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十五年前,朕的母妃在这深宫之中也是被人如此诬陷。不知道皇祖母可还记得此事?”
闻言,宁太后瞪大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异样,尽管这一丝异样的情绪很快消失,可依旧还是让沈千姿捕捉到了。
作为一名刑警,她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宁太后的反应代表着什么——她在心虚。
这么说,她的婆婆当年......
想到这种可能,沈千姿很是意外。她只听说过他的母妃很早就去世了,至于怎么去世的,却没有人知道。当时听说他的过往时,她就有些同情,才五岁就被自己的奶奶选作质子送往他国。七八岁的年纪就没了母亲,甚至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那时候他的母亲也才二十多岁吧?这么年轻,就去世了,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到一眼......
宁太后突然一反愤怒,脸上的神色变得镇定起来,甚至嘴角带上了讥讽,“皇上是何意?你母妃不守妇德,难不成她与人通奸还是哀家害的?”
月钦城黑眸紧敛着,连眼角的弧度都是冷硬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死到临头都还自恃高贵的女人,“太皇太后为何不打开奏折看一看?”
他莫名的出声,提醒扔到宁太后脚边的奏折,宁太后轻蔑的扫了一眼脚下,冷嘲的目光闪了闪,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弯下了她高贵的身子,似是很随意的将地上的奏折拾了起来,再随意的打开,蔑视的眸光冷漠的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她瞳孔突然再次放大,脸色更是莫名的变得铁青起来。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她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厉声低吼起来,并重重的将奏折摔了出去。
沈千姿好奇,走过去将那奏折捡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连她的脸色都白了起来,心中瞬间窜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
太卑鄙了!
奏折是一位叫王良青的人写的,可以说是一篇悔过书,清楚的交代了十五年前一桩冤案——
原来十五年前,王良青在天牢任职,有一天,宫里的铃妃娘娘被押入了天牢,据说是怀疑铃妃与人通奸。铃妃被关天牢以后,天牢接到密令,不给铃妃任何食物,包括水。整整三日,铃妃在天牢里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三日之后,宁太后借口天牢探望铃妃,但却背着所有的人对铃妃大动酷刑,非要让铃妃亲口承认与人通奸过。铃妃宁死不从,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之后,宁太后赐了一块白绫,让人将铃妃悬挂在天牢之中。杀了铃妃以后,宁太后伪造铃妃画押的口供,并对外宣称铃妃是自认无脸见人所以才会悬梁自尽。
而当年被宁太后密令、负责这一起冤案的就是王良青!
如今的王良青已是京城衙门巡抚,也是月钦城登基后抄家的贪官之一,临死前,他为了让月钦城放过他三岁的孙子,主动的交代了当年铃妃之死的真相。
看完奏折,沈千姿‘啪’的一声合上,震怒之下她猛的朝宁太后的脸狠狠的砸了过去——
“啊——”宁太后突然蒙着脸惨叫了一声。
“去死!你这老贱人!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卑鄙无耻!”这是人做的事吗?!
三天,要一个女人饿上三天,不吃不喝以后还对人大用酷刑。想想,她都觉得头皮发麻。最后还把人家悬梁......
就算有再深的仇恨,那也是她亲孙子的娘啊!
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再想想她对自己亲孙子所做的事,还记得有一次月钦城受伤,就是被这蛇蝎心肠的老毒妇害的。杀了亲孙子的亲娘不说,连亲孙子都舍得下手,这他妈还是人吗?
说她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两个字!
越想越怒,越怒沈千姿越是恨不得立马杀了面前的人渣。就在她即将要冲过去想踹死宁太后时,突然手腕再次被抓住。
“钦城?”沈千姿回头,有些不理解他的阻拦,“拉着我做什么?这样的毒妇杀她都无法解恨!”
“我知道。”月钦城闭上眼,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尽管他掩饰住了眼中的情绪,可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旧很阴沉暗冷。
“明珠、小柔!”突然,他朝身后唤道。
一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明珠和小柔走了上来,垂首严肃恭敬的应道:“皇上。”
“此人不止是朕的杀母仇人,也是你们两人的杀父仇人,今日,朕把报仇的机会交给你们。当日她是如何对朕的母妃下手,今日你们就如何对她。不必在意任何人的意见,一切后果自有朕担着!”
“是!”两丫头胸口起伏着,尽管不像沈千姿那样冲动恨不得扑上去弄死宁太后,可看向宁太后的目光都充满了浓浓的恨意。
她们不用看奏折写的是什么,她们只知道她们的爹就是被宫里的这个女人派去的杀手杀害的。
如今,正是她们为父报仇的时候!
“月钦城!”宁太后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在月钦城无情的下令后,她几乎失去了以往所有的端庄和高贵,愤怒让她满脸都堆起了皱褶,像一个千年女巫一样,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你如此大逆不道,竟要杀害自己的亲祖母,你好狠的心啊!你如此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吼出来的。
看着她整个人没了平日里的光芒万丈和端庄高贵,月钦城突然开口,可是却笑得极冷,眸光之中除了冷冽的杀意外,再无其他,“太皇太后,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如此冷血毒辣的祖母,作为孙儿,若是不心狠毒辣,又怎会有资格做你的孙儿,你说,对吗?”
