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还是探花出身,自然得陛下欢心。
可大皇子不一样,章尚书做过大皇子的经学先生,他深知,大皇子身边也有太多的人,这些个人,心思各异。但有一样,大家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既是侍奉在大殿下身边,自然要得大殿下重视才好。而秦凤仪,今已是在御前红的发紫。这样能得陛下帝心的一个人,大皇子估计早就有心笼络,可大皇子身边的人,不见得愿意见到秦凤仪在御前红的发紫后,再来大皇子跟前同他们抢饭吃!
章尚书一下子就明白了。
哪怕他不知晓大皇子要驯化秦凤仪的大计,章尚书也猜到了,大皇子与秦凤仪交恶,必与大皇子身边近人有关。因为,如果有个人能好生劝一劝大皇子,大皇子又不傻,便只看秦凤仪是陛下跟前得意之人,大皇子也不当与其交恶的。
章尚书感慨一声,“大殿下身边有小人哪。”
第183章 臣心.帝心
章尚书曾任大皇子的经学先生, 依他与大皇子的交情,原该立刻提醒大皇子。只是, 大皇子这皇子的身份, 章尚书即便是想提醒一二, 也要寻个适当的时机。偏生,这一时半会儿的, 也没有合适的时机。
章尚书还想让儿子去与秦凤仪打听一二, 看秦凤仪与大皇子到底有何心结。章颜道,“依我说,父亲不要急。平家人可不傻, 且老郡王还在朝中呢, 倘是大皇子需要提点,平家人自然会出言相劝。”
“你这话也有理。”章尚书道,“只是我看秦探花为人一向是大智若愚, 他与大皇子这心结自何而起呢?”
章颜道,“我与凤仪也只是泛泛之交,父亲觉着,他会告诉我。”
章尚书一时哑言, 好吧, 虽则秦探花时有奇葩举动,但秦凤仪要是个傻的,现在在陛下跟前得宠的估计早换人了。先时大家都认为, 秦探花就是靠脸, 结果, 这都一年了,人家秦探花反是能在御前更近一步,服侍笔墨了。连一地巡抚的大事,尽管终是由陛下圣心独断,但,秦凤仪敢在御前另荐人选,而且,陛下非但未恼怒于他,反是赏了他跟着大皇子张罗太后千秋的好差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领。想一想儿子与秦凤仪交情虽不深,也是略有交情,而且,此次南夷巡抚之事,也是秦凤仪在御前举荐。
关键是,秦凤仪不是挖坑埋章颜,自陛下下旨令章颜巡抚南夷,对章夷已有过两次召见,可见陛下对南夷州的重视。
连章尚书都觉着,秦凤仪这总在御前奉承的,对于帝心的了解,怕是比他们这些内阁老臣都要深一些。这并不是内阁重臣才干不及秦凤仪,内阁每天要处理多少大事,秦凤仪却只需哄陛下开心,他离得近,了解的自然就多了。
章尚书不是那等无耻之人,人家刚举荐他儿子,他还要让儿子去找秦凤仪打听与大皇子之间的事。毕竟,秦凤仪可不是个傻的,要是他在御前说点儿啥,那真是倒大霉了。故而,章尚书便也没再让儿子去秦凤仪那里打听秦凤仪与大皇子交恶的始末。
章家不打听,不代表没人打听。
平家就很奇怪,平岚都与以前在大皇子身边做过伴读的堂弟打听,大皇子到底是怎么看秦凤仪这样不顺眼的。
平岳道,“我近来去大殿下那里的时候少了,不过,以前还挺好的,有一回,秦探花与北蛮王子打架受伤,殿下还着我送了伤药给他。按说,大殿下可没有对不住秦探花的地方,就是年前大殿下还赏了秦探花对联荷包,是秦探花自己土鳖,不懂规矩,闹了笑话,大皇子也并没有说什么。”
平岚一听就觉着不对了,他问堂弟,“怎么是大殿下谴你去给秦探花送伤药?大殿下可有派内侍相随。”
平岳道,“正巧我去大殿下那里请安,他见我到了,便让我跑了一趟腿。”
平岚轻轻的将眼睛闭上,深深的吸了口气,“岂不得罪人?”
