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半天, 就弄这么一个结果, 程素素也是好气又好笑。怪谁呢?好像也不能全怪大家不识货,国与国的较量,确实不能指望几个特工就大杀四方, 那才是搞笑。可是这种对自己也是用过就扔的态度,让程素素觉得这群二逼不能成事!
用完就扔的原因还居然是因为不光彩?嫌不光彩你别用人家呀!
再生气, 她也不能一路跑北疆去直接把安抚使给打死了, 那样就更要乱套了。只能先忍着, 做点其他的事情。
消息网的重建进程缓慢,这段时间里并不是就不要做别的事情了。她正在努力撺掇着谢麟做一个计划——“国家发展计划?”谢麟生涩地念着这一个奇特的词组。
程素素肯定地点头:“对呀。”
彼时在谢麟的书房里,谢绍与谢秀都在旁听着,唯一得以参与的幕僚乃是赵骞。程素素发现, 有时候不是她的想法不好,而是与这个时代的情况不太契合,公开提出来之前是需要向更熟悉政务的人士征询一下意见的。至于儿女,多听听对他们也没有坏处。无论是成熟的意见还是不成熟的,他们都得经历一下,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一帆风顺的。
谢麟说话的时候,赵骞多半是沉默的。等谢麟问完了:“这要怎么发展?”以及“量出为入,量出制入,朝廷每年也都有收支的打算的,如今做这个的就是计相。每逢有大事,也必有一个统筹。还要筹划些什么?发展,是拓展疆域么?”
赵骞低声给谢绍讲解:“量出以制入,是唐时宰相杨炎推两税法时说的……”简单的说,这是一种财政预算、税赋征收的财政原则。这要细说内容就太多了,赵骞此时也只是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
谢麟一口气问了许多,程素素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一个观点,以为封建王朝是保守的。事实上,封建王朝对于土地的贪婪是别人想象不到的。但是!东边是海、北面是草原戈壁、西边还是沙漠戈壁,南边是山林,怎么扩张?你说,怎么扩张?!
已经扩到生产力的极限了,真以为就爱好和平了?!再打就穷兵黩武了好么?如果扩张划算,从上到下那都是战争贩子,不用想怀疑!就是因为扩张不了了,对内的宣传才是文治、文治、文治。要是宣传武功了,对外没得打,家里又养了一群热血沸腾的人,岂不是激出一窝子反贼来了?
所以,维稳是客观条件决定的,没毛病的。朝廷维持稳定,希望社会万代不变,那是也有其道理的。
再有财政规划,其实是有计划的,预算多少,国家要有多少战略物资的存储,开垦荒地、增加人口,推行一些有利于社会经济发展的办法,国家支持一些证实先进的工具的使用。等等。
故而谢麟有此一问——你要计划什么?又要发展什么?
生产力发展的缓慢,决定了它变革也是缓慢的,也就没有很迫切的压力,爹种田、儿子种田、儿子的儿子还种田,用的搞不好还是祖传的那把锄头。这就是现实,不需要太细致精确的计划,因为睁眼是那样,闭眼还是那样。到活不下去了的时候,改朝换代,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追求,当然是有追求的啦,皇帝要文治武功,大臣要名垂青史,都想海清河晏。然后……都海清河晏了,还有什么然后?继续海清河晏呀。还能再追求啥?
程素素边听边调整着思路,等谢麟问完,她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先问了一句:“如今内忧外患,难道还不需要有个明确的计划吗?且人人自傲,以为自己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很有文人相轻的气质。能有个群策群力吗?”
继而是试图用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说明这个问题:“都说长治久安,可如何治、如何安?譬如阿绍,从他生下来,咱们就在想,要如何待他,几岁开蒙,到什么时候读什么书,长到现在要开始见识些人情世故……对孩子这么尽心,可我发现对国家,竟没有这样的为它计划过。都想治它驯它实现自己的抱负,可曾真心关爱过它?父母爱子女,当为之计长远。
开国二十年了,要做到什么样,开国五十年了,又要做到什么样,开国百年了,会有什么样的弊病,要如何预防应对。手里有什么样的牌,能打到什么样的局面。不是我说,这些官儿,都在做官,不是做事,所以最后连事也做不好了。
都说要好好做人,怎么才是好好做人呢?一件一件的事做好了,就是在做人了,不是吗?为政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谢麟也试图去理解她说的东西:“你的意思是,看得长远些?”
“我的意思是,发展的看。回归本源,国计民生四个字,算是本源了吧?如今既无国计,也无民生。这像话吗?譬如兼并,国家鼓励人口,多出来的人怎么办?有放的地方吗?垦荒多出来的荒地,顶得过兼并与人口的增长吗?当初有规划吗?有预见吗?
