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娶妻,大方得体、持家有方,撑得住场面是首要的,出身、地位都很重要,脸倒是在其次的。
“为什么不喜欢?”
夏超群笑了笑,对于眼前这一幕早就看得多,已经习惯了,冯太太却还没有从这一幕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拍了拍冯太太的手,招呼着:
“冯太,走吧。”
江瑟这一趟是要跟着裴奕回裴家拜会长辈、父母,婚礼分为上下两场,上午在裴家先进行传统的仪式,完后再坐车前往大礼堂,与来宾见过礼,傍晚才是西式婚礼的风格。
中正大礼堂外今日保全重重,当值的警卫认真的检查每一个受邀前来的宾客。
园林内装饰了大量的玫瑰,都是从国外空运而来的,透着淡雅的清香,一条供宾客走的红毯,从园林外直铺向礼堂大门口。
见过了来宾之后,接下来才是婚礼的重头戏了。
户外绿茵草地被鲜花装饰包围,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稍后礼成完需要两人正式签署的结婚证书。
婚礼现场请了乐队伴奏,杜家的人也在受邀的行列,坐在人群中,有种格格不入的拘束。
悠扬的音乐声里,周围人小声的说着话,前面红毯的尽头,裴家的人也在商议着什么。
新娘要走过的路两旁扎满了玫瑰,杜红红看得有些嫉妒。
她与江瑟都是一个妈生的,可两人样貌、地位截然不同。
近几年家里条件好了许多,但与周围非富即贵的人相较,杜家却仍旧底气不足,虽然因为江瑟亲人的身份,但终归这些年来感情不大深厚,因此杜家的人被安排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自成一桌。
鲜花锦簇的台中,裴奕站在那里,已经等了很久。
冯中良被江瑟挽着胳膊出现时,原本喧哗的人群顿时安静了许多。
她穿着婚纱,长长的后摆铺延开来,上面的碎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为今日的新娘子更添风彩。
这身婚纱,是去年裴大太太亲自去法国为她定下,精致的头纱垂落下来,将她的脸轻掩,随着她的走动,轻轻荡漾着。
裴奕的那些不安与焦灼,在看到江瑟出现的一刹那,都平息下来了。
冯中良牵着江瑟的手,不知是因为他的腿有伤,还是因为其他,他走得很慢,每迈出一小步,都带着几分舍不得。
裴家的亲朋围在周围看着,裴奕在远处等她,这一刻江瑟隐隐约约是有些了解爷爷此时心情的。
花瓣从两旁提着花蓝的女孩儿手中被洒落出来,将这一条长长的红地毯都铺满了。
围观的人都在讨论着冯中良的身份,杜红红有些难堪的低头:
“她是不是觉得,我爸身份低微,在这个时候牵她走这条路,是丢她人了?”
周惠没有说话,她近几年养尊处优,有了江瑟供养,不用再为钱财所苦,脸色好看了许多,学会了打扮,颇有几分姿色。
但在一群名媛贵妇中,仍显出几分局促。
她心里明白,江瑟近几年虽然仍在供养杜家,但其实关系毕竟生疏,多年的裂痕,不是说能弥补就能弥补,杜红红还在一边愤愤不平,因为她的话,使杜昌群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了。
周惠其实一辈子都懦弱惯了,可听到杜红红还在说:
“……也就是发达忘本了,当时没有我爸,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够了!”
她低声开口喝斥,一说完杜红红都愣住了。
“妈,你说什么?”
“我说够了。”
一家人在这样的时刻低声争执,已经引起一些人注意了,周惠握紧了手,脸有些红:
“你姐姐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不要再说了。”
她嫁到杜家之后,杜昌群虽说当初接纳了她们母女,却有些嫌弃江瑟的出身,也不喜欢这个继女的。
在杜家里,她住的是隔出来的一间不透风的小屋,无论冬夏,灯也是不敢开的,水电用得太多,有时不需要杜昌群去打骂,周惠后来为了讨好丈夫,都会主动先指责了。
这样的情况下,养成了女儿阴阳怪气的性格,学不会听话顺从,时常挨打,成天做着要挣大钱的白日梦,受尽周围人嘲笑与讥讽。
她的不乖,使她时常受到教训,直到杜昌群下了最重的一次手,似是终于把她打乖了,从那以后,她像是许多事情都想通了。
进入娱乐圈,成了大明星,赚了钱,嫁了一个好老公,当年那些她的梦想,在如今都一点一点实现了。
她仍养着杜家,养着周惠与继父,在周惠看来,江瑟所做所为,更像是一种义务,亲情所剩不多,留下的就是以金钱作为枢纽的一种别扭的关系了。
以前没钱的时候,她还在为生活所愁,所以想不到这许多。
可如今生活不愁了,周惠想起与女儿关系日渐疏远这些年,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她有心想要弥补,又该怎么去补?时至今日,连每个月江瑟打来的钱都是经财务师的手,她连江瑟的电话都拨不出。
其实这个女儿才出生时,关系不是这样的,她也曾经期待过,期待过未来,也是爱她的,可是那种爱,后来只是败给了生活。
杜红红的这些话顺口而出,在当年江瑟还在杜家时,她就说习惯了,周惠此时听来觉得十分刺耳,她不由去想,当年她是怎么忍耐下来,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小心谨慎的叮嘱女儿也一定要跟她一样逆来顺受?
