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副营长这兵是铁定当不成了,转业唐营长给活动了也没成,人大概也有些心灰意冷,还没等这些人再使劲给试着往工厂里塞呢,包袱一卷回老家当农民去了,从此面朝黄土背朝天,那些热血、追求、抱负,大概也只能在夜里辗转反侧时忆甜思苦了。
许副营长这事在家属院里热闹了一阵子也就罢了,换上两三字断章取义鲁迅先生的话放在这很合适,最多不过给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人看笑话的根子,要说影响,有限但也有,生二胎的心思肯定歇了不少。
林雪不管这些事,她今年是要参加高考的,每天看书看得都有些暴躁,毕竟她放下书本好多年了,先不说脑子灵不灵光,这心里杂七杂八的心思就能烦死自个儿。
这不,天刚回暖,林雪就搁这跟着唐嫂子种菜呢,撒了点草木灰也算肥地了,先用小锄把地给翻上一遍,冻成结块的得打碎了,然后掏出一个个小坑,种子扔进去再埋上,也不用特意浇水,春雨贵如油嘛,淅淅沥沥的雨下过去就冒出了小苗,等长大了,黄瓜西红柿这些得给搭个架子,时不时去地里除除草也就成了,等结出菜了看着绿的红的青的紫的成就感也油然而生。
如今说这些还太早,翻了一天地回到家洗了澡林雪是真的啥也不想干只想睡觉,可这晚饭还没吃呢,煮了两碗挂面,一人一个荷包蛋,就着泡菜将就了一顿。
苏致远看林雪累得不行给她捏肩膀哄得她睡了,直接去把地给翻好了,大半夜才睡下,林雪第二天看着翻好的地就笑,看不出来她家致远还是个田螺小伙。
打头苏致远就不让林雪干,可林雪心疼他训练累得慌哪里舍得训练完再让他下地,再说嫂子们都是一起下地,林雪也就随大流,唐嫂子就揶揄她还是苏营长会心疼人,林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倒是把唐嫂子给噎住了。
不过这各家嫂子回去也就有对比的对象了,人家苏营长就能给老婆翻地,你们咋就不成,一样的训练,一样的强度,就你累得慌是吧?苏致远不知不觉中把弟兄们差点没坑死。
弟兄们看他的眼神是控诉的,和他说话的语气是委屈的,跟他格斗的态度是拼命的。
苏致远:会疼老婆怪我喽。
第17章 高考
天越来越热,苏致远不知从哪儿淘换了个风扇回来,本来是给林雪摆书房的,可实在太吵,这年头的风扇纯铁打造,真材实料,厚重得厉害,声音也大。这东西放在哪儿大家基本就不挪动了,倒不是扛不起来,就怕损坏电器不是。
最后这风扇摆主卧了,主卧朝阳,本来就晒,倒是刚好。也不敢对着人使劲吹,有点风就行,林雪就趁着苏致远不在对着风扇啊啊地喊听那颤音,被苏致远逮住教育了一通这才好些。
没在学校抢人家预选的名额,团部开了张证明去招办把名给报上了,林雪听这个年代过来的人说过,一次预选就能剥夺很多人高考的资格,教室从拥挤到空旷,能参加高考的人不到半数,自己明明有办法就不用夺取别人的资源了,这年头考上大学可就吃商品粮了,是改变命运的大事。
家里定了牛奶,价钱挺贵的也就院里有余钱的人家会给孩子定,每天晚上林雪和苏致远一人一杯热牛奶,天越来越热,苏致远也越来越不爱喝这玩意儿,林雪也不强求,自己早上一杯,晚上一杯,也不用担心添加剂,美容养颜,帮助睡眠,个子直接窜到一米七往上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进了七月,林雪空前紧张起来,动不动就在家里发脾气,今个儿嫌饭菜太咸,明儿个说洗澡水太烫,不管多无理取闹苏致远都哄着她,其实有时候发完脾气自己就后悔了,可就是心里躁得不行,火气忒大。
苏致远早请好了假也定好了学校附近的招待所,7月6日两人离家。前几天薛甜甜拿来一份压题卷让林雪做完背会,说是一中名师出的。中午唐嫂子拿筷子串了两个鸡蛋让林雪吃,非说这样能考满分,林雪哭笑不得一一应了,这考试弄得跟打仗似的。路上苏致远一直给林雪鼓气,“雪,别紧张,你这一年多刻苦啊,肯定能考上。”考不上我养你呗,可这话苏致远不敢说,怕被林雪打死。
到了招待所,林雪反而平静下来,能考上就去上学,考不上大不了明年再考,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她也能养活自己,报纸上登的第一部 连载小说去年就完结了,反响还不错。这样一想林雪只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花儿也香了,世界都美好了,和苏致远吃完晚饭还在路灯下散了会儿步,如今流行街头舞会,大家用口琴,笛子,二胡伴奏,公园里,广场上,到处都是,跳的人扭腰摆臀,看的人鼓掌喝彩,四周围满了人,两人挤进去看得新鲜,也没上去试试的意思,早早回去睡下了。
