小叔是在京城乱了一场的时候没了音讯,细论起来,倒是怕和坏了事的王爷行路冲撞上了。如今老王爷被圈了,但手下不是还有不少人押着待审么,要是能问问,说不定也有个信。”
贾赦瞧了眼张夫人,瞧着其神色应该是还不知道贾政曾经送了封揭露王爷造a反信的事。这事今天贾母提起来,自己就想到了,打算明日去刑部和兵部晃晃,看看有没有什么风声,老王爷虽然圈了起来,但是跟随这帮人有的被贬官,有的被看押,当今皇上实行仁道,倒是没有重罚重判,说不定疏通一下,能得个信儿。况且如今细想起来,倒是这个可能性最大,毕竟哪个山匪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贾赦道:“明日我便先去兵部走走,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故人,想想办法细细问问。不论如何,如今好歹有了信儿,倒是能多些期盼。”
次日一早,府里便热闹起来,先是从皂厂里调来的十几条狗到了,个个膘肥体壮,见生人便叫,声音颇大,在二门里便能听见动静。贾赦让精壮的家丁牵好了,在各个进出门口都安放了两只,又命管事仔细交待了各门下的门子,这几日让其都带着点机灵,有事早早来报。
贾赦安排利索了狗,接着便骑马去了兵部,毕竟自己府上本来就有旧故,况且前些日子没少出来进去的,也算是混了个面熟,先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收获。正巧赶到兵部才下马,还没进门,迎面就撞见了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方中正。贾赦忙近前一步施礼招呼道:“方大人,好久没见。”
方中正本来还皱着眉头,见了贾赦,倒是略略展了眉头,冲着贾赦拱拱手,算是还了礼。“恩侯兄,好久不见。府上可好?”
贾赦摇摇头叹口气道:“我与方大人不外道,如今我府上不大好。我那兄弟原本是去西北赴任,结果如今音信皆无,府上皆是焦急不安。我也是四处再求个信。”
方中正一愣:“求信,为何贾将军来兵部?”
贾赦摊手道:“如今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贾赦压低了声音道:“我兄弟赴任时的行程和被圈了的老王爷有点撞路,我琢磨着,若是有人巧见了,说不定也能知道个行程,好歹也好过我们府上如今如无头苍蝇般乱寻。”
方中正点点头,见贾赦发愁便道:“你也是乱投医,兵部哪里会知道许多,你不如直接去京外兵营,王子腾不是还与你府上有亲么,如今那场乱里些犯了小错事,又从轻发落的都发配去了他处,此事倒是隐秘,旁人多不得知,你不如问问他去?”
贾赦一愣,今日倒是来对了,自己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自己虽然不喜王子腾,但此人和贾政关系更亲近,要是去说应该不能帮忙吧。贾赦点点头,忙冲着方中信道谢。方中信摆摆手,拉着贾赦道:“贾将军可知道彭泺彭先生近况?”
贾赦眨眨眼,摇了摇头,自从彭泺辞了官,将所藏之书都留给了贾瑚后,便离了京城。两家离得虽远,但是三节两寿、往来信件倒是不绝。不过今年府上事着实太多,好像这两三个月倒是没收到彭泺的信了。贾赦倒是不瞒着将这事也跟方中信说明清楚。就见方大人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前两日得了信,本来皇上想在请其出山,哪知道如今彭先生病重,怕是时日不多了。”
贾赦听闻,心里大惊,忙道:“怎会如此?彭先生正值壮年,怎么就时日不多了?”
