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墨家老太太又说了阵话, 便端茶送客。
彩霞见太太这时候得了空,立马把信递给王桂枝,“太太,是京里的急事。”
难道是事就发了?
“给我。”
王桂枝打开一看, 却发现是嫂子给她的信,信上只要说了两件事,一是在金陵的妹妹王子炅夫君薛老爷突发急症,躺在床上不醒人事,在金陵不得医治,已经到达京城寻太医求药,症状与药单附录,请张大夫也拿药出方一试。第二件就是贾府的李夫人用自己的一枝凤钗向王家大嫂开口提亲,两人成了儿女亲家,互相都挺满意的。
王熙凤跟贾琏不是早就定了?是现在才定的?
薛姨妈这么早就带着儿子女儿进京了?这回连带着重病夫君一起,住到了王子腾府里?
那也是,她不在京城,薛姨妈自然不可能住到贾府里去了,就算是贾母招待,宝钗也见不着宝玉……
有哥哥在,那呆霸王薛蟠年龄又小,说不定能教过来呢。
王桂枝笑了下,把病症跟药方都交给彩霞,让她赶紧去拿给张大夫瞧,有了药方就赶紧先寄回京城里去,救人治病要紧。
一想到贾琏跟王熙凤都定亲了,她的元春还没着落呢,王桂枝心里微微一紧,眼看着贾兰都要出世了,难道元春真要进宫?
宫里那个地方可不是人待的呀,一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宫斗剧跟宫斗小说,王桂枝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她头一回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双惠眼,只要能够用四次就行,帮她的儿女们都选好合适的结婚对象就行,不,哪怕只有两次,她也知足啊。
可惜不能,茫茫人海,她要怎么淘出真金呢。
山西学院!
王桂枝站起身来转圈想着,上回就听贾政说了,贾珍推荐而来的那位山子野老先生很是了得,又有山西的晋商们大力支持,山西学院差不多已经落成,正在最后的雕筑之中。
她虽不能一户一户得去找,可却可以在学院内安排一个“情报处”啊,嗯,开个文具店,那些长相俊秀的先挑出来,再看其在学内人品等。这种方式,她不明说,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吧。
“叫周瑞家的过来。”
“是。”
周瑞家的立在王桂枝跟前,“太太。”
“我们开那个制纸坊是你男人管着的吧。”王桂枝记得对账的时候说的是周大哥。
周瑞家的一听心里就开始敲鼓,难道她男人没有好好管事,哪批纸本出了问题?还是私下收那些伙计们的孝敬让太太知道了?该死该死,她早就跟他说过,别以为三瓜两枣的不是什么大事,随便就接受了往家里拿,他那张口就是时常不把门的,还喜欢四下里散给别人吃,这不就被人检举了!
当个制纸坊的工头多威风的事,眼下肯定要黄了,指不定还要连累她,那个该死的王八蛋!看她回去不挠花他的脸!
看她低着头,王桂枝一扬眉,“嗯?”当初她在庄子上,用来试刀的就是她,这么几年,没想到她这在自己面前露怯的毛病居然一点儿没改。
周瑞家的看太太秀眉微蹙,这腿都开始抖了,虽然太太样子看起来极和善,可她如今更是二品夫人!比起以前只在荣国府当个二房太太,就算是她不开口不说话,也能让人感觉到她身上的威严日盛。
“太太,我会让他下次再也不敢了,太太……太太我跟您保证,他最多也就拿了二椤家一只鸡而已,他不敢的,太太,您要相信我们啊!”周瑞家的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以自己的权柄为自家谋私,王桂枝看着周瑞家的,心里模糊想着,是不是皇上也是这样看贾家的呢?她可以对周瑞家的如此,日后皇上会不会也这样对贾家呢?
而周瑞家的离开之后,又会对着谁行使自己的威风呢?
是不是这层层阶阶,根本逃脱不开呢?
“起来吧,你们是我的陪房,要给我争光才是,不要总是去贪图那么一些蝇头小利!制衣坊的工钱不够好吗?分红还不知足吗?”
脑中就算是这样想,王桂枝这些话还是要说,还是要敲打,虽然明知道这种事情是没办法避免的,但能少一些就少一些吧。
周瑞家的点头如捣蒜,连连应是。
“你让你家男人,制作一些本子,以一指为距,每张都画上线……”
王桂枝就不相信,除了她之外,这世上每个人写字都能写的那么整齐,有条线帮助岂不是更好?
另外再做些特别点的信纸稿纸之类,让商队随便帮她淘制些不同等级的笔墨砚台,这文具店有两个伙计应该就行了吧?
