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这斗酒会是因为我卓家的一品玉白露没有拿出来,不然哪会轮得到别人逞威风。”
林二春垂眸不语。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酒也能加上果酒调和是不是?你觉得怎么样,尝到味了吧?要不要再来一杯?”
“给她倒上。”
同一个府里,隔了一池睡莲,东方承朔也在品这玉白露。
府中有宴,东方承朔正在府里做客,他身份尊贵,原本按规矩,卓博远应该跟他说一声,不管他愿不愿意,也得请他一声。
不过,明知道东方承朔跟童观止二人眼下势同水火,卓博远请了童观止,就没有让东方承朔知晓,免得他一激动,加重病情,只在晚饭时候,让下人给他送了一小壶酒。
“侯爷,这是我们老爷吩咐小的给您送来的,老爷说了这玉白露对侯爷的身体无碍,而且里面加了药材,侯爷浅酌几杯,能够睡得好些。”
玉白露在大夏之前的两朝都是上贡的御酒,产出极少,且专供宫廷,东方家虽然是簪樱之家,得过皇帝的赏赐。但东方承朔还真是只闻其名,还是第一次见。
他听说的传言,正如这小厮说的,此酒“只应天上有”,“一杯赛神仙”,据说是琼浆玉液也不为过。
他看看那小巧的酒壶,难得有了些兴趣。
小厮见他盯着酒壶看,就知道他嫌少,一边给他斟酒,一边笑着解释:“侯爷,玉白露后劲极大,我们老爷特意交代了,就这一小壶,您也别全部都喝了,让我只给温了一半。”
东方承朔挑挑眉,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旋即一饮而下。
他常年在行伍中,饮的多半都是烈性酒,这玉白露对他来说有些太淡了,许是因为盛名之下,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那小厮巴巴的看着他,似在等他夸赞一下主家的酒。卓博远对他有救命之恩,东方承朔愿意给这个面子,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厮继续倒酒。
他一项寡言,小厮没听到他夸,也不觉得失望,见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这比用语言夸赞更有效。
小半壶酒很快见底了,东方承朔让这小厮将剩下的半壶也拿了来。小厮要再劝,被他一眼扫来,只能乖乖从命。他嫌着小厮碍眼,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自己在院子里自斟自饮,不许人打扰。
不知不觉,圆月悄悄挂上树梢,东方承朔也渐渐有些晕乎了,之前喝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儿酒劲倒是上来了,酒劲来了。他才体会出这酒的妙处来。
头虽然晕乎着,但人却一点也觉得不难受,也不像以往酒醉意识模糊,他知道自己此时十分清醒。除了这些,就连他今日因为余毒未清而头疼的症状都好像减轻了。
从康庄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十日,他还是第一回感觉到轻松,不只是身体病痛消失了的轻松,还有种如在云端飘飘然的精神上的轻松自在。
“果真是好酒!”
晚风送来莲花清幽幽的香气,东方承朔站起来,拉开了院门,这还是他来到卓家之后第一次走出这小院子,有心情欣赏江南庭院之美。
正对他院门就是一方池塘,他踏着月色缓缓走到了池塘边,池塘里挨挨挤挤的铺了半塘莲叶,粉的、白的睡莲点缀其中,满塘幽香,风吹皱起层层涟漪,花儿叶儿一起轻摇,本来就有七八分的美景,在已有醉意的人眼中,就变成了十分。
十分的美景当前,他情不自禁对月想起了美人,如果有她作陪,此情此景方为完美。
想着想着,突然就听见了她的声音,跟这风,跟这睡莲香一起传来,有点儿悠远,有点儿朦胧,一点也不似面对她时候的冷清。软软的有些娇。
真像是在梦里了。
他不禁苦笑:玉白露虽好,减少了他身体上的疼痛不适,却好像加重了他时不时出现幻觉的毛病,从上次在乌啼山下跟她一别,这还是第一回出现幻觉,真实得......
声音越来越近,隐隐有脚步声,这下他听得更清楚。
她说:“我有些醉了,跟你们姑娘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她有什么事情我明天再过来,好不好?”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将她的声音掩盖住了。
“林姑娘你都来了,走一趟又能费你多少功夫呢?我们少爷可是为了救你伤重不醒,你还说要照顾他呢,现在走一趟都推三阻四,分明不怎么用心。”
“刚才你也就喝了两杯,哪里会醉,我们姑娘说了,一会还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在六少爷那里等一会,等马车安排好了就送你回去。”
“林姑娘,你本来名声就不好,现在就别拿名声来说事了吧?我们六少爷还昏睡着呢,也不会影响你名声,再说了,我们姑娘之前可说了六少爷会迎你进门了,那也......”
