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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如黛(重生)——花日绯

时间:2018-02-03 15:19:49  作者:花日绯
  听听这轻声细语的声音,看看这无懈可击的动作,崔氏从小对子女特别严格,李娇的动作举止,听说都有专门的嬷嬷从旁边测量。
  李莞对她笑了笑:“不用换,我很喜欢,谢谢妹妹。”
  两姐妹客气的不像是两姐妹,无论站的多亲近,李莞和李娇之间都像是隔着一道天堑,谁也夸不过谁。
  “这么大个人了,还没有你妹妹懂事。”宁氏逮着机会就教训李莞,李莞早就习惯了,只当没听见,自己到旁边找地方坐去了。
  大房和二房的姐姐妹妹们都来了,李绣对李莞悄悄招手,让她坐到旁边去,她旁边坐着李悠和李欣,李绣是二房夫人罗氏的长女,今年十六岁,生的人如其名,十分秀美,李悠和李欣是吴氏所生,跟李莞一边儿大,李悠的个头稍微高一些,李欣则微胖。
  这些堂姐妹里,李莞也就跟李绣还稍微相熟一些,李悠和李欣向来都只跟在李娇屁股后头转悠,对李莞倒是没什么搭理的兴趣。
  那边大人们继续说起下个月要去京里为二老太夫人过寿事宜,这边李莞悄悄问李绣:
  “不是说崔家也有人来了?怎的没见?”
  李绣左右看看,见没人看她们,才在李莞耳旁低声说道:
  “来了的。一个跟娇姐儿差不多样式的姑娘。好像叫云芝,刚说了几句话,喝了两口茶,就说有点累,三婶带她去休息了。”
  李绣和李莞算是一类人,都明白‘娇姐儿那样式’是什么样式,不约而同的抿唇笑了起来。
  “还有两个少年,大的那个十七八岁,叫崔明,小的也十五六岁,叫崔槐。大伯父和五伯父带着家里的哥儿,在南苑招呼。”
  崔槐果然来了。李莞努力在脑中回想崔槐的样子,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嫁人之后,有一回在街上遇见,崔槐穿着一身被血浸染的飞鱼服,神情肃然坐在马背上,他们一行二十多人,身上大多有伤,马队后面,铁链锁着哭哭啼啼的一家老小,而队伍最后还跟着十几辆板车,板车上堆放的全都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他们走过十里长街,身后就拖了十里的血迹,看着特别渗人。
  据说那是蔡阁老一家,案发抓捕前,蔡阁老就安排家里人跑去边境,最终被锦衣卫一个不留的抓了回来,那年蔡阁老被定了通敌卖国的罪名,一家被菜市口问斩,血洗了三天三夜都洗不干净。
 
 
第9章 
  李绣和李莞这边说悄悄话,那边李莞就被宁氏给点名了。
  原来宁氏坐了半天,觉得有些乏了,想去内室休息,而她点名让李莞跟着进去伺候,李莞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鼻头,不知道宁氏打的什么主意,没敢耽搁,站起身跟随过去。
  随着宁氏进入内室,李莞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而宁氏虽说让她进来伺候,实际上也用不着她,丫鬟们把宁氏服侍的周周到到,软塌上的铺盖铺好了,扶着宁氏坐上去。
  两个嬷嬷来给宁氏除外衣,宁氏磕闭着的一双眼睛才终于抬起来,落在李莞身上。
  “听说,你跟你爹要了两千六百两银子?”宁氏问。
  原来是为了这个。李莞没底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不是。”李莞鼻眼观心的回答。
  “不是?”宁氏的音调升了两档:“睁眼说瞎话,谁教你的?”
  李莞不为所动:“我没有睁眼说瞎话,那银子不是我要的,是爹给的。祖母若是不信,大可把爹喊来问问便知我有没有说谎。”
  宁氏眉头蹙起:“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当真以为我糊涂了吗?两千六百两银子的数额,你怎么敢伸手接的?”
  “爹爹给的,又不是旁人,为何不敢接?”李莞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宁氏怒了,重重拍了拍软塌边沿,企图震慑李莞。
  “祖母,我做错什么了吗?爹爹爱惜女儿,给女儿点银两,这犯了哪条家法,犯了哪条王法?祖母要这般生气,难道祖母不想看到孙女日子过得好些,要看孙女捉襟见肘,为钱发愁吗?”
