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谢氏倒是有些发愁。
原因无他, 同样做人、妻子,郡王妃妃和皇后之间可不仅仅是身份的差别。
她怕女儿过得不好, 这不好当然不是指缺衣短食,是怕她在夫妻间的事情上受委屈。
尚永泰劝慰她:“女子受不受委屈,与夫婿身份高低不相干,还是得看男人的性情与心肝。你看他突然之间成为储君,却还是每日早早回家,亲力亲为照顾其姝, 就知道他将咱们女儿看得很重。你倒不如多劝着姝儿收敛收敛性子,多温柔体贴些,毕竟姑爷如今身上的担子与从前不能比。他再能耐, 也还是个人, 总是会累的。”
爱重你,就算累, 也会体贴迁就。
可谁不希望有朵解语花待自己体贴入微呢,其姝只享受裴子昂的照顾不付出,难免给人有机可乘。
谢氏把这番话转述给女儿, 正好击中其姝的心事。
这天裴子昂从宫里回来后,便发现待遇完全与平日不同。
早前地动后,裴子昂万事缠身,不放心把其姝放在宪王府。
后来他事了,其姝偏又动了胎气不能下地,两人便一直在定北侯府住着,既没回宪王府,也没搬进东宫去。
认真计较起来,这当然不合规矩。
可他们两个人身上不合规矩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不该继承家业的女子继承了家业,该招赘婿的守灶女出了嫁,皇帝的侄儿当了储君,未来的皇帝有个需要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原配……
件件都比他们住在哪儿更值得议论,所以这点不合规矩根本没有人提。
皇帝更不管这些。
他正忙着与裴子昂培养父子情分,又看重其姝的肚子,对于裴子昂每次正事说完就急着离宫,不但不加阻拦,没有不满,还颇多赞许。
至于裴子昂为什么如此恋家?
当然不只是因为太爱重妻子,他正在接受其姝的惩罚。
其姝因为他的疏忽动了胎气,只能卧床静养,生活起居自然多有不便。
裴子昂便被罚亲自照顾她。
别以为这照顾就是吃饭穿衣四个字那么简单。
其姝自己不能走动,不管去哪儿都要裴子昂抱着。
身为孕妇除了一日三餐,还有上下午加餐,晚上宵夜,药膳药汤,全都要裴子昂亲自喂。
还有,年年让其姝多晒太阳,裴子昂还要在每日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抱她到院子里去。
如此种种加起来,根本离不开人,他还能抽出时间进宫去,其姝也是很佩服。
裴子昂捧着一杯茶,这是点翠沏好,送到其姝手里,再由其姝亲自吹凉了递给他的。
“做什么这么麻烦呢?直接让点翠给我就是了。”
“你比较乐意让点翠服侍?”其姝警惕地问。
裴子昂眉梢微动,他知道症结出在哪儿了。
可这醋是从哪儿吃起来的?
明明一切如常,没有半点变化。
不过,话说回来,其姝为他吃醋,实在是太令人开心了。
裴子昂决定让她更醋些。
“你如今不方便,也是该多个人帮帮手。”
其姝比他更不按牌理出牌,只听这一句就“哇”一声哭出来。
边哭还边抄起枕头砸朝裴子昂砸过去,“我这样是因为谁呀,你现在就喜新厌旧了!”
从头到尾就她一个人,还分新旧呢?
裴子昂忍笑忍得脸抽筋,“我是说票号,还有咱们搬去东宫后,都得有人帮你手,你安排好没有?”
听岔了……
其姝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
还说要温柔体贴呢,用枕头砸人,怎么看也和温柔体贴不沾边,母夜叉还差不多……
孕妇的情绪千变万化,连她自己也掌控不了,后果就是眼泪掉得更多。
裴子昂笑不出来了,他有点心疼,忙把其姝抱在怀里哄,“不哭了啊,老人家都说怀着孩子时笑得多,将来孩子就开朗爱笑,若是哭得多,将来孩子就是个哭包。要继承皇位的皇长孙是个哭包,太不像话了。”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要是女儿呢?”其姝反问。
这……他还真不知道。
可儿子女儿有什么区别呢,还不都是他们的孩子。
裴子昂正色道:“女儿就更不能爱哭了,我的女儿肯定无忧无虑,连愁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其姝吸着鼻子,“你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好,那别人家的女儿呢?”
别人家的女儿?
关他什么事?
