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而去。
陆策嘴角一挑,想到关于影子的卷宗,他第一时间就看了最早的,上面记载,第一个被杀的贪官乃蒋克己,第二个是戴综,但戴家不止戴综被杀,还有他儿子戴孟奇,比起戴综父子俩的死,蒋克己算是死的轻松的,第三个……第三个又比较轻松。
当时他就隐隐有个猜想,也许影子与戴家有私仇,只不过比较谨慎,没有第一个就杀了戴家父子。
追踪本源,他发现了阮直,而阮直非常的有钱,钱是个好东西,可以买下自己想买的,比如杀手,比如武功,阮直在青州的时候就请过一个武林高手教他武功。
陆策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陈然轻声问:“您不怕打草惊蛇吗?”
陆策一笑:“打草惊蛇是怕他跑,可阮直,你觉得他会跑吗?他如今根在这里了,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还要去会试。”
那已经不是一个以四海为家的人,一个人牵绊越多,弱点就越多,陆策道:“走吧,我得去宫里一趟。”
陈新与陈然跟上。
路过正房时,在那一头,苏沅正从里面出来。
见到她,陆策耳边就响起了苏锦的话,他莫名的停下了脚步。
隔着一条甬道,苏沅发现了少年修长的身影,要是平时,她定会走上去,大大方方跟陆策打个招呼,叫声二表哥,可今日被苏锦如此误会,一口咬定她喜欢陆策,可见男女到底是授受不亲,哪怕是表兄妹!
且自己年岁也不小了,是该注意点儿分寸。苏沅假装没有看见他,掉头就朝右边小径走了。
这几次,苏沅从来不会这样的,上次城外狩猎,她一点不生分,在他耳畔说话,让他牵着马走,嘴里虽然不停的说吹着风儿不舒服,可她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可现在,陆策心想,难道她突然会对自己害羞了不成?
第48章
洗三之后,多数宾客都走了,苏赡还没有走,他今日除了来恭贺外,还想跟老夫人商量一桩事情。
老夫人请了他在客堂坐下。
失去儿子之后,苏赡老了不少,以前都是红光满面的,现在皱纹都深了,老夫人感慨一声:“堂弟,你得保重好身体,你还有四个孙子呢,以后有得福享的。”
苏赡长叹口气。
这阵子他一直都在后悔,然而后悔终究无用,苏明诚已经没了,他得替孙辈们操心,替他们苏家操心。
苏赡拿起桌上一盅热茶喝了口:“而今谈这些也没意思,明诚不在了,我得保证孩子们好好的。我今天来,就是为文惠,你也知道,文惠年纪不少了,其实我一直很担心她的婚事,她要守孝,这姑娘家一拖两年半,怕是成亲不容易。谁想到前几日却有人家来提亲,说等她除服了立刻就娶。”
老夫人又惊又喜:“是哪家啊?”
“张家。”苏赡道,“张夫人上回给文惠及笄时做正宾夫人,我想,是不是该答应,张家的条件可是不错。”
苏明诚一走,他们家更没有个依靠了,四个儿子太小,等到苏明润长大做官不晓得还得多少年,但张家却是曹国公的亲戚,说实话,苏赡非常的动心,只是隐隐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这才来问老夫人。
要说朝廷重臣,而今各领风骚的便是曹国公与蔡庸,前者是吴太后的亲弟弟,后者是吴太后的心腹,众人巴结,可谓是权倾朝野。只像苏家这种名门,却是不屑的,可老夫人怎么说呢,万一拒绝了张家,苏文惠将来嫁人,条件比张家差很多,自己可不是个罪人了?
毕竟苏赡儿子都没了,势单力薄,她不能坐着说话不腰疼。
老夫人暗地叹口气,问苏赡:“你自个儿是怎么想的?这张家,我是不太熟悉,张夫人我连面都没有见过。”
苏赡道:“张夫人是个很爽利的人,张老爷为人老实。”
老夫人眼睛一转:“张家是怎么想到结亲的?明诚还在的时候,他们家就有此意了吗?”
“是,”苏赡也不隐瞒了,“那张家有个儿子叫张孙锡,有次见到文惠就喜欢上了,不然那时候明诚也不至于请得动张夫人,她就是说,和文惠投缘。”
“那文惠呢?”老夫人问,“她可见过那张孙锡?”