  李莞四两拨千斤,一番话说的宁氏没法接。
  倒不是见不得这孩子拿点银两,只是她这无所谓的态度让宁氏很不喜欢。
  “反了反了,居然养出你这么个尖嘴利牙的胚子,我不过说你一句,你却这种态度,来呀,给我把家法拿过来,我今日非要教训教训这目无尊长的东西。”
  宁氏喊来嬷嬷,要拿家法打李莞,被嬷嬷劝住:
  “老夫人息怒,今儿有客人在家,闹大了可不好看。”
  宁氏这才想起来,家里确实有客人在,如果真动家法打了,反而会让人看了笑话,想来那丫头便是知道这点,才敢这般猖狂的与她说话,果然是个有心机的,宁氏越想越生气,就算不动手打,也不想太过便宜的放过她。
  其实李莞还真没想到这些,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反正她已经收了李崇的钱,并且不打算还回去。
  “去东边的院子里跪着,我不发话让你走,你就给我一直跪着!”
  谁家没个教训孩子的时候,即便不打不骂,宁氏也有法子整治,像李莞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好面子,让她站在外面供人观望指点,比直接打她的板子更让她难堪。
  原以为李莞会稍微反抗一下,没想到她只是福了下身子,便果断转身,从内室出去了,宁氏觉得有诈,对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去盯着些。
  李莞走出内室,就看见内室里所有人都瞪眼看着她,想来刚才宁氏在内室里教训她的那些话,外面这些人都听见了。
  并不是很在意,跨出门槛,对守在门外的银杏使了个眼色,银杏就闪身退了出去,李莞按照宁氏的要求,往东边的院落去了。
  上辈子瞻前顾后,怕这个不高兴,怕那个不开心,最终吃亏的只有她自己,旁人该高兴的高兴,该开心的开心,谁管过她呢。如今李莞可没了那等好心肠。
  李莞去了还不到一刻钟,那边银杏就把李崇给请了过来。
  李崇看着像是刚醒没多久,下巴上的胡渣都没来得及刮,李莞站在东院,不在正院,李崇进来的时候没瞧见,直接就去了花厅。
  崔氏刚把云芝那孩子送去休息,回来听说老夫人罚了李莞在东院跪,崔氏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就见李崇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了。
  迎上前问道:“你起来了?老夫人在休息呢,别去打扰她。”
  李崇没理会崔氏,绕过她直接进到内室,吴氏几乎要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里面说些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崇就从内室出来,脸上带着怒气,瞪了一眼偷听的吴氏,如来是那般急匆匆的离开,往东院去了。
  李莞跪在东院的正中央,垂头丧气,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李崇干咳一声,李莞听见他声音转过头来,李崇招手说道:
  “别跪了,回去吧。”
  李莞却是不动,摇头拒绝:“祖母会生气的。”
  李崇过去,把李莞拉了起来,亲自弯腰把李莞膝盖上的泥土给掸掉。
  “膝盖疼吗?”
  李莞摇头,李崇见她这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指了指前路:“走吧。”
  李莞跟在李崇身后走了两步,问道:“爹,你酒醒了吗?”
  看起来像是想寒暄两句,李崇正尴尬,听她问这问题,觉得更尴尬了。随意点了点头,支吾一声算是回答。
  “昨天是我把爹扶回来的,爹记得吗?”李莞跟在李崇身后,走在东院的小径上,李崇没有带她再回老夫人的院子,而是从东院另一个出口离开。
  “啊,不太记得。”李崇可没兴致跟这丫头聊天,语气有点敷衍。
  “爹不记得也没关系,好些人都看见了。就是我把您扶回来的。”李莞一直强调这一点。
  李崇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斟酌了老半天才无奈的问了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莞脸上露出笑容,不再跟李崇卖关子:
  “爹,你把表姑奶奶给你的,在榆林街上的几家店铺送给我吧。”
  李崇:……
  父女俩对视,周围空气仿佛都安静下来。
  李崇看着这个才长到他胸口高的女儿,对于她提的这个要求,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愣了好半晌才呐呐说出一句:
  “你是嫌还没跪够是吗?”
  不过给了她两千多两银子,老夫人这边就炸开锅,上赶着要对她动家法,要是他再把那几家店铺给她的话,老夫人这边还不要拿刀杀她呀。这丫头是天生胆子大,还是天生没胆子?
  李莞笑的娇憨可爱:
  “爹把铺子给我,我现在就接着过去跪。跪一整天,够吗?”
  李崇再次哑口无言。
  面对女儿那闪亮亮的,充满期待的双眼,李崇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最后折中说了句:
  “小孩子家家,要店铺干什么。别闹了,快回去吧。”
  说完这句,李崇便转身,佯装生气,不再跟这小丫头纠缠,谁知李莞在他身后喊道:
  “爹,昨天是我把你背回来的,我要不背你,你说不得晚上就睡大街了。”
  李崇脚步一滞,充耳不闻,李莞在他身后继续说道:
  “你还给我挑了根簪子,桃花瓣儿的,连钱都没付,我问过王嬷嬷,王嬷嬷说我娘喜欢桃花……”
  听到这里,李崇再也忍不下去,猛地回身大吼一声:“够了。有完没完?”
