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这中年人,看着十分精神,眉目间都透着精明和圆滑,总不至于见之即忘。
林二春心中有了计较,又纳罕到底这人是怎么化妆的。她当时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这人察觉她的目光,迎向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童观止没吭声,童柏年倒是拍了拍脑袋,道:“果然是年纪大了,都有些老糊涂了,药都喝了,我完全给忘了,唉,岁月不饶人!”
他目带谴责的看着童观止:“儿子都大了。我也是半截脖子埋在黄土里的人了,如今别无所求,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看见我童柏年也有个聪明孝顺孙子能够给我送终。”
忽而目光一转,看向林二春:“你还真是一点眼力劲也没有,这么迟钝,到底是哪里吸引了那臭小子?还是故意在这里装傻充愣?这么蠢,儿子聪明与否,很受母亲的影响。要是生出来的也跟你这么蠢,那还了得......”
林二春还无法从童柏年切换自如的神态和语气中回过神来,眨巴了一下眼睛。
童柏年不满的看着她。
那中年男人提醒林二春:“茶水凉得差不多了,可以喝了。”
林二春难得呆呆的“哦”了一声,上前两步,倒了一杯茶水,双手呈着递到他面前,“老爷,请喝茶。”
童柏年没接那茶水,“第一次见长辈,不知道要行礼吗?”
他的话落刚落,身后那中年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蒲团放在地上。
林二春看着那蒲团,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童柏年以目光跟她较量:“我还当不起你跪一跪?”
童观止没有再帮她说话,林二春忍了忍,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是也不愿意做这无谓的争吵,她跪在蒲团上,举着杯子递到他面前?
童柏年接了过来,一饮而尽,看样子他是真的渴了。
喝完了,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封来:“拿着!”
林二春回头看看童观止,童观止幽森森的看着林二春,不言不语,也不给她点小动作当暗示。
林二春收回视线,心里琢磨着这红封的意思。
以前她嫁过人,她嫁给东方承朔是在京城操办的婚礼。基本上的来客都是搭不上东方承朔,但是又有心跟他结交的小官,或是东方承朔找来给她撑场面的,身份最低也是她自己生意上的朋友。
因为林茂才和邓氏对大户人家的规矩不懂,也不会操办和往来迎客,所以,她的婚礼女方这边基本都是她自己操持的。
怕在婚礼的时候出丑,所以,对这大夏的婚庆习俗,她是下了功夫来研究的。
不管是村里的人家还是大户之家,都有提前相看婆家的,这媳妇跟婆婆并不是成亲第二天才见面,双方达成意愿之后,准媳妇也会羞答答的给婆婆倒茶示好,有些婆婆也是会给媳妇见面礼的,但是绝对不会是给红包。
得到了成亲第二天,那时倒茶才能算是敬茶,那会公婆给了红包,儿媳也要改口了,这才是第一次进了男方家的门。
那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红包算是什么意思?
刚才童观止说让童柏年给见面礼,当着她的面让童柏年给她面子,她以为大概也就是一些小玩意,譬如首饰什么的。
童柏年又说:“这可是一万两,你真的不要?”
林二春纠结了一下,拿不拿?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现在她能够算儿媳妇么。前面还有个大大的“准”字好不好!
童柏年不等她开口,就不悦的道:“难道我儿子还配不上你?多少人上赶着来给我当儿媳妇,你还扭扭捏捏作甚?难道是嫌少了?”
林二春道:“是不少,不过现在给红包不太合乎规矩,老爷就不能拿个盒子装着给我么?”
童柏年哼哼笑了两声,看着童观止,低声嘟哝道:“没用的东西。”
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成亲,怕连累人,分明就是还没将人给拿下。
可怜他想要个孙子怎么就这么艰难?真的等将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他怀疑他是等不到孙子出生了,事急从权,怎么就不能快点啊!
就算偷偷摸摸有个孙子,不能广而告之,那也可以啊!