一直以来,他都不相信自己的母妃是一个淫荡不贞的人,尽管那时还小,可是他依然记得某些片段。
母妃为他穿衣,为他做膳,为他抛下身份,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娘亲一样对待他,事事亲力亲为......
就连他被选作质子即将被送走的头一天晚上,母妃依然还对他教导,要他尽所能及的忍,那张温柔的面容,那字字句句严肃认真的话语,是他对母妃最后的记忆......
他不相信母妃那样温恭贤惠的女人会做出与人通奸之事,他从来都不信!
今日,看到这份奏折,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有多痛,一想到那些刑具用在母妃身上,就仿佛有钝器敲打在他的心口,寸寸剧痛。
他最亲近的人,却死得那般凄惨......
他不想去过问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导致了母妃那样的结果,他只知道他在八岁不到的年纪没了亲娘......
“动手!”眼中嚼着湿润,他薄唇轻启,低沉的朝身后下令。
不再看宁太后的反应,他牵着沈千姿的手径直往外面走去——
寝宫内,突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叫声,声音撕裂、破碎,振动着所有人的耳膜。
看着帝王、帝后双双从寝宫里走出来,众大臣大气都不敢出,纷纷退至身后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
回到他们所住的寝宫,沈千姿这才出声。
“钦城,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她为昨晚的隐瞒道歉,因为怕他不同意,所以她就想找沈韵堂先下手为强。
月钦城转身朝着她,看着她眼底的心虚,他突然将她往怀中一带,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抵着的额头,低沉的说道:“你做的很好。”
他不过责备她的隐瞒,相反的,他只会感激。感谢她的冲动,让那个女人临死前也尝受到被人陷害的滋味,让她同样背负着与人通奸的丑事而死......
“......”对于他夸赞的话,沈千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知道他在难受,为十五年前那一桩惨案难受。尽管处死了宁太后,可是他们此刻都高兴不起来。
那宁太后就算被千刀万剐都活该,可是他却给了她一个最简单的死法。想必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了。
“别伤心了,如今大仇已报,婆婆会安息的。”回抱着他,她也只能如此安慰道。
“嗯。”是的,母妃会安息的......
夫妻俩谁都没再开口,只是彼此相拥着,汲取着彼此的温暖,慢慢的平息心中各种情绪。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行宫中深居简出的月凛自然得到了消息,并很快的入了宫。
既然敢做得如此决绝,夫妻俩自然不会避讳谁。
御书房里,呛人的怒气蔓延在空中,这些,全是冲进来的某个中年男人造成的。
“你、你这个不孝子,她可是朕的亲娘、你的皇祖母,你、你竟然如此对待她!”月凛颤抖的吼声一阵阵,老脸在冲进御书房的时候就是铁青的。
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自己的母后会做出如此不守妇德、让万人唾骂之事。
坐在龙椅上,沈千姿挨着他,没起来迎拜,没同他行礼,就连正眼都没看他。对她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没资格让她叫一声‘父皇’或者‘爹’。
而对于月凛的悲痛怒骂,月钦城则是很相当的冷静,空气仿佛都被他的冷静所影响,变得凝固了一般。
“父皇说够了吗?”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面无表情的反问了一句。
月凛抬手,双目狠瞪,露出凶光,“孽子!你到底想做何?朕已经把皇位让给了你,你难不成还想把朕也一同杀了?”
闻言,月钦城突然起身,敛紧的双眸沉冷的迎视着他脸上的厉色,绯红的唇角忽而一扬,迷人的笑意潋滟迷人,可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父皇,朕想做何,难道你不清楚吗?”
月凛指着他的手开始颤抖,“你不就是想替你母妃报仇吗?”
“父皇糊涂了一世,总算了聪明了一时。”月钦城唇角的冷笑扩大,“别再来质问朕想如何,与其有时间再次指骂朕不孝,不如回去好好祈祷,可千万别漏下什么把柄让朕抓到,否则......”
“你!”月凛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说不出话来。
“父皇,容朕多说几句......明知仇人就在眼前,朕却视而不见,那才是真正的不孝。朕背负着这不孝之名已经十多年,如今朕悔悟了。父皇,同是为人子,你觉得朕不该替自己的亲娘报仇吗?若是不该,那请问父皇有何资格出现在这里对朕指骂?”
月凛的老脸一瞬间亲白交错,瞳孔狰狞的放大,却是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带着愤怒和仇恨离开的。
尽管月凛离开时什么话都没留下,但沈千姿依然能感觉到他内心汹涌的愤怒和仇恨。
“钦城。”她起身拉了拉月钦城的手。
“我无事。”月钦城回头,面无表情的摇头。他们父子间的情分早在那些年他被刺杀的时候就断了......
那些人,在当初对他痛下杀心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只要他不死,这一笔笔的帐他定是会一一和他们算清楚的。
宁太后死了。
这本该是满朝震惊的事,可让人诧异的是朝中并没有一人站出来替宁太后说半句好话。也不知道究竟是宁太后的人品造成的还是当今皇上威慑力太大,总之,宁太后的死看似震惊,实则死得安静。
但有一点是必须提到的,那就是自宁太后死后,朝中多数官员纷纷上奏请罪,坦白了这些年自己所犯的罪行......
当然,这其中肯定也有不服的,只不过再不服,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低调、收敛才是保全自己做稳妥的办法。
从新帝登基到朝堂安稳,只用了不到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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