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珍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以前怀着苏沅,也会有这种莫名的头晕,哪里想到屋里两个奴婢发疯,一点风吹草动就好像是遇到惊天巨浪一样,反倒把她弄得有点生气,她正当要劝苏沅回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竟然苏承芳也来了。
“老爷……”阮珍目瞪口呆。
等会儿她真的要好好训斥这两个奴婢了!
瞧见女儿也在,还是这种狼狈样,苏承芳由不得怔了怔。
“爹爹,快请丁大夫!”
“已经去请了,倒是你。”苏承芳伸手拢一拢她的头发,“你怎么这种样子?”
“我摔到了。”苏沅哪里顾得了自己,只要阮珍没有事情,她付出什么都可以,何况只是摔一跤,她拍拍裙衫,碰到了伤口也不皱眉,“没什么,走路快了没有注意。”一边拉着阮珍的手,仔细的问,“还有别处不舒服吗?是今儿才这样,还是什么时候这样的?”
完全像个大夫。
听得苏承芳都笑起来:“沅沅,你这样,珍儿都要被你吓到了,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叫六安去请丁大夫,自有丁大夫来看。”
可苏沅因为罗氏的话,对丁大夫突然没有那么信任了,低着头想事情。
丁大夫很快就来了,见苏承芳也在,连忙弯腰行礼。
苏承芳免礼道:“你快给她看一看罢。”
丁大夫应声,坐下来。
苏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屋里突然间一片寂静,虽然听蕙娘的意思,阮珍的头晕很轻,苏承芳没有那么紧张,可他却因为丁大夫的到来,想到了苏沅曾经说过的话,阮珍她到底有没有怀了双胞胎呢?这一次,丁大夫可会有不一样的说法?
摸得片刻,丁大夫的眉心略略的拧了拧,询问道:“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有没有出过门?”
苏沅心头咯噔一声,喝道:“怎么,是不是不好?”
“沅沅!”苏承芳见苏沅今日好像太过激动了,不太正常,由不得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安静些,丁大夫自有主张的。”
不是大夫,确实不懂,苏沅被父亲训斥,也知晓自己有点过分,她只能压抑住心底的担忧,毕竟不是前世了,也许是自己小题大做。
阮珍道:“都是依着您叮嘱的,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出门。”
丁大夫就奇怪了,喃喃道:“胎相竟是有些不稳,且……”
这句话叫苏承芳也由不得警觉起来:“不稳是什么意思?丁大夫,危险吗?”
丁大夫闭眼又把脉了会儿,徐徐道:“幸好姨娘底子不错,我开一副保胎药应是无事,不过你们应该要多注意些了,万事小心。”
苏承芳眉头挑了下:“早先前也是你把得脉,不是说她的胎相很稳吗?”
“是,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丁大夫摇摇头,“饮食起居是很重要的……”
照雪得知此事,忙禀去老夫人那里,听说阮珍肚子不稳当了,老夫人未免着急,他们苏家本来嗣子就单薄,便算是苏承芳宠爱阮珍,到现在也才怀上第二胎,她就有些坐不住,过来问问。瞧见里外奴婢好似闲散之状,心想阮珍这个人太过软和了,纵坏了奴婢,以至于服侍不周,便是质问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的?往后要再出个差错,一律发卖出去!”
蕙娘跟蝉衣吓得跪下来。
“老夫人,不关她们的事儿,”阮珍连忙道,“许是我这几日没有睡好。”
没睡好会影响到胎儿吗?苏沅不太相信,何况最近又有那么多的喜事,舅父中举了,老太太搬到京都,母亲心里定是欢喜,且父亲还对她那么好,母亲不会多忧,她这定是在为两个奴婢开脱。可要不是因少睡,无端端的为何会突然不好呢?
趁老夫人问丁大夫的时候,她走到外间询问蝉衣:“母亲是什么时候觉得头晕的?”
蝉衣道:“就刚才,姨娘原是想做件小衣衫,叫奴婢去拿针线,后来又挑花样,翻来翻去觉得好像没有苏夫人上次送来的好看……”
罗氏吗?
“后来呢?”苏沅追问。
“姨娘叫奴婢把她送得小衫儿拿来瞧,姨娘看了会儿就头晕了。”
“给我看看!”
