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观察。
原来穆夜是等在了这里。
然后呢,她和小辉被隔离了,穆夜和阿吉会怎么做?她猜不到,只能遵从穆夜先前的计划,一直装晕。
她被抬到了一个不见天日的破房子里,狠狠摔到了地上。地上凹凸不平,摔的她后脊一阵钻心的痛,也不知伤到背没有。可她不敢动弹,也不敢睁开眼,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听门外啪嗒一声,似乎是落了锁,独眼强还留下一个人看守。
她悄悄睁开眼睛。四周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声响,身边的小辉昏的很是*,偶尔还会传来几句□,总之,一点醒来的征兆都没有。她躺在那里,瞧着门缝外的天色由亮变暗,再由暗变亮,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半个人来处理自己。
沉住气。
她努力忽略饿的咕咕直叫的肚子,不断告诫自己,浅也,现在就是比耐性,斗沉着,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穆夜在外面肯定还有动作,你可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这样又躺了许久。
突然,外面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要进来,浅也听看守说了一句“快点”,就把门打开了。古老的木头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她赶紧闭上眼睛,尘烟飞起,金色的阳光自外面照入,打在她身上,光线氤氲,她仿佛披上了一层米白色的薄纱。
来人静静盯了她一会儿。终于,移步走到她身边,蹲下。她感觉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唇,五指修长,指尖还蘸着水,似乎是在给她润唇。
谁?
她闭着眼睛,也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只能在心里暗暗好奇。空气里有一股异味,是长年不住人的酸涩,呼吸间可闻,她脑补着那人一声不吭替自己润唇的样子,忽然感觉一阵诡异。你是在玩人偶游戏么?大哥or大姐?
那人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浅也感觉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盯了好久好久,就在她要抓狂的时候,那人叫了一声:“夏兰花。”
——靠,她知道对方是谁了!
这种语气,这个调调,如斯清冷,如斯疏远,全马车上,也只有一个人曾对她用过。她跟那人说了好几遍,不要叫这个名字,不要叫这个名字,可那人丝毫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心情不爽了叫,爽了也叫,甚至现在,她都装死尸了,他还叫的起劲。
那人道:“知道么,原本这个照顾你们的工作,是穆夜想做的。”
“可是被我抢到手了。”
“因为……”他故意顿了顿,尔后,淡淡地,“我总觉得不对劲。”
空旷的屋子里,她依旧闭着眼睛,他也沉默下来。
清风过耳,叶落无声,有星火在他的眸中缓缓升起。
“一次次的失败,又一次次的逃跑,一直被识破,却一直学不乖。你们执着的让我讨厌。”
他继续道:“明明是那么拙劣的计划,既可笑,又粗糙,竟然还想骗过独眼强……我常常想,如果是我,若是我,绝对会比你们做的都要好。”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停,好像想到了什么,半响,才喃喃道:“可惜,我是官奴。”
他是官奴。
谁都可以逃,唯有他,不可以。
本朝律法明文规定,若官奴胆敢私逃,人牙子可拿相关文书上报朝廷,则此官奴家族所有获罪人员都得连坐,斩首示众。
他天生血统高贵,最亲的亲人已于京都午门斩首,剩下来的,仅是族里平时见面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旁系亲属。可即便与这群人没有任何感情,他也不愿因为自己而让他们连坐斩首。
他记得他有一个表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却连考三次文试都是末等,舅父更因此气的要拿鞭子抽死他。可就是这样一个纨绔表兄,也会在他经过时,一边低头哈腰,一边用无比自豪的语气对身边那群狐朋狗友介绍:“瞧见没有,那个,就是我表弟,京都一品贵公子苏轮。嘿嘿,他跟我可不能同日而语。”
他还有一个堂弟,自诩是他的宿敌,虽然他自己从没这么认为过。这个堂弟性子桀骜,从小就不服他,好几次对他下绊子,要出他丑,虽然每次的结果都是被二伯捆着跪到他书房负荆请罪,但他仍清楚地记得,抄家那天,是这个堂弟一身血地冲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从小我跪过你多次,却没有一次发自内心。可今天,我心甘情愿下跪。因为我知道,苏轮,唯有你,才能让苏家东山再起!”
……
……
就是因为这些让他反感又头疼的混蛋们——所以,他不能逃。
因为不能逃,所以他更讨厌那些整天只想着笨法子逃跑的傻瓜们。
浅也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他扬了扬唇角,表情是一贯的讥诮,遂起身,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对她说道:“你从来就是个有主见的。这一个月,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劝卿一句,既想鸿鹄千万里,当断时则必须断。保重。”
吱嘎一声,门被轻轻关上。
仿佛也关上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心。
浅也睁开眼睛,望着满是蜘蛛网的屋顶,回忆起苏轮最后离开时所说的话——
他说,从此天涯是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14.第02章:龙争虎斗(六)
连苏轮都默认她这次逃跑会成功?浅也心里一阵狂喜。
于是,就这样等了一个白天,夕阳西下,夜晚再度降临。她悄悄起身,走到门缝后面,外面看守的汉子还在,却明显在偷懒了。她见到木门上的锁,用手拽了拽,发现凭自己的力气根本挣不开,眼睛又往屋里扫了一圈,心里不由一阵失望,实在没有趁手的东西可拿。
怎么引开看守倒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门打开。
她在脑中设想了几个方案,但都被否决了。严格来说,她属于保守的激进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铤而走险。可若一旦决定铤而走险,她又会全力以赴,不留任何余地。
可现在还不是激进的时候,外面的情况都是未知,她选择静观其变。
又过了一阵子,月上中天,在她几乎要等不住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骂骂咧咧,她听见看守自己的汉子吐了一口唾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狼嚎鬼叫着就朝独眼强的方向冲去。
怎么回事?
