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刺、撩、劈、削,慕烟华每一剑都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为学剑之人最基础的基础。惊月剑在她手上,时而轻如鸿毛,时而重若泰山,时而绵如柳絮,时而粘如泥沼,变化无常,防不胜防。
举轻若重,快若闪电。
慕烟华越打越是顺手,渐渐地跟着惊月剑联合一体,有了人剑合一的意味。
执剑男子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
到了此刻,他若是还不明白,算是白长了一个脑袋。
慕烟华瞧着年纪轻轻,又有越级挑战的本事,怕是哪个大势力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分明修为刚刚有所突破,拿着他们兄弟练手来了。
初时趁着慕烟华一身实力还未圆融,他们仗着境界高她许多,一时之间还能占点便宜。
待她完全适应了新的境界,便是他们的死期。
“大哥!我不是对手,你与我联手!”
既然已是得罪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执刀男子本有此意,当下收回长刀,向着慕烟华逼近。
长剑接连相撞,暴出点点银芒,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慕烟华与执剑男子动作太快,根本容不得旁人插手,执刀男子想要加入战局,并不是那么容易。
倘若强行加入,不定会打乱执剑男子节奏,反被慕烟华寻到机会。
两兄弟正想着联手杀人,慕烟华已是不愿再耽搁下去了。绵密的柔风一缕一缕凭空而生,在惊月剑下织丝成网,往执剑男子缠绕过去。
先是长剑,再是执剑的右手,接着才是胸腹、双腿。
完成功法的转修之后,慕烟华终于第一次使出了春风化雨剑,柔丝软和,清风闲适,却暗藏着森森杀机。
混元真气展现出极强的包容性,跟着春风化雨剑配合得完美无缺,似是早早磨合了无数次一般。
执剑男子陷入慕烟华剑势中,手上动作不觉滞了一滞。
好机会!
绵软柔丝无声无息,仿佛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上执剑男子脖颈。
执剑男子暗道不好,再想施展身法闪避,赫然发觉双足如陷泥潭,半点不能动弹。
一缕柔丝毫不意外地紧紧贴上,深深嵌进颈间皮肉,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线。
血线崩裂,殷红血水喷溅而出,汩汩不止。
“阿弟!”
执刀男子悲鸣一声,实在想不到短短工夫,情势急转直下。原是自信满满而来,以为自个儿交了好运,天大机缘就要落到头上,不想竟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恨啊!
他兄弟二人一向小心谨慎,但凡有一点不确定,便不会轻易去招惹。
哪知道临了临了,还是踢到了铁板。
长刀暴出刺目金光,执刀男子一脸狰狞凶狠,眸底血红一片,一刀斩向自己左臂。
左臂齐肩而断,喷溅的血水、断开的残臂诡异地悬浮半空,散发着迷蒙血光,不曾落地。
自残肢体!
这是要以自身血肉为代价,施展某些威力强大的禁术!
慕烟华心底暗惊,惊月剑一声长鸣,带起滚滚碧浪,风急浪高,惊涛拍岸。
一剑叠起十五重浪。
并非慕烟华不想多叠几重,而是执刀男子不给她机会。
这一剑不求伤敌杀敌,只求能断了蓄势中禁术。
可是已是有些迟了。
执刀男子本离着慕烟华好几步,见着自家兄弟身死,半点犹豫停顿都没有,便直接挥刀自残。
喷溅出的血水裹着残臂,轰然炸开,化作一道血光直射长刀。
长刀剧烈颤动着,宛若长鲸吸水,来者不拒,将血光吸得涓滴不剩。
执刀男子面色青白,眼窝凹陷下去,整个人缩水了一圈不止。他还嫌不够,狠心咬断舌头,半截舌尖夹杂着热血,全部喷洒在长刀之上。
长刀“嗡嗡”轻鸣,耀眼的金光开始蒙上一层妖冶血雾,像是要脱手离去。
“纳命来!”
长刀化作一道金红色匹练,血气森森,锁定了慕烟华,朝着她当头罩下。
血色映着慕烟华的眼,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甜味道。
慕烟华一脸凝重,惊月剑斩出一道碧蓝剑芒,海潮之声一浪接着一浪,狠狠地跟着金红色匹练相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轰!”
碧蓝剑芒轰然破碎,海潮之声戛然而止。
慕烟华面上一白,吐出一口滚烫逆血,往后退了一大步。
执刀男子疯狂大笑着,站立不住瘫倒在地,口中不停向外喷着血水。
金红色匹练再进,又一次重重压下。
惊月剑起,碧蓝剑芒乍现,比之方才更强了数分,重重斩向金红色匹练。
剑芒再次破碎,慕烟华执剑的右臂颤抖着,接连几口逆血吐出,又退了一大步。
慕烟华咬着牙,不等金红色匹练压下,惊月剑再一次狠狠斩出。
“当!当!当!”