两天半的考试,中间都是在饭馆吃面,等考完最后一门林雪交卷走出考场的时候,看到在考场外等待的苏致远心里一暖,有他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考试这几天艳阳高照,考完就乌云密布,瓢泼大雨顷刻间落满天地,林雪和苏致远还没来得及深情对望呢就得狼狈避雨,这么大的雨今天估计是回不成了,周围避雨的考生不少,有那年轻的顶着帆布包就冲进雨里消失在雨帘中,也有那周到的拿了雨伞找同路人一起离去,苏致远占据了有利位置:墙根 ,把林雪牢牢护在里面挡得严严实实,等回了招待所看到自己身上的衬衫林雪这才反应过来,衬衫里是个小背心,此时里里外外早已湿透,曲线显露无遗。
拿了毛巾擦身子,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看着窗外暂歇的雨,两人连忙往家赶,到了家一个火热滚烫的身躯就附了过来,两人都有大半个月没亲热过了,都很热情,一时满室春意。
高考就这样结束了,林雪彻底闲了下来,摘了根黄瓜切片敷脸上,这天林雪和薛甜甜坐在自家沙发上听着录音机里邓丽君甜柔的嗓音
“…………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
薛甜甜就笑,笑得黄瓜片都掉下来了,“你说咱两这算不算资产派。”
林雪白了她一眼,“敷个黄瓜听首歌就资产派,咱两这叫敷社会主义黄瓜,听社会主义歌谣!”
“就你一天能胡扯,”说着凑到林雪跟前,“政府可出台政策了,手表,闹钟,胶卷,彩电可都要降价了,明天抢购呢,”说着撞了下林雪,“你去不?”
林雪把掉下来的黄瓜贴她脸上,“去,我想买个彩电,致远去年弄的彩电票,听说要降价我可一直没买搁这儿等着呢。”
“彩电!”薛甜甜兴奋地喊了一声,“以后就能看彩电了!”全楼上下只有李指导员家有个17寸的黑白电视,熊猫牌的,什么《敌营十八年》,《加里森敢死队》,半大小子学人家酋长从房梁上跳下来勒住德国兵脖子的帅气,相互间招呼也不好好打了,都是搁儿后面勒脖子。更小的孩子们则是抢着要看《铁臂阿童木》,整天哼哼“
“掠过辽阔天空
啦啦啦飞向遥远群星
来吧阿童木
爱科学的好少年
我们的好朋友
无私无畏的阿童木”
林雪都跟着学会几句,有时候无意识就哼出来了。不过这《加里森敢死队》当初播到15集就显示全剧终,据说是因为观众有人效仿玩飞刀出事了,就今年还全国严打呢。
林雪一脸淡定,“别说出去,就你和唐嫂子知道,其他人我可都没说,等买回来大家再一起看。”这电视买回来估计自家就热闹了,不说大人,孩子们就会可怜兮兮地上门,“阿姨可以给我们借电视看会儿吗?”李指导员家一到电视里播动画片的时候就是个托儿所。
等苏致远回来林雪正放着音乐做饭呢,嘴里哼着歌儿,手下麻利地捞面浇臊子,看见苏致远回来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端饭呀!”
吃完饭收拾好往常都是去院里乘凉的,今天苏致远磨磨蹭蹭地不动弹,林雪怒了,“你能不能快点!”
苏致远哼哧哼哧了半天道,“你还记得那舞会吗?”
“怎么不记得……”林雪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你想跳舞?”
苏致远恼了,这多不好意思的事儿,喊出来干啥,看着苏致远黑中透红的脸林雪笑了,打开录音机把人拉起来,两人搂在一起,林雪下巴搭在苏致远肩上,跟着节奏轻快地扭动。
第18章 抢购
第二天一早薛甜甜就来拍门,两人紧赶慢赶到了商场,门还没开,队已经排到另一条街去了,听旁边的人说,前面的昨晚关门就开始排了,连早饭都是家里人给送来的,费的这个劲儿。
等到进去里面早已人山人海,柜台前挤得人都没地儿站,售货员不停地大声喊着不要挤不要挤,林雪买了肥皂,手表,电视机,床单被罩,挤出人群在街对面等薛甜甜,等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薛甜甜才出来,手里的袋子塞得满满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
林雪忙帮着拎了,“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
薛甜甜气都有些喘不匀,“别提了,差点没挤死。”压根说得不是一回事儿。
薛甜甜指着电视机箱子,“你咋把这玩意儿弄出来的,嘿,你别说,这箱子还挺大。”
“买电视那有人给帮忙往出搬。”要不就她一个人铁定不成啊。
“表对时间没?”薛甜甜说着瞅了一眼林雪买的手表,“听说卖出去之前是要对好的。”完全不用林雪回答,她一个人自问自答就够了,“这还早啊,咱两要不把东西放在报社逛逛去?”两人是跟着后勤采买的车过来的,离约好回去的时间还有好几个钟头呢。
报社离这里不远但也不近,叫了个人力三轮,因为东西太重人家还加了五分钱,林雪又多给了五分让人家给帮忙搬到二楼。
把东西放在薛甜甜的桌子下面盖了些旧报纸,又和门房说了一声,两人这才出门。街上年轻人腿上是五颜六色的喇叭裤,其中以红白蓝三色为多,低腰裹臀,裤腿扫地,鼻梁上架着洋墨镜,标签也不拆,显示那是舶来品。林雪看着这些实在是不想尝试如今的时尚,倒不是看不起,只是思维定式,欣赏不来,她还是偏爱基础款经典式,穿着舒服也不会过时。
薛甜甜却很羡慕,“看着多好看呀,我家老关非说是奇装异服成什么样子不让我买!”