平岳不解,“哥,这得罪谁了?难不成,大殿下送药还送错了?”
平岚双眸微睁,淡淡道,“你若是大殿下跟前的侍卫,过去赐药,还算名正言顺,你是御前侍卫,早已不在大殿下身边当差。殿下要赐药,着内侍、近臣都可以,独不该让你去,你现在,已不是殿下的人。”
平岳就不明白了,道,“只要殿下一片好心,秦探花还能挑这个?”
平岚道,“若是秦探花是不小心自己跌伤、摔伤,殿下让你顺带着送个药,并无妨。他与北蛮三皇子打架的事,我在北地时就听说了。阿岳,在彼时,殿下赐药就代表殿下的政治立场,你明白吗?”
“殿下的确也是关心秦探花的啊。”
“那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关心,为何不打发近身内侍亲自赐药?”平岚哪怕没有细问当时场景,也猜到大皇子的忌讳了。
平岳自小给大皇子做伴读,自然要替大皇子辩一句的,平岳道,“哥,你不知道,那个秦探花,委实没个轻重,他把北蛮三皇子脸上抓的都要毁容了,还把人家小腿咬个对穿。他自己也被人家揍得跟个猪头一般,那会儿,不少御史参秦探花行事莽撞。殿下要是明白着赏他伤药,怕是又得有人规劝殿下不能助长秦探花的气焰了。”
“这话何其糊涂!他北蛮三王子算什么,他难道是我朝的什么贵人不成?两人打架,秦探花还不会武功呢。”平岚道,“御史不过是哗众取宠,殿下何需在意御史的话,我朝此时难道还需忌惮北蛮人不成!”
平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平岚与堂弟细说了一回这其间的利害,晚上就找祖父说了大皇子与秦凤仪之事。平岚道,“秦探花为人并不讨厌,他与咱家也算亲戚,依我看,大殿下做事,的确有些谨慎了。”
“你说送药的事啊,之后过年,大殿下不是赏了对联荷包么,可秦探花并没有接大皇子的示好之意啊。”平郡王不似孙子平岳认为是秦凤仪土鳖不懂规矩,便是秦凤仪不懂,李镜也是懂的。平郡王0道,“为人臣者,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大殿下自然有不周到的地方,可秦探花的脾气,也有些大了。”
平郡王并不是在挑剔秦凤仪,他这把年纪这样的威望,就事论事罢了。
平郡王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道,“大皇子是天之骄子,秦探花呢,小户人家娇宠出来的孩子,不是我说,他那脾气,比我还大哪。”
“一般来说,这样的性子,待大些,吃些苦头,撞几回南墙,总能改了的。可秦探花偏生有运,陛下待他极是亲近,他自己也机伶,又有运道,眼瞅平步青云了。他如今在朝可是个热灶,多的是人想与他结交,你小姑丈与方阁老也都喜欢他。他这性子,自然也骄傲了些。”平郡王说起大皇子、秦凤仪二人道,“他们两个啊,一个是皇子之身,一个是风头正盛,再有人一挑拨,较劲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我看秦探花原也不似要与大殿下交好的意思。”
平岚道,“我也听说秦探花与三皇子、六皇子关系都不错。”
平郡王道,“秦探花是得了陛下的青眼,方有如今的地位。他是不会投靠哪位皇子的,便是与大皇子远着些,倒也无妨。”
平岚道,“我倒很喜欢秦探花为人,他这人,眼光行事俱有独到之处。”
平郡王一笑,“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平岚为大皇子可惜,平郡王道,“大殿下那里,有陛下呢。我们终只是大殿下的外家,君臣有别。”