“这倒没有。”苏赡笑起来,“她是姑娘家,不方便见外男,张公子见到她也是因去年清明出去踏春,才偶得一面。”
老夫人心里就有主意了:“那这样好了,既然张夫人有意,你不如找个机会叫两个孩子看一看,若文惠喜欢那就是好事,还有尚柔,你也该问问她的想法。堂弟,我们而今一把年纪了,孩子的事情,有时候也得让他们自个儿拿拿主意。”
这话苏赡不爱听。
早先前苏承芳想娶阮珍,老夫人还不是不愿意么,只是堂哥不在家,她斗不过苏承芳才会准许的,而今也是因为阮珍给苏家传了后,地位才上去了。
可他们家里,儿媳妇这性子不用说,太过柔弱,苏文惠又是小姑娘,懂什么?自然是要他做决定的。
苏赡淡淡道:“我回去再想想。”
看这样子,好像没听进去。
老夫人叹口气,端起茶盅,看向窗外,等到茶凉了都没有喝一口。
李嬷嬷道:“您还在想刚才那件事吗?”
“是啊,不知为何,心里不太踏实。”老夫人把茶盅递给李嬷嬷,两只手笼在一起,“我们两家原来是齐头并进的,他们那里根本不用我们来操心,可现在明诚没了……明诚这个人啊,念书不行,但还是懂点生意经的,而今只怕他们家境况不好。”
老夫人心善,李嬷嬷宽慰道:“现在是最难过的时候,等到他们家大公子成人了,往后也就好了。”
老夫人沉默不语。
等到苏承芳来,与他说了这件事。
“要不你去找你堂叔说说?”老夫人道,“我这嘴巴可没有你厉害。”
“我去应是也无用,上次在魏国公府,我怕堂叔已经对我恼上了,不然今天岂会一句都不与我提?”那天没有给苏赡面子,现在是他们家的家事,他一个小辈去插手,苏赡定不会听从,苏承芳想一想,“要不我去查一下张家?”
若张家哪里有不合适的,拿出证据来,也许苏赡会听。
“好,就这么办了!”老夫人笑着看儿子,“还是你有主意!”她顿一顿,“今年庄稼会有大丰收吗?”
“难说,反正该提议的我都同太后娘娘进言了,只是户部吃紧,不管是水利,还是良种,怕都跟不上来,只能慢慢来了。”
“百姓日子也难过!”老夫人摇头。
原先的盛世早就衰落了,奈何太后娘娘的眼睛仍只落在京都,再过不了几年,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苏承芳眉头拧了拧,可惜当年唯一可以与太后娘娘抗衡的英国公被抄家了,还有他麾下大将陆锦麟……
虽然那天他没有参与,可却听说禁宫内血染大地,但最终两人功败垂成。
不知是谁泄露消息,曹国公吴顺领兵将太后救了出来,反而英国公与陆锦麟被戴上了谋反,逆天大罪的帽子。
他心头说不出的黯淡,后来,就没有人再敢站出来了。
耳边突然传来老夫人的声音:“马上就要到三月了,春闱的话,你觉得阮公子能考中吗?”
苏承芳笑起来:“怎么,您还关心他?”
“不然怎么办?他总是我们亲家了,既然是亲家,我难道还能盼着他不好?”老夫人语气淡淡,“我看你得空还是去提点提点他吧,考官们喜欢什么样儿的文章,你总是最清楚的,是吧?”
“是,儿子肯定会去的。”苏承芳道。
老夫人点点头。
三月清明节,众家都要出外扫墓,祭奠祖宗,便是苏承芳都不用上衙的,只今年因阮珍生了儿子,老夫人意气风发,想给祖宗多多烧点纸钱,给祖宗也高兴高兴,故而这祭奠的东西都比平日里多,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
苏沅道:“搬了一大箱子的纸钱,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怕是要烧得满天灰了。”想起祖母那样子,十分好笑。
这一世,她虽然与祖母没有那么亲,可却与祖母没有仇了,这般谁都如了愿,真好!
阮珍给她理一理头发,突然有些伤感:“哥哥怕是跟娘去县里了。”才想起来,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去给父亲烧过纸,等到明年,她一定要回家一趟,又与苏沅道,“出去别冻着了,记着穿件轻点儿的披风。”
苏沅答应,等到外面准备好了,便是与老夫人,苏锦坐马车,父亲骑马,一起去城外的灵山。
灵山不高,但占地很广,京都许多官宦之家的祖宗都埋葬于此,城中此刻十分拥堵,家家户户都出城扫墓,也不知有多少辆的牛车,骡车,马车。
陆嵘因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这会儿来帮忙疏通,见着他们家的马车,隔着帘子笑道:“姨祖母,等会儿我让你们先通行,弄出一条路来,跟祖母他们一起出去。我们家马车就在你们后面。”
老夫人就笑:“嵘儿,辛苦你了。”
陆嵘非常得意,希望苏锦探出头看他一眼,结果苏锦丝毫不露面,他很失望。
过得会儿,果然就把前面的车马清了,两家的车队慢慢行出城外,到得官道上,立时就宽阔了。
陆嵘打马追来,护在旁边,与老夫人道:“姨祖母,您怎么不卷起车帘呀,外面的景色可好看呢!桃花梨花都开了,一片片的。”
老夫人就笑了,果然将车帘卷起来。
正当春深,确实两边树上都开满了花,远远看去好像一朵朵花云,什么颜色的都有,只是苏锦侧着头,并不看陆嵘。
陆嵘虽不似少女敏感,可心里仍是会失望的,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对苏锦那么好,可苏锦为什么偏偏不愿搭理他!
