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玉应着去了,武氏见状,便知趣地起身告辞,福晋也由着她去了,并不挽留。李梦起身一并给福晋行了礼退了出去。转眼间,方才谈笑风生的屋子里又是一片静寂,不一会儿,箫玉已经将那藕色蜜团如意披风找了出来,拿着要给福晋披上,福晋抬手拨开了她手,轻斥道:“糊涂东西!也不看看什么天气!”。箫玉自笑着将那披风交给身边婢女拿去收着了,自跪下在福晋面前的软踏脚地毯上,一边轻轻揉捏着福晋小腿,一边笑着道:“福晋不要跟那院的一般见识!那朱红色方是正妻的颜色,福晋和四爷乃是天生一对,那些个轻浮人,由着她去用些粉黄刘绿的,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福晋听她说得露骨,到底自己是主子,抬手止了,心里却觉得痛快了四五分,只抬手将旗头上蝴蝶簪子拔了下来,随手扔到箫玉怀里道:“给你了!”。
箫玉唬得一把接住,随即跪着转了身子,道:“奴才怎敢……”,福晋半笑不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什么不敢?那院里的既然戴了,这钗子便不能再上我头上!”,箫玉听她这样说,不敢再推脱,只拿了钗子,磕下头去,喜笑颜开道:“奴才谢福晋赏赐,只是东西贵重,奴才一定好好收着。”,福晋听了,懒洋洋只挥手道:“随你罢!”,又想到了胤禛晚上要来,神色一振,只道:“将膳房这两日晚上的菜单拿来,我亲自过目。”,箫玉笑吟吟道:“是!”,便招手喊了婢女过来,吩咐着将菜单拿来,福晋只伸手掐了一把她肩头道:“怎的懒成这样!你去看着更妥帖!”,箫玉无奈,只得站起,见那婢女被福晋顺手招了过来贴身按摩着,不由得走了几步路又回头看了看,那小婢女见箫玉瞪着自己,心下胆怯,手中的力道不知不觉便重了几分,福晋正低头看着茶盏中茶叶浮浮沉沉,心中盘算着这几日心思,忽然觉得腿上猛地被人捏得痛了,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那小婢女吓得立即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福晋见她抬起头来,一张圆圆润润的小脸干净雪白,嘴角边两个小小的酒窝,清甜可爱,原先在屋里服侍的时候还没长开,嘴唇脸角都是一层细细碎碎的绒毛,今日才发现这丫头渐渐长开,竟然有了几分风情,这样惶恐又楚楚可怜的模样,乍一看竟有几分像李梦。她厌恶地挥手道:“以后别进这屋。”,那小婢女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大哭起来,知道主子是要赶自己走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道别人仅仅是为了一张脸便厌恶了自己,便磕下头来,哭着到:“奴才有罪!求福晋开恩!”。
箫玉在一边看了,就知道这也是个直肠子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生怕她惹恼了福晋,上前来提溜着小婢女的衣领,斥道:“主子面前!由得你这幅样子!”,那小婢女被她提着,连跌带撞地被赶了出去,只一味大哭道:“求福晋开恩!”,外面自有阶下的粗使嬷嬷上前来接替了箫玉将她带了出去。
秋天日头短,到了黄昏时候,李梦还在屋里等着,苏培盛便已经来报了说是四爷今日和明日都歇在正院里,李梦听了,只垂了眼,小声道:“知道了,有劳您了。”,苏培盛知道这位以前是出了名的醋坛子,但正院里的醋谅来是没这个胆量吃。
话说一万遍,也没这个理啊!
