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幼薇心中急促,一颗心已经紧的提到了喉间。那翼遥功力,满密室的元老合在一起,恐怕也无可匹敌。自己更是无能,帮不上一点忙。
只听雾层后边“隆隆空空”作响,偶还传来狴犴地动山摇般的嘶吼,一阵阵怒吼交击声交缠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魔煞之气开始从上空遮挡视线的白色雾层溢下,一丝一丝,就像无数根黑色棉线倒挂在洁白的棉云底。接而“嘭”的一声巨响,整座密室纹丝不动,密室中人直觉摇摇缓缓,身形不稳,甚至震的上空原本浓厚的雾团也开始颠倒。
连幼薇心中焦急,只能死死盯着上空雾层,不知云霁怎么样了,也不敢贸然出声喊他,累他分心。
也不知道众人在密室中焦急等了多久,一直仰望上空的无数双眼忽然看见一团赤色穿过雾层摔跌了下来。
翼遥摔跌至那些魔人身旁,刚想撑手起身,却捂住胸口生猛的吐了一大口黑血。
他冷笑了一声,一抬手迅速擦掉口角的血迹,呼吸明显急促,四仰八叉瘫靠在密室壁面。靠稳后,却盯着钟情,忽然说一句:“钟情,你这名字还真是讽刺!”
这翼遥显然被打落了下来,此刻伤势不轻,却为何总是说些有的没的,都已经这幅模样了,还是对与钟情之间的私怨释怀不了么?
这会看似困局半解,众人已不再提着整颗心,开始有了闲心,纷纷望向钟情。
钟情听了这句话,原本一张毫无波澜的脸忽而抽动一下,抿着嘴却仍是什么也不说。
上空雾团缓缓散去,云霁飞身连幼薇身旁,瞥了眼翼遥,不耻笑道:“也不过是个废物。”
连幼薇这才赶紧抓起云霁手臂浑身四处打量起来:“阿霁,有没有受伤?”
云霁反手握住她手,又换了种口气,柔然安慰道:“没事。”
众人将眼神从翼遥与钟情身上挪开,又往连幼薇与云霁身上看去。总之他们这亲密举止确实让人添了不少尴尬之色。
这些人就像一群赶场看戏的,眼神左右交叉不知看谁之时,又忽然听翼遥一改自身称呼,望向钟情,抓狂恶恨道:“本座若死了,你篡天改命,戏耍本座七百余年这笔仇该怎么算?”
人群中一片惊呼高诧声,这翼遥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篡天改命?
第137章 篡天改命
钟情一动不动,一身冷霜,仍挺然杵在原地。
翼遥说完不顾胸口滋裂的疼痛,慢慢走向钟情,双唇伏在钟情的耳垂旁,一双生冷至发硬的双眼,满腔的恨意,细长的手指划过钟情的胸口,好似稍稍一用力便能将他开膛破肚,恨道:“你倒是好本事,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抽取情/欲不够,心里还可以装着死物七百年!怎么样?忘川三途之水,滋味如何?”
忘川三途,断情绝爱之水!
众人纷相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钟情越发冷清的原因竟是饮下了这忘川三途之水?可他为何又要如此?
难道跟这南疆的翼遥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翼遥已经退回了壁面,又一声冷笑:“钟情,你钟的是谁的情?你自己不觉得讽刺么?一个没有七情六欲之人,一颗心至冷至死之人,居然名为钟情!”
一旁的长宿立即打断,厉道:“魔畜,你命中注定陨落于此,却还口出狂言,侮我等仙誉。”
此话一出,众人仍是面面相觑。翼遥口中说出的话已是吊足人胃口,任谁也是打不断他们这份好奇心的。纷纷暗下猜想,这个从出世以来,三千余年都矗立神坛,毅然不动的钟情,到底与这南疆魔子翼遥有什么猜想不到的纠葛?
钟情挺直的身子抖动一分,慢慢盘作地面。不过闪瞬的间距,他忽然变得颓软,十分无力,一闭眼的瞬间,思绪飘远,恍若将他带到从前。
一直踩在上空雾团上的梦魇直觉好玩,对下方的云霁喊道:“诶,小子,好像是什么有趣的事。我们要不要趁他们无法运气,给钟情和翼遥造造梦,进去看看?”
钟情闭眼,道:“不必了。”
这一声突然的回应,弄的梦魇好生无趣,闭了嘴。
翼遥扯笑道:“不必?我看你是不敢吧!堂堂北陵仙材,修仙弟子的典范,与魔族男人相爱,当然是一桩丑闻。”
此话一出,震惊四堂!
