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脚踹开了佛堂的大门。
幽冷月光自外打入,高高低低,凹凸不平,狭长的空间里,只听到了阿罗隐隐的啜泣。苏轮皱皱眉,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浅也在后面默念了好几遍大丈夫,大丈夫,终于也鼓足勇气跟了上去。
一路畅通无阻,瞳孔也很快就适应了黑暗,浅也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佛堂依旧是先前那个模样,并没多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或人。
终于,她跟苏轮循声找到了阿罗。
阿罗此刻正藏在一张桌子底下,双手抱膝缩在那里,哭的梨花带雨,可怜兮兮。见到有人来,她先是惊了一下,当看到来者是苏轮和浅也后,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抱住浅也的腿,抽气道:“有,有个老头……他拿着镰刀,一脸怪笑,吓,吓死我了……”
老头?
怎么会是老头?
周大?周福海?
不,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中年大叔吧?
她摇摇头,想将阿罗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但阿罗因为受惊过度,浑身瘫软,已没了力气,她试了几次,无法,只好对身后的苏轮道:“喂,来帮一下忙。”立马有一只手伸过来。
与此同时,佛堂的另一边,传来了苏轮清晰的声音:“什么?”
“我拉不……”说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
苏轮在另一边,那,现在伸过来的手,是谁的?!
她僵硬地转过头。
斑白月光里,老人一张脸布满了皱纹,松松垮垮,宛如蛇皮。他的颧骨突出,双目含笑,此刻左手拿着镰刀,跪对着自己,安静沉默的样子,说不出的诡异。
只听旁边噗通一声,阿罗晕倒了。
浅也非常希望自己也能晕倒,但过于强大的内心让她只是心脏一跳,就又回到了原地。眼见老人手上的镰刀缓缓扬起,她一激灵,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狠狠就推开了对方!
她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老人趔趄倒地,手上的镰刀也随之摔到了地上,下一刻,苏轮就捡起了那镰刀。老人还想攻击,苏轮身手矫捷,只几个来回,年轻力壮的小子就制服了动作笨拙的老人。
见到老人完全被捆住,一直观战的浅也这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她走到犹自挣扎不休的老人身边,问道:“现在怎么办?要将他交给哑婆婆么?”
听到哑婆婆这三个字,老人挣扎的更厉害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吐道:“叫,叫哑婆婆来……我,我是她主子……来,叫她来,我要见我女儿!见夫人!杀了你们……”
什么?
他是主子?他要见女儿?!
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可再看老人的样子,见他双目浑浊,神态癫狂,竟完全不似清醒的人——这老头,难道是个疯子?
却听老人继续模模糊糊地嚷道:“我是老爷,我女儿是夫人,我女儿是主母,我是老太爷……你们这群不听话的奴才,杀了你们,都杀了你们……”
他女儿是莲夫人?
他是老太爷?
是真是假?
虽然眼中盛满了怀疑,但在内心深处,浅也已经有点相信了。不然,哑婆婆为什么是那样的态度?不然,谁可以在周府自由出入,而不被护院抓住?
可一旁的苏轮却明显比她想的深,且还多知道了一些东西。
他沉吟半晌,突然对浅也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
这个时候,他要去哪里……浅也本能就想拉住他,奈何苏轮根本不想解释,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苏轮一走,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阿罗和疯疯癫癫的老头。浅也和老头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冷风吹过,老头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激动起来:“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女儿,女儿,是爹对不起你……”
浅也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作为想象力丰富,没事就喜欢自我填充故事情节,被现代娱记训练的满脑子狗血的八卦人士,她还是妄加揣测了一下:
老头是莲夫人的爹,莲夫人嫁来周府后,过的并不好,丈夫跟一个小三好上了,于是,爱女心切的老头这才想着报复周府……
很俗对不对?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可下一秒,老头就击碎了她的推理。他说:“不对,不对。镇宝是个好孩子,镇宝不错,错的是秦莲……秦莲,你这个贱人,贱人!”
浅也已经被这个疯老头绕晕了,只能小心试探道:“……秦莲,就是莲夫人?”
老头不答她的话,眼神飘忽,似乎飘到了远处:“那一年,春日烂漫,女儿放着纸鹞,就遇到了镇宝……她说他会是她的良人,她说他们会琴瑟和鸣……果然,镇宝对她很好,很好,我很满意……”
镇宝应该就是周府现任的当家人周老爷吧。
浅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正欲开口,却见老头忽然一脸见鬼的表情瞪着自己。
老头一字一顿道:“你们这些妖精,都是秦莲派来害我的!我,我杀了你们——”
浅也不知这老头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躲开,老人岂容她逃,被捆缚的身子整个就扑了过来。正当两人纠缠在一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大声的尖叫:“爹!”
浅也立马停在了那里。
身旁的老人也停下了,他微微皱眉,似乎在辨认这女音是谁,过了好久,浑浊的眼睛突然一清,颤抖着转过头,看向了门口刚刚叫自己“爹”的女子:“女儿,是我的女儿么?”
浅也随之也望向门口,当看到苏轮身边那个一袭白衣不施粉黛的女子时,不由一怔。
老头嘴里的女儿,并非之前看过的周家主母,莲夫人。
——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老头究竟是何人?