慕烟华一剑快似一剑,一剑更比一剑重。
每出一剑,面色便白上一分,眸底光彩却越来越盛。
七八剑之后,慕烟华明显感觉到金红色匹练后继无力,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
禁术一时强大,果然不可持久。
“当!”
一剑出,金红色匹练第一次后退了一些,其上光芒略略黯淡了一丝。
慕烟华抓住机会,重重一剑劈斩而出。
“咔嚓!”
金红色匹练轰然碎裂,露出里面长刀,被慕烟华一剑斩出,远远劈飞出去。
“不、不可能!”
执刀男子某种呆滞,嘴角残留着不少血沫,口中犹自不信地喃喃自语。
惊月剑不停,慕烟华一剑结果了执刀男子性命。
“咳!咳咳!”
苍白的面上一阵潮红,慕烟华捂着心口,吐出一口夹杂着黑红色碎块的淤血。丹田内两个气源几乎消失不见,全身经脉又酸又疼,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切割着一般,出现了许多肉眼几不可见的细纹。
竟是伤得极重。
正想拉开芥子袋,取出一枚回春丹吞下,意识海中白玉楼轻轻一颤,散出一道柔和白光。
温凉的气流行遍全身,在经脉、丹田处缓缓沉淀。
不过眨眼工夫,经脉上的细纹被抚平,剧烈的酸疼减轻不少,两个气源生机再生,一身伤势至少恢复了一半。
心知是那萧焰手笔,慕烟华默默道了一声谢,辨明方向往于瀚处赶去。
跟着于瀚道别,该回家了。
第49章 坦诚
夜色更浓,惨白月光之下,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慕烟华身如鬼魅,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眨眼便轻盈地飘出很远。
大角、二角不安分地在袖袋里闹腾,叽叽咕咕地埋怨慕烟华。
“小主人为何独自对敌,不让我与二角出去帮忙,”
“方才那人着实可恨,竟然伤了小主人,小主人为何不让我吞了他,”
“小主人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嫌弃带着我们累赘,想着寻个地儿将我们扔下,”
“连着有事都不喊我们,小主人肯定不要我们了!”
“啾啾!”
大角、二角碎碎念,红灵也来凑热闹,不时蹦跶几下。
慕烟华听得满头黑线,暗道这大角、二角动不动就生吞活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得想个法子才是,当下却不多做理会,任由它们闹去。
三里地实则极近,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见着了焦急等待的两人。
老佘颈侧伤口已是收拢,面色因着失血过多还有些苍白,正双手拄着狼牙棒,绷着脸面对慕烟华来的方向。
于瀚紧拧着眉,不停地转着圈,口中叨念不停,瞧他气息平稳、面色红润,哪里还有受伤的样子?
一眼瞧见慕烟华身影,便满脸欢喜地迎了上来,抬手去拍慕烟华肩膀:“慕兄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定然能够平安归来!”
慕烟华这一回没有躲开,笑着点了点头。
老佘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慕烟华一圈,粗重的浓眉舒展开:“回来就好!”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今夜的荒野之地必然乱成一团,那两兄弟虽是已经毙命,谁知道还会不会生出其他意外。
秘境之内十数日时间,足够秘境之外格局形成。
眼见着事不可为,机缘落不到自己头上,不想再浪费工夫的修士早早离开,留下的便是那些各怀心思之人,或想着不劳而获捡便宜,或想着跟随大部队看看热闹,日后方有向旁人吹嘘的谈资。
宗派、世家两方,同样有子弟夺得秘境钥匙,出来之后自然被长辈们护着安然脱身。
这一回进入秘境之人不少,即便在里面损失了部分,被紫色光团平安送出来的仍有百数之多。
目标太多不好确定,加上自家子弟已有收获,宗派、世家并未出手。
纵使如此,单单那些个散修,已是能乱上一阵。
于瀚两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慕烟华稍稍一提,两人便点头称是,随着慕烟华悄然离去。
此后一夜无话。
天色渐亮,朝阳破开黑暗,暖金色阳光铺洒一地。
一夜奔行赶路,慕烟华三人依然神采奕奕,毫无倦色,连着老佘的面色都好看了不少。
迎着晨光,前方清晰地显出来望海城的轮廓。
“慕兄弟,我打算跟着老佘前往望海城,不知你有何打算?倘若无甚要紧事,不如随我们同行?”
