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那位小孙女父亲是长子嫡孙,现任首辅是她的亲祖父。
其姝并不是永定侯府长房,爵位与她父亲无关,尚永安又只是叔父,就算她身上有个女伯爷的爵位,可那不过是论功行赏,根本没有实职,在朝廷也没有任何影响力。
正妃的出身被侧妃比下去,侧妃未必服气,正妃又压制不住,一点风吹草动,东宫的后院便不得安宁。
将来裴子昂继位时的皇后之位少不得也要有争端。
表面上帮着找来大助力,其实闹得人家宅不宁,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好心。
至于九门提督家,虽不知到底是哪一位庶女,其实也不重要。只看九门提督是做什么的——负责京城内城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与门禁。
裴子昂本来就是玄衣卫出身,当了太子后卸了副指挥使的职位,皇帝却没把他的权力收回来。
皇帝亲卫受他管,再有个等着他赏前程的九门提督岳父,这是生怕他嫌皇帝活得太长了打算造反夺位却没有助力,特地往他手里递刀子?
皇帝得多缺心眼才能答应?
可就算不答应,见了折子也要疑心,本就不是亲生父子,有了嫌隙也更不容易修补。
呵呵,好一出离间计。
其姝都想得到,太后又怎么会不明白。
“这两个,怕是不大合适吧。”人年纪大了都比较圆融,太后没点破宪王妃那点上不得台面的盘算,只就是论事说,“太子夫妇成亲才半年多,而且太子妃又好生养,倒也不急着立刻安排侧妃。还是先让太子妃把孩子生下来,在东宫坐稳了,再看着选适合的人进去。”
想了想又说,“如今他是皇上的儿子了,许多事咱们也不好替他拿主意,还得看皇帝的意思呢。”
这算是明确说宪王妃管得太多了。
可宪王妃只当听不懂,笑呵呵地说了几句还是太后虑事周到的话,接着话锋一转又回到原点。
“但我觉得太子白日里事务繁忙,晚上回去后总得有人体贴照顾,太子妃如今身怀六甲,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哪里分得出心思精力照顾太子呢。不选侧妃,也总得有妾室,好为太子妃分一分忧。”
也不等太后追问,便主动把人选说了出来。
“母后可知道荣妃娘娘的那位侄女,打小当先太子妃一样培养的,可惜当初和现在的太子妃起了争端,太子殿下为了报太子妃的救命大恩,出手对付了齐家姑娘,害得人家当众出丑,这么些年婚事都没有着落,又随着叔伯长辈的事落了难。若是选她入东宫服侍太子,一来可一笑泯恩仇,结个善缘,二来有了可期许的前程,不怕她不尽心尽力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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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互诉衷肠
让齐湘进东宫当侍妾, 这可比先前两个侧妃的人选还夸张。
太后当然没有答应, 还强调着齐家的事涉及了先太子的性命, 如今若是把齐家的女儿求到东宫去,只怕惹皇帝不快,对裴子昂没有好处。
宪王妃虽然不存好心,面上还得装慈母, 见太后说得那么明白,也就作罢了。
其姝却气得着实不轻,孕妇情绪起伏本就大, 又被人故意添堵, 她夜里睡得都不安宁,竟梦见裴子昂在宪王妃的建议下顺水推舟点头应允了一位罪臣之女进东宫, 还封了良娣的份位。
其姝眼睁睁看着那位不知名姓的良娣穿一身蓝底撒花的衫裙,抱了个小包袱,由着内侍引路穿过夹道, 进了东宫的侧门。
裴子昂甚至没有像对待当年的十二通房那样把她扔到后罩房!