林二春垂着头,也不知道他在骂童观止。
童观止也没吭声,她就只当童柏年是骂她的,跟她这辈子那无缘的婆婆一样,总是当面就能不给人一个好脸色。就连做样子都不愿意。
她想要是她接了,说不定会被刺“果然是看我们家的钱势。”
她不拿就被骂“没用”和“小家子气”。
不管怎么做都是有话说的。
尤其,童观止跟那东方承朔一样,也不吭声了,林二春说心里没有委屈那绝对是假的,她心里的郁气??胀胀的在不断的发酵,酝酿。
她甚至恨不得掀桌离开算了,就不信天底下没有一个瞧得起她的婆家,干什么要受这窝囊气!
一万两,很多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红封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心里一气,一把接了过来,“谢谢老爷。”
到底还是看在童观止的面子上,忍住了没回嘴。
只是眼角却忍不住又瞟向立在一边的童观止,只能看到他的衣袍,他总算是动了,缓缓走到她的旁边,挨着她跪下来。唤了一声:“爹。”
他倒了一杯茶,递给童柏年,童柏年接了过去,这一次只抿了一口。
童柏年又摸出来一个红封递给他。
“谢谢爹。”
“真要谢我,你就赶紧给我生孙子!”
林二春这下才觉得有什么怪怪的,这老头子没事给儿子发红包做什么,难道童家有什么古怪的习惯?
不等她再多想,童柏年已经开始训话了。
“进了我们童家的门,绝对不能够有将银子往外推的事情发生。就是不得已,以后也得收回来,不然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了,这家也得败光了,这一点你得记住了。”
林二春:“......”
当你是貔貅啊,还只进不出。
她忍着。
童柏年一脸郑重,不像刚才那样骂骂咧咧,她也跟着严肃起来。
哪知道,他突然话锋一转:“观止他脾气不好。看你也是个能够忍的,你就多担待他一些,他犯倔的时候,劝劝他......”
林二春心里是懵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太好,不,不对,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童柏年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啊......
等童柏年说完了,童观止扶着她起来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被童观止那热腾腾的目光一看,她总觉得好像失去了点什么,又像是多了什么,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等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才缓了过来,正想发问。
可这会屋内的气氛太过凝重了,她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继续忍着。
灯下,童观止和童柏年正在说话。
“......那些不听话的,暗地里耍手段的还罢了,其余的那些左右摇摆的,也都是被权势迷花了眼,倒也不是根都坏透了,他们能留就留吧,到底是一族血脉,独木不成林,老话说得不错,还有你三叔......”
林二春听得心中一凛。
童观止冷声道:“老头子。我可不是你,我不会让童家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有些人背叛了就成了习惯了,留着也是累赘。他们能不能活,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童柏年像是陡然间没了刚才的精气神,沉默了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道:“那你斟酌着办吧。”
又冲那中年人道:“阿渠,明天就将三叔公那边给回了,说我病了,没精力见客。”
说罢,冲童观止摆摆手:“今天太晚了,你们回去吧,明早过来给你娘上个香。”
“这年纪大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你们这些做小辈的,也孝顺不了几天了,别不耐烦,没听说过子欲养而亲不待么?”
重点看向林二春:“男人要在外面忙,你是有时间的吧?”
林二春:“......所以,呢?”
明天补上
第135预防,一起看了靡靡之语
林二春问得犹豫不决,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童柏年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干脆不再搭理她。
林二春满头黑线的看着童柏年,今天她感觉触到了自己智商的下限了,总是觉得没有进入状态,无法跟上童柏年的思维。
当她还在想着前一句话的时候,对方已经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这时,童柏年正冲童观止道:“家事同样也是很重要的,娶妻不贤祸三代,这老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你这妻子贤惠不贤惠再看她的表现吧,不过实在是不聪明,你好好教教她。
她以前在绿水湾的时候随性惯了,没人教导,现在你母亲去世得早,她又没个婆婆教导,看她那样子,要是找个嬷嬷过去,她肯定会将人给打出来,这数来数去,也只能靠你了。
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当家做主的样子,我不担心你当大家的主,就是这小家啊,千万得立起来。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该教的还是得教......”
拉拉喳喳说了一大堆,不过,到底还是顾忌林二春在场,又是儿媳的身份。童柏年这个公公也不好说得太过详细,只拍了拍那放在桌子上的箱子:“拿回去好好学一学吧。”
童观止扫了眼那箱子,再看林二春撅着嘴,道:“老头子,你就好好歇着吧,我记得你以前还总念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现在你当了公爹难道还想当婆婆?”