原本一片好奇的众人,完全惊呆震愕。消化完这话,大气不敢出,瞪的眼珠子要出了去。
再次接耳,纷纷私语起来,震惊的眼神已是换了另一种颜色。片刻后,质疑闪躲的眼光盯住钟情,却随着钟情忽然的开口,顷刻间鸦雀无声。
“丑闻?”钟情缓缓呢喃念问着,这两个字,恍惚之间好似将他带到了从前。
当日他随同师傅夙风仙人与师叔摘一仙人,去南疆执行一项重任。独身在林间勘察,却发现了重伤的翼遥。
斜阳瑟暖,岸水桥头,片叶披洒,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个倚坐在榕树前,闭眼安神养伤的年轻人正是南疆魔君之子——翼遥。
他不过见是受难之人,冷冷淡淡的瞥了一眼,目光没有多做一丝的挽留,随手扔过去一瓶药丸,又盯着自己掌心之物发了一阵呆,索性扬起手,将掌心这颗来时路旁,因几名路人女子起哄,其中一名女子硬塞至他手中的一颗青苹果一并扔了过去,便转身就走。
即使细微如蝴蝶鼓舞,也能煽动千里之飓风。就像谁也不曾料到,这一个顺手之举,却铸成他一生之中所有痛苦的根源。
终南之巅,方天镜前,夙风仙人道:“窥探天机本是逆天而行,但你天生慧极,而慧极必折。今后仙途也必将愈加坎坷,你且来试。”
钟情不知这一试,居然改写他余生所有的喜怒哀乐,亦或是让他余生,根本就不会有喜怒哀乐。
方天镜外,夙风垂泪,摘一连颤,钟情仓皇瘫坐于地。
三人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愤恨叹,谁也不敢再看镜内景象,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抹涤方天镜内,一名陌生男子,竟与钟情绵绵情语、相互爱抚、两人床笫之间竟行交颈之欢……
待钟情不可置信的看清镜中自己的未来,才知镜中与自己爱抚的男子,竟是前几日无意中抛药相救之人,而后才知那是南疆魔子翼遥。
夙风震怒,八千年前玄灵子与北陵魔尊擎栾的丑闻,令原本一方望门的五偃山凋落至此。
为何此等天诛地灭之事,今日会落到他心爱的弟子之上。若这等丑闻泄落出去,于天鉴盟、于整座修仙界,这又是何等不堪之耻!
他耗尽真元,本想借方天镜一用,窥探这个生来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子将来仙途中最大的命劫,却不料见此一幕。瞪着那镜中与自己心爱的弟子赤/裸交缠在一起的男子,遂起杀心。
钟情垂泪,轰然跪地,劝阻道:“弟子愿将所有爱念之欲注一具空驱之中,代钟情与那镜中男子相守。”
夙风听钟情苦苦哀求、看钟情声泪俱下。只得点头赞同,又仍不安心,跺足摔剑哀道:“这是天意!天意!天意岂能因你铸造一具无魂之驱代替与那魔头相守便能轻易更改!”
钟情缓缓直起身,定道:“是弟子不孝,令师门受辱,若师傅仍不安心,弟子愿饮下忘川三途之水,此生......断情绝爱!”
山一程,水一程,是他一生中走过最漫长的路。世间呼啸寒风,也是从这里来的。
天山雪脉之上,那水极苦,一口饮下之时内心却宁静无比,好似一瞬之间,他胸膛中那颗心,不需从炽热到冰寒,立刻便不在有丝毫跳动的迹象。
待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宁静,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无一丝波澜。
只是这七百年之间,那幅驻满他爱念之欲的无魂驱壳,纵然远在南疆,他也能时刻感受到她的喜、她的忧、她所有的一切,甚至能透过她察觉到翼遥透过她传递来的各种喜怒。
钟情并不能解释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只是一颗心空空荡荡。
纵然如此,他也不会再有心去问可曾有后悔当初那个抉择。
密室之中,翼遥一声冷笑,说道:“钟情,与本座心意相通是一种耻辱吗?”
他这话漫不经心,似乎完全不在意,可后一刻双颊却满布憎恨,怒道:“杀一人不过头点地的事,但你的心,可谓至毒!用一具无魂的驱壳如此戏耍于本座!”
