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芊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便慢条斯理地朝正厅走。
时候尚早,台子上还只是小曲助兴,几个乐师正摇头晃脑地清弹着,台下观者寥寥。
在清汤寡水的背景曲调中,施百川坐在上座和两三个少女讲着他这一路从南到北的经历,倒是说得唾沫横飞,入戏极深,俨然有把乐坊当成茶楼的架势。
“这宁王的叛党个个都是藏得滴水不漏的,唐石算什么,连当今跟前的红人,石明朗都牵扯在其中。”他一拍桌,把菱歌拍了个激灵。
“嘿,想当时我们逮刘文远,那叫一个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九九八十一难!”
闻芊在她的老位置坐下,立马有个懂眼色的小姑娘跑来给她倒茶。
虽说杨晋不肯承情,她还是把帖子递到了百户所去,想着爱来不来,不来拉倒,因此最后施百川来了。
“尤其是途径蒙山附近,那地方有座山,终年大雾弥漫,跟仙境似的,人走进去不消片刻就迷路。”
“你们听说过桃花源吗?”
一干没读过书的少女整齐划一的茫然摇头。
施百川抿抿唇,倒也不影响他发挥:“总而言之,就是个进得去出不来,闹不好便要交代在里头的地方……”
“……这老小子玩阴的,险些让咱们着了道。”
尽管满嘴跑马,几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啊,那后来呢?”
“那还用说,哥哥我是出了名的活司南,有我出马,自然马到成功!”他满脸嘚瑟,“我给你们讲啊,那山里……”
闻芊抿了口茶,佯作不经意地翻起五指来,轻抚着指甲上染的艳色蔻丹。
作者有话要说: 基哥内心OS:人家都上手杀人了,我才背锅一条命,不比了不比了,溜了溜了……
【朗许:QAQ妹夫,憋走,请听我解释!】
【阿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闻芊:谢谢大家收看一波崩人设的作话】
下面是阿基眼中的画面:
杨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闻芊和朗许坐在不远处说话。
而无论闻芊怎样发脾气,怎样无理取闹,对面的朗许总是带着温和的目光,静静地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将他的眼神收在眼底,能察觉到那里头有一种自然的纵容与怜惜,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意,甚至不难想象他当初为何会替她动刀杀人。
实际上朗许眼中的画面:
我芊真好看!
我芊真可爱!
我芊真漂亮!
(*^__^*) 嘻嘻……
咳咳,小支线结束了!
下集预告——没有存稿了
【……】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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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章
一日的喧嚣结束, 曹坊主在乐坊关门之际, 就朗许白天砸坏石栏一事对闻芊叨叨叨说个没完,强烈谴责了她擅作主张的行为, 并对此自列了一番详细的安顿计划。打算把棠婆的旧小院收拾出来, 顶多自掏腰包花钱将大门修高一点,毕竟这么个大家伙成日里在乐楼中游荡有损听雨楼的形象, 若是吓到客人便大大的不好了。
在他正滔滔不绝的安排美好未来的时候, 闻芊只笑盈盈的听着,最后冷不丁用一句话打断:“不必那么麻烦,我准备上京授艺, 顺便带他一起走。”
曹坊主的口若悬河真真就像是悬了条河在嘴里,半晌没合上。
“怎……好好的, 怎么突然要走?咱们此前不是讲好的么……”
闻芊抬手让他打住:“诶——我只说考虑考虑, 可不是和你‘讲好’的。”她笑得一脸蔫坏,“那不是正好么,横竖你不待见小朗, 我带他走不是随了你的意?”
“不、不是这么个意思。”曹坊主那五官中的悔之晚矣简直快溢了出来,“我懂,我懂了。还让他住厢房,总行了吧?”
闻芊停下脚, 手指轻描淡写地搭在他肩上,笑道:“曹老板误会了,我不是要拿此事威胁你,我是的的确确准备上京。”
她虽然一肚子坏水, 但在紧要关头是个很能靠得住的人,大事上从不乱开玩笑,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绝对不是拿他消遣。
经过许久的挣扎之后,曹坊主才从震惊里回神,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您也别太担心,我还回来呢。宫里乐师那么多,人家不见得非得留我,哪怕是做宫女的也没有要逼着不放的道理,对吧?”