蝉衣怔了怔,只见苏沅十分严肃,连忙就把罗氏送来的东西找出来,都是放在一个匣子里的,总共有四件,还有一个虎头帽,两个孩儿耍的小玩意儿。
摸着衣料非常的柔软,苏沅翻来翻去,没发现异常,当初罗氏送东西过来她就警惕过,但没有吃食也就罢了,平日里的东西能有什么?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她手指摩挲着小衫儿,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间,鼻尖忽地闻到一阵香味。
“哪儿的香味?”她一愣。
“是这个鲤鱼戏水。”蝉衣笑道,“崖柏木雕刻的。”
那是一种极其稀少的木材,寻常不会拿来雕成小玩意儿,不过堂祖父家与他们来往甚多,好物不会吝啬,只是,为何非得选有味道的?苏沅此时疑心非常的重,已经是有些偏执,越想越不对头,竟是叫蝉衣寻了把斧头来,在地上用力一劈,木雕应声而碎,里面又飘出一阵香。苏沅连忙拿起来给丁大夫看:“丁大夫,这东西您看有什么不对吗?您凑近了闻闻看!”
能在回春堂当上名医的,就算不如李时珍尝遍百草,对世间药材也是了如指掌,丁大夫低下头,细细闻了闻,突然脸色一变,脱口道:“这是哪里来的,竟然藏着毒物……”
众人都大吃一惊。
苏承芳也没想到会有人害阮珍,肃容道:“毒物是何意思?”
“这木雕是崖柏木刻的,崖柏木味道浓,却很稳重,对身体有益,原是好东西,可这味偏偏克制麝香,两者混在一起,麝香味便是消弭无形,”丁大夫心里暗道此人恶毒,但并不想对苏家的事情说三道四,只是指出来,“麝香藏于其中,无色无味,慢慢侵袭,于有身孕的妇人便是毒物,留不住孩子。”
老夫人脸色一变,厉声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苏沅听得丁大夫的话,心知自己的猜测一点儿没错,果然堂祖父家藏着鬼,就不知是谁?她正要说话,苏承芳徐徐道:“丁大夫,而今你知晓是因麝香,还要不要重新开个方子?珍儿她的胎儿到底如何?”
“幸好发现的早,影响不大,只要让姨娘远离这东西就行,”丁大夫说着顿了顿,笑着看向老夫人,“阮姨娘因此脉象波动,倒叫老夫发现了一桩事儿,姨娘这是怀了双胎了,原先有一脉隐而轻微,而今却是十分强健。”
双胎,那是两个孩子!
老夫人惊喜万分,脱口道:“是龙凤胎吗?”
丁大夫笑道:“这倒不好说,但一定是双胎,不然老夫也不敢告知。”
弄不清便是有希望的,好似喜从天降,老夫人说不出的高兴,喝令照雪把那木雕扔出去,与丁大夫道:“还请您近日常来看看阮姨娘,一定要让她顺利生下来!”
丁大夫自然答应。
老夫人使人送了一个厚重的封红,将丁大夫送出院门,与阮珍道:“你赶紧歇着吧,不要多想,这事儿承芳会查清楚的,往后不管是身上穿的,嘴里吃的,一概要严查!你放心,往后再不敢有人来害你,你尽管安心养胎。”
第一次,苏沅看到老夫人这样对待阮珍,心头喜忧渗半,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了,祖母此时对母亲满怀希望,这要是将来生下来是两个女儿怎么办?
阿弥陀佛,苏沅在心里默念,一定要保佑母亲怀的是龙凤胎!
正恨不得再去寺庙里再送一百两银子时,老夫人严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都去我那里,承芳,把这院里所有奴婢都带过去!”
这是要彻查了,阮珍心知出了什么事情,可她并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低头拉了苏承芳的衣袖轻声道:“老爷,不管如何,这一定是与苏夫人无关的。”
苏承芳拍拍她的手:“我像是会冤枉人的吗?你不要担心。”
当年他在大理寺任职,父亲与哥哥的案子就是他翻案的,阮珍心里稍定,笑着点点头。
第30章
这桩事情与苏府一干奴婢并无关系,故而便是老夫人与苏承芳亲自审问,仍是只得出一句话,那就是,这鲤鱼戏水的木雕是罗尚柔与苏文惠送来的。
老夫人头疼。
罗尚柔素来与阮珍无冤无仇,照理不会加害,可要不是她,还会有谁呢?她又出身于杏林世家,对这种药材最是精通的。
“肯定不是堂婶!”苏沅也一口咬定,罗尚柔要是心里有鬼那天就不会偷偷告诉她,母亲可能怀了龙凤胎了,而且这个人什么都显在脸上,哪里像是心思这样恶毒的?再说,罗尚柔可是生了四个儿子,也不至于会嫉妒母亲!
老夫人捏了捏眉心,叫苏沅出去:“小姑娘就不要管了。”
“祖母!”苏沅想出一份力。
事关两家的关系,苏承芳也是要谨慎为之:“沅沅,你先下去罢。”
长辈们都不要她旁听,苏沅只得告辞。
等这小孙女儿走了,老夫人轻声与苏承芳道:“这事儿绝不能传出去,伤了我们两家感情,你与明诚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与老爷也是像亲兄弟一般,可不能草率了。”说完半响无声,因实在是匪夷所思,苏赡家竟然会有人要害阮珍。
这都是什么事儿!