苏培盛走了,翡翠见着李梦脸上无波无澜,她跟着主子时间久了,最是熟悉她秉性,这时候便担心起来,只跪下来在李梦面前,自下而上地仔细看着她面容,又捉住李梦的手摇晃道:“格格!”。
李梦回过神来,看了翡翠一眼,推开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起来罢!把竹星抱过来。”,见翡翠还愣怔在面前,又加重了语气说了一遍,翡翠这才赶紧爬了起来,待到了小格格那儿,见奶娘和另一个嬷嬷坐在两张小凳子上,正左左右右地说着家常,又听嬷嬷道:“你也太糊涂了,我们的好歹你自然知道!”,那奶娘赌气道:“没眼识的东西!主子有了好,几时亏待了咱们?亏你讲得出这样话来!”,翡翠听得没头没脑,只加重了步子,又咳了一声,那嬷嬷吓得立即站了起来,见是翡翠,忙蹲下身去道:“翡翠姑娘!”,翡翠看了一眼小格格,道:“格格想看看小格格,给我罢!”,奶娘立即将竹星交到了翡翠手上,见翡翠姿势笨拙,不由得笑道:“姑娘没生养过,到底抱孩子不熟练,要这样。”,说着讨好地教了翡翠几下,又凑近了看她脸色,只怕她方才听去了什么。
翡翠只做不知,接过了小格格往李梦屋子里走去,小格格已经睡得香甜了,抱在手中一股奶娃娃的甜香味儿,李梦接了过去,见女儿脸上红红润润的,想到宋格格的女儿那时候虚弱瘦弱得仿佛一只小猫的样子,便觉得自家女儿到底还是福气多一些。她抱着小格格在屋子里走了走,小格格却是有所知觉,眨了眨眼睛慢慢醒了过莱,只捉住了李梦的耳坠子轻轻拉扯,李梦笑着由着她抓了,享受着这一刻的天伦之乐,一时间只觉得别的事情全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福晋正院里,一众奴才们却是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四阿哥终于来了。
福晋见他来得迟,却不敢问,只能安慰着自己,想来四阿哥是在宫里耽搁了,胤禛见正屋里满满一桌子菜除了几道砂锅、几道蒸煲盖着团锦如意盖以外,其余的全都没了一点热气。福晋不安地搓着帕子,给胤禛行了礼才道:“妾身方才总想着,再等一会爷就到了,便让奴才们先把菜布了上来,这会子却都凉了!妾身这就让他们热去!”,胤禛却是伸手拦住了她,只道:“不打紧,福晋也辛苦了,坐下来吧。”,说着便撩起袍子下摆,坐了下来,有四五个婢女捧着手盆,帕子、热水、花瓣油来伺候着洗了手,两个人相对坐着用了膳,福晋见四阿哥脸上淡淡地,似乎又有回复往日冷漠的趋势,心里有些着慌,有心想讲几句轻松的话,却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
一顿饭吃得静寂无声。
饭后,四阿哥只连连说着今日在宫里乏累了,要在小榻上卧一会儿,福晋伺候着他解了外衣,见他睡下了,一会儿呼吸便绵长粗重起来,竟是睡得香了。福晋连忙轻轻推了推他道:“爷!到床上睡去,仔细回头受风着了凉!”,又见那窗户开着,夜风自窗户缝里打着转儿地旋进来,寒栗栗地让人身上一抖,不由得伸手,亲自去关上了那窗户,弯下腰来轻轻推了推胤禛肩头,柔声道:“爷!上床睡去!”,见他额头上细细密密一层汗,侧脸线条冷峻而端正,她心中柔情涌动,自怀里取了帕子,轻轻柔柔地帮着他擦了,却听胤禛在梦中迷迷糊糊地道:“梦儿,你也来睡!”,又伸手将福晋揽进了怀里。
第44章 弄巧成拙
福晋一愣, 人已经被他揽进了胸膛, 她鼻中闻着胤禛身上浓重的沉水香,兼之心中酸楚,只觉得一阵无力, 只顺着躺在了胤禛身边,那窗下软榻极是窄小,福晋躺了一小会儿便已经觉得腰酸背痛,偏偏胤禛睡得极是香甜, 福晋忍不住用手撑着身下,微微掉换了一个姿势,胤禛却加重了手臂的力气,将她揽进怀里。
