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过午晌后,裴子昂带着裴萱来接她,其姝早早换好了鹅黄挑银线的新猎装,穿着羊皮小靴子,牵着小白马,站在帐篷外等他们。
与裴子昂兄妹同来的还有两男一女,皆是其姝上辈子就认识,还很熟悉的人——长林县主的一对儿女,何栋梁与何玉棠,以及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她上辈子的未婚夫李惜文。
裴子昂上前为几人作介绍,末了不忘附在其姝耳边小声道:“看起来还不错吧,我答应你的事情可没有食言。”
可他到底答应她什么了?
其姝仍旧一头雾水,难不成是牵线搭桥当媒人,她可没有求过他这种事!
第24章 子昂吃醋
见她呆呆不清楚状况的模样,裴子昂眉头微挑,不耐烦里又带着得意,“你忘了?从平城回京的路上我答应你的,你看他们不错吧。一文一武,都与你年纪相若。惜文上有长兄,家中不需他支应门庭。栋梁虽是独子,但姨母那么喜欢你,早就惦着让你与她的孩子们交往,是我压着没放行,只等着寻个适合的时机。你这段时间也把京里世家子弟相看得差不多了吧,他们俩绝对在当中十分出色。”
谁把京里世家子弟相看得差不多了?
裴子昂一开口怎么就这么讨人厌呢?
其姝嘴巴翘得老高,大声抗议道:“我近来是常随二伯母到各处应酬,可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后宅里,来往的都是各家夫人姑娘,才不会没事把世家子弟看个遍!”
“这是当然的。”裴子昂还未及出声,李惜文已抢先道,“五姑娘出身定北侯府,家教当然严格,断不会做出任何违礼逾距之事。六表兄,涉及姑娘家名誉之事,还是应当慎言。”
其姝忍不住抿嘴笑,上辈子李惜文也是这样,说话格外好听,每次都把她哄得好好的,与他相处从来不会不开心。虽然这辈子不想再与他定亲,可其姝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李惜文这样的性格。
相较之下,裴子昂真的特别不讨喜。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行吧。”裴子昂实在好笑,才刚见面,这位表弟已经完全偏向其姝,把身为表兄的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五姑娘冰雪聪明,向来谨言慎行,我不应当胡言乱语,坏你名声,对不住了。”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其姝摆摆手,“咱们去玩吧,今天要去哪儿?”
“六哥说带咱们去野炊。”裴萱仍像昨天一样,亲亲热热地挽着其姝说话,“看到你这么精神十足的我就放心了,昨天担心得我晚饭都没吃好。”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纷纷上马,由裴子昂带路,往山里去。
既然要野炊,当然得先准备食材,狩猎野味、采摘野果,皆适合齐心合力、多人合作,男孩子与女孩子天生擅长之事不同,一起行动互帮互补,也最能增进感情。
其姝虽因裴子昂开口就得罪了她,不大愿意搭理他,却也不能不承认他安排得很好。
喔,不是她觉得好,而是对于他想达成的目的,他安排得很好。
话说回来,他挑得这两个人选也很好。
他们都是早逝的大公主的表弟,就与裴子昂一般,论起来也算其姝表兄。
出门游猎,在男女大防上本就不如平日在家时严谨,姑娘家在亲兄长和表兄们的陪伴下进山去玩,放在最尖酸刻薄的人嘴里也说不出个不对来。且听裴子昂先前话里意思,应当也征求过何家与李家长辈的同意。至于尚家,从回京城后,因为入股海上商贸的事,爹爹与裴子昂来往频繁,想来也是知情的。
李惜文出身卫国公府,因是次子,不承爵,早早便定下走科举仕途,他读书算不得特别出色,但也在中上,今年十五岁已有秀才功名在身。
何栋梁的父亲勇毅伯何珝是个人物,在御前能压裴子昂一头的顶头上司——玄衣卫指挥使正是由何珝担任。何栋梁身为独子,自幼由何珝亲自教养,通身的功夫当然差不了,等明年他满了十五岁,也会在父亲的安排下进玄衣卫任职。
他们与其姝家世相当,年纪相若,又一文一武。
裴子昂安排得确实尽心。
在场几人都清楚何李两人今日是为相看小姑娘而来,又都是自家人,本就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何况,其姝这个小姑娘娇俏漂亮,性格也爽朗可爱,本就很讨同龄男孩子的喜欢。
李惜文与何栋梁全程放开手脚,围着其姝认她差遣。
李惜文向来斯文,打猎摘果子之类的事情比不过打小习武的何栋梁,可他嘴甜会哄人,一直说笑话,逗得其姝眉眼弯弯,脸颊上酒窝盈盈就没收起来过。