她赶紧跑到门缝里偷看,发现外面此刻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好机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不再犹豫,抬脚狠狠踢门,企图把锁给踢开。碰碰碰,这样试了几次后,许是这门长年失修,许是那锁本就不牢固,只听啪嗒一声,那门竟真的被她给踢开了!
咦?
这、这样也可以……
她瞪圆了眼睛,半天没回神。突然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境,甩手就往门外跑。头上乌云遮月,白石亮水,树影深深,远处还有火把点着,照的那一片亮堂堂的,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到人声。
她刚想朝火把反方向跑,远远的突然见到反方向走来了几个陌生男人,心里一惊,生怕与那几个人打到照面,转而朝火把通透处跑去。
一边跑,她一边在心里默默流泪,死老天就是反复无常,前一秒还大发慈悲让她踢开门,后一秒,就让她腹背受敌,成了夹心饼干。
独眼强在前面,几个陌生男人在后面,她该怎么办?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她本能就想挣扎,忽然听到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我。”
这个声音……
是穆夜!
她立马停止了挣扎,任由穆夜将她拉入了一旁的大树阴影中。两人蹲下,望着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惊诧。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同时开口。
浅也先答:“看守突然离开了,我就直接踹开了门。”
穆夜一怔,待反应过来,低低一笑:“……有你的。”
浅也刚想问他是怎么回事,却见穆夜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连忙闭上了嘴。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粗噶的声音:“独眼强,快出来。你瞧你做的什么好事,竟让我们在贺州空等了一整天!这趟生意你还想不想做了?”
是那几个陌生男人。
浅也以眼神示意穆夜,穆夜轻轻点头,让她静观其变。
很快,就听见独眼强跑了出来,恭敬道:“哎呀,山哥,山哥,竟让您亲自找来了这里,实在是折杀我了——您听我慢慢解释。”
“还解释什么?说你一直在这里偷懒么?”山哥不耐烦地打断他,“周府已经派人来催过几次了!别说哥哥没提醒你,江南有贺州,贺州看周府。周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贺州第一大户,泼天的富贵,数十年来第一次对外买奴仆,那是多少人牙子眼红的生意?哥哥吃了你几顿酒,想着你,拼命帮你拉着线,可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若是今晚没找过来,你是不是还打算在这里过一夜?”
独眼强连呼三声冤枉,凑到山哥面前,把马车上这几日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当说到车上已经有两个孩子被隔离,不久前还出现了第三个,且众孩子的情绪很不稳定,难震慑住时,那叫山哥的男人沉吟半晌,忽然道:“你说他们双臂泛黑,脸色发青,似有疠气之兆?”
“不错,不错。”独眼强不迭点头,也学着山哥文绉绉道,“山哥你也知道,咱们这一行,疠气大于天,我若是把这些晦气孩子卖过去,冲撞了周府贵人的福气不说,若是连家宅也不得安宁,那可就真的是百死难辞其咎了。这些孩子现在闹的很,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停在此处啊。”
闻言,山哥皱皱眉:“我做这一行也有二十几年了,虽然也碰到过几次疠疾,但症状全然不是你说的那个模样……此事,我感觉,有点蹊跷。”
听到这里,浅也心里一咯噔,此人竟有二十年贩卖人口经验,看来这回是碰到高手了。
她回头望一眼穆夜,见穆夜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独眼强呐呐道:“山哥的意思是……”
陌生男人思考半晌,一锤定音:“这样吧,你带我去看看那三个生病的孩子。是真是假,我只需一眼就能分辨。”
独眼强一听大喜:“那感情好,感情好!山哥,您可真是观音菩萨派来拯救我的,走,走,这边走。”
眼看独眼强直接将山哥几人带向浅也先前所在的屋子,穆夜站起身,当机立断,拉起浅也就跑。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且这厮还拥有孙猴子的火眼金睛,事急从权,他只能随之改变计划。
两人一路狂奔,直跑了好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知道是独眼强发现真相了,彼此对视一眼,再没有多余的话,齐齐加足马力,往漆黑深处跑去。
穆夜似乎对周围的地形早有研究,带着浅也,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穿过层层阻碍,直达重点。冷风飕飕,霜寒露重,有水滴入浅也的脖颈,她紧紧牵着穆夜的手,望着他宽阔的后背,突然升起了一种两人在私奔的荒唐错觉。
终于,又一个拐弯后,身后再听不到一点声响,两人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们,我们……逃脱了么……”她紧张兮兮地瞧着来时方向。
“暂时还没有。”
穆夜很快就恢复了力气,指着西北方,说道,“往那里走,有个大茶园,属于私人领地,只要我们能躲进去,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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