却见那女子飞奔而来,一把推开浅也,抱住了一脸茫然的老头:“爹,你这是在干什么?他们跟我说你这阵子好了,不闹了……你就是这样不闹的?”
老头任由女子紧紧抱着,抱着,良久,才小声道:“爹真的没闹,小凤。”
女子下一瞬就红了眼睛。
月华如水,烛光隐隐。这一对父女抱在一处的样子,让人看的无比揪心。浅也悄悄移到苏轮身边,谦逊问道:“怎么回事?”
她现在已经对她捉急的智商不抱任何指望了,想要知道真相,还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问苏轮吧。
只见苏轮单手负后,安静地望着这对父女,眼中流光溢彩。尔后,露出了一个说不上什么意味的表情:“好一个周府,倒是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怖故事到此结束,给所有被吓坏的亲们一个拥抱。
周府众生相浮出水面。
22.第04章:客来京都(一)
周府的故事确实很精彩。
这是浅也在周府待到第三个月后得出的结论。
十八年前,三月料峭,周府千金周玉凤身着杏花百褶群,头戴翠玉钗,临渊放纸鹞,身姿窈窕,笑容灿烂,秀美的模样引得贺州一众未婚男子失了魂。
作为周家的独女,又是芳华正茂时,周老爷当然要好好挑,细细选,恨不得将天上的文曲星都给送到女儿面前。可有些事,自有天注定。这厢,周老爷还在嫌弃盐帮胡老大的小儿子不够英俊,配不上自家闺女,那厢,周玉凤的纸鹞就断了线,一路翻飞砸到了一个年轻后生头上。
这年轻后生姓乔,名镇宝,弱冠之龄,生的貌比潘安,最最重要的是,当周玉凤向他要回纸鹞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别的男子见到周府千金那样,表现的一脸殷勤。
正如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小龙女一般,浅也觉得,广大的女性同胞心中,也都有一个流川枫。这位古代流川枫对周玉凤冷淡疏远,若即若离,虽是寒门子弟,却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后来的事情就很顺其自然了。比较主动的富家千金,和终于被千金的执着所感动的有为青年。他们的爱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当然也感动了周老爷。据说男方来求亲入赘时,曾跪下说过一句话:“若能娶小凤为妻,将来定用谷璧堆车送之。”
这是贫寒男子对心上人能许下的最大诺言。
谷璧,玉器的一种,一般用于男女婚嫁的聘礼。乔镇宝的意思是,若是周老爷能允许他娶小凤,将来他飞黄腾达了,绝对会拉一车的玉来表达他对小凤的爱情。
听起来很浪漫吧?
其实是放屁。
周家到了周玉凤这一代,只得一个女儿,根本无儿子继承香火。周老爷爱妻如命,自妻子死后再不愿娶妻,所以,明眼人都知道,待周老爷百年后,周府偌大的家业就全归周玉凤所有。因着这番缘故,周老爷才左挑右选,千寻万找,誓要给女儿选个好归宿,可临了临了,这个横行江湖大半辈子的老人却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成亲十年,周镇宝一点一滴获得周老太爷的信任。他很能干,接手周家事后,鞠躬尽瘁,将周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稳稳妥妥。爱情上,他和妻子周玉凤琴瑟和鸣,绝不沾花惹草,分别养下了大小姐周岸芷,二少爷周令初。
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过下去了。周老太爷欣慰地全权放手,退居幕后颐养天年,可这天年还没养多久,九年前,不错,正是九年前的一个夏日,外出公干半年的周镇宝就带了三个人回府。
此三人,正是如今在周府里呼风唤雨的莲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
周玉凤当场就傻了眼,慌忙问自己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真相大白。
秦莲是乔镇宝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暗生情愫,一个发誓非卿不娶,一个发誓非君不嫁。但历来爱情都有一个天敌——那就是无所不在的金钱衡量。
秦莲的父母看不上乔镇宝这个穷小子,女儿貌美如花,他们觉得凭女儿的条件能卖一个更好的价钱,于是棒打鸳鸯,逼女他嫁。秦莲不是周玉凤,她并没有为自己的爱情做什么努力,只是无奈地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准备就范。
乔镇宝心情难受,既恨自己的贫寒,又恨心上人秦莲的无情。这一日,春日好,失意的少年来到河边散步,忽闻一声惊呼,接着,那命中注定的纸鹞就砸向了他的头。
浅也不知道彼时的乔镇宝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与周玉凤交往的,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和秦莲并没有结束。九年前,跟随秦莲一起来周府的那双儿女,儿子七岁,女儿六岁,可都是周镇宝的种——这说明什么?
说明周镇宝成亲没两年就和秦莲暗通曲款了。
好一个居心叵测的寒门子弟!好一个心机深沉的白眼狼!
这文化人若是想做坏事,绝对比那些流氓还要恶毒。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妹妹”,而且这妹妹还带着儿女明枪明火地杀过来了,周玉凤当然不依。可十年的时间太长,足够一个心怀鬼胎的人做好完全准备。周家权力已落周镇宝手上,周老太爷退居幕后,跟周府有关系的王侯世家,那些有往来的生意伙伴,只知周镇宝而不知周老太爷。
如今的周府,已然是周镇宝一个人的天下。
雪上加霜的是,得知周镇宝的狼子野心,周老太爷竟给活生生气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后,精神上就出现了一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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