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年看出黎隽的意图,顿时心急如焚。
他了解自己这个外甥,如果他是自己起兵攻进皇宫的,黎隽这个决定自然没有什么不妥。
但黎隽不知道他是中了沈家的计才冲进来的,齐正修一定带了够数的兵力,等待时机将他就地正法。
然后把罪名扣在秦家和黎隽头上,死无对证,加上沈家的部署,秦家将粉身碎骨。
如果此时黎隽插手帮他,就相当于主动将谋反的罪名坐实了。
眼看黎隽就要加入战团,秦书年心一横,避开朱统领的纠缠,手中长戟朝黎隽当头打过去。
黎隽只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下意识挥刀反击,目光与秦书年对上。
“秦副统领!你怎敢以下犯上!”
“四殿下,不如与我联手?”
“你作为我的亲舅,竟鼓动我行犯上作乱之事!”
二人不过对视一瞬,黎隽便了解秦书年的意思,二人顿时打得激烈,几乎招招致命。
华元帝见此情景,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一开始他以为是黎隽将滴血认亲的时间地点告诉了秦书年,与秦家里应外合夺取皇位。
但看此时的情形,秦书年和黎隽一言不合就相互往死里打,怎么看都不像是串通过。
秦书年与黎隽对战多个回合,秦书年不经意间给黎隽露了破绽,黎隽手中锋利的刀刃划破秦书年颈侧,滚烫的血液刹那喷洒而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自古擒贼先擒王,秦书年倒地,场中战斗休止。
黎隽面无表情,冷眼看着秦书年跪倒在地,鲜红铺满脚下,直到秦书年没了气息。
转身走上台阶,面朝华元帝跪下,“父皇,儿臣已将反贼斩杀。”
齐正修此时才带着大队宫禁侍卫冲进乾元殿,眼前的情景出乎意料。
原本的计划是诓骗秦书年带兵进宫,他适时赶来拿下所有进宫的皇城禁军,假装意外将秦书年斩杀,计谋便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就是坐实,用这个罪名将秦家满门连带黎隽一起送下地狱。
但他们低估了黎隽和秦书年的心狠手辣,狠起来连自己都杀。
齐正修只是愣了一下,随即跪地请罪,“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华元帝摆手,“罢了,好在有惊无险,你且处理残局,传旨彻查秦书年此举为何。”
看向跪在地上如同修罗的黎隽,“起来吧,暂停止你的一切职权,配合彻查。”
“儿臣,遵旨。”
黎隽起身,眼神阴狠看了惠妃一眼,又对华元帝道:“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滴血认亲这事,还是要进行到底。”
惠妃暗自咬牙,如此竟然都没有将黎隽拉下马,黎隽连自己亲舅舅都杀,当真是恶毒!
华元帝点头,“嗯,没错,继续吧。”
耽搁这半晌,玉碗中的血液已经凝固,只得再取数滴,倒在张元手臂的骨头上。
众人目不转睛盯着那处,只见鲜红的血液慢慢浸透了骨头,殿中一片死寂。
惠妃本有恃无恐,见众人气氛不对,慌忙挤到跟前一看,脸色悠的一白。
“这不可能!你找的是谁的尸骨?这人肯定不是张元!”
大皇子黎疏剑眉一扬,“听惠妃娘娘的意思,除了张元,还有别的男人是您儿子的父亲不成?”
惠妃面色灰败,反驳道:“你胡说什么!十二殿下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当心陛下治你污蔑皇室之罪!”
华元帝脸色十分难看,原来他的妃子,不止跟一个男人有染。
“欺君当诛,侮辱皇族当株连九族,将沈辞和其孽种拿下,赐鸠酒,直系流放,财物充公。”
惠妃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手脚不听使唤,被人拖出去一段才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嚎。
“陛下!臣妾冤枉啊!看看小十二,看看朝儿,他与陛下多么相似!怎么可能是孽种!陛下!”
