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有什么!”王桂枝越发想着弄个家医回来,不然回回要赶着去请,万一是什么绞肠痧,那不让人生生等着,那可疼死了。
出了垂花门,王桂枝便叫来软轿两人坐着,她既然不舒服还是别累着了,想了下,她告诉立在一旁随走的彩霞,“你拿了老爷的名贴让人去请上回那个王太医,我瞧他更擅长妇科,明跟他说多带上点家伙事儿,就说两位太太都想请他看看。”
“哎。”彩霞听了,便去办这事。
“彩云,你拿了屋里的西洋参,问厨房有没有猪心了,让他们隔水清炖一个猪心汤,若是没有,就明日买了送到大太太那里去。对了,记得一会儿大太太瞧过之后,问过王太医,有什么饮食禁忌。”
千万不要觉得家庭主妇就容易了,这项工作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有时候事赶着事,前有老公后有孩子左边公婆右边爹娘,哪哪都得照应周全,崩溃上来简直不要太痛苦。特别像李夫人,她主领的可是贾府的大半中馈,还有她自己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呢,可算得上是压力大、工作忙的女性。西洋参品性温和,四季皆宜,若到了冬天,把猪心换成甲鱼,最是补气养阴、清火去烦。
“是。”
眼前的事都安排了,王桂枝拿起小册子,用指甲在接待小姑子上面印了个月牙,表示差不多完成,可以跳到下个环节——贾母寿宴用器验看,回礼准备。
元春还小,健康学习成长就行,除了日常进行宫廷一黑,显示里面魑魅魍魉、尔虞我诈之外,暂时只让她在一边看着,言传身教。
李纨得抓紧时间培养起来,一个好汉三个帮,这个儿媳妇要使唤起来,不能再让她像原书里那样做一枝老梅,在大观园里才展示一点儿才华。就先让她去看着桌椅凳几,灯笼陈设围帘屏风等。
没一会儿到了屋前,王桂枝先下轿请了李夫人进去,两人吃着茶说话等着王太医。
贾敏原就住在贾母五间上房后面的院子里,她一见着又长高了好些玉兰树,心怀激荡,又快忍不住泪盈于眶,虽说夫君疼她,除非有事或是天气不好,每年母亲过寿都带她回来,可她还是觉得,每回归家都有如隔世。
她在家里呆了那么久,这株玉兰花还是爹亲手抱着她栽下的,一晃眼,居然二十多年了。
“好了,回回都要这样,你老娘我还在呢。”贾母装着恼怒得牵着她进了屋子,“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妈~”贾敏在贾母面前那不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嘛,她俯进贾母的怀里,“在妈跟前,不论多大,我还是个小孩子。”
贾母搂着她摇晃着,自己的肉,哪能不疼呢。
过了一会儿,贾母轻拍着她的背道,“怎么还没有消息吗?”
不用细说,必是问的子嗣,贾敏顿时脸色立变。也就是老太太敢问了,要是别人,贾敏早像炸毛的猫一样伸出爪子来挠人了,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别说风言风语,就是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紧张得草木皆兵。
林海几代单传,公公在世的时候就想抱孙子,虽碍于家教礼法,夫君回护没多说什么,可到了如今她都没能怀上一儿半女……要是让她给他纳妾,她心里又是极不情愿的。
她是那样的喜欢他,他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做的,要不是不擅厨艺,她也愿意为他净手调羹。他的微笑、他的眼眉、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她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但她都快三十了,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娘家,大嫂有琏哥儿,二嫂珠哥儿元春,眼下肚子里又有了一个,难道,难道真的是她不能生?一想到这里,贾敏伏在贾母身上痛哭起来。
“妈……妈……我为什么不怀个孩子,我想要孩子,我想给他生个孩子。”她不知道要怎么办,这样的事,就是再聪明的人也解决不了,“只要有一个孩子,只要一个就行!他可不能在我头上绝嗣啊,妈……”
贾母噙住泪,哽咽道,“不然,你还是找几个本份规矩的,开了脸吧。”她的女儿啊,若是可以,她真想她事事都遂心。林姑爷家世、品貌、才情,都是万里挑一,又跟女儿情投意合,从成亲起就蜜里调油似的,可就是在子息上,唉……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此事古难全。
