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龄看着这把提前出场的青龙偃月刀,这才想起他还有陆小凤这个朋友。
这下金九龄冷静了下来,他又完全不着急了,因为有人比他更不愿意这两人打起来。
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
只要遇到麻烦或者问题,你就想疯狂把这个锅往他头上扣,而且你知道他一定会往坑里钻。
于是金九龄同陆小凤使眼色。
陆小凤也很捉急。
他看着这两人,只觉形势一触即发,说不定下一刻就有人要死。
陆小凤不喜欢看着人死,看到任何生命在眼前逝去,都会让他很不舒服。
恰好这时,杜陵梦拉着人往后退了一步,在一片凝滞中十分显眼,陆小凤一下就瞥见了她。
他猛的想起,大夫曾和他打赌过,西门吹雪的衣箱里是不是全都是白色的衣服。
最后是她赢了。
在一片寂静肃杀中,陆小凤脑内一卡壳,脱口道:
“叶城主,你输了,你的衣裳没有西门吹雪白。”
叶孤城:“……”
金九龄脑内一片空白,只余下一个念头。
这么大的杀气,你瞎吗!怎么可能是在比谁的衣服洗得干净!
四
这两人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
西门吹雪道:“半年前,我已与人先行约好了比试。”
这意思是先来后到了。
叶孤城一怔。
能与西门吹雪相约比试,两人还计划了这么久来调整状态,只会是绝世的剑客。
叶孤城道:“是飞剑客?”
阿飞骤然扬名,又忽然销声匿迹,只有人说他去海外了,与约定比剑的时间一致,叶孤城想到他也很正常。
西门吹雪缓缓摇头,提到那人时,他的双眸中的寒芒愈盛起来。
“是独孤求败。”
金九龄乍从忧心中解脱,陆小凤成功制止一场发生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的比试,骤然放松下来,听到他已约好了,又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背过去。
独孤求败此人他未听说过,但是西门吹雪这么重视,名字还这么嚣张彪猛,肯定不是凡辈。
还造毛反啊!现在紫禁城约战也打不成了,人家有约了!拖到明年,世子必须进京面圣,那时候肯定就暴露了!
陆小凤见杜陵梦毫不意外,便凑过去问道:“你早知道了?”
杜陵梦点头:“是我牵头让他俩见面的。”
金九龄一日下来,惊吓过多,起起落落,只觉心如止水,此刻再也生不起半分惊讶情绪了。
他心中如枯井一般,冷漠回响了一声。
“哦,又是她坏了事。”
金九龄一瞬间只觉“绳命是入次地回晃”,仿佛勘破人生一般,一片恍惚虚无中,还有一个失了双臂的怪人,一手套着玉米棒子向他打招呼。
所以,王爷和世子啊,在恁死皇帝之前,真的不考虑先干掉杜陵梦吗。
金九龄凄然一笑。
这又与他有何关系呢,现在西门吹雪为着自家的医书,已是盯上绣花大盗了,说不定明天他就给西门吹雪捅了个对穿。
他站在一片夏日中,只觉心中萧瑟,偏偏背景是那两人又开始打情骂俏一般的斗嘴。
“你什么时候认识独孤求败的?我竟然不知道!”
“你又没问我!”
“现在我问你了。”
“嗯……我其实也没见过他,不过他养的一只雕很有灵性,我俩是好多年笔友了。”
金九龄听着,与他无数的前辈一般,当下顿悟开来。
哦,有陆小凤在,看来现在也恁不死杜陵梦了。
金九龄长叹一口气。
陆小凤正低头训她江湖险恶,听着这一声,扭过头来,一眼瞧见金九龄,一惊。
“金九龄,你怎么好像忽然老了二十岁一样!”
金九龄:“……”
五
绣花大盗这边,花满楼去与被戳瞎的受害者沟通了,蛇王那边的消息还没到,陆小凤诡异般的闲了下来。
因为西门吹雪的强势加入,许多需要他去跑腿的地方都被立刻解决了。毕竟万梅山庄的消息网十分强大,不然每年也不会有四名优秀学员入选西门吹雪的黑名单了。
杜陵梦在观念上面与花满楼的意见一致,私人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死亡。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西门吹雪的砍人梦之队,至今为止还真没出现过一个被误判的。
所以在态度上,她还是学了陆小凤。
毕竟这个时代律法也有不健全的地方,人生在世,快意江湖,无愧于心便是。
花满楼敬畏生命,能宽容温和的态度去看世界,西门吹雪则心无旁骛,将杀人的剑法当做一种事业。
杜陵梦觉得,陆小凤能与他俩同时成为朋友,就是这个人最可爱的地方。
他对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尊重的。
刚在心中将他夸完,杜陵梦就听陆小凤叹道:“你为何要牵头这样的事情?”