华元帝无动于衷,听着惠妃的哭嚎远去,整个人疲惫不堪,老态尽显,这一天之内发生太多事,让他心力交瘁。
哪怕再多算计,也敌不过岁月与病魔。
华元帝一阵猛烈的咳嗽,皇后忙给他顺气。
太后长叹一口气,“思儿,扶陛下去休息,旁的事,就随他去吧。”
她已经六十有四,半截入土,开始担心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虽然华元帝头发早就白了大半,都是因为算计太多,却不愿放手一刻。
华元帝回寝宫歇息,旨意传达下去,着手调查秦书年为何突然举兵攻入皇宫。
齐正修借故带人去永安侯府搜查,在永安侯府内搜到一件五爪金龙袍,当即呈了上去。
沈家被抄家时,一众人正在举行庆功宴,墙倒众人推,甚至没有人给沈家报信。
经过多年的渗透部署,沈家终于将秦家彻底拉下水。
黎隽主动提议滴血认亲,将皇室成员聚在乾元殿,当称天赐良机。
秦书年之所以会当上皇城禁军副统领,是沈家花钱与吏部官员沟通良久的结果。
而禁军统领之所以会在那天出城,也是沈家设计找事让他出去的。
齐正修再从永安侯府拿出龙袍,秦家已经彻底完了。
虽然四皇子黎隽当机立断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但没有秦家做后盾的黎隽,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完全可以日后再找机会拍死他。
所谓乐极生悲,沈万和沈老夫人等人还沉浸在美梦成真的喜悦中,就通通沦落为阶下囚。
第113章 局势
官兵将沈府团团围住,横冲直撞进入门内,“将惠妃直系与有关人等拿下,查封宅子与户下所有财产。”
沈家众人被官兵拉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为何。
沈老夫人甩开官兵桎梏,手杖往地上一杵,“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沈家是什么地位?”
气势乍起,倒是唬住捉拿她的士兵,一时没有重新上手。
为首之人见沈老夫人如此做派,笑了一声,“知道,惠妃私通侍卫,生下孽种,那孽种的血液融入尸骨,惠妃和她的儿子被赐了鸠酒,现在大概已经抛尸荒野。”
“所以……沈家的地位,就是阶下囚犯,择日流放。”
沈老夫人与沈万异口同声道:“这不可能!”
十二皇子虽然是借种生的,但与名叫张元的侍卫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十二的血液怎么可能会融入他的尸骨?
除非,当日滴血认亲所用的尸骨,是当初被借种的那人。
可黎隽又是如何找到那人尸骨的?
那人早就被抹了脖子,尸体也已经处理,就连处理尸骨的护卫,都被沈万亲手杀死。
世上知道借种细节的,除了沈老夫人和沈万,就只有惠妃而已,这三人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尸骨在何处,黎隽又怎么可能找到?
或者,护卫处理尸骨时漏了口风?
再或者,是乞丐留的后手没有处理干净?
当初选中那个乞丐,是因为乞丐长相与华元帝有六分相似,而且在世上无亲无故,人品性格并都不重要。
反正不会让他了解到任何细节,而且事后会变成死人。
乞丐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还有几分小聪明,很会察言观色,与惠妃亲密接触一次就开始对报酬讨价还价,要价三千两。
沈万根本没有多想就应下,对乞丐承诺事成之后付钱,左右乞丐也不会拿到那笔钱。
但是乞丐并不好糊弄,要求先付一千两。
沈万看到乞丐眼中的贪婪,剩下两千两也足够让乞丐兢兢业业的播撒种子。
为暂时安抚乞丐配合,沈万给乞丐拿了一千两银票,依然将乞丐软禁在晋安城外小院里,由两个护卫紧紧看守。
乞丐前后被关了六个多月,一直都很听话。
中间耍小聪明溜出去一次,小半天时间就自己回转,口称他只是觉得太无聊,护卫又不通融。
沈万将乞丐毒打一顿,在乞丐手脚加了铁链,让其再也无法走出院子半步。
之后沈万派人去查过,乞丐只是去城中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除了酒楼小二,再没接触过其他人。
沈万下令把那个乞丐接触过的伙计做了。
在此之后,乞丐假意配合,实则试图逃走。
大概猜了沈家的打算,不再想要剩下的两千报酬,不及时抽身恐怕连之前的一千都没有命花。
乞丐差一点就得逞了,但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惠妃怀上身孕,乞丐命丧黄泉。
明明应该万无一失,为何现在会是这般光景?
