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血统至上的疯子是历代教皇的眼中钉、肉中刺,让他们寝食难安。
与阿列克谢一案相似,也就意味着有锡安会的影子,那与红衣主教犯忌可就是两个性质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罗伯特一点明这一点,格里高利六世的状态立马就变了。
虚假的笑容从嘴角消失,浑浊的眼神变得锐利,教皇严声吩咐道︰“撤掉所有的魔法阵重画,封锁整个阿克萨神殿,在得到结果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竟然能够扭转到这个地步。
格里姆握紧了双拳,急转直下的发展,彻底打乱了他提前做好的布置,憋闷感在胸膛冲撞,然而现在还不到死心的地步,他已经让女巫验过了,那个修士的的确确就是巴勒特主教的亲生儿子。
只要这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在,就算是瓦伦丁也翻不了盘。
辛西娅被表哥拉在身侧,看着魔法师们在审判台上涂涂抹抹,她那根沾了他人血液的食指也被用心擦拭,布料擦过伤口引起了细碎的刺痛感。
对面的巴勒特主教依然安之若素,与他有九分相似的修士依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辛西娅惊讶地发现,到了现在,他们依旧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实在太奇怪了,难道就没有人想知道吗?
新画的魔法阵在魔法师们利落的动作里迅速完成,安迪重新拿起了符石,正嘴里念念有词地进行激活,辛西娅自觉的上前一步,却被表哥拦了下来。
“这一次就由我来吧,说不定我与巴勒特主教也有一段父子缘分呢。”
他如此说道,拿起了银质小刀在手心狠狠的划了一下。
两名日精灵同时将流血的手放到了魔法阵上,蕴含着魔力的符文再一次被激活,白色的气流在上空交织出新的图案。
辛西娅紧张的看着升起的气流,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白色的气流翻腾中泛起了点点绿光,她屏住了呼吸,气流的颜色却没有再加深。
连远亲都不是的陌生人,这就是瓦伦丁与巴勒特主教的关系。
看到这个结果,辛西娅长舒一口气,她也不知道心底的感觉到底是高兴还是遗憾。
“我果然没什么运道,”耸了耸肩,瓦伦丁收回了手,“本以为还能过一把有红衣主教当父亲的瘾呢。”
“你这孩子,净会胡说,”教皇皱着眉责备道,“这事能随便开玩笑的事情吗?”
“开开玩笑也没什么不好,年轻人总是要有活力的呀。”约翰主教笑眯眯地说。
原本紧张的氛围被这么一打岔,竟然显得轻松了不少,显然教皇对于这一结果感到非常的满意。
一名年轻的修士端着盘子走了上来,盘子上放着一支盛满了圣水的长颈玻璃瓶和两只高脚杯。
瓦伦丁拿起玻璃瓶给两只高脚杯倒上,将其中一只递给了巴勒特主教,两个人遥遥举杯,口中低声念着“为了圣光”,将杯中的圣水一饮而尽。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表哥在喝,辛西娅却觉得自己的胃部也跟着刺痛了起来。
通过饮用圣水的方式证明了自己身份的瓦伦丁退到了辛西娅的身边,一把将表妹推上前。
少女拿起第二把小刀,小心翼翼地避开之前的伤口再割了一道,之后的结果也毫无悬念,泛着点点绿芒的白色,跟瓦伦丁一模一样,却合情合理。
魔法阵没问题,瓦伦丁没问题,辛西娅没问题,甚至巴勒特主教本人也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一个人了。
被指控为私生子的修士呆呆的站在原地,对于众人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毫无所觉,似乎外界的一切都无法让他作出反应。
圣水瓶再一次被送了上来,瓦伦丁倒了一杯,却没有喝,而是径直走上前,将杯子里的圣水尽数泼到了修士的脸上。
辛西娅想象不出圣水泼脸是什么感觉,但那必然很刺激,因为之前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的日精灵修士也缓缓抬起了头,他的表情依然呆滞,面皮却像是蜡般开始融化。
这是绝顶恐怖的一幕,眼楮、鼻子、耳朵、嘴巴,青年的五官在圣水的腐蚀下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它们变形、脱落,最终组成了一张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脸。
金色的头发逐渐转为褐色,幽蓝的眼楮变为碧绿,眼前的男人在几分钟内完成了种族间的巨大跨越,他并不是日精灵,也不是暗精灵,而是数量稀少的木精灵。
辛西娅对木精灵并不陌生,这些天性平和的远亲总是与其他两族混居,为卡斯蒂利亚的农业和园艺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可他们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一样呆滞如提线木偶。
“不可能!!”
