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正是半夜,两人在招待所开了间房,洗澡的地方在楼道另一头,也不去受那罪,只草草洗漱好,林雪钻进苏致远怀里,可算是暖和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把东西收拾好先放着,要去农贸市场买年货,瓜子硬糖,猪肉粉条,回来过一次年,也不能一毛不拔不是,塞了一化肥袋子,苏致远肩上背一个,手上提一个,林雪要分担他还不让。
坐上客车摇到村口,林雪真有些犯恶心,车里鸡鸭鱼肉都有,都是外地回来的人,腥味汗味混在一起,和火车里有得一拼。
一路往苏家走,路上遇见人都热情地打招呼。
“致远和媳妇回来啦,哎呦,城里就是不一样,这穿得真排场。”
“致远哥回来啦,我明天找你说话。”
…………
苏家如今还没有分家,一家人挤在一起,院子里屋子一间连着一间,苏后娘当初把带来的孩子都改姓了苏,所以除了苏大哥,家里有苏二哥,苏三哥和苏小妹,还有后来生的孩子苏小弟。
除了苏小弟和苏小妹,剩下的都结婚了,大哥苏致荣娶的苏大嫂孙静,生了女儿苏诗筠,这名还是苏致远当初拜托连队指导员给起的。这些年老大两口子一直没动静,被苏后娘管得死死的,拼命干活还落不着好。苏二哥苏致华娶的苏二嫂周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和苏诗筠一样大,却比苏诗筠高了一个头,如今身上穿得正是去年苏致远给亲侄女买的棉衣,现在人穷,小孩衣服都往大了买,人家今年穿着也刚刚好。苏三哥苏致富娶的苏三嫂朱翠芳,生了两个儿子。苏小妹苏致月也是十八岁,正在相看婆家。苏小弟苏致贵如今刚上初中,苏后娘从苏大哥那儿要去的补贴大都花在这个小儿子身上了。不过那些补贴都被原主要回来了,苏家攒的一点钱也剩得不多,估计这半年过得挺苦的。
把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林雪不高兴了,人家哥儿四个荣华富贵,单搁着她家致远算怎么回事?本来还说这边人多一会儿多分些肉呢,现在,可得了吧。
沉着脸把东西对半分开,林雪拉着苏致远就往隔壁村走,苏后娘跑出来嘱咐两人早点回来,苏致远应了声。
出了村口,苏致远看路上没人,牵住林雪,“雪,咋不高兴啦?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就是心里不舒服,他们哥儿四个荣华富贵凑了个齐整,咋就漏了你一个?”林雪此时跟机关枪似的,“明明给诗筠买的衣服咋就穿在二丫头身上啦?不是我说话难听,大哥大嫂也忒不争气了,你不给爹寄钱给他们寄,也没叫他们全昧下,不就是想着过了手总能攒下一些补贴他们吗?他们倒好,当大孝子,大孝媳,全给后娘了。”越想越气,可能是因为被父母抛弃,林雪最见不得这种不作为的父母,“说好了,我要是看大嫂能立起来就给她五十块钱,要是大嫂也立不起来,咱也别费那功夫,用咱的钱帮人家买孝子孝媳的名头!”
苏致远一手拎着去丈母娘家带的东西,一手牵着林雪,林雪说这话他一点儿也不生气,这不都是为了他嘛,“别气了,”晃了晃她的胳膊,“他们之前都不叫这名儿,前两年上户口才改的,太俗气,让我改我也不可能改呀。”看着林雪脸色好了一些,这才放下心,“大哥家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毕竟是亲兄弟,可你说得也对,实在立不起来咱也没办法,就按你说得来。”
林雪没想到他全听自己的,也不管是在外面,搂住他的腰不撒手,“你也别嫌我刻薄,咱两成了家,以后还会有孩子,咱才是最亲的一家人,咱两挣钱主要是为了咱小家,为了咱能把日子过好,孩子能不比别人差啥,养咱爹是应该的,可你想想,咱要是还得养兄弟,咱两就不说了,咱孩子得比同样家庭的孩子少多少东西,咱散出去的钱可就是女儿的芭比娃娃,儿子的模型汽车,孩子要,咱没钱,多难受呀,你说是不是。”其实这话问出来林雪心里也没底,这个年代不就讲究大家庭嘛,她这话在别人看来铁定是自私到骨子里了。
苏致远见路上没人也搂上她的纤腰,这会儿看着怀里人头顶的发旋,他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断不能叫孩子跟着受苦,咱家的钱以后都给你管,除了每年给咱爹五十,给咱娘五十,剩下的都看你。”
林雪知道他说的娘是林母,她抬起头,“真给我管?不是气话?”