杜陵梦纳罕:“你是说西门比剑的事情?”
陆小凤点头。
她笑了:“你到时候要不要来看。”
陆小凤皱眉:“我还不知道你原来喜欢看这种无聊的事情。”
杜陵梦看着他,笑得更欢了:“你觉得是无聊的事情?我觉得有趣极了。”
“两个人相对坐着,说着话,由其他人比试,难道不有趣?”
陆小凤惊讶看她:“他们要论剑,你能将西门吹雪也说服了?”
杜陵梦道:“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其实我已经奇怪很久了,既然专注剑法,那么难得有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为什么非要杀了?剑道是不会有止境的,几年之后双方更强,互相切磋之下,才能得更多进益。”
陆小凤道:“大多数人都同你一样想的,所以很少有人练出他们那样极致的杀人剑法。只是这个原因说服不了他。”
杜陵梦点头:“所以,这一切就多亏了独孤前辈。”
陆小凤一怔。
“独孤前辈剑法已经大成,即便用一根树枝也能伤人,后来世上慢慢少了对手,自他隐匿,才慢慢有新的剑客诞生,巅峰寂寞,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这位前辈当年经历,与西门吹雪十分相似。
陆小凤已明白过来。
西门吹雪能走到现在,绝不会是一个很死板固执的人。
现在有一个鲜活的样板在跟前,追求剑道到了极致,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还有如此多的方向可以自行领悟,任谁都不由得多思量一些。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他们见过一面后,西门吹雪已彻底静心平气。”
陆小凤道;“我以为他已经沉静到要去当和尚了。”
杜陵梦笑道:“他已经有剑这个老婆了,做不了和尚啦。”
不知道陆小凤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呛住,咳嗽起来。
恰巧这时到了义庄,他埋头先一步走了进去,杜陵梦在后头跟上了。
这个人最近总是这样,半路忽然就将她撇下。
她无奈提了衣裳,追了上去。
第32章 计划崩坏
六
羊城几百年难得下一次雪, 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薄衫, 现在又是春末夏初,是细菌最亢奋活跃的时候, 金九龄在任时便力排众议,在义庄挖了一个冰窖, 专门用来停放尸体。
三人刚到义庄,鲁少华已领着本地六扇门一干人员候着了。
鲁少华躬身笑道:“我听说姑娘出了门,本以为要按着原定计划先去唐家,后来才接到姑娘消息是往义庄来了,人虽赶到,一应物事还没备好,姑娘再等等。”
陆小凤这下也觉得不对来。
杜陵梦也是临时起意来义庄验尸, 她甚至只在门口同王府的人交代传话,打定主意要放鲁少华鸽子了,最后竟然还是鲁少华先到。
这里的六扇门消息确实很灵,但也太灵了一些, 就好像有人布了一张大网, 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四处蹦跶,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眼中。
杜陵梦问:“我在来时看到庄子外头还有不少人巡逻, 是发生了什么事?”
鲁少华道:“啊, 是我布置下去的,让他们在义庄倒班,就是防止那个采花大盗来毁尸灭迹。”
杜陵梦笑道:“总捕头费心了, 只是,我认为采花大盗不会来了,你不如安排他们去城中巡逻,加强夜间防卫。”
鲁少华惊道:“姑娘认为他还会动手?”