“我不!”一想到要有别的女人出现,贾敏张口就反对,她岂能愿意,要是能容得下,她早就……可她就是心里过不去,她急头白脸着,“妈,我不是跟你吼,我只是……我还想再等一等,前几日我去拜过求子观音了,还偷偷去看了大夫,正吃着药呢,我想,也许过阵子,我就能怀上了。”
见她这样不情愿,贾母不好再劝,“那姑爷就没说什么?”她只怕她夫妻因此不合,却是不美了,毕竟是长久传承的大事,虽说没了父母高堂,但就是她也不会看着这两个人没人捧灵摔盆的。
要是再过些日子还是不成,她便狠下心肠……
提到林海,贾敏脸上泛起羞红春意,“他对我很好,没有再好了。”她眼里有着盈盈波光,此时有着动人的艳如红霞,“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第50章 知我
一时贾政跟着贾珠将王太医领来,两个婆子忙打起帘子,贾政进了屋,贾珠跟王太医先站在甬道阶上候着。
“不是说好着呢,怎么又叫太医。”人未至,话先到,李夫人忙站了起来,王桂枝一见是他,正要说话,就看到贾政发觉屋里还有别人变了脸色,拿眼狠狠剜她,又弯腰恭身道,“不知道嫂嫂在这里,贾政唐突了。”
李夫人笑道,“一家子骨肉,不必拘理。”她倒有一丝羡慕,平日里见贾政对着王夫人不假辞色的,没想私底下竟也有男儿柔情,这般体贴。
王桂枝虽然有些冤枉,她怎么知道贾政会突然回来,但也大概摸清了点他的脾气,便伸手拉住他往屏风后面说话,她悄声在他胸前道,“我估摸着大概有一个月了,想请个平安脉瞧瞧,不料倒搅扰了你了。”
见她手指勾着自己手心,贾政面上微霁,却仍硬声道,“那也应该说一声。”恼人,竟然有外人在场!不然……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对,老太太不是让你们陪着林姑爷?你快去陪客吧,我跟嫂子在一块儿,你在这里不方便。”王桂枝轻轻推他出去,他若是在这里,李夫人怎么愿意让人请脉,那岂不是想瞒一点儿都不行。
贾政也想知道孩子如何,站着不动腿,“王太医摸脉不用多大功夫,我在这等着……”
王桂枝见他此时罗索,又后悔刚才怎么不反着毛来,让他直接走了还好呢,干脆垫起脚飞快得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了,我们娘们的事儿用不着劳动你。”
再拿手推着被猛然如此弄得一愣一愣得贾政出去。她站在门边又见着贾珠,好笑道,“你怎么也来了,没事儿,跟你父亲陪你林姑父去。王太医,里面请。”
王太医忙上前请安行礼,跟着进去了。
贾珠开始还担心母亲不舒服,不过看刚才母亲说话却与平常一般无二,便问一旁的贾政道,“父亲,母亲到底怎么了?”
“哼,这也是你该问的。”贾政根本不理他,夫妻亲密之事岂能告诉他人,孩子更不能。他大步流星朝外走了几步,见贾珠立在那里,回头竖眉道,“蠢才,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走。”
“噢。”贾珠忙跟了上去,父亲常这样,他都习惯了。
忙又回到外书房,张口致歉,“如海,真是抱歉,内子胡闹,我自去打点,留下你一人在此,倒让你见笑了。”
林海笑道,“哪里的话,存周这里藏书颇丰,阅之满颊生香。再说男儿何不怜妻子,大丈儿若连妻子都不放在心上,心性可见。”他常见一些读了死书的,只以为自己是个枭雄,谈什么风流意气,丢下家中老母妻儿,在外与人高谈阔论也就罢了,还押妓吃酒,彻夜不归,由着家里人担心受怕,这等人,就是学问再好,他都不屑与之为伍!
两人正说着,听差听过小幺来报,唱道,“东府大老爷跟咱们大老爷都请老爷跟林姑爷过去呢。”
“定是哥哥们等急了,咱们走吧。”贾政忙道。
“好。”林海放下手里的书,一边走着,一壁林海还问了几句贾珠的功课,不多时来到贾赦院里。
贾赦早在花园中备下了酒菜款待,隔着假山石林还有小戏与打十番的,原就是预备着贾母生辰时贾家里的爷们消遣取乐,一见贾政林海过来便出来迎。
贾敬领着贾珍也在,他笑着说,“我是左等右等,总没见着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给绊住了脚,还让我这个大哥哥去请啊。”
“该死该死,我看一篇文章迷住了眼,一时忘了时辰。做弟弟的倒让哥哥们等,我一会儿自罚三杯!”林海朗声笑答。
贾政知道他不欲多事,便不再开口,心里暗自记下总当还报。
大家互相谦让了一番都依次坐了下来,推杯换盏,酒酣耳热。这时又推牌行赋,吟诗唱曲,弄得热闹非凡。
自有婆子来回过贾母,“大老爷跟二老爷还有东府的敬老爷珍大爷都陪着林姑爷饮宴吃酒呢,此时正高兴,写了好些诗文呢。”