对了,还得把秦大娘叫来问问珍宝坊的销售情况,眼看着夏天要来了,这可不比冬天冷,要不要顺便弄一个小食堂?也不知道那些晋商们有没有把学校饭堂弄好……对了,眼下最主要的,还是生源的问题吧,就算是毛坦厂中学,没出名之前,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学啊……
“王爷,您回来啦。”
老王爷把手上的鸟笼交给他,“嗯。”他顿了一步,“家里没什么事吧。”
“没事,小主子们都好着呢。”常安弯着腰笑道。
“噢,别的事呢?”老王爷点了下头,看他一脸糊涂,“啧,你怎么这么笨,真味馆没递什么话来?”
常安莫名其妙,“王爷,中秋没到呢,乞巧的糕点倒还有一盒,您要吃吗?”
老王爷停了下脚,不能吧,难道山西那边没收到风?王子腾不可能不给他的妹夫传信啊?又像上回妓子收税一样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但这回的阵势可是不同啊,毕竟还有一位山西的知州“挺身而出”愤而揭发贾政在山西的可恶行径,虽然皇上留中不发,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可渐渐不是越演越烈了吗?又有山西官员跟着一起弹劾贾政。
老王爷背起手,望着淡蓝色的天空,他实在是想念上次的水晶火锅啊!
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吃上几回呢?上回他收到风已经晚了,贾政自己就把事情给解决了,这回可不一样了,他可是知道,暗中有着小六子的影子呢。
小六子急了啊,也是,转眼就过了快两年,再过一年,皇上就可以摘去新君的帽子啦,圣上的脚步只会越来越稳,明年又有一场恩科之后,更多的天子门生将会被派遣到地方四处去为官为政,会将皇上的德性传播给天下的百姓,只要有了民心,先皇留下的皇子们再厉害也绝对回天无术啦。
可小六子选错了对象下手,老王爷轻轻摇头,对付像贾家这样的百年之族,除非有帝王之威,不然只能从内部下手,他们自己闹出不端来,弄得如同白蚁啃木,他再在外头轻轻拿棍子一捅,那么就是手到擒来。
而他呢,反而是一再得在外面去逼迫他们,反而弄得他们隐藏在底下的暗肿疮症都挤了出来,这些个毒疮一拔,反而会让他们更团结稳定。
就像寒风,你是怎么吹怎么让人觉得冷,他们也只会将衣服包裹得更紧,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而要变得温暖的太阳,就会陆续有人脱开衣裳,停下来休息,给予可趁之机。
贾政既然被派到了山西去,其实若是小六子不理会他,不管他,那么不论是贾政三年之后,能不能填补完亏空,皇上都有可能收拾他。贾家的人太多了,聪明人也太多。
填补上亏空了,怎么填的?居然收□□的税、在山西广织朋党,以一言堂为一方主任,再说厉害些,朋党为奸也是可以的。贾政功过相抵,打回五品员外郎的原形。
没填补上亏空,那理由更好找了,未完成皇令,即刻按照圣旨依旨处办。
不论怎么样,到时候自有官场上的摧折与落井下石之人的推波助澜,端看皇上要不要继续用贾家罢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有了小六子的针对,皇上不论为了公心私心还是人心,都必须护住贾政。
特别是在他三年任期没满的时候,特别是在他如此用心费力的完成他的命令填补亏空的时候!
不然他这个皇上,如何会有臣子们的拥戴?
就跟正在上阵杀敌的将士们一样,他这个皇上要是不在后方给他们鼓劲儿,按时输送粮草,怎么拼命?那还打什么仗?肯定会一溃而散,那皇上的位置还怎么做的稳?
再说山西那个地方,那个亏空,是那么好填的吗?本来就是试探,能做个榜样,那正好,不能做个榜样,就杀鸡敬猴,让小六子这么一掺和,竟格外给贾家弄了道护身符,起码能保十年平安。
老王爷微微一笑,十年,他的饭肯定吃够了,“去准备笔墨,我也要掺和掺和。”
“是。”
再说那个许铭恩的话一听就虚的厉害,什么倒行逆政,就算是使用了非常之法,贾政用妻子的嫁妆银子去“贿赂”下官,来让下官听他的话,那又怎么样呢?有这样的倒贴的官员,难道皇上还能因此去苛求吗?
为了填补亏空,贾政都干到这份上了,还要被告,还要被斥责,那让其它省别的填补亏空的官员们怎么办?他们还敢怎么干!
所以皇上留中不发。
好啊,就再让他这个老头子弄个恩德回来,再尝尝那个水晶锅吧,也给皇上,找个由头。
小六子,不是伯伯不喜欢你,而是谁让,你这小子聪明的太早了呢。
皇上给皇太后请过安之后,皇太后自被尊位之后头一回单独召见了忠顺亲王。
“你想干什么?嗯?”