他给了她一间小院子, 还安排了人手服侍她……
其姝气得快哭了。
幸好裴子昂没有在那位良娣那里留宿,也没有去过那个院子。
那位良娣当然不甘寂寞, 变着花样的接近裴子昂,半路偶遇之类的事情没少做。
裴子昂每次都当她空气一样, 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过去。
后来,良娣买通了太监,到书房去服侍。
她倒是知情识趣,会给他铺纸磨墨, 他夜里看书时还举着烛台帮忙照亮。
可裴子昂只当她木桩子一样,对她的说话一概不理。
就是她被蜡油烫了手,他一样目不斜视。
其姝心里好过一点了,谁知画面一转,裴子昂饮宴时喝醉了酒,回宫后竟然招良娣侍寝。
那良娣显然不会伺候人,脱个靴子都笨拙的很,费了好半天功夫也没能脱下来。
裴子昂不耐烦地捉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她。
“你安分一点,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他说。
其姝吓得懵了,她先前一直看不到良娣的面容,这时终于看清了,竟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在梦中的视角也随之变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用良娣的眼睛……
她还感觉到下巴被捏得有点疼,裴子昂呼吸间的酒气就喷在她脸上。
其姝尖叫着推开裴子昂,连他后脑勺撞在炕桌上也顾不得理,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跑着跑着,她发现自己骑上了一匹小红马。
裴子昂则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身后满山红枫,层林尽染。
“你以为你是谁?你想问,我就要答吗?”
他趾高气扬地说,还举起鞭子抽下来。
其姝小腿肚子吃痛,哭着醒了来。
可疼痛没有减轻,原来是腿肚子抽筋了。
裴子昂被她闹腾得醒了来,先问清楚了是哪里不舒服,十分温柔地帮她揉捏。
其姝借着喊疼的功夫一直偷打他。
裴子昂好半晌才发现不对劲,他哭笑不得。
“好好的睡个觉怎么还气上我了?”
他还给她揉腿呢,服侍这么周到。
“你用鞭子抽我!”
“你竟然纳了一个良娣进东宫!”
“你封了我做良娣还不理我!”
“你老装看不见我!”
“我好心举着蜡烛给你照亮,被蜡油烫了手你都不管!”
其姝越说越委屈,哭声跟着大起来。
裴子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还凶我!我问你事情你都不告诉我,你还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想问,我就要答吗?’”
“然后就拿鞭子抽我!”
得,说了一圈又绕回去了。
裴子昂连忙喊停,“是做梦是不是?”
其姝哭声一噎。
对喔,是梦来的。
她有点难为情,在裴子昂肩头蹭啊蹭的不肯出声。
裴子昂继续哄:“你看,我从来没对你说过那种话。倒是你,在前腰铺时你不肯借铺子给我,你就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想借,我就要借给你?’”
对……喔!
是有这件事。
其姝忽然想起来,骑马的梦她不是第一次做了。
难道因为自己先凶过裴子昂,才会梦到被凶回来?
那也太丢脸了。
她决定撒娇。
“我今天都被吓着了。”她声音软软的,听着就招人疼,“宪王妃说要帮你纳侧妃,两个侧妃一个妾室,妾室居然是齐湘。”
这件事裴子昂当然知道。
不过他和其姝之间没来得及交流。
宫里晚上有宴会,他回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他看她睡得很香,还以为一点也没被影响到,没想到竟然动了真气。
裴子昂想了想,放开其姝下地去。
其姝眼看着他走到妆台前,拿起自己日常随身佩戴的小荷包,从里面抽出了那一沓字据。
裴子昂把几张字据翻过一遍,终于挑中一张,拿在手里回到床上,把那字据往其姝手里一送。
“按照字据上说好的,其姝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现在其姝不喜欢我有妾室,那我就一辈子不要别的女人,只其姝一个,好不好?”
好当然是好的!
可其姝从小被父亲教导经商,最明白约定必须慎重再慎重。
她犹犹豫豫地反问:“你之前不是说,我们都是夫妻了,再用这字据太生分?”
“其姝要求用才生分,我主动提出的不生分。”裴子昂说的面不改色。
“这张……是利息叠利息的,也就是要求最小的一张,你把纳妾看得那么不紧要?”
那干嘛还要动用字据呢?
留着事关生死的大事时再用不好吗?
两人相识至今已有四五个年头,又是一张床上睡过,距离为负的关系,其姝那点小心思裴子昂摸得清清楚楚。
“要是这点小事我都做不好,大事上其姝还怎么相信我?”