裴子昂心思转了一圈,领悟到她口中别人家的女儿指谁后,挑着眉头保证道:“别人家的女儿我不管,我只疼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其姝终于满意了,小脸在他胸前揉啊揉,眼泪全蹭在他的衣襟上。
进门后刚换的衣服就这样弄脏了,裴子昂倒也不嫌弃,柔声问:“要不要出去晒太阳。”
“要!”其姝答得干脆,伸臂勾住他脖颈,然后就被打横抱了出去。
当院放着一张红木贵妃榻,裴子昂坐上去,被他抱在腿上的其姝正好可以把腿脚展平在榻上。
不过,这样一坐好,她微突的小腹便掩藏不住。
裴子昂多手地揉了揉那处的软肉,手感绵软,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不许揉,不许我说我胖了!”其姝抗议。
“哪里是胖?不是孩子在长大吗?”
“才不是!”这是其姝最介意的地方,“年年说我是头胎,可能要四五个月才显怀,现在才两个多月。”
她就是每天光吃不动长胖了!
孩子还没生,她的身形都走样了!
裴子昂一定会嫌弃……
裴子昂不知道其姝思绪已奔腾至千里之外,只是看到她小脸垮下来,立刻开口转移娇妻的注意力:“刚才问你的正事,你还没说呢。”
其姝懵了一阵才想起是什么事,“票号的事情如常就好了,进宫的话,娘说安排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让我带进宫去,喔,我们能带人进去的吧?”
带当然是能带,不过裴子昂问得可不是照顾其姝肚子的那种嬷嬷。
“进了东宫,和在大风堂不一样,也和咱们自立开府不一样。”他试着解释给其姝听,“我怕你太劳心,最好能有一个对宫中规矩十分熟悉,在宫里有点脸面,又可靠的人帮衬着。”
其姝听懂了,可她哪认得这样的人,理所当然地寄希望于裴子昂,“那你有适合的人选吗?”
裴子昂点头,“安嬷嬷,我的乳母。原先是我娘的大丫鬟,本来早嫁了人。我落地没了娘,她不放心,又回来带我。我去西北时放她回家去了,本来想让她好好的养老,这回又得麻烦她了。”
实在是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人选。
“我娘打小得皇祖母疼爱,时常进宫里住,安嬷嬷在宫里也很有些人脉。”
其姝无所谓,她把转着头把脸埋在裴子昂怀里,太阳好大,她都要晒黑了。
“都听你的。”声音软软甜甜。
这么信他,说什么是什么。
裴子昂想:他是疯了才会去找别的女人,破坏夫妻间这样难得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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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入东宫的事可以等,重修水利的事不能等。
皇帝在裴子昂的举荐下,钦点了其沛主持这次整治定河的事务。
其沛临行那天,全家都来送行。
这样的场合当然没有岁岁与他话别的份,可岁岁从来不理那些规矩,她也不避人,直接走到其沛面前去,递了个荷包给他。
荷包很是粗糙,一看就是街上随便买的。
其沛得了心上的礼物,当然不会计较这些,他高兴得话都说不囫囵了,“送我的?别客气。”
岁岁没好气地说:“笨死了,这就是随便买的,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
其沛这才摸出来荷包里还装着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查看。
原来是岁岁时常把玩的那支钗。
其沛拿在眼前细看,才发现钗头的宝石簪花不完整,好似被人从当中一刀切了一半去。
他生在侯府里,从小见惯了珍宝,一眼便看出红蓝宝石颗颗都是上品,价值显然不费。
“定情信物?我们一人一半?”
“呸!定情你个头!”岁岁赏他一记白眼,“这是护身符!我从小带在身边,一直没灾没难的,看你此去艰难险阻,借给你用一用,回来了得还我!”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平安回来,你别担心。”其沛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这个我贴着放着,回来了再跟你提亲。”
说着已动手往怀里揣。
天刚蒙蒙亮,灯笼不够光亮,再加上两人身体的遮挡,旁人全没看清岁岁到底送了其沛什么东西。
二老爷尚永安拢着手站在一旁,将他们不伦不类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刚要开口斥责,就觉得袖口一坠,侧头看,原来是二夫人扯住了他的衣袖冲他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姝:都是因为我的肚子你才能做太子的。
裴子昂:……老婆说啥就是啥!
第86章 入主东宫
在人前给了老妻面子, 回房后尚永安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我教训那个不肖子?你听他说的那都是什么话!”