箫玉备好了洗漱用的热水,打起帘子,原是要进来伺候主子的。见了这光景, 不由得一怔,和福晋眼神正接了个对着,福晋将手放在唇边,对着箫玉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让她别出声。箫玉想了想,轻轻踩着步子退了出去,又寻了两个力气大的粗使婢女,将另一件屋中的软塌寻了来, 放在福晋身下, 福晋这才算有了些着力之处。只觉得自己手腕紧紧地被胤禛握在手中, 竟是抽脱不得。虽是睡梦之中,却仍坚持,可见他对李梦依恋之深,福晋想到此处,竟暗暗觉得心惊。见箫玉蹑手蹑脚抱了软被进来,是要给自己盖上的光景,福晋不由得对着箫玉使了眼色,让她将软被盖到了胤禛身上。
夜渐渐深了,天空便像一块深蓝色的丝绒幕布,星子只细细碎碎地点缀其上,勾勒出一轮惨淡的上弦月。福晋原是以为胤禛小困一会儿便起来洗漱准备就寝,没想到这人却真的睡了过去,她向来难以入眠,便是睡在自己那张床上都觉得困难,更别提此时只是睡在一张简单的软榻上,身下只觉得硌得慌,身上虽盖了软被,奈何有大半都在了胤禛身上,福晋微微动了动身子,想侧过身去,胤禛却是像趴怀里的人走掉一样,立即抬手用胳膊揽住了福晋的脖子。
他身材高大,一条胳膊放在福晋脖子上也极有分量,福晋顿时觉得呼吸窘迫,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轻轻拨开胤禛的手臂,胤禛睡得正香,嘴里嘟囔了几句,霸道地又将手臂揽在了福晋身上,又将福晋脸蛋向自己肩窝里埋了埋。福晋哭笑不得,抬了手轻轻将胤禛胳膊放到了自己小腹上,这才能喘上几口气。
她抬头从窗格子里望向外面的天际,微微月光照拂着树叶,有风过,一树叶子都簌簌地作响,又有夜鸟拍打着翅膀从屋顶掠过的声音,远处复有池塘中鱼儿跃出水面激起的浪花声。
秋意深浓。
箫玉值夜,坐在福晋屋口,听着里面的动静,虽是静悄悄的,但服侍了自家主子这么久,她怎会不知道?福晋这一夜怕是只能睁着眼硬挺过来了。
箫玉心里有些发愣,微微叹了一口气。
胤禛素来怕热,这软榻睡在窗下,虽是掩了窗户,那缝隙里仍然能透进风来,他睡得畅快,一觉竟到了天光朦胧。
胤禛微微睁了眼,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帐子顶,而是屋顶,他愣怔了一下,一转头,才看见福晋正抬头望着自己,两人身下居然是平日里小卧的软榻。
胤禛坐了起来,见身上被子滑落了下去,想了想,才有些明白了,他转头看向福晋,道:“你这样陪了我一夜?”,福晋眼圈下微微发青,只笑着点点头道:“妾身不打紧,在软榻上睡和在床上睡都是一样,只要爷睡得香就行。”,一面说,一面就要下去喊箫玉和其他婢女进来伺候胤禛梳洗。
胤禛心中内疚,拉住她袖子道:“福晋定然没睡好,快上床去睡罢!”,福晋微笑着倚靠进他怀里,柔声道:“爷,妾身睡得好不好真的不打紧,伺候好您才是最重要的!”,胤禛听了,只是拍了拍她手背,低声道:“我知道了。”,福晋见他并没伸手揽住自己,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沉。
一会儿漱洗完毕了,胤禛又喊了奴才进来倒了几桶热水,这才算是补了昨天晚上没有洗的澡,一切收拾妥当后,福晋换了一身月白色对襟竹叶旗装,旗头还没梳,只是懒懒地放在脑后,人看着卸去了福晋的架子,倒显得温柔年轻了许多。
她本来就还没到二十呀!