童柏年骂道:“小崽子不识好歹!等以后孙子长大了,等他为我报仇,好好折腾折腾你。”
说不了几句话,他就能够绕到“孙子”这个话题上来。
时间不早了,童柏年这次很快就打住了,叫了小厮进来:“把这口箱子送到马车上去。”
那小厮麻利的扛着箱子就往外跑了。
童观止站起来了,对林二春道:“二丫,我们先回去。”
林二春赶紧站了起来,他伸手握住她的。
要走了,林二春顿时浑身都觉得轻松了,最后还能扯出一抹笑跟童柏年礼貌的告辞。
这半老头子不耐烦的朝他们挥手。
“赶紧滚,吵得我头都疼了。”
林二春心道:一直都是你自己在吵好么?
她的头也很疼,同时还有些懵。
童观止牵着她。便大步朝外走了。
出了屋子,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的两边都挂着的灯笼,不过被薄雾笼罩了一层,灯光有些迷蒙,给这夜色添了三分暖色。
童观止在灯下问她:“二丫,困不困?”
林二春答:“还好。”
她眉目清明,哪里像是有半点睡意的模样。
童柏年又是拍桌又是挑刺的,她能困的着么?
再加上最后似乎又听到了点童家的内部秘密,此时。她的心像是漂浮着,对刚才在屋里发生的事情,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林二春心里其实是有猜测的,只是因为太过仓促,打得她措手不及,根本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到了现在,那红包都收在荷包里了,她还是不敢确信。
现在林二春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憋得太久了,那问话的欲望便消减了呢?
还是,她实际上从心底里也不太抗拒?
她并没有开口问什么,只盯着地面,一边任由童观止牵着她往前走,一边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而童观止也没有打扰她。
四下寂寂,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细风阵阵,从那黑暗处的竹林传来簌簌声响,空气里随风浮动着若隐若现的腊梅香气。
林二春看着脚下,很快,她发现她跟童观止的步子是一致的,出脚的频率和幅度也一模一样,那脚步声和谐得像是只有一个人。
她瞧着瞧着,方才还有些浮躁的心,也慢慢的平静和踏实了下来。
等再抬起头来,她悄悄的看走在身边的那男人,他正好也缓缓侧头看过来,刹那,林二春只觉得仿佛有两颗星子在她面前升起。
两双同样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里一碰。
林二春像是做了亏心事之后,触不及防被抓住的小贼,心里猛然一悸,慌乱的又垂下头去,就连脚步都有些乱了。
童观止越发热切的凝视她,他唇边漾着愉悦的笑意,轻声问道:“二丫,冷不冷?”
林二春摇头:“不冷。”
其实,她面上还有些发烫,只是借着夜色的遮掩,应该并不明显。
童观止便道:“小心脚下,跟紧我。”
林二春胡乱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伸出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胳膊,紧紧将他那条手臂抱住了。
童观止垂眸看了看,唇角翘了起来,轻声咳了咳。
不多时,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刚才扛着箱子的小厮就满头大汗出现在眼前了:“大爷,箱子放在马车上了。”
童观止“嗯”了一声,这小厮又匆匆离去了。
林二春的注意力就又转到了那口沉甸甸的箱子上,也不知道童柏年给了什么?
想到童柏年说什么让童观止教导她,又没有婆婆教导之类的话,口口声声的教导、教导......林二春便谨慎的猜测。莫非又是什么女戒、女训之类的东西?还是童家的家训和规矩之类的书册?
那么大一口箱子,别说学了,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就是全部看完,她都觉得一阵头疼,当即决定给童观止打预防针:“如果是《女戒》之类的书,别给我看,我接下来也有事情要忙。”
这也不是撒谎,不到一个月就该过年了,她的第一批酒能够拿出来卖了。接下来陆陆续续的还有果酒可以出窖了,等到忙完大概都到了开春了,又要开始酿酒了。
童观止道:“将我送给你的看完就可以了,二丫的规矩,想做的时候肯定能够做得很好。里面的......不强迫给你看。”
林二春心中软绵绵的,本来连童观止送的《女戒》她也没有翻开过,更没有打算看,这会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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