“你要是再说,你现在就走,你姐姐每个月打来的钱,你也不要想拿零花了。今天她结婚,能请我们来,已经很不错了。”
她懦弱很多年了,这一突然开口,倒让杜红红及杜昌群都呆愣住了。
周惠却不管丈夫女儿的神色,咬了咬唇,看着牵着江瑟手的冯中良,不期然的想起另一个人了。
今日的婚宴,她的生父没有出现,依他对女儿的看重,这种重要时刻,他不能出席,想必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折磨。
当年他出狱后,她曾见过他一面,他有些变了,但眉眼间仍能看出当年让她一见便倾心,眼中再也容不下别的男人的无双之色。
江瑟是他的女儿,跟他长得是很像的,年少时她一见江至远就着了魔,吃了亏上了当,选了其貌不扬的杜昌群,多年以来她安慰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如今,回望过去,她想起当年初见那少年时的心境,眼中有眼泪忍都忍不住。
如果她当年坚强一点儿,没有选择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另一个人,如果她仍带着女儿,努力工作,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与现在截然不同?
没有二十多年的忍气吞声,没有与这个女儿关系疏远,可能在江至远为错误买单后,兴许还能在这样的时刻,由那个男人牵着江瑟的手。
她想到这些,便越发难以自制,那眼泪流了又流。
旁人及杜家的人只当她是因为江瑟的出嫁,一时心情激动,根本不知道她这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爷爷想起当年牵你的手离开香港时,你才这么高。”
冯中良突然开口,一下就把江瑟拉进了回忆中。
她那时年纪还小,心理又才刚经历过创伤,要离开熟悉的家,离开香港,跟着以往在她心目中一向严肃且不苟言笑的爷爷前往帝都单独生活。
那时她其实是有过彷徨不安的,对于未知的恐惧,及那种可能会被家里人抛弃的不安感萦绕着她,使她一路都牢牢挽着冯中良的手,“就像现在一样,把爷爷当成你仅有的依靠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新婚
在当年幼小的江瑟眼中,冯中良那会儿身材高大,安全感十足,可如今随着她的成长,她穿着高跟鞋,已经比冯中良高出一个头了。
爷爷终究不是二十多年前的爷爷了,他头发已经花白,哪怕努力挺着腰背,可背脊依旧是被太多的事情压弯。
“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兜兜转转,又回到爷爷身边来。”
可惜因为他早年脾气不佳,跟孙女之间少于沟通,明明是爱她的,却因为长辈的架子端得太习惯,又放不下来,造成祖孙之间的隔阂。
要不是因为江瑟这场重生,冯中良都不敢去想,他与这个孙女之间,最终会是个什么样,可能拘谨、恭顺到最后,至亲的血脉之间,剩下的只是客套与疏远。
他走得很慢,脑海里以往那些祖孙俩亲近的画面将他脑海填满,他感觉得到江瑟挽着他的手因为自己的话而轻轻发抖,他看到远处的裴奕等得一脸焦急,想要大步上前抢人的神色。
冯中良露出笑容来,“爷爷真舍不得你嫁人啊,才回到爷爷身边几天?”
可是能看到她过得幸福,又比什么都让冯中良喜欢。
江瑟强忍着泪水,任由冯中良将她带着走到裴奕面前。
冯中良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江瑟记忆般的温暖,那种安心可靠的感觉,仍跟当年一般。
裴奕早就已经伸了手出来,冯中良郑重其事的拉着江瑟的手,放到了裴奕掌心里面:
“小子,我的孙女,我可交给你了!”
他板着脸,一脸严肃,嘴唇动了动,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化为短短一句:
“对她好一点!”