其姝被裴子昂绕进去,全然没发现答非所问,只觉得他心很诚,抿着嘴偎进他怀里,“我也不是不能容人,我只是觉得过日子简简单单最好了。一大堆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难免多争斗,说不定还伤及孩子,那多不好。有这精力咱们可以多做点正事。”
“嗯。”裴子昂点头,“你说的对。我在继母手里虽没真正吃过亏,但也明白了后宅妇人有时难免心思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还有咱们的孩子,就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简简单单过日子,再好不过。”
其姝听他把许诺坐实了,说话也松快许多,小手攀着他脖子,甜甜地道:“没错!而且,我可喜欢你了。裴子昂,一想到你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不不不,哪怕只是抱着,或者是梦里,我都难过的想哭。”
“我明白。”裴子昂想起旧事来,“那年我本来想帮你寻个夫婿,半途发现了自己的心意,竟连他们对你献殷勤都看不下去。”
“你那么早就对我有心思了?”其姝得意地摇头摆尾,“是你先喜欢我的。”
这种事有什么先后好争?
裴子昂心里好笑,嘴上还是顺着她,“对。其姝是我看中了,千辛万苦才娶回来的,有她一个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以后别再担心我会有旁人了,好不好?”
其姝眯着眼睛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可以忙正事了?”裴子昂问。
其姝有点懵:“还是半夜呢?”
“白天有白天的正事,夜里有夜里的正事。”裴子昂答。
其姝终于听懂了。
才互诉过衷肠,她也不害羞了,主动仰头去亲他。
这场正事一忙就是大半夜,第二天一早裴子昂差点起不来误了时辰,其姝干脆爬都爬不起来,在床上睡了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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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百花宴(上)
阖家团聚的新年时刻, 忙着治水的其沛缺席了。
确切地说是只带着奏折进了一趟宫, 根本没有回家。
他带着工部的人马在定河一带考查后, 终于决定启用疏导的方式解决未来有可能发生的水患。
不再是简单的用水坝将多余的河水储存起来,而是疏散到各处乡镇,既可灌溉农田, 又能提供给百姓生活使用。
还能防止有人在石坝上动手脚……
其姝不懂这些事, 只是听到皇帝带着包括程首辅、二伯父等几位阁老商议了整日,最终确定使用这个方法,便认为一定没有问题。
她更关心的是自家堂兄的前程:“要是事情办成了,七哥能封个什么官呢?”
“看事情进展如何了。”裴子昂帮其姝端着茶杯, 见她吃上两三口点心便喂一口茶,技巧十分娴熟, “齐远芳的工部尚书一职提了原本的工部左侍郎上去,当然, 其沛肯定不能一步登天, 不过这次差事办得好, 破格录取做侍郎不是没有机会, 最差也得是个郎中。”
那就是上至三品,下至五品。
说高不高,但对其沛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来说,也是几乎做梦都不见得能梦得到的荣耀了。
“岁岁虽然是一等宫女, 可也才从七品。”其姝掰着手指算,“是不是太低了。”
而且后宫女官的品阶跟前朝男人的品阶根本没有可比性。
“我们安排她做点什么,立立功?”
不然就只能等裴子昂继位, 她做了皇后,才能给岁岁提品阶了。
可谁知道那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岁岁今年都二十了,也没多少时间好耽搁了。
“你操心的到多。”裴子昂揉揉她日渐圆润的小脸,毫无预兆地放了个大雷,“父皇说让其沛好好干,事成了有大赏。其沛便说要东宫的一位宫女做妻子,连名字都说了。”
“啊?”其姝看热闹不嫌事大,“二伯父也在的?他没有生气吗?”
“怎么不气呢。”裴子昂又是摇头又是笑,“脸憋得通红,要不是父皇在,其沛肯定得吃家法。”
其姝想这那场景就觉得可乐,连声追问:“那最后呢,父皇答应了吗?”
“态度暧昧。”裴子昂评论,“父皇假装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了几句,其实是在许愿。”他学着皇上的口吻道,“哪有事情还没办成,先来讨赏的?你好好把事情办了,别说一个宫女,就是要娶朕的公主,朕也不会反对的。”
一语成箴,只是此时谁也预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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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花红柳绿,百花宴按照原定计划开场了。
有裴子昂的许诺在,又得了皇上“东宫诸事你们随意”的一句话,其姝再没有了要在宴会上给自家夫君挑妾室的压力,乐得轻松自在,只当是一次普通的游乐。
倒是裴子昂压力大一些,他比较担心被宴请的小姑娘里有想不开非得要嫁他的会欺负其姝——明面上当然不敢对太子妃做什么,可暗地里呢。
打从其姝入东宫后,他便安排了岁岁和阿似一人领了十个身手好又知机变的女暗卫,这时终于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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