“啥气话?”苏致远失笑,“我管大哥,大哥也存不住,连我给诗筠买的衣服都被抢了。”说着摇摇头,“我还能怎么办?给钱,存不住,给东西,更存不住。”
“总得给咱孩子攒奶粉钱不是,嗯?”这声“嗯?”尾音略微翘起,有几分打趣的意思。
林雪脸皮早练出来啦,“我想生两个,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苏致远看着怀里人亮晶晶的眼眸,低笑一声,贴了贴她的唇。
第8章 林母
林家这院子是林洋当兵后盖起来的,这是对外的说法,其实那点补贴肯定不够,林父是个活泛的,当初革命的时候偷摸捡了些好东西,虽然有破损可也是真古董,开放了林母拿出一样瓷碗换钱盖的房子,林雪想着得跟林母说把剩下的东西存好才行。
院里四间瓦房,都是坐北朝南,林雪的房子在最向阳的东屋,紧挨着是林洋的屋子。然后是正屋,正屋里刚进门靠墙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电壶瓷盘,瓷盘里是瓷杯。再然后是两把椅子分列另一张桌子两边,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型收音机。靠近另一边墙摆着餐桌和凳子,是林洋从省城带回来的。大冷的天,正屋里凉嗖嗖的,家里人也不在这吃饭。西屋住着林母,林雪在家多是和林母一起住的。
院子里靠东用砖砌着围起来个小菜园,夏天的菜基本就出自这里了,此时光秃秃的,啥也没有,菜园边是茅厕,离房子最远,怕熏人。西边紧挨着瓦房建了两个小砖屋,一个厨房,一个杂物间。再然后是鸡舍猪舍,林母养了一只公鸡,三只母鸡,两头小猪。这都是林洋规划好建的,想起林洋林雪不由一叹,不用难过,再过上两年半他就会回来,都会好的。
“娘,我和致远回来啦。”林雪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就见从西屋出来个穿着灰朴朴衣裳的妇女,比林雪矮些,估摸着有一米六五,头发短短的,已经白了大半,这都是林洋死讯传回来后生的银丝,五官和林雪很相似,只是皮肤干燥黝黑,硬生生压下了这份美貌。此时她看见院里的林雪和苏致远不由露出笑来,“是致远和阿雪回来啦,来就来,拿什么东西。”
苏致远也喊了声娘,这才不见外地把东西拿进厨房。
林母哎了一声,拉着林雪的手往屋里走,“比走的时候高了也白了,眼看着也胖了,我就说致远是个体贴人。”林母是真被闺女弄怕了,儿子的死和苏致远没关系,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人家啥都不说她可啥都不知道,能说出来还发誓把她当亲娘养着,这孩子品性坏不了。可转眼林雪就非要嫁过去,闺女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还能不清楚?那是恨上人家了,那段时间把她给急得,不是说苏致远不好,小伙子大高个儿,人长得也英俊,也有本事,可这再好的人耐心总有限度不是,感情讲究你来我往,就闺女当时的样子,那绝对不是和人家好好过日子的人。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扭着一根筋就是嫁了,没辙了,她只能给闺女做思想工作,好好和致远过,可这倒霉孩子能气死她,在家多勤快孝顺,去了苏家扫帚倒了都不扶一把,还闹腾着把致远的补贴都要了回来,她是真怕两人离了心,就劝着闺女去随军,两口子搁一块啥事都能化开。闺女前脚答应了,后脚就从苏家掏了两千块钱出来,把苏家家底都给掏空了,她急忙也拿出两千,算是把苏家人嘴给堵上了。随军前,她把道理给闺女掰开了揉碎了地讲,让她千万和致远好好过日子,别走了左道,现在看来还是听进去了,刚才两人可是牵着手进来的,看着也有了默契,她也算是放心了。