叽叽喳喳,听得东方承朔有点儿烦。
他的美梦里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
他循声走过去,在塘边一株柳树下停了下来。隐没在斑驳树影里。
没多久,就见三条人影走近了,走在中间的那个,被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扶着,她歪着脑袋也比旁的两个高出大半头。
她走路虽然有些不稳,可身段却比她们都好,月下容貌看得不太清楚,但她白的面颊更白,黑的头发更黑。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们离去。
在那三道身影消失之前,他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略一踌躇,还是寻了过去。
明知道她醉了,这卓家的丫鬟又对她不怀好意,他不想坐视不管。
她们进了一个院子。
东方承朔在院外站了片刻,那两个小丫鬟就出来了。
一个捂嘴笑,另一个催促道:“赶紧的。”两人小声打闹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东方承朔沉着脸正要进院子里去看看,就见一条人影出来了。
他赶紧退到一丛茑萝后面,透过花丛的缝隙,见她脚步轻盈敏捷。眸子晶亮有神,分明没有半点儿醉意。
“狡猾的女人。”他无声的道,唇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林二春飞快的在跟上了那两个小丫鬟,为此她还翻了一处围墙,东方承朔兴味盎然的跟着她。
那两个丫鬟在另一处院落前分开了,一个进了院子,另一个继续往前院去了。
林二春跟着进了院里。
那丫鬟在一间房门前敲了三下,里面没有半点儿声响,她也没继续,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林二春停在这房门前,手已经放到门扉上了,东方承朔以为她会推门进去,哪知,她又收回了手,退后两步,四下看看,然后,她不知道拿什么撬开了窗户钻了进去。
灵活得像猫,只发出一声极浅的,如风吹过的声响。
东方承朔忍不住想笑。“又狡猾又谨慎的女人。”
当初他不也被她给骗了吗?
他站阴影里没有离开。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没有出来,里面也没有半点儿声响。
他皱眉。
又等了一刻钟,林二春依旧没出来,却从屋里发出一声极细的呻吟声,他侧头听,那声音又没了,过了会又颤颤的传来,若有似无的。
东方承朔等不下去了,他直接上前推门而入。月光跟他一起洒了进去。
他在昏暗里寻她:“林二春。”
叫出这个名字,他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滋味,顿了顿,又喊了声:“二春。”
喊得极快,像是怕被人听见了似的。
“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他边四处打量边问,目光落在紧闭的窗口,正要过去,从影绰绰的纱帐里传来一声“嗯。”
他顿足。
然后传来女人虚弱娇柔的声音:“我在这里,头有点儿晕,起不来了。”
东方承朔喉头微紧。转身上前,声音有些暗哑:“要帮忙吗?”
里面的人似在犹豫挣扎,呼吸有点儿重,然后轻轻“嗯”了声。
她允许自己靠近,东方承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一下一下的擂?。
他缓缓靠过去,忍不住想说点儿什么,“你别怕。”
这次她没有回答,只发出一声低吟,似正饱受痛苦。却让他喉头滚动,血往一处涌。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很快掀开了纱帐。
月光照不了这么远,他却隐约能看见纱帐里躺着的女人凹凸有致的起伏,她露出一条手臂,莹润润的,是他见过的,想过的诱人。
他几乎要屏住呼吸,问:“能自己起来吗?”
回答他的是轻哼,女人勉强挣扎了两下。
他伸手去扶她。却被对方一把握住。
他微愣,下一瞬已经随着她倒在床上了,她掌心很烫,身上很烫,呼吸也很烫。
没等他反应,对方已经如藤蔓般缠了上来,像是火引一样瞬间叫他血脉喷张。
她在他身上磨蹭。
东方承朔突然想起卓博远安慰他的话,他似乎听见了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他按住她的胳膊,声音沙哑得磨人:“你被人算计了?”
对方不答,他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怀里的女人紧抱他腰,轻轻点了点头,蹭着他胸口。
她知道!
她居然知道!
知道是他,她还是愿意!