“这七百年间,本座整日对着她,以为从来看不穿她的心。原来,她根本无心!”翼遥说完,不甘、屈辱、愤怒、憎恶……所有能达至极致的表情,全部在他脸庞交杂,咬紧双颚,话语是慢是沉是厉:“本座若不屠光你整个天鉴盟,又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连连叹气也无话可说。连幼薇与张岳泽也终于明白为何钟情能感受到翼遥气息所在,定是通过那具注入他爱念之欲的空躯,久而久之,与翼遥魂气相连。
易十安忽然从地面站起,抬起长剑便大怒道:“魔物,还我师傅命来!”
钟情却伸手挡住,缓缓抬眸。他早已无心,沾及情爱,自然不会有知觉。
只是这七百年,是自作茧缚也罢,终究是亏欠了谁,淡道:“我心早归尘土,命亦是无可珍惜。”
翼遥把头靠向壁面,仰头打量起钟情,仍是张狂一笑,说道:“你确实无心,所以我去洗泉峰为你带去的那几十颗炙热的心窍,里头可有一颗能与你相称?”
一旁静静听着的云霁,浑身皮肉紧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终于明白钟情第一次见他之时,定是他与翼遥有三分相像,所以钟情看向自己的眼神极其怪异。
而他之前在禹城还以为那些被掏心的尸体是个求而不得的女魔所为,如今听闻至此他才大致明白。
此刻云霁就像智商受到了极大侮辱,想起刚才在上空与翼遥空拳互搏,脸上表情不受自己控制,连连挑眉蹙眉重拍自己两袖,嘀咕道:“白痴!不知道断袖会不会被传染。”
翼遥:“......”
连幼薇也不明所以,轻声问道:“阿霁,怎么了?”
云霁才牵稳她手,正道:“没事,今天谁也走不了。来时我已差人去把翼遥安放在另外三座极城的阴气挪走,届时你们便能运气。
第138章 前程宿怨,来时路
众人听闻喜从中来,纷纷打起精神,试图运气,却还是胸口憋闷生疼,又不好问云霁还需要多久,只得有意无意朝钟情望上一眼,又埋头苦等起来。
翼遥听云霁这么一说,察觉功亏一篑,立刻纵身而起,闪到钟情身前。
谁也没有注意到,翼遥一把揪住钟情一尘不染的胸前衣襟,拎起转身一使劲,便将钟情整个身躯,嵌在了壁面之中。一双封在双眼的火焰,似乎要破瞳而出,狠绝道:“你心归尘土,但命归本座!”
众人惊喊道:“玉湛仙人!”此刻却如同一具废躯,谁也不能运气,也无法上前阻拦。
壁面石块扑簌簌的往下掉,钟情满口的鲜血,已经软瘫无力的上半身缓缓从墙壁中掉落至地面。那半颗之前被翼遥镶嵌入墙的青苹果,因钟情身躯入墙的震动,“咕咚”一声,也一并滑落了下来,缓缓滚至钟情身旁。
钟情望着那滚定好的半颗苹果,脑中忽而裂出一丝缝隙,一道芒光射来,心中险生一丝奢侈。
若是没有方天镜,没有喝下忘川三途水,没有篡改天命,一切一切都未曾发生。那么他与眼前这个满腔盛怒,一心至他于死地的男人,会是何种结局?
他看着他,四目相视起来,好像他错过了另外一种人生。
又是不是......他一生之中不过是得之非幸,失之却是他命。所以不管做出什么抉择,兜兜转转,宿运都不曾更改,都会像今日一般,命运都会走向同一条归宿?
三千余年来,他承载的是万千修仙子弟无法比肩的荣誉,也是桎梏是枷锁。
钟情缓缓闭上眼,心中一腔苦闷。刚才那一丝念想,还真是荒唐的想法,毕竟他生来注定是个想醉却从来只能睁眼俯瞰万世之人。
众人望向钟情实有不解,纵然他被阴气所蚀,强行运功,要防翼遥这一举并不是难事。
显然,是他自己什么也不想做。
连幼薇忙喊道:“阿霁,帮忙。”
云霁得了令本欲上前,却看见易十安忍着被阴气所蚀之痛,此刻强忍运气,横剑抵挡在钟情身前,一边口溢鲜血一边双手结障,以防翼遥在犯。
云霁心下嗔道:“易十安这白痴,没个半斤八两,总喜欢逞强。”心中念完便上前想要拖回易十安与钟情,却没想翼遥身旁几位元老却纵身跳了过来挡住云霁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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