“致远对我很好,”林雪能感到林母浓浓的关怀,眼眶都红了,忙靠在林母肩上掩饰,“我喜欢他,会好好过日子的,娘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林母本来想说啥喜欢不喜欢的,转念一想,喜欢好啊,总比讨厌强。
“致远进来暖暖,大冷儿的天别劈柴火了。”林母看见苏致远把东西放好开始劈柴喊了一声。
“没事,我火气旺,不怕冷。”苏致远看着灶边柴火不多了,还是再劈些好。
“您进屋歇着去,今天尝尝我的手艺。”调整好情绪,林雪笑着准备下厨,她和苏致远早上在县城买得吃了点,如今早饿了。
“娘给你打下手。”
“不用,我在家都是和致远一起做饭的,这是给娘买的衣服,娘穿上试试。”林雪把地上的袋子拿起来。
“花那钱干啥,给你和致远买就行了,娘都老婆子了,不讲究这些。”林母瞪了林雪一眼,胡乱花钱。
“娘才不老呢,我和致远都有,我都买了,娘快去试试。”林雪撒娇。
“好好好,娘去试试,致远柴都快劈完了。”林母往外瞅一眼,“快让致远进来暖暖。”
“致远确实好,”林雪看着苏致远傻笑,把林母推进里屋,帮着苏致远把劈好的柴往厨房收拾。
“你别拿,别把刺扎手里了。”
“又不是啥洋瓷娃娃,哪就那么脆弱了。”林雪这心里暖乎乎的,熨帖得不行,“你烧火我做饭,外面卖的饭不顶饱,早饿了吧?”
“可不是饿了,刚才我看了,瓮里还有水,等吃完饭我再去挑。”
…………
厨房对着门盘了两个灶台,旁边落着柴火,柴火边的墙上钉着搁东西的架子,上面整齐放着瓦瓮和陶罐。靠院子的墙这边放着柜子案子,柜子里白面荞面玉米面都有,墙上有几个木头块,插着刀具,搁着擀面杖勺子,柜子旁边有三个小水瓮,里面是泡白菜和泡豆角,林雪今年秋天按着记忆里的法子泡了两坛,苏致远很喜欢吃,明年在那边也买两个瓮泡着。两人带来的东西被苏致远放在小瓮边,林雪把青菜,猪肉,鸡肉,粉条都给拿出来,准备做顿好饭。
现在蒸馍显然来不及了,厨房里只有两个硬邦邦的黑馒头,林雪决定做面,洗了手,往瓷盆里倒上白面粉,一边加水一边把面搅成絮状,揉成面团,等面团表面光洁才停手,盖上笼盖。
一边和面一边指挥着苏致远把买来的鸡去毛剖腹掏内脏,然后把鸡头鸡翅鸡腿都卸下来,从中间一切,再剁成小块就成了。中间林母要来帮忙,被林雪劝回屋里了,把炒瓜子炒花生提进去,让她先吃着。
苏致远起火烧水,把鸡块焯水去血沫。让锅里煮着,林雪拿出买的配料,姜蒜切片,干红辣椒淘了一碗,大葱切段,八角桂皮花椒适量。
又让苏致远烧开一个灶台,林雪倒进去不少油,是农村自己榨的菜籽油,香得很。倒了一勺糖等着熔化起泡了,把鸡块捞出来炒得焦黄,调料都放进去拌了几下,加开水炖着。
苏致远刷锅林雪则麻利地擀面切面,往洗净的锅里加水烧开下面。把早已切好的土豆块铺在炖肉的锅里闷着,饭也快好了。
天太冷,也不去正屋吃,拿出家里之前的折叠圆桌,摆上三个马扎,这才喊林母吃饭。把面捞在碗里浇上鸡块土豆汤汁,林母和苏致远狼吞虎咽得,都夸好吃,桌上是酸白菜酸豆角,正好解辣,三个人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吃完饭苏致远抢着刷碗,林母和林雪也没闲着去收拾东屋了。