一屋子奴才静悄悄地将早膳上了一桌子,胤禛向桌上看去,见有红枣乳鸽茯苓汤、藕粉桂花银秋炸酥鸭,另有一份金丝小酥饼,一改往日的风格,倒是有些像李梦院子里的菜式了。福晋从箫玉手里接过了勺子,笑着柔声道:“爷,这几天的菜单都是妾身亲自改过的,这些吃食都是妾身让翡翠去膳房,一点点看着火候做的,您也尝尝。”,说着将那团锦如意盖子打开,里面是清清淡淡的竹叶龙虾羹,边上一只稍微小一些的青花瓷盘里放着的却是红火火的流油咸鸭蛋,蛋壳都被除去了,从中间一剖两半,中间的鸭蛋黄看着饱饱的,胤禛看着就有些食指大动,福晋亲手盛了一碗竹叶龙虾羹,双手捧着送到胤禛面前,笑着道:“爷尝尝。”,胤禛见那羹中一粒米都见不到,只浓稠得好似白汤一般,便低下头用勺子盛了一口送进嘴里,只觉得入口即化,又尝了几口,才知道羹汤并不是没有米粒,只是用了上好的玉田青梗米,又熬得火候时间长了,完完全全融化成了米汤。
福晋又揭开一碗,里面却是小豆腐拌蟹黄,小豆腐太嫩,碎碎地伏在蟹黄底子上,布膳的奴才帮着胤禛夹了,他才看见那碗下面还铺了一层松软酥脆的锅巴,隐隐地透出焦黄色,和蟹黄的鲜香味合在一起,直渗透进豆腐里去。胤禛送了一勺豆腐进嘴里,微微闭了眼,忽然便觉得身后有人在擦拭着自己方才洗浴还没有干透的头发,他稍一转头,便见福晋正站在自己身后,接过了婢女捧着的托盘里的干毛巾,帮自己一点点擦着头发。
胤禛心中不忍,道:“福晋太辛苦了,赶紧坐下来用早膳吧。”,福晋抿嘴嫣然一笑,柔声道:“伺候四爷有什么辛苦呢?这是妾身的本分,更是妾身的职责,四爷,您头发这样湿漉漉的,若是不擦干净,秋天早风凉,回头寒气侵入体内,对身子可不好。”。
胤禛见她执意如此,无奈地由着她擦了,不一会儿,又见婢女送上来一道佛字素七锦糕,每道糕点上都有佛字,便笑道:“这道菜倒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膳房是细心。”,说完,也不等福晋说话,只是放下筷子,箫玉见状,连忙上前来送上热毛巾卷儿,胤禛擦了嘴,福晋这才放下手中的湿毛巾,重新从婢女手中取了一块干的,裹在胤禛的头发上,见他随着自己的动作微微后仰着头,是十分放松惬意地模样,福晋只觉得心中一阵热流涌过,手中的动作更加卖力了。
不多时,那头发已经干了,胤禛执意拉了她让她坐下用膳,福晋不忍拂逆,便也坐下了,只将梳子交给了箫玉,箫玉拿着,站在胤禛身后一遍遍地梳着头发。
她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低着头用膳的福晋。
福晋的眼下全是乌青,眼泡也有些浮肿,下巴已经瘦的有些发尖了。一旁伺候的嬷嬷心里有些心酸:福晋已经有些听进了德妃的话,对男人好自然是好的,只是,光靠对男人好,并不能拢住他的心。
说千道万,还是得这个男人喜欢你,心里有你才行。
福晋低头,一勺一勺地喝着那茶叶羹,心里苦涩地想道:我连能对他好的机会,都是争取来的。
胤禛用完了膳,起了身,正要往外走,回头见福晋蹲着身子在地上,一张脸枯黄枯黄的,忍不住回身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道:“福晋辛苦,爷在这儿,你反而心力耗尽伺候着爷,连休息都难。也罢!今晚好好睡一觉罢!我改日再来看你!”,福晋听他如此一说,心中大急,猛地抬起头来,一张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待要张口解释些什么,胤禛已经带着人迈出了院门。
福晋颓然坐下在桌子边,见那桌上金丝酥饼还热腾腾地冒着蒸汽,她拿起一个,在手中看了看,半晌慢慢地用大指指甲掐成了两半。
这一日日头还没落,胤禛就已经急急忙忙地从外面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着李梦的小院里去,到了门口,他特意抬了手,止住了小太监的通报,只悄悄向里走去,翡翠原是在屋中安排着婢女们做事的,一抬头见了四爷,连忙要出声,四阿哥一抬手给制止了,他笑着静静走到里屋门口,便听见李梦熟悉的声音在低低道:“想不想阿玛?”。
胤禛一愣,旋即微笑起来,知道她是在和竹星说话,果然,下一刻便听见幼儿咿咿呀呀之声,似乎是在说“想”,又似乎是在说“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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