腾笼换鸟能根治它吗?不能。不过是垂死之人吃口参汤,吊命罢了。
如今这朝廷给我的感觉,头痛医头、脑痛医脚,出了事儿,去解决,然后等着它再出事。一个人随波逐流,还能说奈何奈何,一个国家却随波逐流,简直搞笑。一群自诩掌舵人,没有航向的,就知道说,我把船稳住。开向哪儿,不知道!说什么去找大同世界,他们要真能看到大同在哪儿就好了。做梦看的吧?
大同世界是什么?至少得人人有饭吃吗?现在却在制造乞丐,然后对消灭乞丐毫无办法。他们的大同,难道不是做梦?”
谢麟露出沉思的表情:“我要想想。”
又说:“要将一个国家像管一个孩子一样的管起来,难。儿子还有不听话的时候——不是说你——何况一国?”
谢绍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谢麟又说:“纵然是管孩子,爹娘还不一定想法一样——我不是说谁不对——这么多人,各有各的抱负,怎么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程素素送了他一记白眼。
谢麟擦了擦汗,轻声道:“人走茶凉这样的事,官场上还少了吗?”
“那是因为一件事情的好处还不够,也不够明显。利益是一切。仓廪实而知礼节。你要跟他们讲,我要大同,只能说动君子和书呆子,要说跟我走有饭吃……”程素素适时地止住了口。
她已经用生动的例子证明了这一点,程犀抑兼并,目的与动机不可谓不崇高了,被陆见琛堵在妹夫家里差点打了一顿。程素素直接拿大饼忽悠,咔,团结了。
谢麟慢慢地道:“这个发展规划,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定下来的。”
“当然啦,”程素素有点同情地说,“现在麻烦的事还真不少呢,哪个主,哪个次,联谁打谁……啧!”
谢麟也笑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倒想呀,才攒了点家底子,一交出去,叫一群败家子给弄没了。”
谢麟道:“现在可以开始想了。”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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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算是被说服了,赵骞开始在心里还在想,这什么发展计划真是多此一举,只要治平,何必惹事生非?及程素素提出兼并的事,又说到“乞丐”,赵骞便将这想法丢掉了。
其实,“世易时移,变法宜矣”的观点,读书人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只要让他们承认世道有变,其中一部分人就会积极动起来想办法,而不是大家一起破口大骂“人心不古”。
只是谢麟现在不过是九卿之一,权位尚不算重,程素素就更糟糕了,她根本没啥治国经验,实践课趋近于零。这个计划怎么制定,程素素还真不敢胡乱开口,她只知道这样不行。过一二百年大乱一回、过一二百年大乱一回,算算自己的年纪,这是要齿摇发秃的时候还逃难吗?!坚决不行!
发展、发展啊亲!
可是生产力的发展真的很让人哭泣,她能推动的太有限了,一个粮食问题解决不了,就啥都别哔哔了。何况还赶上了个让人吐血的小冰河时期。
最后,程素素慈爱地摸着小兄妹的狗头:“都记着了吗?你们可要努力呀。”照这个发展速度,不是她推卸责任,这事得一代一代传它个N代,不懈努力才行。还得防着递减的效应,甭等传到孙子,整个儿把这茬儿给忘了,现在得让儿女记得牢一点才好!
在谢麟与赵骞看来,父母寄希望于子女继承衣钵太正常了,皆不认为她这话说的有什么隐藏的含义,两人都点头微笑着。
但是谢麟既非皇帝,又不是丞相,还不是皇帝的智囊团的一员,让他公开讲什么国家发展计划,这是出格的。此事只能藏在这间书房里。又或者谢麟去对皇帝、对东宫,慢慢地说——说给他们俩,能计划成什么样子,就只有天知道了。
时光过得很快,然而事情进展却是如此的缓慢。魏国那里的消息网密度只剩下原本的四分之一了,做什么都慢。近期在北方唯一的收获,却是樱桃给程素素带回了几个残兵败将。魏国生变的时候,有机警者见情势不妙,索性一路南逃回来见“六爷”了。朝廷太不仁义了,他们有人干脆隐姓埋名忘了过往,有不甘心,又或者让他们过普通人的生活过不下去的,则不如回来跟着“六爷”算了,总比跟着朝廷好。
程素素对樱桃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在京郊先住着,将本事先给我拣起来。”
这是必须的,审查也是必须的,万一这也是来卧底的,哭都来不及。程素素让他们暂时不要动的理由简直太充分了——第一,现在风声紧,全体休眠;第二,六爷要准备生孩子了,现在休假。
作者有话要说:
六爷心心念念的情报组织,回到手上了。
发展规划什么的,我胡扯的。
中古时代国家是有一定计划的,但是跟现代国家比起来,是差着一两千年呢,六爷看不上是正常的。不过也是有客观条件限制哈,真的,生产力发展很缓慢的,所以计划也不用那么精确,也不用那么迫切。完全不需要超英赶美。
六爷呢,看过往后一千年,所以她急。如果没看到,她也就不急了。不过能多看点还是多看点吧,兴许提前准备着,就能提前渡劫了呢?