对上于瀚、老佘隐约带着期待的目光,慕烟华还是摇了摇头:“我离家多时,家中尚有老父等候,这便要归去了。”
慕烟华临行前答应了慕云鹤,会赶在年末家族大比之前回去。现下既然诸事已了,算上路途中的时间,倒是不好再过多耽搁。
除了这个,最主要的是,慕烟华已是归心似箭。
于瀚、老佘闻言,虽有些失望,仍是邀请慕烟华下回再聚。
慕烟华自然笑着应了。
空阔的荒野,四下里再无旁人。慕烟华顿了顿,忽而道:“有一件事,临走之前我需向两位说明。”
慕烟华说得认真,于瀚、老佘亦不觉肃起脸。
“其实”慕烟华轻咳了一声,有些难以启齿。
此次单独出行,旨在提升实力,一心前往秘境一探究竟,从未想过要结交一二友人,这于瀚的出现完全是意外。
通过这两次接触,慕烟华倒是确定了此人品性。
老佘被于瀚视为手足,瞧着亦是磊落之辈,当是可信之人。
旁人待她以诚,她自然要回报同等的诚意,不能再这般带着假面具,用着假身份。
于瀚等了半晌,没有听到慕烟华出声,不由开口道:“到底何事,让慕兄弟这般为难?如若哪里用得着我,只管说便是,如此是要急死我!”
老佘看着慕烟华,还是那一句:“有事说话。”
这都哪里跟哪里?
慕烟华心底那一点不多的扭捏,就这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们知道,我有一门改换样貌的秘术。”
说到这里,慕烟华扫了于瀚一眼。
那日秘境中恢复原貌,她为了遮掩起太过稚嫩的脸,依然选择了施展易骨之术。
分明是不同的脸不同的气息,这于瀚是凭着怎样野兽的直觉,才能一口叫破是她本人?
“秘境之内有幸见过,我差点以为认错了人。”于瀚半点没有察觉慕烟华视线中的异样,感叹道,“要不是亲眼见着,我绝对不信世上还有这般神奇的秘术。”
慕烟华目光炯炯盯着于瀚:“还不是瞒不过你。”
“这个我也不知,当时一眼瞧见,便觉得是你。”于瀚挠挠头,咧嘴笑道,“慕兄弟不说破,我定然只以为自己错了——慕兄弟说到这门秘术,莫非要说之事跟其有关啊!”
于瀚瞪大了眼睛,手指着慕烟华,失声惊呼道:“你、你该不会你现在这张脸,也不是本来面目吧?”
慕烟华笑而不语,抬手揉着脸,在于瀚、老佘惊异的视线中,逐渐恢复原来的样子。
因着身高矮了一截,衣摆长长拖地,袖子多出来一段,那模样倒有些滑稽。
慕烟华放下手,看着于瀚、老佘笑容不减。
于瀚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口中喃喃自语:“你、你慕兄弟?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慕兄弟?慕兄弟分明是个男子,你、你却是个没长大的漂亮女娃娃”
“梆!”
老佘张大嘴巴,抱在怀里的狼牙棒从中滑落,重重掉在地上,一头砸在了脚上。他愣愣盯着慕烟华,好似全无所觉。
这一声惊醒了于瀚。
他将老佘窘态瞧在眼里,忽然便回过神来,手扶着下巴,惊奇地绕着慕烟华转圈圈,挤眉弄眼地啧啧道:“慕兄妹子,你今年多大?”
慕烟华瞪了于瀚一眼,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拳头痒痒。
那表情太欠揍了!
“嘭!”
慕烟华出拳,正正击中于瀚下巴。
“嗷——”
于瀚惨叫了一声,揉着下巴跳脚:“你、你一定不是我慕兄弟!”
老佘淡定地捡起狼牙棒,重新抱进怀里,瞥了于瀚一眼:“活该。”
“我今天才知,以往的日子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于瀚放下手,看了慕烟华一眼,一手搭上老佘肩膀,长叹道,“老佘你看看,我这妹子才几岁,我要是再不努力,怎好意思为人兄长?”
老佘拂开于瀚的手掌:“那也是我妹子。”
慕烟华莞尔一笑:“我本名慕烟华,是黄沙城慕家之人。两位兄长有暇往黄沙城,定要来慕家寻我。”
于瀚、老佘连连答应,并未因着慕烟华先前的隐瞒不快,反而对她的坦言相告更亲近了一分。
三人接着谈笑了几句,慕烟华这才告辞离去,重新施展易骨之术,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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