二夫人自有一番道理, “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 觉得他不成材吗?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 干什么?偏要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扫他的兴。”
“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婚姻是大事, 怎么能由他信口开河。”尚永安不同意。
二夫人便劝他:“既然是大事, 当然不可能随便说说, 三言两语就成真的。何况你也在一旁听到了,人家姑娘也没有那个意思, 不过就是自己救过的人,不愿意让他出事而已。话说回来,不管我们,相不相得中她做儿媳,人家上次不顾自身安危,二话不说提了剑就去找你儿子, 这份情我们总是要领的。”
一个屋檐下住着,其姝那边的动静没什么瞒得住人。
尚永安当然明白,“要不是领了情, 我今天就不是只想骂咱们儿子了!”
“以后也不能骂, 别看那姑娘似乎不着调,可他是殿下安排给其姝的人。”二夫人盘算道, “我问过四弟妹了,其姝进东宫的时候,岁岁也会跟着去, 和点翠、玉雕,还有另一个和她一样是殿下安排给其姝的阿似姑娘,以后就是东宫的大宫女。”
大宫女是俗称,口头上说的多,真正的称呼是一等宫女,也就是东宫地位最高的宫女。等将来裴子昂登基,其姝入主中宫做了皇后,这四个人就是整个皇宫里地位最高的宫女了。
当然不能小觑。
“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你看不上人家,还不定有多少想往上爬的人哭着求着要把未来皇宫的近身侍婢娶回家做主母,菩萨似的供起来呢。我们就算不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也犯不着得罪结仇嘛。”二夫人叹道,“这可不是空话,自打你入了阁,我身边放出去的丫鬟就没谁嫁的不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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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怀胎满三个月的其姝终于得到年年准许,可以下地走动。
下地后最紧要的一件事,便是与裴子昂一起迁入东宫。
要住进两辈子都没机会踏足的地方,其姝当然很兴奋。
一路车轮辘辘,她坐在裴子昂的腿上念叨个不停,要架葡萄藤架子,要种什么花什么草什么树,要架秋千,要在湖里放三层的画舫,还想圈地跑马打马球。
可等到进了东宫,她就蔫儿了。
东宫当然比她在娘家住的小院儿大的多,可和宪王府的大风堂相比,那就小得多,景致也差了些。
她委委屈屈地窝在裴子昂怀里诉苦:“竟然没有湖!连个小水洼都没有!我都把画舫里该怎么布置想好了!也不够地方骑马!我还以为你住大风堂是被王妃欺负才发配最远的院子呢!这么看她倒是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裴子昂哭笑不得,宪王妃确实是趁他去西北时把他住的地方迁去王府最偏远的地界,当初他回来后发现了,也没怎么在意,更何况如今。
人只有在郁郁不得志时,才格外计较旁人待自己的不好。
他有光明的前程,可想可做的事情太多了,顾不上总把视线停留在阴暗处。
“就你现在这样,还想着骑马呢?”他笑话其姝,“你就不怕骑着骑着,地上多了个东西?”
“我就是想要那么一个地方嘛,又没有说立刻就要骑。”其姝扁嘴撒娇,“不开心,不开心,你都不哄我!”
裴子昂招架不住,“哄哄哄,以后整个皇家围场都是你的。”
“嗯!”其姝十分配合,“那里地方大,我就可以天天骑马狩猎打马球了!”
裴子昂实在忍不住笑意,“你天天骑马狩猎打马球,隆盛谁管?”
其姝拍了拍肚子,“我儿子!”
她倒不是真的打算消极怠工,就是前两个月一直待在床上,一步也不能动,实在憋得狠了,现在一想到可以出门做些什么,比洗清冤屈的窦娥恢复自由身时还要雀跃,毕竟窦娥都没等到那一天,可她有啊!
两个人加一个胎,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说了阵话,又用了午膳。
隆盛恰在此时送来了明年招新学徒的计划给其姝过目,有正事待办,她也不黏人了,一头钻进西厢的小书房去。
裴子昂正好脱身去了大书房。
如今他自是卸下了玄衣卫副指挥使的职务,但并不等于清闲下来,太子要为皇帝分忧,许多政务等着他处理,比从前还要忙碌许多。
其姝忙完闲下来,见不到裴子昂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看看时辰,末时未过,外面太阳正足,便决定去找他。
她当然不能空手去,亲自用食盒提了点心与汤羹,由点翠陪着,叫了小太监来指引,一路去到裴子昂书房。
裴子昂正在看奏折,其姝要当温柔体贴的好妻子,捧着点心去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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