第9章 反驳
从东屋里的布置就能看出林母对女儿有多宠溺了,一水儿的黄漆木家具,刚进门还摆了沙发茶几,对着的是高低柜。屋正中搁着个屏风,也是林父当年藏起来,本来都折成几块了,林洋给修好放在这的,屏风上是四大美人画像,古朴厚重。屏风后面一张木床,一个大衣柜,靠窗摆着书架和书桌,书架上是林雪从小到大用的课本还有林父藏的小人书。窗帘床单被罩坐垫都是一水儿的蓝色碎花,林母大概是估摸着他们也快回来了,已经特意洗净晒好了。
林雪站在屋里打量着,这就是所谓的母爱吗?她何其有幸能穿来这里,得到一具完美的身体,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份完美的母爱,在林雪看来,这就是完美,她从小到大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知足。
苏致远直接在厨房舀了瓢水冲的手,手上还滴着水,林雪连忙拿出手绢给他擦手,两人都习惯了照顾对方,两口子不就是这样,不可能和外人似的,说谁强谁弱,分活多活少。
林雪其实挺想在这边住段时间的,只是出门前没和苏家人说,今天还是得回去吃个晚饭的,等苏致远把水挑回来,两人就往苏家走,如今近处出行基本靠脚。
苏家人多房子少,一家人挤在一起,也没分家,当然,原主结婚占的是最敞亮的东屋,走之前挂了把锁,谁也别想进去,林雪和苏致远中午走得急,也没开门,如今回来打开一看,一水儿的大红色,过年倒是喜庆,格局和林雪在林家的房子差不多,是林母给的陪嫁,也不知道那瓷碗到底卖了多少钱?林雪已经给林母说了,大城市的人说那是古董,以后还得涨价,千万别再卖了。
林雪招手叫苏诗筠来屋里,给了她几块糖,苏诗筠往嘴里塞了一块,幸福地眯起眼睛,这孩子黑瘦黑瘦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当爹妈的也真是舍得。
下午饭做好林雪才出屋门,一家子把饭摆正屋,女人孩子不给上桌,要说这苏后娘真是个人才,人家重男轻女连自己都轻了你还能说啥?
林雪本来打算直接端到自己屋里吃,又看着大嫂朝她讨好地笑了笑,心不由就软了,苏致远对林母好,她也得对苏大嫂一家好。
坐在灶间,林雪把苏诗筠叫到跟前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挑出来给她吃,不是她偏心,是老太太偏心,掌勺舀菜,亲孙子挑着肉舀,亲孙女菜多但也有肉,到了苏诗筠跟前就挑着菜舀,看着一样,实际上差远了。
“大嫂,诗筠这也太瘦了,得一天一个鸡蛋补补。”林雪看向孙静,自家孩子自家不疼别人真没办法。
苏后娘似是想说什么,大概是想到林雪的战斗力,又默默端起碗,只狠狠瞪了孙静一眼。
孙静年纪也不大,一脸愁容却像四十多岁的人,“鸡蛋是个稀缺的,以后让她多吃饭就成。”孙静也想给女儿吃好的,可面粉鸡蛋这些粮食都被老太太锁在正屋,谁也够不着呀。
“一会儿我给大嫂十块钱,大嫂从明天开始一天一个鸡蛋供着诗筠。”
“呦,那诗筠可真是好福气,倒可怜咱们一大家子过得苦哈哈的。”这是把菜端到前面的周玲回来了,周玲进门头两胎都是儿子,在家底气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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