何栋梁不善言辞,但为人实在,凡是其姝叫到,必定竭尽全力。一个时辰下来,大半的猎物、野果都出自他手。
眼见日头渐斜,随行的侍卫们架好铁锅,燃起篝火,将猎物一一清洗,准备烹煮。
其姝等几人围坐在一起,兴奋地讨论起今晚菜单。
“每年春秋两次狩猎,我最爱吃的就是烤鹿肉了。”裴萱一脸向往,“六哥,咱们人多,把几只鹿都烤了吧,正好吃个够。”
“是咱们人多吃得多才需要都烤了,还是你馋想多吃?”裴子昂一句话惹得大家全笑起来。
因裴萱一直对自己亲切有加,其姝主动帮她解围,“当然要多烤,我也喜欢得很。一会儿咱们自己动手,那烤出来才好吃呢,再刷上一层蜜糖。”
又顺口说起从前和父亲在外时见识过的美味:“那几只雉鸡不如做成叫花□□。”
“什么是叫花鸡?”九岁的何玉棠依偎在哥哥身边,娇娇地问。
上辈子她与其姝很要好,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一路上都没与其姝说过话。
这会儿她主动询问,其姝当然要答得仔细:“叫花鸡的制法与周代‘八珍’之一的‘炮豚’相似,用泥土将食物包裹,加以烧烤,待泥烧干后,便可以敲开食用,肉质鲜美嫩滑,十分可口。”
谁知何玉棠一脸嫌弃,“用泥巴?脏死了,我可不要吃!”
其姝有点挠头,明明前世何玉棠对她很崇拜,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何玉棠都追随模仿,这辈子冷淡许多不说,还不信自己的话。
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去江苏的时候试吃过,味道真的特别好。而且我们只吃里面的肉,肉外面与泥有皮毛相隔……”
她想再解释清楚些,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玉棠打断:“连毛都不拔怎么吃?”
何栋梁笑着摸摸妹妹头顶,“现在空口问也问不出味道,等一会儿做好了你尝尝就是。”
哥哥不帮着自己,何玉棠小脸立刻耷拉下来,甩开何栋梁手臂,转而偎到坐在她左手边的裴萱身上。
侍卫们将收拾干净的猎物一一送上,野炊最有趣的部分也真正开始了。
其姝说是说要亲手烤肉,可有一心讨好她的李惜文与何栋梁在,凡事根本无需她动手。
她说要吃鹿肉,他们便一个拿竹签,一个串肉块,一个将肉块举在火上烤,一个负责刷蜜糖。
何玉棠鼓着小脸在一旁等了许久,何栋梁烤出来的鹿肉却没有一块送到她手里。
小姑娘委屈极了,泪汪汪的挪到裴子昂身边,娇声娇气地抱怨:“子昂哥哥,哥哥不理我,你帮我烤鹿肉,好不好?”
她年纪小,在家里又极受宠爱,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既不会也不愿意自己动手烹调食物。
裴子昂从来也很疼爱这个小表妹,自然不会拒绝这么简单的请求,笑着拿起串好的肉串正要动手烤,一抬眼瞥见对面的情况——李惜文十分仔细地将烤熟的鹿肉从竹签上一一撸下装盘,递到其姝手上,还要轻声嘱咐几句小心烫。何栋梁则倒好了热茶捧在手里,眼巴巴等着其姝口渴想喝时再递上。其姝笑眼弯弯,柔声细语地与他们聊天不停。
他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来。
“鹿肉上火,你还小别吃最好。”他站起来,“我去给你捞两条鱼,山溪清凉,里面的鱼肉质最嫩,你肯定还没吃过。”
何玉棠并未发现异状,她年纪小,对亲近的人从来无条件相信,乖乖“喔”了一声,抱膝坐在那里等鱼吃。
其姝在何李两人照顾下吃得格外舒心,待到茶足肉饱,又尝鲜了几只野果,便与裴萱一起去溪边梳洗。
她从小跟着父亲出门多,对于野外种种比裴萱熟悉很多,动作自然比裴萱干脆迅速,整理妥当了便一边在溪边溜达,一边等她。
山里花木扶疏,满眼新鲜,没有看腻一说。
其姝兴致勃勃左瞧右逛,没注意有人靠近,被吓了一跳。
“齐公子,这么巧,你今天也来这里打猎?”她对齐恒印象不错,笑着招呼。
“不是巧,我是专程来找五姑娘的。”齐恒道,“昨日你被舍妹惊吓,我担心你,特地去探视。你家人说你进山打猎,我还是不大放心,一定要亲眼看过你的情况才好。”
齐恒这人真是不错。
其姝笑得更亲切些,“多谢你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出于礼貌又顺口邀请他,“我们在那边架了篝火烤肉吃,齐公子不如一起。”
“不必了。”齐恒嘴上拒绝,脚下却迈步向前,靠得更近,“五姑娘,我专程找你,还有一事。”
其姝疑惑地看着他。
“昨天,我在围场目睹五姑娘打猎时的风姿,一见倾心。若是姑娘同意,我这就安排家人上门提亲。”
她当然不同意!