不枉平岚认为秦凤仪可交,秦凤仪对平岚的观感也不错。
秦凤仪在大皇子的手下做事很不顺,先时,大皇子拿他当奴才使,总让他这里跑那里颠的,秦凤仪干脆去找三皇子、六皇子,其实,京城多的是爱看热闹的人,秦凤仪不过是去工部寻了三皇子一回,便有些乍呼人说秦凤仪与三皇子如何如何了。
根本没如何,秦凤仪无非就是提醒三皇子一声,“太后娘娘的寿宴,我跟着跑个腿,三殿下你也是大人了,可得好生准备献给太后娘娘的寿礼。”
秦凤仪根本没瞒着景安帝,他陛见时自己就主动说了,秦凤仪道,“我家就我一个,可我也认识家中兄弟姐妹多的朋友。我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也见过几位皇子,大皇子自不必说,他是陛下的嫡长子,最是尊贵。二皇子啥都跟着大皇子,自有大皇子照顾。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是有亲娘的,就三皇子,亲娘不在了,还是个犟头,这样的性子,最不讨父母喜欢了。我们民间有句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陛下让我帮着太后娘娘的千秋宴跑个腿,我这些天都想着这差使哪。大事我是办不了的,可我想着,长辈的寿宴,尤其太后娘娘这样尊贵的身份,什么金珠玉宝都有的,老人家最盼望的,还是儿孙满堂。有时候想想,在陛下您心里,自然是孩子们都一样的。可您太忙了,况,下头人可不这样想,外头多的是势利之人。我却不是那样的人,陛下待我这样好,您要是没空多关心三殿下,我反正能帮他的,能提醒他的,都要提醒他一声的。”
是的,在臣子们心里,秦凤仪去亲近一向与大皇子不对付的三皇子,绝对是与大皇子不睦到失心疯啊!不然,断不能办出这样离谱的事来!
但,在景安帝心里,并非如此。
三皇子一样是景安帝的儿子,哪怕景安帝自己也不大喜欢三儿子的性子,觉着这个儿子太不讨喜。但,这依旧是自己的儿子。三皇子这样的京城第一大冷灶,冷到结冰,秦凤仪过去提点三皇子一二。若是秦凤仪与大皇子走得太近,景安帝说不得会多想,但三皇子这里,哪怕秦凤仪这特意过来解释,景安帝也不会多想的。
倒是秦凤仪委婉的说些三皇子日子不好过的事,景安帝对这个三儿子难免多了几分怜惜。
第184章 耳光
秦凤仪直接找三皇子玩儿了, 大皇子虽则面儿上没说什么,心里再痛快不过。然后, 先时还想着让秦凤仪跑腿驯化秦凤仪的大皇子, 直接把秦凤仪给闲置了。啥差使都不给他, 跑腿儿都不让他跑了。秦凤仪回家跟媳妇一说,“我看, 我干脆还回翰林念书算了。先前拿我当奴才, 现在什么都不叫我干,我呆那儿也没人待见我啊。”
李镜对大皇子也是有气,道, “大皇子别个本事寻常, 这折腾人的本事倒是不差。”大皇子这手段,李镜半点儿不陌生。一般朝廷若是想闲置个人,多是这样明升暗降, 把你放到个没啥事的位置上,你自然就闲了,也没权了。
李镜也不欲秦凤仪与大皇子对上,毕竟, 疏不见间, 大皇子是陛下亲儿子。倘有个不睦,陛下肯定还是偏着自己亲儿子啊。李镜道,“那你回翰林念书也好。”
秦凤仪虽动了回翰林院的念头, 他毕竟是自小到大一帆风顺惯了的, 用平郡王的话说, 秦凤仪这小户出身的家伙,脾气比他还要大上三分哪。虽则回翰林念书没啥,秦凤仪关键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活了二十有一年,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啊!