格里姆瞬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圆润的脸上满是震惊,跟他同样反应的还有化名为“蕾拉”的女巫,只不过后者更加惊慌失措。
“有什么不可能的?”瓦伦丁瞥了他一眼,“有人给他灌下了强力的魔药,使他拥有了神似巴勒特主教的外貌与血统,然而这些毕竟是由巫蛊术强行改造而来,哪怕沾上一点也会被同化,若不是找了辛西娅女王作为参照,我们所有人估计都要被糊弄过去了。”
冷汗顺着格里姆的额头流下,先知的优势或许让他变得轻狂自负,然而他本质上却并不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眼前的情况再想不到是有人给他做了个套,也真的是白活了。
是谁干的?到底是为了什么?这类问题格里姆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他飞速运转的大脑里只留下了一件事——如何脱身。
然而瓦伦丁并没有给他狡辩的机会,他直接提起了剩余的圣水泼了过去,只不过泼的不是格里姆,而是他身边的女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女巫捂着脸蜷缩着颤抖,可疑的液体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滴落到了地上留下了烧灼的印记。
“好久不见啊,格蕾丝。”
辛西娅是第一次听到瓦伦丁语调如此阴冷。
“你身上的腐臭味,我在几百米外就闻到了啊。”
不知持续了多久,惨叫声渐渐低落了下去,捂着脸的女巫喘着气直起身来,哪怕有表哥有意无意的阻隔,辛西娅依然看到了对方的脸。
那张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
第59章 征服世界的第五十九步
瓦伦丁喊出“格蕾丝”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场并没有多少人将眼前这个严重烧伤的丑八怪和那个曾名满圣城的千金小姐联系在一起,善忘是所有生物的通病,仅仅过了不到三年,曾经轰动一时的处刑就变成了偶尔才会在茶余饭后提起的谈资,说不定还会配上一两声惋惜的叹息。
虚伪的感叹无法拯救火刑架上的格蕾丝,倒是足以在关键时刻牵出记忆的线头,当两个当事人同时出现时,这就是打开布满蛛网的记忆大门的钥匙。
“……格蕾丝?”约翰主教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迟疑的问道,“是阿克辛家的那个格蕾丝吗?”
他的发言如清泉灌顶,瞬间让不少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紧接而来则是惊疑不定。
格蕾丝已经在所有人面前被火烧死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天、天吶!”
悲鸣声响起,只见格里姆手脚并用的从原地爬开,那顶夸张的高礼帽因慌乱的动作而滑落在地,被惊慌失措的主人所忽视。
“你是什么人!蕾拉在哪里?!”
露出了真容的女巫闻言缓缓将手从脸上拿开,机械似得转头看向演戏的同伴,那阴冷的目光让格里姆心里“咯登”了一下。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人在场,哪怕是处处与格里姆作对的小丑,此刻也会配合着摘掉他头上的嫌疑,为锡安会保存最大的优势,然而,在场的却是女巫。
没有人比救了她一命的格里姆更清楚,如今的格蕾丝早已不是那个知书达理的贵族小姐,而是一个由强烈的爱憎所驱使的活死人,她的身上几乎没有残留多少理智,取而代之的则是汹涌的情感狂潮。
只要切合了格蕾丝的情绪,她就是一个无比好用的工具,但同样的,当你无法控制她时,这家伙就是个无法预测的炸弹。
自恃有未卜先知的优势,哪怕恼怒于对方将情感寄托于自己的对头,格里姆也并不忌惮于格蕾丝的阴晴不定,不仅如此,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对自己能驾驭这个疯女人的小窃喜。
然而今天他过于急切撇清自己的做法,显然戳到了格蕾丝的痛点,以至于让之后的事态完全失去了控制。
哪怕格里姆再不想承认,他恐怕也要阴沟里翻船了。
“嘻嘻嘻。”
格蕾丝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用那张狰狞的脸对着自己的生死仇人挤出了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这个万死不辞的罪人。”,她扫了一眼逐渐靠拢的圣殿骑士们,又毫不在乎的将目光粘到了金发青年身上,“怎么了?瓦伦丁,难道不过来给你最爱的人一个感人的拥抱,来庆祝我们的久别重逢?”
“免了吧,你与其去抱我,不如去抱抱身边的格里姆队长,”瓦伦丁嗤笑道,“他看起来吓得可不轻。”
“队长他和你可不一样,”格蕾丝一把揪掉头上的假发,没有了遮掩的头顶仅有几根稀疏的毛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哪怕明知道我是个怪物,也对我死心塌地。”
格里姆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这个没有理智的疯婆娘果然也不想让他好过。
“竟然在圣洁之地行如此卑劣之事,将他们押入地牢,等待圣光的制裁。”
格里高利六世宣布道,他生性多疑,此刻已经对格里姆起了疑心,索性也不去求证格蕾丝所说是真是假,干脆舍弃了这枚棋子。
被高浓度圣水所伤的女巫面对训练有素的圣殿骑士毫无还手之力。她尚且如此,更别说战斗力或许只能跟辛西娅拚个高下的格里姆了。
“瓦伦丁,瓦伦丁啊!”