  他声音特别大,表情特别凶,要是李莞够聪明的话,应该见好就收,可刚才他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可能天生就没胆子,居然敢冲着李崇明显生气的脸与他对吼:
  “是爹你有完没完吧,我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榆林街的铺子都破败成那样了,每个月不仅不赚钱,还得往里面贴钱,你给我又有什么关系,至于这么小气吗?”
  李崇被李莞这一句句的说的节节败退,差点被身后的突石绊倒,尴尬的伸手搓了下鼻头,李崇收起了怒意,决定换种方式劝她。
  “不是小气,是你要了干嘛呢。你一个孩子,难不成还去开铺子吗?”
  李莞见状,也改变了对敌政策,幽怨哀婉的说道:
  “我就是觉得,我没有娘,爹你成天醉醺醺的,没人管我,我身上要再没点银两傍身,今后还不知道要过什么日子呢。”说到这里,李莞大大的哀叹:“算了,既然爹不肯给我,那我就不要了。回去少吃点,守着你给我的那点银子过日子吧。”
  李莞说完以后,就垂头丧气的转身,李崇其实哪里看不出来这是小丫头的计谋,激将法罢了,可她那句‘我没有娘’却深深的刺痛了李崇的心,无可奈何的呼出一口气,冲着那明显在等他喊话的背影,喊出一句:
  “给你。给你总行了吧。”
  李莞燕子般伶俐转身,蹦蹦跳跳来到李崇面前,抱住李崇的胳膊甩了两下,嘴甜道:
  “爹你最好了。”
  李崇把自己的胳膊从李莞手里抽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头也不回就走了。
  李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不管李崇高兴还是不高兴了,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该怎么打理那几家店铺了,心情大好,连带走路时都轻快许多。
  蓦地,她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李莞循着那力道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少年从树上跳下来,穿着一身宝蓝底云纹直缀,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洞察一切的笑。
  崔槐。
  李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崔槐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皮肤如雪般白皙,一对斜飞入鬓的凤眼看着英气十足,特别精神,窄肩细腰,四肢修长,穿着一身浅色底的玉兰花裙,周身有种超脱她这个年纪的睿智。
  刚才他在树上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原以为她只是个被祖母不喜,当众罚跪的可怜虫,可没想到,她才跪了片刻,那边她爹就得了消息找来了,原以为只是一些小女孩儿的后院心机,可又让他没想到的是,她最终目的是要跟他爹要几家铺子。
  这一环扣一环的,脑子转的快极了。能够把劣势瞬间转化成对自己的优势,这样的脑瓜子,可真叫人意外。
 
 
第10章 
  “哎,你叫什么名字?”
  崔槐如今不过十五六岁少年,眉清目秀,还没有摆脱崔家人特有的文气,不过他能第一次来别府做客就爬上树,可见骨子里不是个循规蹈矩的。
  他穿着一身靛青宝象纹窄袖直缀,腰间挂着羊脂玉,正是少年抽条拔尖时,瘦瘦高高,那双眼睛看谁都笑的感觉。见李莞用防备警惕的眼神打量自己,崔槐不仅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故意说:
  “刚那是你爹?”
  上一世李莞跟崔槐也说过几回话,但都是家里人场面上的客气,没有这样私下里遇见。后来崔槐越发离经叛道,加入锦衣卫,干起了刀口舔血吃皇粮的行当,李莞那时已是沈宅妇人,两人就更加没有交集的可能。
  璀璨如星的黑眸将崔槐上下打量一遍,借着打量的功夫,微微福了福身,算是礼到。崔槐这样的人,自然是少惹为妙。
  但很显然,李莞的沉默并没有让崔槐收敛,反而扬起一抹笑,继续说:“你爹肯定生气了。你不怕他?”
  李莞耐着性子,不得不出声提醒:“崔二公子来府做客,未免管的太宽。”
  主家有待客之道,客人也得有做客之宜,方能相安无事,宾主尽欢。
  崔槐眼神越发闪亮:“你怎知我是二公子?”
  李莞垂下眼睑,转身要走,崔槐个子高,三步就上前拦住她,李莞蹙眉看他,崔槐只觉这小姑娘眼里藏着星空,浩瀚缥缈,越发想弄明白她的想法。
  李莞不想惹事,却也绝不怕事,就算崔槐今后官至大理寺卿,但是现在,他还是崔家公子,他的姑母崔氏,是他父亲的续弦,两人在身份上是对等的,没有谁高谁低之分。所以崔槐无礼,那李莞对他不客气,也是情理之中。
  “听闻崔大公子才名远播,为人处世敬终慎始,这样的谦谦君子,断不会有别家做客时上树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更不会拦着别家女眷去路这般无礼,因此而猜想,眼前这位定然是二公子了。”
  李莞说话时声音轻柔,语调和缓,哪怕是当着人面指桑骂槐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一点都不令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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