秦凤仪这人吧,你要好生好气与他商量,他兴许没啥。可你要是想整治他,叫他低头,别看秦凤仪官职不高,出身寻常,他当真是个硬气的,断不能低这个头。
秦凤仪骑马都走到翰林院门口了,翰林院里的学士经常被称储相,朝廷便有非翰林无以入内阁的说法,所以,翰林又称储相。这样一个储相衙门,小九卿之一,房舍却并不如何宽阔壮丽,就是门脸,也很普通。秦凤仪骑马立在翰林院门口,仿佛与翰林大门有仇般盯着翰林院的大门,闹得翰林院俩看门儿的兵丁心里都发悬,暗想,莫不是九命爷爷在给咱们翰林院看风水还是怎地?
其实,踏一步进去,便不必再与大皇子生那闲气。
但,不知为何,秦凤仪就是不想踏这一步!
这一步,实在是太憋屈了!
秦凤仪正骑马在翰林院门口愣神,就听一个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秦凤仪回头,见骆掌院自门口下轿,看了秦凤仪一眼。
秦凤仪甭看不是什么重规矩的人,但他现下长大了,对师长们一向很有礼貌。骆掌院都下轿了,秦凤仪也跳下马来,想着骆先生是自己少时恩师,秦凤仪便跟着骆掌院往屋里去。
骆掌院看秦凤仪那一脸的阴郁就知有事,待侍从上了茶,骆掌院便将人打发下去了。秦凤仪也没掖着藏着,与骆先生说了近来差使难办。秦凤仪说了一能如何被为难的事,道,“真是气死我了。我不想干了,可这么回来,也忒丢人。”
骆掌院看他那一脸倒霉相,说他,“你也是笨,既是陛下点你的差使,你回来算什么,明摆着跟陛下说你干不了,无能。你就在大皇子身边呆着呗,先时人家让你跑腿,你嫌累。现下啥都不让你干,你又说闲的慌,你可真难伺候啊。”
骆掌院睨他一眼,“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就在大皇子身边耗着,他让你干啥不让你干啥,你就依他,有好茶好水的喝着,待陛下问起你差使来,你随便揽些功劳,也便过去了。”
秦凤仪更气了,“我岂是那样的人!我把功劳分给别人倒罢,我岂能去抢别人的功!那还是人吗?”秦凤仪一发怒,简直是啥话都敢说,他还说骆掌院,“先时我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先生,没想到,如今做了大官,就成了老油条!跟你说,以后别想我再叫你先生!我才不要认老油条做先生哪!”又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就是去混混的!我要是混,我干嘛要做官啊!我是为了做实在的事,才做官的!”
秦凤仪直接就哇啦哇啦的同骆掌院嚷了一回,也就骆掌院现在的涵养了,骆掌院面色不变,说他道,“那你这一有事就跟丧家之犬似的跑回翰林院,我也没看出你是要做实事的啊。”
“你能看出啥?自来眼神儿就不好!谁说我要回翰林院啦!我就是路过,你非要我进来坐,我能不给你面子吗?”说完,秦凤仪就一幅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走了,一面走一面还愤愤的想,这世道真是不行了,原来挺好的骆先生,现在也成了一幅官油子的模样。
秦凤仪一向有些冲动,但出了翰林院,他才想到,他一下子把骆先生骂了一顿,倘骆先生还是先时在扬州教他的酸生,也则罢了。今骆先生都是翰林掌院,正二品高官,而且,正管他啊。他这样把人得罪了,怕骆掌院要给他小鞋穿了!
唉哟,这不是把回翰林的路给堵死了吗?
秦凤仪出了翰林院方有些后悔,可他话已说了,还呛了骆掌院好几句,开弓没有回头箭。秦凤仪虽则是个厚脸皮,但也得分事情,像娶媳妇、哄陛下开心,逗一逗长辈,再如何厚脸皮也无妨。今日这事,明明是骆掌院说的那些话不对,他自己又没有错。原来的骆先生多好啊,这才十几年,就成了一幅官场老油条的口吻,秦凤仪叹口气,想着世间竟又少了一位志同道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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