被捆了个结实的女巫哭哭笑笑,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纤细的四肢疯狂挣扎,尖利的指甲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这个负心人!你这个伪君子!你才是真正的恶魔!恶魔!”
“我那么的爱你……”她一时如情似水,一时又扭曲狰狞,“你就应该被烧死!被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相比之下,同样境遇的格里姆就有些过分安静了。
知道圣殿骑士将二人拖走,格蕾丝那疯狂又恐怖的模样依然深深烙印在众人的瞳孔上。
“哎。”
教皇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缓步走下了旁观席,在罗伯特骑士的陪同下走到了巴勒特主教面前。
“原谅我这个老糊涂吧,我差一点就被他人所蒙蔽,让你蒙受冤屈。”
“这并不是冕下的错,”巴勒特主教平静地回答,“只不过是圣光降下的一次小考验罢了。”
格里高利六世审视着日精灵,他能感觉出,这并不是客套话。
第一次,他深深地为眼前人感到了惋惜。
如果巴勒特不是个瞎子的话,他会是最完美的继任教皇人选。
然而,世间从来都没有如果。
其实格里高利六世并非不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歧途,只是他太过老朽,已经无力再去审视自身的改变。
教皇这份差事,并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美好,在意气风发跪倒在了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后,他将自己的理想寄托到了别人身上。
一开始承载着理想的人是他的老伙计阿列克谢,然而对方的真相却比他更为不堪。在穹顶壁画之后,格里高利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就在他几乎要被自身的无力和贪婪腐蚀干净的时候,刚刚荣升为红衣主教的巴勒特进入了他的视线。
于他而言,无论是阿列克谢还是巴勒特都像征着完美的自己,因此他才更无法容忍他们的堕落。
他可以包容他们犯下的种种错误,就像是一个父亲宽容地面对着闯祸的孩子,但绝不允许他们像他一样背离信仰。
这是他的懦弱。
就在糟老头子陷入感慨之中的时候,格里姆和女巫已经被粗暴地扔进了阿克萨神殿的地牢中。
格里姆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在不堪回首的上辈子,他曾经在死前被短暂的关押,那数日里也是吃尽了苦头。
或许是因为地下湖的缘故,潮湿的石砖上布满了青苔,整间牢房充盈着水草的腥气,格里姆靠着墙滑坐下来,厌恶地看着女巫发出神志不清的呜咽。
为了对付半路杀出的瓦伦丁,格里姆为了救活这个女人可是费尽了心思。
或许是命运女神再次眷顾了他,身体被烧毁,基本已经失去生存希望的格蕾丝,楞是依靠禁术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可格里姆到底并不是专业人士,他折腾出来的技术也仅仅只是一个半成品,而作为这个半成品的产物,活死人最大的缺陷就是精神极度不稳定。
在大部分时间里,格蕾丝依靠沉默寡言来镇静精神,可一旦受到刺激,就会陷入混乱,行为完全被感情支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好在这种状态一被触发并不会持续很久,格里姆唯一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对方理智的回归。
“啊!呃!啊啊啊…”
女巫匍匐在地,发出了阵阵呻吟,她的身体不断扭动,像是一条离开水的鱼。
在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叫声之后,她终于停了下来,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格蕾丝双手盖住脸,手指划过的地方,烧毁的肌肤奇迹般地变回了正常的颜色,不一会儿,她就修好了自己的脸,不,应该称之为“蕾拉”的脸。
“……呼呼,”她摸了把脸,“我这次疯了多久?”
“很久,”格里姆满怀恶意的说道,“足以让你的好情郎把你疯婆子一样的姿态刻进心里。”
“不想让我再疯一回就管住你的嘴。”格蕾丝瞪了他一眼。
“你已经毁了我多年的布置,因为你,歌队这一步棋彻底废掉了!”烦躁的揉着自己的卷发,格里姆咬牙切齿的说道。
“怪我?”女巫反唇相讥,“难道不是你自己非要急匆匆的对付巴勒特主教吗?结果钻进了别人的陷阱里!”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格里姆的语调变的阴冷了许多,“在我的预言里,巴勒特会成为新任的教皇,一旦他坐上那个位置,我们会迎来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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