第二百八十五回
贾赦遇到方中正,得知可以去找王子腾问问情况, 却意外得知彭泺身染重病, 时日不多, 甚是震惊。方中正摇摇头道:“彭先生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本已退隐, 此番圣上去请之不来,本以为只是借病推脱,可圣上派人亲去相邀, 官员去了才知道是真的病入膏肓, 时日不多了。”方中正连连摇头, 口中叹息不已,“一代大儒学者, 正是能为国效力的时候, 却是这样的一般光景, 真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贾赦听了心里自然也是涌起一阵凄凉之感, 想着要赶快回府告诉瑚儿一声,他自小便和彭夫子亲近, 要是听闻此讯, 还不知会是如何。贾赦想着, 便见方中正冲自己又拱了拱手, 施礼道别, 自己想了想如今再去兵部也没有什么作用,况且晌午之后还要去收银子,便也不再耽搁了, 调拨马头往回便走。
回府后,稍稍坐了片刻,便又点了家丁去往票号,毕竟是去拉银子的,此番人马可是不少,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出了府,少不得引得街旁的百姓纷纷驻足相看。少不得就有人要猜议一番。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街边的一家小馄饨铺子里便坐着一位,正竖着耳朵听诸人在说些什么。
这人守在荣国府门口已经有几天了,他不是旁人就是参与绑架了贾政的那几个兵将之一。只不过自己职位低微,胆子又小,但还有几分机警,便被打发出来负责送信。这人姓邢名煌,本就不大乐意参与此事,可是主导此事的有自己同村老乡,还有自己一位堂兄。自己就算是告发了,也少不得要被一并处罚。况且此事若是细论起来,也是那坏了事的老王爷先起了头,他让贾雨村传话将人先扣了,然后再装作被山匪劫走的模样。至于后来老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自己这等小兵小将就不得而知了,只可惜还没等到王爷的命令呢,哪知道这王爷就倒了台,被圈起来了。此番倒是将这哥几个可是给坑苦了,劫的这个人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放了不成,杀了又怕惹出更大的祸事来,况且弟兄几个都折腾了好些日子了,最后有个机灵的撺掇着不如索性假戏真做了,讹诈贾府点银钱,哥几个分一分,回乡带着家小去个偏僻的地方避一避,毕竟这天下大了,有钱哪里还怕没有个容身之所了。
此人守着馄沌摊这几日装做个打短工的力工,这条街面上的店铺不少,少不了就有短个跑腿干活的,邢煌每日便已盯梢为主,打工为辅。临来之时,他那个堂哥便交待过,若是信送了进去,见到贾府有一日大宗人马出入抬着箱子,又戒备森严,便是应该他们去筹备银子了,此时你再将第二封信送出,此事便成了。
邢煌点头应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哪里得知贾府什么时候会筹集银钱,自己就一个人,万一人家半夜搬银子走后门,自己也不会知道啊。堂兄听闻,连笑其蠢,这运送银钱多为早晚人少之时,若是你没瞧见,也不碍事,等第一封信进府七日后再将第二封信送进去便可。邢煌再多问,堂兄皆不答,只是叮嘱其两封信送完了,便不要在京城逗留,去直隶府的鸿兴客栈等着便是,成了这银钱少不了他的。
邢煌在馄沌摊呆着,心里琢磨着,再有一天便是七日之期了。反正这几日自己是没见到,要是到了日子口,怎么将第二封信送进去呢?再拿糖哄小孩子去送,怕是不行了,今天早间就瞧见贾府门口多了好几只大狗,那狗一直有人牵着,但凡有人走的近了点,便叫个不停,模样又凶。自己都瞧见好几个小孩子都吓哭了。邢煌瞅着那狗直犯愁,因此今日邢煌也没去揽活,就在街面上溜达着,琢磨如何送信。耗到晌午,觉得肚肠□□,便又到馄饨摊要了碗馄饨垫垫肚子。才吃了一半,便瞧见贾府浩浩荡荡出来了一大队的人。街面上又少不得有人一通猜疑。邢煌此时更上了心,寻思着贾府不会是赶着这大晌午的往府里拉银子吧。
不一会儿,便见贾府那队人马就又回来了,马车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只是瞧着马匹拉车拉得颇为费劲,一鞭子才走几步,车轮过泥地都轧出深深得车辄。邢煌心想,这回应该真是拉银子去了。邢煌细细数了数,马车有小二十辆。此时邢煌都忍不住开始盘算这么些银两,自己定是能分得不少,到时候下半辈子便不用愁了,好似看着那些银钱就归了自己一样,心花怒放。
贾赦押着银钱在街上慢慢走,这一路自己毫不避讳,从票号大摇大摆进出,就是巴望着那伙观望得绑匪能瞧见这番光景。否则自己便是白忙一场了,回了府,将银钱入库,好生安排人手看管着。贾赦便急忙去找贾母,又说了自己明日打算去问王子腾一事,史菲儿听了点点头,如今只能做好准备,等待消息了。至于之后如何,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贾赦回了屋,觉得甚是劳累,张夫人忙命人捧了茶进来,贾赦喝了茶,衣服还未换,椅子还没坐热,便有贾瑚身边小厮急匆匆来报,说是瑚哥儿出事了。贾赦一惊,忙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听那小子抹着泪道:“爷方才接了封信,才看了信,便吐了口血晕过去了。”
张夫人一听也慌了神,将手里茶杯子也摔了,起身就往贾瑚房里赶,贾赦怒斥道:“你们都是傻得吗?还不赶紧拿着帖子去请大夫!”贾赦急得不行,用手连连拍着桌子,催促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快去!”