尽管听她如是说,曹坊主仍然觉得此行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连连摇头后,方才有气无力道:“隔壁的凤仙乐楼可是一直虎视眈眈着,你走了,咱们这儿只怕要等着关门了。”
闻芊笑着让他宽心,“这样吧,告诉你件高兴的事儿。
“前段时间城里来了个戏班子,人数呢不多不少,水平也不高不低,刚盘了对街的茶楼准备改成乐坊。”
曹老板抬眸瞅她,大概是认为这丫头仗着自己要走开始落井下石了,“这事儿叫高兴?”
闻芊孺子不可教地斜了他一眼,“曹老板就没听过‘同仇敌忾’这个词么?敌人的敌人,自然是朋友。”
在她别有深意的媚眼中,他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先是一挑眉,随后缓缓点头。
“要把新来的这家斗走估计得花上几个月,到那会儿我兴许已经回来了,这段时间乐坊可就由你撑着。”闻芊拍拍他肩膀,“到底自己的店,总得费点心思不是?”
曹坊主叫她说得有些心虚,老脸一红,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闻芊是个下决定很快,实行起来更快的人。
她几乎就用了一个晚上的功夫便把要准备的物件,要带走的东西,要带上的人一并拾掇妥当。
进京之行不是一人独去,打算让几个年轻的女孩子长长见识,增加点阅历,闻芊把常跟着她的游月和菱歌点走了,除此之外是一个打杂的小厮,这队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朗许一向听她的话,要走便走,要留便留,从无异议,而其他乐坊的弟子却是被闻芊这疾风骤雨似的举动惊了个一脸懵,直到她踩上车辕,众人都还未完完全全的回过神。
她走得实在是太急了,前一天还在台子上唱歌,第二日一早便大包小包的要动身北上。仿佛像场梦一样不真实。
终于有个师弟率先反应过来,扑到她跟前急声问:“师姐你还回来吗!”
闻芊脚下一顿,而那一瞬,像是积满水的河床上骤然决堤,背后熟悉的声音一个接一个此起彼伏。
“师姐,你会回来的吧!”
“师姐,你不会丢下我们的对不对?”
“师姐,你多久能回来啊?”
……
她回过头时,看到眼前那些或高或矮,年龄参差不齐的师弟妹们,好似光阴乍然流转,回到了五年前的某一天某一刻。
那时,她所站的正是她们现在的位置,可能也和她们一般高,拉着白三娘的衣袖,目光既渴望又期盼,不住地问。
“师父,你会回来的吧?”
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闻芊在心头暗自深吸了口气,随后将眉目压出一个柔和的弧度,说出了她师父临走前的那句话:“会的。”
*
清晨是空气最好的时候,但离了城镇,官道上难免有股缺少人烟的冷清,比起初来时的料峭金秋,冬日的寒风更将马上的人吹得精神抖擞。
杨晋一行天不亮便上路了,他身边跟着施百川和赵青留给他的两个锦衣卫,几人轻车简从,一路疾驰。
杨晋依然是在前带头的,施百川在他身后随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一夜之间从拖泥带水变成了斩钉切铁,走得毫无留恋,那份归心似箭像是过了头。
可直到走出数百里后,他又忽的放慢了速度,像是宿醉一宿突然清醒,举止中多了些不可察觉的犹豫,显得有点心事重重。
施百川虽不明就里,然而也不好多问,他和杨晋尽管是拜把子兄弟,可极少在私下说过什么“心里话”,男人间的情谊和女人家不同,只需要在关老爷面前敬一杯浊酒,便能从此两肋插刀,士为知己者死,若时常交流点家长里短的私情对他而言好像不那么爷们儿了。
临近正午,马匹在道旁的小酒家前刹住脚,赶了一上午的路,总算寻到个地方歇口气。
施百川让伙计牵马去喂草料,将腰间的佩刀往桌上一扣,“上酒,上菜,别磨蹭。”
杨晋撩袍坐下,一行人刚刚安顿好,还没等喝口茶,远处滚滚的车轱辘声便悠悠地驶来。
饶是隔了数里,施百川竟也一眼看出了那车中所坐的是何人——倒也并非他目力好,主要是赶车的朗许实在太过扎眼。
他在震惊中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不自觉地朝杨晋瞥去——他果然也望着马车的方向,一双星眸瞧不出情绪,可施百川依稀看到他执杯的手顿在原处,甚至意外的洒了些许水珠。
马车好巧不巧的在酒家前停住,好巧不巧的也要打尖,而车内,也好巧不巧地钻出一个熟悉的人,她长发在脑后挽成髻,垂了一缕辫子在胸前,不似平日里的盛装打扮,鹅黄的衣衫简洁利落,妩媚中添了些许英气,那双桃花眼仍旧若有若无地带着笑。
“杨大人,这么巧啊?”