欧洲最早的“海外探险活动”就是在利益驱使下的国家(皇室)支持的海盗活动嘛……去新大陆不是为了友谊,是为了传教和黄金啊,感慨脸。
第242章 父母难当
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不在计划之内。
没有什么欢迎不欢迎之说, 单纯是程素素认为孩子生下来了,做父母的就要对他/她负责, 而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 大的两个眼看步入了青春期,羊骑士同学更是在狗都不待见的年纪里, 太能占据父母的注意力了。
谢麟则认为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并且也知道生育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两相比较一下, 为多一个孩子而让妻子冒这样的危险, 并不值得。
然而,这是一个没有特别有效且不伤身的计生方法的年代,“想生生不出”与“不想生却一不小心怀上了”都是不由人做主的事情。既然孩子来了,那就用一颗平常心去迎接他。
虽然有许多事情要做, 最关心的几件事却是急不得, 只能等。等待的时候迎接一个小生命, 亦无不可。程素素便安心养胎,看着一个谢麟做大夫, 能让人安心不少。前两次生育的时候, 她都有记下些手札,这一次同样备了一本簿子, 慢慢记录下怀孕产育过程中值得记述的事情。约等于一份观察日记,一直观察到孩子自己识字会写了, 将薄子交给他自己去接着写日记。
也许是娱乐活动太不丰富, 包括羊骑士, 三个孩子都很认真地写着他们的日记。
除此而此, 程素素便什么都不管了。谢府的事情虽多,一切皆有章法可循,程素素只需处理好与林老夫人、方氏、米氏的关系即可。哪怕林老夫人放话,府里的事情要她管起来,她也没有大权独揽,将两个婶婶架空。如今就更好了,她只管自己的身体,别的事儿都委托给这二位,显得是那样的宽容平和、不争不抢。
忆及曾因二房争权而闹出许多是是非非,再看如今府内一团和气,林老夫人感慨道:“人都是互相敬出来的,可不是互相争出来的。”
【这可与“物竞天择”的说法不太相符了呢。】谢秀在心里嘀咕,回头得问问母亲,太婆讲的好像也是有些道理的。
她打小与哥哥一同读书,然而回到京城,她与谢绍还是略有区别的,比如她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祖母,而哥哥则更多的会被赵先生等人请去议事。今天是二房的七姑母家回来报信,那为要美人不要命的七姑父,死了。
一头是家宅不宁,一头是和谐安乐,要不老夫人也不会猛然想起二房做对比来。
怎么讲也是亲家,也是需要派人去吊唁的。老夫人唏嘘了一阵,就对方氏道:“叫老三带着阿保去一趟吧。七娘要是没什么大事,就叫她老实在婆家抚育儿女。”
七娘母子还在婆家生活,以后没了糟心的丈夫,又有娘家做靠山,也不用担心像一般寡妇那样受气。接回来却不太合适,七娘的亲姐姐二娘还在婆家好好的,七娘回了娘家,二娘怕要难做了。
方氏答应一声,便去安排吊唁的事情,行云流水,毫不迟滞。
谢涛对二房的侄女们观感平平,也不故意刁难这些女流之辈,见七娘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反而生出些怜惜之意来,当下带了谢保去吊唁。到了地方一看,仪式办得并不大,死的是个为了美色犯昏的蠢货,死因也十分不光彩——既到了地头,闲极无聊就去为便宜岳父“洗冤”走访,没人说他便宜岳父无辜,他憋了一肚子气,不合路上快打了几鞭子,掉下马来摔死了。
七娘也不计较这死鬼丈夫的后事哀荣不哀荣,也不去追究小妖精是死是活,有没有死得很惨。娘家,她也不是很想回去住,与其去程素素手下讨生活,不如还就在婆家养儿子。事实证明了,娘家总还是要面子的,她在婆家,不会让她受欺负,回了娘家,她心里一准憋屈。
想明此节,七娘痛快地说:“侍奉公婆,抚养幼子,本是我的责任,断不敢推辞的。”
谢涛夸她一句:“你终于长大啦。”
七娘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谢府也无人将她当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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