小厮不敢怠慢一溜烟跑了出去。贾赦瘫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大管家小心道:“老爷要不要去看看?”一语惊醒贾赦,贾赦跳起来,“快走快走。”待贾赦赶到时,贾瑚已经转醒,此时让张夫人按在榻上休息,脸上惨白,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呆呆滞滞,贾赦进来也没瞧见。张夫人一旁坐着,手里捏着个帕子自己暗暗抹泪。屋子里的下人脸上都有了悲戚之色。
贾赦见贾瑚醒了,倒是稍稍放了点心,三步并两步走到榻前。贾瑚见到贾赦前来,忙挣扎着要起身,贾赦拍了拍其肩膀,让其坐下不必起来。正想问个缘由,便听见贾瑚哭诉道:“老爷,先生彭夫子殁了。”
贾赦心里咯噔一下子,本来今日遇见方中正就提起此事,本来听闻彭泺染病,心里还琢磨着要如何告诉贾瑚,结果转眼就接到了死讯,自己这儿子自幼就跟着彭泺求学,感情甚深,丝毫不逊于父子之情。如今忽然惊闻噩耗,一时间难以接受甚是正常,瞧贾瑚这样子,醒过来了也要好生调养些时日。年纪轻轻一时闭气昏厥还吐了血,可是不敢耽误了。
贾赦拍拍贾瑚肩头道:“没想到竟是如此噩耗,想起昔日彭夫子是何等率性洒脱之人,你且也暂莫要太过悲伤,好生吊孝一番,才不辜负彭先生昔日教导你一番。“贾赦也不敢很劝,毕竟自己听闻此事也是心里很是难过,一旁的张夫人也陪着抹眼泪。两人又说了些宽慰的话,此时请的大夫也到了,自然又是一番忙乱不提。待大夫开了方子,贾母等处也都遣了人来问情况,又勾得贾瑚哭了一场。
此处暂且按下不表,贾赦晚上一人在书房便是坐立不安,心头焦躁不行,也不知今年府里犯了什么太岁,怎么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贾政的事正悬心,又遇上这事,压得让人都喘不过气来。再往远一点看,还有两桩皇亲未办呢。贾赦想的脑仁都疼了。
夜深张夫人来寻贾赦,见其依旧愁眉不展,虽然自己也犯愁,但仍好言宽慰劝解,自己从贾瑚那边刚回来,现在瞧着应该比之前好了些,人虽然悲痛,但是还跟张夫人说让贾赦不用太过在意自己,如今还是先将叔叔找回来是正事。贾赦听了心里倒是微微松快了些,想了想,还是决定明日去找王子腾打探打探,说不定还能有些线索。
贾府众人心事重重,这边绑匪邢煌也是直犯愁,晚上在客栈里直转圈,琢磨着信如何送进贾府去。越想越是发愁,在床上想的睡不着觉,索性便在地上溜达,就这么床上躺会儿,屋里溜达一会儿,折腾了一整夜也没合眼。愁得不行不行的,但是也没辙,待到天微微犯了鱼肚白,便索性披上衣服出门想辄去了。
邢煌出来的甚早,街面上连个小摊位都没有,街面上行人也是零星的三三两两,邢煌在街面上转了两圈,远远地瞧见一辆驴车,邢煌倒是一喜这车自己是认识的,是给贾府里头送些新鲜瓜果蔬菜的车,这几日,自己已经见过几回,这车一早就来,都是走角门,邢煌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173/212 首页 上一页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