她差不多快把刻意两个字贴在脑门儿上了,连胡诌也是底气十足的。
“正好我们也要上京,不如一起呀?”
杨晋抬眸看了看她,背后是已上中天的太阳,日光正灿烂得刺眼,他不做声地垂头饮了口茶,对此并没表态。
闻芊倒不介怀,干脆就拉凳子挨着他坐下了,回头招呼众人落座用饭,顺便还很是好心地问:“付钱了吗?我请客吧。”
施百川被这理直气壮的强买强卖给呛住,好悬没噎死,他咽下嘴里的茶水,看看闻芊,又看看杨晋,后者一言不发,不知是默许还是不愿搭理。
一顿各怀心事的饭吃完,两队人同时牵马启程,锦衣卫赶路一向行色匆匆,但乐坊的马车居然也能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施百川悄悄瞅了好几回,有些拿不定主意,夹紧马肚子与杨晋并驾齐驱,“哥。”
他往后递眼色,“这唱的是哪出啊?你同她说好的?”
杨晋摇摇头,“没有。”
“那咱们,要不要甩开?”
他思忖片刻,“先别管,她此时跟来必有所图,且静观其变吧。”
闻芊这个人,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她上次对他说的那番身世来历,显然有所保留,甚至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瞎编乱造来唬他的。
因此,她现在突然改变主意要上京……他也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是为了什么别的理由。
*
往北走了两三日,道上的风越吹越凛冽,沿途的草木也逐渐苍凉,好在天气晴朗,老天很给面子的没下雨。
游月和菱歌两个小姑娘生在广陵,从未出过远门,起初离家还有些不舍,但很快就被新奇的大千世界所吸引,只恨不能仗剑天涯,四方游历。
她俩自打出了乐坊,就像脱了缰的野驴,马车一停下歇脚便要结伴在四处溜达,朗许本着护卫的原则,留神在旁看顾。
大概是被她二人的欢乐情绪所感染,闻芊也不自觉轻松起来。
锦衣卫一行的马匹拴在一边吃草,见杨晋正在和施百川等人商议接下来的行程,她左右无事,走过去瞧热闹。
“已经立冬了,再过几日就是小雪,现在走水路怕多有不便,还是按原路返回。”
杨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轻划,“咱们先在徐州落脚,绕过蒙山往济南,再到北京。我可能会在济南多留两天。”
听到济南二字,施百川耳朵当即一立:“是因为杨老太师?莫非凝姑娘也在?”
“我临行时寄了书信,眼下还没回信,大概要到了徐州才有消息。”
有人问:“唐石的卷宗可要和徐州的锦衣卫对接一下?”
说话间,闻芊来了。
因为知晓他两人平时走得近,其他锦衣卫倒也没避着她,不承想,杨晋却突然缄默下来,半晌不作回答。
开口问这句话的小旗尴尬极了,闹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只好拿眼神朝同行们求助。
“你们在忙啊?”闻芊笑盈盈道。
见状,一干锦衣卫自是客客气气地应声,“不是什么大事……正说到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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