其姝迅速寻找拒绝的理由:“齐公子,我家情况你可能不知。因为父亲无子,我将来要做守灶女继承隆盛。守灶女不出嫁,只招赘婿,就算你不介意入赘,可你大伯无后,你是襄阳侯府嫡出的长孙,将来说不定要承爵。且……你家中兄弟不多,据我所知,只有一名幼弟,这……我爹爹深受无嗣困扰,早定下来,将来的女婿家中要兄弟众多,至少要有七八个亲兄弟,有益子嗣。”
虽是信口胡扯的,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说到后来也难免面薄不好意思,声若蚊蝇,幸亏齐恒靠得近,总算听清了。
“你不必担心这些,我倾慕姑娘,所有的问题我都会解决。”
她就是不想他解决!
其姝急坏了,可齐恒只说了几句让她不必担心的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根本不听她拒绝。
其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正发呆,身边一株花木摇动,裴子昂迈着步子从后面走出来。
“五姑娘,我虽出身王府,但非长子,将来不用承爵,且家中亲生兄弟七人,正好符合四老爷要求。你看,要是我去提亲,怎么样?”
第25章 聊表诚意
莫名其妙被表白,还让不相干的人听了去,其姝当然又羞又恼。
换做旁人,她大概会拂袖而去。
可那人到底是裴子昂,从官道相遇起,他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她狼狈的样子他见得太多,其姝在他面前脸皮自然也厚许多。
她哈哈哈地笑起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见裴子昂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以为他不信,便解释道:“真的,昨天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见过这一次,几乎都没有说上几句话,谁想得到他今日就说要提亲。”
“是五姑娘魅力太大。”裴子昂淡淡道,“齐恒对你一见钟情,卫国公与勇毅伯家的两位公子也对你……”
不待他说完,其姝已笑得捂住肚子,“是你带他们来的唉!”
怎么如今反而说得咬牙切齿。
裴子昂如今有些后悔带那两个小子过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原本诚意满满一心想帮其姝找个好夫婿,可看到她被两个小子围着那么开心的模样,他就不开心。
不乐意她对他们笑得那么甜,不乐意她与他们亲亲热热地说话。
若两人当中的某一个得了小丫头青睐,或者她干脆看中了齐恒,将来她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人……
大概是在平城的那段日子里,他身边没有旁的亲近人,只有她一个天天围着他,赌气也好,使性子也好,算计也好,莽撞胡闹也好……总之,令他本来平常无奇的日子多了许多波澜。
这应当就是回到京城后他也不时惦记她,甚至不愿意她也如此对别人的原因。
虽然他也算是她的表兄,但若小姑娘长大了有了夫婿,就是亲兄弟也要适当避嫌,何况是他这个八竿子勉强够得到的表兄。
既然不愿意失去被她这样对待的资格,自然要争取到不被避嫌的位置——她的夫婿。
裴子昂向来行动力惊人,想到便做,一点也不纠结犹豫。
其姝却只当他开玩笑,小手勾住他袖口,语气里带着一点撒娇,“子昂哥哥,我还小呢,才十二岁,我……我谁也不选。”
“今天小,明天就大了。”裴子昂顺势握住她前臂,半拖半拽,一用力便将人拉近到几乎贴在一处,“你几时生日?七月吗?到时候就十三了,也是时候认真相看说亲事。就算要做守灶女,也总要嫁人,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当然不能马虎。换帖、小定、大定,各种事宜一一铺开,转眼就是及笄,正好出嫁。”
他说得全是自己对两人未来的安排。
其姝半点没听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推着裴子昂,想与他拉开距离,随口接道:“我不出嫁,我是要招赘婿的。”
“律例上没有定明的事情,便有回旋余地,守灶女招婿也是一样。反正我早晚要开府,到时候你就是女主人,只要我不管,谁也管不到你。我答应你,如果你要做守灶女,出头露面谈生意,我也不反对,好不好?”
嗯,说得倒是有道理。
亲王的儿子一落地就有郡王爵,不过大多数的郡王就是成年了也不会另外开府。但裴子昂情况不同,他深得皇帝信重,上辈子若不是因为太子去世,被过继成为储君,大约也是要开府的。不管是开府,还是他真的做储君当皇帝,都是家里的老大,如果他不管,也就没人敢管她。
嗳?
不对啊!
他是不是他家里说了算的那个,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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