沈老夫人与沈万百思不得其解,却无人会跟他们解释,一大家子尽数被关押天牢。
他们不会知道,沈家是败在了“贪”字上。
若沈家安安分分做一个商户,不要妄图至高无上,荣华富贵还会持续多年。
瑾瑜对沈家入狱不觉得意外,但安平侯府一门落马在他意料之外。
尤其是听闻了黎隽亲手杀死自己的舅舅,心中震撼难以言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皇宫这个集权利与金钱为一体的地方,当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这样一来,相当于秦家与沈家同时完蛋,华元帝原本的六个儿子,如今只剩下五个。
黎隽元气大伤,安平侯满门抄斩,昭贵妃和黎隽勉强靠着黎隽斩杀秦书年的功劳,功过相抵才没有被连带治罪。
黎隽党派中人纷纷选择独善其身,只余下寥寥数个。
五个皇子中,十一皇子黎洛年纪尚小,无家族后盾,本就没有能力夺储。
黎隽树倒猢狲散,只剩下大皇子和六皇子七皇子有力角逐。
沈家和秦家同时落马,实在有些戏剧,就好比势均力敌的二人对战无数回合,同时将利刃插入对方心脏,最后双双倒地而亡。
无论如何,此事对大皇子和六皇子七皇子来说,自然是喜闻乐见,毕竟黎隽和黎朝有家族撑腰,是很强劲的对手。
这三位当中,数大皇子黎疏最有胜算,他的外祖父是当朝太傅徐千章,母亲是正宫皇后,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室嫡长子。
不管从哪一方面看,黎疏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瑾瑜微微叹息,这下,大约是要尘埃落定了,若是不耍阴谋诡计,但拼人脉势力,黎疏有徐千章撑腰,六皇子和七皇子只有联手才能勉强与之抗衡。
但六皇子与七皇子同样是对手,不知道他们要如何走下一步。
瑾瑜想在这场风浪中护住自己的扁舟,若是允许,他也想趁乱而上。
冬青对秦家的事表示同情,她深有体会,当年的南阳王,便是遭人算计而惨遭灭门。
事了之后,翠枝等人听瑾瑜和冬青说其中利害,直听得一愣一愣。
大狗呆了半晌,道:“太吓人了……以前只是听说书的说前朝轶事听到过为皇位手足相残,现在我都听到了什么?”
李老汉皱着脸,“确实太吓人了,冬青你们要小心着些,别被人像利用那个什么副统领一样利用了。”
想了想又道:“能想法子把自己调任到其他地方吗?像你陈叔家君然一样,再不济像李言卿也成,咱别待在晋安了。”
“离得远远的,反正咱们有吃有穿,当个小官多好啊!”
翠枝附和道:“是啊,不管官大官小都是官,离这些事远一点把稳,不担心哪天莫名其妙就被砍头。”
冬青只得安慰众人,“无事,瑾郎有分寸,人往高处走,咱们怎么能自暴自弃?”
瑾瑜点头,“冬青说的对,人要往高处走,我不会外调的,你们安心在府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旁的不用担心。”
“对了,我收到大河的信了,他今年没有考中举人,准备下次再说。”
众人惋惜的同时又莫名松一口气,既想家族多出几个厉害人,又害怕大伯家搬到自家隔壁低头不见抬头见。
看着几人的神色,瑾瑜和冬青相视一笑,他们一家子人对大伯家都有难以言说的阴影。
王氏道:“如今吾儿功成名就,也是时候该衣锦还乡,咱们今年年关回家祭祖吧。”
瑾瑜想了想,道:“家里到晋安来回得要近四个月,我如果要回,得先告假,四个月的假不知道能不能行。”
“怎么不能行?你自考中状元,这么多年一直在本分待在翰林院,从未回家一次,皇帝应该通情达理,一定能行。”
冬青道:“应该是可行的,待朝中空闲时更容易。”
正说着,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过来,“郡主,老爷,不好了!有个姑娘不听劝,闯进门来了。
“嗯?”瑾瑜思绪一转,来不及说什么,汪暮霞已经风风火火来到了跟前。
“李林呢?我去他家找人,他爹娘说他帮李翰林做事。”汪暮霞认得瑾瑜,直直看着瑾瑜,就等瑾瑜给她一个交代。
说好李林会带聘礼上门求亲,结果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也没见李林上门。
李老汉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瑾瑜摆手让汪暮霞身后的家丁退下,道:“大小姐你先坐,稍安勿躁,李林如今没在晋安,他领车队南下做生意去了。”
汪暮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上去气鼓鼓的,“他就不能先娶了我再去做生意?”
冬青示意旁的人先走,道:“大姑娘你听我说,因着李林与我们都出身贫寒,李林担心自己配不上你,担心你的父母不同意,想多挣些钱再说。”
汪暮霞上下打量冬青,顿了顿,“这有什么?我爹娘不也是出身贫寒,被叫了多少年的穷武夫,据说陛下实行了李翰林提出的政策,我爹的境遇才好不少。”
“而且……我性子随了娘体格随了爹,晋安的世家子弟都看不上我,连一般的商户都觉得我无德无用。”
这话让冬青有些尴尬,都不知道从何处安慰汪暮霞。
“汪姑娘……你性子直率单纯,是他们没眼光,看不见你优良的品质。”
冬青打心底这般觉得,汪暮霞毫无心机,确实不适合嫁进高门大户,但这不代表汪暮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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