是不是自己应该给姨祖母提亲?反正苏锦今年就要及笄了,他越想越高兴,打马就去陆静英那里,他要先去跟妹妹商量一下,然后让妹妹去求下父亲,毕竟父亲喜欢妹妹,也许就会同意的。
少年离开了,苏锦突然轻轻一叹。
苏沅与陆嵘没什么,倒是自在的趴在车窗口,只没想到就那一会儿,便听到后面有嘚嘚的马蹄声,回眸一看,陆策正悠闲得骑着马,明明好似散步,可那马却走得极快,瞬时便是行到了车旁。
猝不及防,两人目光相对,苏沅竟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被苏锦上回下的论断,弄得十分尴尬,故而看见陆策,心里头就有些古怪的感觉,她伸手去拉车帘。
车帘却被陆策扣住,少年眸色好似落入了阳光,格外的明亮:“三表妹,你是不让我给姨祖母问安吗?”
苏沅一下清醒。
是啊,她到底在干什么,她不能因为苏锦的话这样畏缩,毕竟陆策将来飞黄腾达,怎么说都不应该排斥他的。她笑起来,慢慢松开手:“我是怕风一直吹进来,会冻着了。”
是吗,可她刚才明明都恨不得探出头,如此可见,就是为了避开他,陆策奇怪,无端端的变了态度,难道是因为被苏锦拆穿了,恼羞成怒便是不与自己说话,生怕再被人发现?想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费心了,苏沅想什么,其实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何要去揣测?
陆策忽地垂眸,看了一眼苏沅。
苏沅也在思考对策,想着以后该怎么与陆策既能保持好关系,又不让人误解,结果两人目光又撞上了。
各自有鬼,竟是脸上都微微发热。
第49章
苏沅别过脸。
陆策松开了车帘。
两个人好像没说过话一样,陆策打马往前走了。
苏锦看在眼里,由不得轻笑了声,上次苏沅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陆策,可刚才,两个人眼对眼,眉目传情,这是骗谁呢?她拉一拉苏沅的衣袖,故意问道:“二表哥同你说什么了?怎么一下又不见了?”
苏沅瞧见她眼里暗藏的揶揄,头一阵发疼,好么,这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一句话都不说,越说越黑。
苏锦笑得花枝乱颤。
苏沅忍不住掐了她一下。
老夫人瞅一眼她们:“在我身边打打闹闹就是了,在外面可不要这般,十四五岁的人了,要端庄,仪态好。对了,这次回去,也该让你们学点儿事情,光是念书可不够,该同你们母亲一起学着主持中馈,将来嫁人了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说到嫁人,两个姑娘都沉默下来。
苏锦是对嫁不成韩如遇的伤怀,苏沅是不舍得嫁人,她想要一直陪着母亲,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瞧两个小姑娘都低下头,老夫人以为是害羞呢,呵呵的笑。
到得灵山脚,马车停下来。
老夫人下车与陆太夫人汇合,领着小辈们去拜祭祖先,烧了许多的纸马,纸钱,烟灰随着风飘散,一阵又一阵。
眼见年轻人四处去踏青,陆太夫人与老夫人轻声说话。
“焕扬说要把静英嫁给吴世子,曹国公府马上那边就要来提亲了,我这心里乱啊。”陆太夫人抹眼睛,“相公早就不在了,焕扬承了爵位,一点儿不听我的话,我叫他再看看形势,他不肯,你说我怎么办呢?”
曹国公这个人为人处世都不得人心,老夫人摇摇头:“焕扬真是不如焕云沉稳!”
“是啊,焕云也不同意,可焕扬是老大,也不愿意听他的,他们兄弟两个感情都没有以前好了。”陆太夫人闭了闭眼睛,“我最近都睡不好,总梦到相公,不晓得是不是……”
“哎呀!”老夫人急死了,呸的一声:“你别胡说八道,你是心里没谱儿才想到妹夫的,跟别的没关系!我可只有你了,大哥远在洛阳,平日里也见不到,你可给我好好的。”
“是了,是了。”陆太夫人苦笑。
“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你看承芳现在不是很好吗?他们都有自己的主意,既然焕扬一定要结亲,便随他去了,他的性子我看承芳也劝不动的,再说,承芳也不好插手,他们两个一向谈不拢话,要是焕云,还好些。”老夫人劝陆太夫人,“你就不要管了,也许是好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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