东方承朔方才他本就不堪一击的犹豫,顿时被压抑日久如烈火岩浆般的渴望,烧了个干净。一起被烧毁的还有他的理智和冷静,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在这个妖精般的身体里证明自己,满足自己。
“这是你自找的。”
第222失算,我不听我不听
屋内,像是刮起了一阵疾风,纱帐摇曳,被浪翻滚,木床作响,暧昧旖旎。
屋外,却像是触不及防落下几道惊雷,直接落在童观止头顶上,将他给劈得懵了。
眼前的一切像在不停的旋转着,血往他头上涌,内里五内俱焚,他却浑身僵硬,像被冻住了,冰火两重天,让他嘴里突然涌上来一股铁锈腥咸,他紧抿着唇。
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无数念头钻进他脑子里。
这是卓香琪用来设计他的。
所以,原本在里面的女人应该是卓香琪才对。
卓香琪现在总算有了自知之明,不再试图用她自己来吸引他注意,这次她是借用二丫之名来引诱他过来。
多么拙劣的算计,他本想将计就计。今晚彻底摆脱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给她一个“好归宿”,免得她总是纠缠。
同时也利用她来解决东方承朔。
东方承朔肾气损伤得严重,有卓香琪刻意安排的美人恩,可以让他在烂牡丹花下做个风流鬼,就算不死也毁掉半条命。
还来不及动手,东方承朔那儿出了意外。
现在东方承朔人还是在里面了。可他安排在林二春身边保护她的苏楚阳,却跪在他面前,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副任由他处罚,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
童观止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东方承朔是如何跟着他的二丫走进这间屋。
可是。她怎么会进去的?
为什么没人阻拦她?
还是,他真的中了卓香琪的算计,这才是她的用意?
他终年打雁,这次是被雁啄了眼睛?
童观止的视线艰难的从苏楚阳身上挪开,看着几步之遥的门扉。
隔着一道门都能够听见屋内男人急促的喘息。
都是男人,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里面正发生这什么好事。
伴随这喘息,第二次传来一声低沉暗哑又迫切难耐的“二春......”
童观止动了动。明明是月华灼灼,明明他生的温润如玉,此时他却不是书生,也不是那个儒商,他的脸色看起来却犹如从地狱上来的修罗,带着毁天灭地的森森戾气。
苏楚阳攥紧了手,不敢抬头去看他,不自觉挺直后背。
当里面传出女人被撞得破碎的、压抑的,却主动承欢的低泣,童观止直接将苏楚阳背上的长剑拔出来了,他扔了剑鞘,举着剑就往前走。
心里似有魔鬼在疯狂叫嚣着让他去毁灭,将眼前的一切都毁了。
包括她,也包括他自己。
更要将里面的东方承朔剁得稀巴烂。
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院里除了童观止和跪着的苏楚阳,还有两个人,却无人敢拦他,甚至没人敢抬头看他。
直到他走上了台阶,走到了屋廊下,估摸着他的脚步声,苏楚阳跟另两人使眼色。
那俩虽没有抬头,但余光却一直瞟着童观止的方向,接触到苏楚阳的视线,两人谴责又愤怒的瞪视他,懒得理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都怪他无能。
两人以眼神示意他快点以死谢罪去吧,这点小事都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明知道大爷最在乎什么。
苏楚阳抿紧唇,拳头也捏紧了,忍了忍,眼角微抽:等着吧,你们两个!
童观止的脚踹了出去,这两人赶紧跟上去,东方承朔武功不俗的,就算他生了病,也不能大意。大爷根本没有半点儿功夫底子,现在又发了疯,他们得护他周全。
眼瞅着童观止的足尖都碰到了门,这两人已经打算先进去给他开道了,他脚又猛地收了回来,就连举着剑的手都垂下来了。
紧跟而来的两人心中一松,正想着他是不是冷静下来了,一抬头,却见他神色却越发渗人,那双前一刻还翻滚着痛苦的眸,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苦到了极致,突然平静得诡异。
两人互相看看,交换了个眼色,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迅速循着味低头看去,就见童观止拿着剑柄的手正在流血,剑柄上并无锋利凸起,他的手是方才拔剑的时候就碰到了剑刃,又一直紧紧攥着这处锋利之处,伤了。
血一滴滴的往下落。
两人同时抬抬手,想拿他手中的剑,见他模样,又无力的放下了。
也许让他发泄出来,会更好。
疼痛让童观止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痛苦想毁灭一切,却也很清楚,自己舍不得杀她,也不想跟她就这么结束。
所以,不能就这么进去。
他知道二丫,她如果是清醒的,绝对不会让东方承朔得逞,更不会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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