屋中一时静寂,只听得外面的风一阵阵吹来,拍打着墙壁,要将刺骨的冷不择手段的钻进来。
年幼时,他常跟苏明诚一起念书,这样的冬日也不曾懈怠,挺直身子,裸着手,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他心无旁骛,倒是苏明诚从来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他这样闹腾,有时候被苏赡抓到,不管不顾的一阵毒打。
苏明诚总是跟他说,“你这么认真念书做什么,害我!”
打得多了,他那句话再也不说了,反倒见到他,总是嘻嘻的笑。
那笑容里,藏着说不出的东西,后来,他对苏明诚也越来越客气了,两个人走得是殊途,因为苏赡,他们也不可能再走近。
他心里很清楚。
“承芳,”老夫人突然开口,“你亲自去你堂叔家里一趟吧。”
苏赡是更没有理由去害阮珍的。
害阮珍,一定是与龙凤胎有关,苏承芳站起来:“等我下次休沐日去吧,今日是您生辰,我要是突然去那里,只怕会打草惊蛇。”
老夫人点点头。
苏承芳正当要走,她叫住他:“承芳,要是阮姨娘真替我们苏家生下公子,那是功不可没,你就抬了她做正室。”
一直希望母亲可以主动说这件事,因为他知道,母亲提了心里就已经接受了,事情会变得很容易,可苏承芳却不想听这样的话,他不是因为阮珍替他生孩子才要娶她的。这种时候,阮珍差点被毒害,失去孩子,母亲却还在计较是男是女,苏承芳在这一刻,非常的不悦。
“母亲,不管珍儿生得是男是女,儿子都是要娶她的。”苏承芳直视着老夫人,“这次的事情,下毒的人便是看轻她是个侧室,才有这种胆子,若是我苏承芳的妻子,你看他们敢不敢?母亲,既然您今日提了,我便把话说清楚,这辈子我非珍儿不娶。”
老夫人虽然已经猜到苏承芳有这打算,可他亲口说出来,心里仍是不满:“我真不知道,他们阮家到底有什么?”
“我有就行了,娘。”苏承芳道,“我们苏家难道还需要依靠别家吗?您不记得与甄家联姻是什么结果了?阮直或许是做事不入您的眼,但他对家人都是真心的,甄家呢?甄雯当时这样的身体,他们家却只顾着结亲,丝毫不管她是不是合适嫁人,是不是有精力主持中馈,最终还不是将女儿害死了?那些家世好的又有什么意思?”
老夫人语塞。
苏承芳知道现在是个好机会,索性坦诚的道:“我知道您对阮家不满意,可儿子却喜欢珍儿,就算再等,等一年,等五年,等十年,我都不会娶别人。”
老夫人暗叹口气,他也确实有这种决心,这不都已经十几年了?只心里还犹豫不决,要认阮珍做儿媳,到底心有不甘。
儿子本来是可以娶个非常好的妻子的!
可这般迟疑又有什么用?李嬷嬷看在眼里心想,老夫人本来就已经没辙了,何必要为那点不甘让苏承芳失望,反正最终还不是要听儿子的?不凡来个顺水推舟,她笑着道:“老夫人,奴婢突然想起了一桩事情,您还记得上次老爷在白马寺求的签文吗?那是主持方丈亲自解签的,不就说老爷今年能得良缘吗?还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夫人,今年也就只剩下了两个月了,老爷还能娶什么人呢?”
这话好似电闪而过,老夫人眼睛一亮,是啊,都忘了签文的事情了!
今年……今年就要过去了,看儿子的意思,根本就不会娶别人,那良缘可不就是阮珍吗?自己难道还要违背天意?
那肚子里许就是龙凤胎!
她的亲亲孙儿,明年就要见到了!
老夫人一时心里又喜又怅然,半响道:“也罢,你那么喜欢她,今年就娶了罢。”
苏承芳大喜:“多谢娘成全。”
“你父亲那里,我会写信告知的,想必他也不会反对。”这老糊涂是只管着自己身体了,儿子反正有本事,他根本不担心。
苏承芳笑道:“娘,这份情儿子一定会记得。”
那一刻,他十分的感激。
幸好,这儿子没有丢,将来定会很孝顺,从这点上看,自己不亏,老夫人拍拍他的手:“承芳,我不疼你疼谁呢?我就你一个儿子,不过……”她话锋一转,“阮直这个人,我还是不喜欢,就算阮家做我们亲家了,你还是少跟他来往。”
其实阮直这个人做事很有自己的主张,苏承芳都看在眼里,不然真的行事没有章程,他早就不会管了,但这时候不愿违背老夫人,笑道:“好好好,我听您的,他要真不像话,我绝不会因为珍儿就纵容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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