“他们已经吃上了,那咱们摆饭吧。”贾母拉着贾敏坐下,“我也有话要嘱咐你,以后对着你二嫂子,别那么青白赤脸的,每回你家来,她哪回不是对着你和颜悦色,事事妥帖。”
贾敏皱了下眉头,“我又怎么她了?好没意思,哪回她的礼不是最多的,就是比大嫂子还多上一份呢。“
“那是应该的,你这个做姑姑的,难道连孩子们的东西也要节省不成?”贾母正色道,“人久见人心,这么些年了,我冷眼看着,你这个二嫂子倒真是个实心人。”她也是从媳妇的时候过来的,明白当个中间人的苦处,“她不像你,嫁过去之后,上无高堂父母要孝敬,左无兄弟姐妹要照应,下……”她顿了顿,“你就是再不喜欢她,看在我跟你哥哥的面子上,也要对她和软些。”
听到亲妈这样说,贾敏扯着帕子有一点儿委屈,“妈对她都快比我还好了!”想来是她没能在跟前服侍,渐渐就跟嫂子们更亲了。
“我的儿,你跟她处好了,以后才能常来常往不是,免得姑爷在家里闭门念书,你在那里光想着求神问佛拜菩萨的。”贾母总不能把王夫人私底下告诉她的重大消息告诉女儿。“她虽每隔几年才生一个,到底如今也有三个孩子了,保不准就有什么生育秘方。你不跟她好,她能告诉你吗?你这样怀疑她,她就是想告诉你,你也疑心她要害你了。”大家都和和美美,有人健康就好。
正说着,元春领着古嬷嬷奶娘丫头们过来。
贾敏一见小孩子就喜欢,朝着元春招手,“快过来,让姑妈抱抱。”
无人不见美心喜,元春伸出双手便让搂,她坐在贾母跟贾敏中间,“老太太好,姑妈好。”
“好,好些日子不见,长的越发标致了。”贾敏爱得跟什么似的,她几时也能有一个就好了。“妈,今天让元春跟我睡吧。”
回娘家,夫妻俩是得分居的,贾母却没同意,“你一向睡的浅,小孩子睡觉没个轻重,她正长个儿呢,翻身踢着你她自己都不知道。上回跟她一块睡中觉,无意中还被‘赏’了一记‘窝心脚’呢。”
贾敏只好作罢,摆好菜,三人坐下吃饭。
有个婆子笑道,“除了老太太点的菜,另有两道是太太特意让李师傅跟秦大娘做了孝敬过来的,还叮咛不许说菜名,让老太太跟姑太太猜猜,若是光看样子不尝味道能看出来不。”
“噢,她还卖了个关子?”贾母笑呵呵着,“快打开我瞧瞧。”
贾敏本来不以为意,结果那盖子一揭开,竟是水晶碗里像豆腐一样的东西,看着晶莹剔透,滑嫩欲融,她张口就要道,不就是一碗嫩豆腐,却又想到若真是那么简单,又犯不上猜一字了,除了豆腐之外,也有好几样是这样乳白的,她却不肯轻易出口猜。
贾母道,“这可是奶豆腐?糖蒸酥酪?”就是没摆上糖,有点不像。
“不是,老太太可还要再猜?”
元春拍着手摇头晃脑道,“我知道,这是双皮奶。”她喜欢吃这个,昨天在母亲屋里才吃了,“可以加好些东西呢,我要加花生、葡萄干还有榛仁碎,玫瑰酱。”
大家听她说的流利,不由都笑了。
另有一道真实真看不出来什么,吃上一口也就知道了,不过是用新鲜脆绿去了硬络的叶子包了一口口的肥而为腻,入口即化的粉蒸肉。
但因为如此一来胃口倒也被引开了,三人都用了不少。
见母亲的生活确实被照顾得上心,改观不少,贾敏便有些奇怪得问,“怎么这次回家,我觉得二嫂子,变了?”
元春在外边跟着丫头们翻花绳玩,贾母对着女儿,轻叹口气摇头道,“还不是屋里人闹的,我也是打那时候过来的,这男人不到一定年龄,都跟那馋嘴猫似的,你看看你大哥哥,都这个年龄了,屋里还左一个右一个的呢。你二哥哥,也一样。那个赵姨娘,性子不好,模样妖媚,一时把他缠了去,正日子也不在她屋里歇。她心灰意冷地,病了一场,渐渐不把心里往你哥哥身上放了。”
贾敏吃惊得微张开嘴,“她不喜欢二哥了?”
“那可不是,这女人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她如今反正有着孩子,家世在那里,嫁妆也多,讨好了我这个老婆子,她管你二哥哥呢。这么一想通,她心胸也宽了,也不再心里醋得,要跟别人拿酸掐尖了,对着那些个女人也就宽容,心思更是移到别的上头去了。”贾母早看明白过来了,她能说什么呢?人有时候就是特别犯贱,什么东西有了就不知道珍惜了,眼看着媳妇移开了,他倒又粘上去,该!
推己度人,若是有天林海他跟别的女人在一块儿……
贾敏长长叹一口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隔着道珠帘子,王太医先给王桂枝瞧了脉,点头称赞,只道太太保养的好,脉息健壮。可一看李夫人的脸色,又给她问脉,面上便渐渐凝重起来,甚至还不好意思得请李夫人伸出左手让他按了好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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