杜陵梦道:“他每杀死一个姑娘,都要故意留下一朵郁金香,是挑衅之举,自然要连环作案。这个人家世想来一般,可能也不是本地人,因为他一开始故意选择了羊城最有权势的三大家,就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谁知这三家为了家风,捏着鼻子认了,他才转而害了一个农家女,将事情捅出来。”
“好不容易让事情暴露,他当然不会来毁尸灭迹,他在放下花的时候,对尸体该做的处理也都准备好了,看来是十分自信,不会有人破案,此事一旦成悬案,就会更加引人注意。”
鲁少华点头:“好,我会将事情安排下去的。”
这时有人过来,同鲁少华说了几句,小水很尽责翻译给她听了。
——“已经和那几个婆子说好了。”
果然如她所说,鲁少华又引了他们去一间耳房,将那三家安排的婆子一一介绍给她。
原来,这三家都派了姑娘的乳娘在此候着,一是为了不叫其他人轻动自家姑娘的遗体,二也是为了盯着案件进度,好随时准备应对。
这案子现在已经被捅破,在羊城传的沸沸扬扬,有的人家担惊受怕,也有好事的人想着要看三大家的笑话。
见到杜陵梦,几个婆子的表情都很古怪。
她们没想到,六扇门真找了一个女人家来验尸,现下再无借口推脱,见她是个年轻女子,却做此轻贱行当,一时又对她生了几分轻蔑来。
这一会,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杜陵梦见那一应物事周全,与自己习惯无异,这下也信了金九龄他们常看她的手记。
其实写报告已成她的职业习惯,如今还能有这样的用处,却在意料之外。
她并不怕有人看了以后,就她所写的内容针对漏洞作案,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杜陵梦又套了一件短外衫,带上厚棉布口罩与鱼皮手套,陆小凤已习惯,其他人却尤如看外星人一般。
四具尸体俱停在了一个阴凉的屋内,鲁少华领了师爷与书吏在外间候着。
陆小凤留在门口,背对门板守着了,其余婆子与杜陵梦一齐跨了火盆进去了,中间由小水帮忙翻译,倒也沟通无碍。
首先看的是唐家姑娘的遗体。
唐姑娘已死了大半个月了,整个人在冰窖中已经僵直青白,纵然在低温下,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腐坏。小水似乎有些害怕,背过身去了。
杜陵梦先看了她的指缝,用刷子细扫,果然如金九龄所说,里面十分干净。
人在挣扎时,大部分都会挠挖跟前的凶手。
这姑娘却仿佛只是睡着了,在梦中安静死去。
杜陵梦盯着那双手出了半刻神,又转向了第二位李小姐。
她也先看了那李姑娘的手,突然开始解李姑娘的衣扣。一边一个婆子已大声嚷起来,只听得小水磕磕巴巴翻译了一通。
杜陵梦已猜到那婆子说的是腌臜粗话,从那一大段中,小水只提炼出了一句不带脏的。
“凭什么只看我家姑娘的。”
反正完全听不懂,杜陵梦乐得自动过滤。
在这时,外间传来了陆小凤的声音,可能是在反嘲讽这个婆子。
比起这婆子连珠炮一般,他说得很慢,广府话的声调多,听来起伏不大,与官话的直断不同,只听他嗓音,言中带笑,仿佛能看到他抱臂倚门,潇洒从容。轻松将那婆子气了个倒仰。
幸好有口罩掩住了她的笑意,见李家的婆子总算消停下来,杜陵梦继续验看,她的手麻利解了李姑娘的衣裳,又叫了另外一个婆子来帮忙翻看。
杜陵梦这才道:“李家姑娘死在七日前,子时,除大腿内侧,无明显外伤,有中毒反应。大概是昏迷后被人强迫,接着毒性发作而亡。”
屋外,书隶开始记录。
她分析完,几个婆子已怔住了。
她垂头,细心给李姑娘穿好了衣裳,又转向陈姑娘。
这次,这些婆子再没说多的话了。
“陈姑娘死了三日,也是子时,这次颈部有掐痕,没有挣扎痕迹,仍是先昏迷,之后才被那人掐住,窒息而亡。”
杜陵梦说到这里,有些憋闷,还是转向下一个。
这个姑娘穿着一身布衣,其他姑娘尚有锦被垫身,她却只一卷草席。
杜陵梦见小水有些颤抖,因手已经接触过尸体,她只好凑过去,用脑袋轻轻蹭了一下她安慰。
小水生生憋住了泪,呆滞瞧她。
口罩掩了大半的面容,杜陵梦只冲她弯起一双新月。
小水慌乱避开,垂了眼,吸了吸鼻子,低声道谢,掀开了那卷草席。
小水的姐姐死在三日前,是距离现在最近的,杜陵梦少不得多看了一会。
她是第一个受了外伤的,杜陵梦看遍全身后,才在她浓密的发中发现了血块,果然见脑后有一个钝器损伤。
这就奇怪了,这个人轻功这么厉害,前面已经无声无息杀了三个女孩子,为什么到了这个孤身住在外头的农家女这里,他就要从背后把人敲晕?
这个人杀每一个姑娘的法子,竟然都不一样。
她下意识在心里整理犯罪者信息,不禁有些背后发凉。
叫几个婆子收殓尸体,杜陵梦走出屋子,摘了口罩与手套,扔进火盆中,盯着骤然旺起来的火焰沉思。
鲁少华打断了她的思路。
他十分不解:“姑娘为何没有验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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