这一刻他眼中带着央求,有种迟迟舍不得放手的依恋。
他一直觉得当年自己带着冯南离开香港来到帝都,离开她被绑架的地方,是自己挽着她的手,把她从深渊拉出来,他一直觉得孙女是需要他的,可直到此时,冯中良才惊觉,可能他渴求亲情的心,比孙女更殷切。
放不了手的不是孩子,而是他这个看似坚强的老人。
“让她做她想做的事,”他说着说着,有些哽咽,抿了抿嘴唇,几乎要张不开嘴,眼圈泛红,许久之后深呼了一口气:
“如果小宁他们有意见,还请你多担待一点。我会在后面替她盯着,不会让你感到为难。”他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内心的软弱在这样的时刻被宣泄出来,“对她好一点。”
这句话仍跟先前他说的话一样,却少了些强势,多了那么几分哀求的感觉。
江瑟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看得裴奕心痛无比,她隐忍着抽泣的声音,裴奕一下把她手捉紧,很认真的向冯中良保证:
“爷爷,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我爱她,能够娶到她,已经是我很大的幸运了。”
两个一老一小的男人,在此刻做出一个‘交接’,冯中良有些遗憾的放手,裴奕把她紧紧的撰在了掌心里面。
他看着江瑟,撩起她的头纱,低头仔细替她擦脸上的泪水,眼睛里再也装不下别人的架势,看得冯中良既满意,又有些感慨万千。
这里留给了两个年轻的恋人,周围人献上祝福的掌声,冯中良站了许久,依旧不舍得离开,最后被小刘扶了下来。
“别哭,别哭瑟瑟。”
他伸手替她擦眼泪,小声的哄着,弯着腰,动作小心翼翼。
冯太太一面随大众拍着手,内心却如掀起了惊涛骇浪般。
早上看裴奕接到江瑟时亲近的样子,还当裴奕确实是喜欢这个女孩儿,可此时看来,他哪里只是‘喜欢’,那珍视的模样,分明是拿对方当成了心肝宝贝一般。
裴大太太看到这一幕也险些流下了眼泪来,婚礼仍在继续,婚礼的主持讲完话后,到一对新人发言。
裴奕不按套路出牌,他拿着戒指,半跪在江瑟面前:
“瑟瑟,”他举着戒指,仰着头,眼中情意款款:
“我说不来动听的话,但是裴奕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指着自己胸口,“除了你之外,将来我们家里,我不拥有任何东西。”
“嫁给我,瑟瑟。”
他最郁闷的,就是当初订婚的时候,说得晚了一点,有心想要向她求婚,却当时仅凭着满心的冲动,半点儿没有准备,最后求婚这件事由她抢先,成为了他心里很长时间的遗憾。
这一次结婚,他终于能将自己心里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睫毛上的泪水还没干,听到他说的话,那泪珠又要滚落了出来。
江瑟没说话,将手伸了出来,他拿着戒指,小心翼翼的套进了她无名指里面。
长久以来的夙愿在此时此刻终于得到满足,少年时期的梦想实现,他几乎身体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她在哭,其实他也有些眼眶发热,他近乎有些虔诚的亲吻她的眉眼、脸颊,最终吻才落到了她唇上面,捧着她的脸,把那些属于他的关于她的小情绪挡在了两人的世界里面。
两人在婚书上分别签了字,正式注册成为夫妻。
稍后向双方长辈敬酒,裴老爷子倒是一脸欢喜之色,裴老太太也拉了江瑟的手,送了自己的见面礼。
两人交往多年,裴家与江瑟之间的关系已经十分亲近,家里长辈对她也喜欢。
在向冯中良敬酒的时候,冯钦轮有些忐忑不安坐在冯中良旁边,江瑟与裴奕换了衣服过来,冯中良坐得稳稳当当的,等着喝孙女、孙女婿这杯酒,他的情绪已经克制住了,只交待了几句,便没有再多言。
该跟裴奕说的话,在先前的时候已经说完,冯中良喝完酒,裴奕的目光就落到了冯钦轮夫妻身上,看得冯钦轮夫妻有些莫名其妙,既觉得受宠若惊,又觉得十分古怪。
他表现得就像是要跟长辈敬酒似的,冯钦轮有些不安,仓促之间看了冯中良一眼,冯中良就道:
“向你们敬酒,喝了就是,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老爷子发了话,冯钦轮是怕他怕成了习惯,他一个口令,冯钦轮便一个动作,当下便依他的言。
直到这杯酒喝下肚,冯钦轮才有些尴尬的去看裴家人,他跟冯太太跟裴家又不熟,名义上虽然冯中良与裴老爷子是同辈,他与冯太太也勉强沾得上一丝裴奕‘长辈’的身份,但这杯酒喝得还是有些尴尬了一点。
江瑟又去了杜家人那边行礼,不管她与杜家人亲不亲近,但她现在是江瑟,得到‘她’身体的同时,自然也应该将义务也一并担起来。
这场婚礼举办到夜里,江瑟回到家里的时候,累得腿都抬不起来。
她原本是准备跟裴奕在裴家先住一段时间再搬出来,裴大太太喜欢她这份心意,却也知道新婚夫妻正是甜蜜的时候,因为裴奕的工作原因,使两人婚后有一段时间还得分开,再加上他特殊的身份,婚后渡蜜月也不能像普通人一般出国,所以老太太把相处的时间留给他们,没有让他们在婚后就住进裴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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