忠顺亲王躲开母后的视线,“我没干什么啊。”
“呵,你没干什么?你真当皇上你是亲哥你就敢炸刺了是不是?”皇太后冷笑着,“你要是不想当这个亲王了,可以,我立马就让皇上帮你除宗改姓。”
“母后!”忠顺亲王瞪大了眼睛,“您在胡说些什么呢,我干了什么了我,我凭什么不当亲王。”
“你成日里暗中在朝堂上给皇上使绊子还不算,还故意跟他挑中的钦差做对,人家干什么你就要挑什么风,就是那个什么,贾家是吧,我说的有没有错!”皇太后指着他斥道。
忠顺亲王恨声道,“小八,我饶不了你。”
“你少扯上小八,光小八什么事,人家知道怎么当个安份守纪的皇子,你要是不知道,我这个为娘的,就帮你知道知道!”皇太后同样恨声道,她眼里满是不舍与后悔,皇上年长,他年幼,差的年龄差不多可以当父子了,她偏疼了小的,就纵了他了!
以前的皇上是他的父亲,虎无伤子意,可如今的皇上,只是哥哥啊!
为了那把椅子,从古到今,兄弟相残的,那还少嘛!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是为人母者,如何能眼看着他们俩同室操戈,到时候天子一怒,血溅五步……
忠顺亲王眼里满是失望,“母后,您变了!”
“我当然变了,我不再是四妃之一,我是皇上的母后,我是皇太后。”皇太后瞪着他,悠悠叹了口气,又悲道,“孩子,你别傻了,我已经是六十有几的人了,你再这样任性胡闹下去,但凡我伸腿去了,你可怎么办啊!”
“母后!”听母亲这样一说,忠顺亲王跪在了皇太后的跟前。
“你已经输了,做为一个输家,要知道认输,在赢家面前,就别再不服输。”皇太后平静得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些话她只会说一句,要是他再不明白,她闭上双目,那为了保住他的命,她就不得不做一些事了。
忠顺亲王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得抓住了自己的腿,他不服!当初父皇就是在他的主要推动之下才下令再废太子,官员们多推举的也是他,凭什么到最后,坐上太子位的居然是四哥!他做了什么,凭什么让他捡一个现成的便宜!他不甘心,不服气,有本事明刀真枪得,当面锣对面鼓对上一回,堂堂正正得让他成为败军之将,不然他如何能,能就这样从此对着他屈膝下跪,从此之后,儿孙俱要低此一等!
“你还不明白吗?”皇太后摇头道,“你身为一个皇子,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实力与野心,这就是你失败的最大原因!”
忠顺亲王双肩颤抖起来,“……我……”
“你的父皇英明神武,为什么对废太子都要两立两废,忠熙亲王伤了腰骨,行动不便,忠煊亲王与废太子相交过密,不得他心。而你,不到三十,上跳下窜,四处周结朋党,满天下谁不知道你就是幕后推手,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就你一个人聪明?”皇太后啧啧有声,“你以为当皇上光聪明就行了吗?”
“皇上不聪明怎么行……”忠顺亲王喃喃接道,蠢笨如猪,那不成了被群臣玩弄的对象了。
“我来告诉你当皇上最要紧的是什么吧,是忍。”皇太后伸出一指,“要忍得了兄弟不平,要忍得了国库空库,要忍得了天灾地害,要忍得了接受天下所有非议,更要忍得了七情六欲,要把自己忍成一把锐利无比的宝刀,才能锋可夺人志,利可杀人命!让所有人随着他的意志而行!”
她按住忠顺亲王的头,“你哥,他忍了三十年,你呢?”她嗤笑一声,“你才二十八岁,就以为自己能干到不行了。省省吧,就别说母后,别说你哥哥,就是随便一个宗氏的亲王,也把你个看得透透的,你还自以为是,孔雀开屏,自以为华美,却只是露出你那让人一见就想笑的屁-股。”
忠顺亲王全身一寒,他低声道了句,“母后……”
没想到在母后的眼里,他居然如此的可笑可怜。那他那些运筹谋乱,自以为灰影蛇线的智计百出,根本就是如同一场笑话而已!
“我的孩子,醒醒吧,别逼你的哥哥,做李世民。”皇太后长叹一声,坐回到自己主位之上,“我今天见你,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如果不听的话……”她摆了摆手,“你走吧。”
忠顺亲王跪行抱住皇太后的腿,“母后!”
“你如果真要再赌一次。”皇太后摸了下他的脸,“除非我死。”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我死了,就不管你们是不是斗个你死我活;我死了,管你们谁生谁立!眼下,给我滚。”
“母后!”
“滚!”
忠顺亲王只得退出慈安殿外,自己一个人失魂落魄得回到王府之内。
之后大醉一场,长达两月称病不曾上朝,闭门不开,拒绝再见任何人,之后更是以养戏子为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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