林雪觉得喇叭太大了,听说要开九寸才算正宗,“你自己找裁缝做,把喇叭口稍微开小一点。”小小一个喇叭口九分裤,绝对显得腿笔直细长,薛甜甜却接受无能,那就不是流行的喇叭裤了。
得,林雪也不废话了。两人沿着路慢慢往前走,正是中午放学下班的时候,街上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林雪看到一个看着十六七的孩子别别扭扭地走着,再仔细一看,裤腿子被剪了,大概是学校不允许穿喇叭裤。
商场里还在大抢购,街边店铺也不多,走到一条胡同里,这儿有一家饭庄,听说是清朝年间建的,如今刚刚恢复营业,林雪拉着薛甜甜进去,里面挺有中式氛围的,人家说这儿的高汤鲜香得很,这一顿果然唇齿留香。
吃完饭没回报社,走到说好的地儿坐上车再过去取东西,结果一看,电视还在,手表身上装着呢,两人买的肥皂,床单被罩却都不见了。
薛甜甜跑去问过门房,“人家说只有何素华来过。”
“何素华是谁?你们单位的职工?”林雪连忙问道。
薛甜甜恨恨道,“回去再说,咱先报警!”
来采买的小兵抱着电视,林雪和薛甜甜提着空了的包裹,先去了警察局报案,警察同志问了情况又询问了门房的人,说会尽快解决。
回去的路上,薛甜甜脸色阴沉得厉害,林雪劝道,“不就是一点儿东西,大头都在,别气了。”
“其实我也没多气,就是觉得恶心。”薛甜甜看着窗外的风景,缓缓道来,“这个何素华是我母亲的继女,当初父亲出事,母亲和父亲断绝关系嫁给了她的初恋,何素华就是这初恋的女儿,我无家可归跟着母亲去了何家。”人家三个亲亲热热是一家人,她要是插嘴人家就停下话头,何母更是嫌她没眼色儿破坏气氛,亲母女处得还不如陌生人。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何母是不是很庆幸那场动荡的到来,让她得以从无爱的婚姻中解脱,让她和深爱的初恋重新走到一起,最后也没有想到答案。
“等到要上山下乡的时候,母亲就让何素华顶了自己的班,把我送走了。”大概她走了何家三口都得好好庆祝一番吧,薛甜甜自嘲地想到,“后来一切都过去了,父亲又回到大学教书,伯父也官复原位,我考回了城里。”当时何素华可是想顶替她上大学的,幸亏两人长得实在不像,要不何母都能把她毒死给继女让道,这种事,爱情至上的何母做得出来。
“母亲找到父亲,说何家养育我多年,得给何素华找个工作,”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接近呢喃,“我说了在何家的情况,父亲自然没有答应她,她就跑到父亲学校闹,跑到我学校闹,说我们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父亲怕对我影响不好,只能找伯父把何素华安置在一家小报社,等我工作了两年那个小报社被收购到现在的报社,我两就在一个地方上班了。”何素华平常就爱顺她的东西,她要是说两句,第二天何母就会来闹,后来她真的是啥也不敢往报社放,今天是周末,她也没想到何素华会来,大概是实在拿不动电视回家喊人去了。这次正好有林雪在,不是何母嘴里所谓的家事,她绝对不会放过何素华这个贱人。
薛甜甜转向林雪,满是哀求,“阿雪,你帮帮我。”
“回到家再说。”薛甜甜大概是有些气上头了,车里还有别人呢,哪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商量!
薛甜甜也反应过来,看着林雪点点头。
那小兵又帮着把电视搬到家里,林雪忙抓了把花生谢过人家,薛甜甜也没回家,就站在客厅里人有些楞楞的,林雪叹了口气,“你在警局里说那些东西都是我的是不想让你母亲再把事情压下去?”
薛甜甜就有些愧疚,她怕警察同志说是家事不了了之。
林雪沉吟了半晌,“那你呢?你还准备认你母亲?还是下定决心断绝来往?”如果她说亲情改变不了,林雪绝对不会帮她,以后也会疏远,这不是明摆着拿自己当冤大头嘛。但如果她能狠下心来,林雪也不介意帮闺蜜一次,毕竟她们两这一年相处还算愉快,而薛甜甜绝不是一个会在大事上撒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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