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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籽想起了葵明宫的长廊上扭动着舞姿的白色花朵。
原来它在基因变化之前长成这样啊……
“如果你……还爱着这颗星球。”宛籽站在远处，看着亚瑟道，“如果基因缺陷还有药可救，你会放弃你的计划吗？”
亚瑟站在花枝蔓绕的城门下，回眸露出了个笑容。
“不会。”他轻道，“已经腐朽的灵魂，没有拯救的价值。”
宛籽僵在原地，好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辩解了。
现在的亚瑟是一个心怀着偏执理想的亡命之徒，一如当年洛迪企图要做造物主，此刻他在走一条截然相反的却殊途同归的道路。他剪短了一丝不苟的长发，穿上了污渍斑驳的斗篷，跟着虫族吃腥臭的生肉。即便挫骨扬灰，也要倾覆一切。
……
*
因为宛籽兴趣缺缺，观光旅程很快就结束。
宛籽跟着亚瑟回到虫族飞船上，拒绝进入指挥舱，坚持要待在莱格修斯所处的舱内。
亚瑟面露不悦，却最终没有反对。
“他活不久了。”亚瑟盯着宛籽的眼睛，轻声道，“我不希望你为无谓的情感而让自己的情绪受创。”
“就算只剩下一天，我也想陪着他！”
“你们地球人就是花费了太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科技才难以发展。”
“像你们科技发展成这样，到头来你不是也想要毁灭它？”
亚瑟沉默。
过了好久，他才冷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你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比这更有意义了。
宛籽望着亚瑟离开的背影，在心底冷笑，他跟洛迪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们都太过于完美主义，几乎是一个追求极致的偏执狂，他们几乎不能忍受不完美，就算是对待一个俘虏。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千里之堤如何溃于蚁穴。
*
宛籽在莱格修斯身旁蜷缩着渡过了第一个夜晚。
舱内弥漫着修复液的微妙气息，然而宛籽却睡得很安心。毕竟这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重新真正地回到莱格修斯身旁，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心底踏实得好像回到了赫利俄斯宫。
然后，梦境降临。
她回到了虫族母星。
年长的长老带领着侥幸存活的战士把雌性们抱上了翼都。她飘在半空中，跟随着它们的视角走进那一座天空城里。她看见天空城上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树木，树木上蜿蜒着无数藤蔓，每一个藤蔓上都坠着一连串的透明果实。雌性们小心地把自己怀中刚刚生产的乱放进巨树的果实里，一枚虫卵恰好对应一枚果实。
而后所有的虫族都在翼都盘旋数圈，又恋恋不舍地离去，悲伤的鸣叫一遍一遍响彻在虫族上空。
待到所有的虫族离开，千疮百孔的翼都又重新笼盖上一层淡淡的薄雾。
雾气中，只有悬于翼都顶端的那一颗黝黑的巨石幽幽地旋转着，间或轻轻晃动，宛若翼都的心脏正在输送着血液……
“我们虫族人……都出生在翼都的巢穴里……虽然不知道给予生命的父母是谁……单身我们把巢穴里照射着所有人的光芒源头……叫做母亲……”
“我们的母亲叫做虫后……在虫族母性的夜晚，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她的光辉……”
宛籽漂浮于半空中，耳畔翻来覆去的是灰叶的声音。
……
“啊——”宛籽全身冷汗坐起身来，才发现刚才所见只是一场梦。
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气喘吁吁，好久，才终于从梦魇中抽出意识来。
其实刚才所见，才是她在穿越黑洞最后一刻见到的画面。到那时候，她才明白灰叶所说的照耀虫族人的母亲是谁，谁能想到又是母亲又是光芒的只是一颗黑色大石头呢？如果虫族人的健康成长离不开那一块黑石的照耀，那人工合成的伊克斯佩特星人，其实生长过程并不算正规，不是么？
如果……
宛籽忽然感觉背后有些焦灼，她回过头，发现莱格修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静静地看着她。
“莱格修斯？”宛籽小声试探。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
……
——不会吧？又变成没有意识了？
宛籽顿时警觉，那个夜晚她死缠烂打只是因为真的已经走到绝境，破罐子破摔而已。她其实并不完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把她撕成碎片。如果在这里他动起手来……她会连渣都不剩吧？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靠近了一步，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呼唤他的名字：
“莱格修斯……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莱格修斯似乎拥有把视线锁定在活动物体上的本能，然而别的反应却是真的一点都不剩下了。清洗干净的莱格修斯长发依旧，面容消瘦，苍白的脸上表情有些无辜，像个被遗弃的漂亮人偶。
当然，这是一个分分钟就能送人去见阎王爷的人偶。
“退后。”宛籽尝试性下达命令。
莱格修斯眨了眨眼，缓慢地朝后退了一步，只是一小步。
“……把翅膀收回去？”宛籽又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一次莱格修斯似乎经过了思索，缓慢地闭上了眼，随后身后的翅膀张倒最大，又缓缓收拢到了身体里。
宛籽：=口=！！！
真的那么配合？！
宛籽忽然明白过来，恐怕亚瑟对莱格修斯的控制是需要借助外力的，比如用什么仪器，刺激他本来就已经不太活跃的神经，让他陷入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情景梦魇……
……那几个金属环？
宛籽凑近莱格修斯，仔细检查他手腕上的手环。她本来以为这只是之前扣在手上用以让主脑监控身体数据的那个，可是现在操控这一切的是亚瑟的话，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果然，金属环上并没有伊克斯家族的徽章。
这并不是原版。
那……去掉它？
宛籽埋头仔细研究那个金属环，忽然额头上痒痒的，抬起头才发现，是莱格修斯的金发滑落了下来。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莱格修斯毫无表情的脸，和无辜的眼睛。
“别看我啊。”宛籽小声吐槽，“你这样一脸呆萌真是……”
按照以往的记忆，他只有在某些事情的时候，因为清（无）纯（知）才会露出这种表情，现在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合时宜吧？！
莱格修斯一动不动。
“抬头。”宛籽无奈下令。
果然，他听话地抬起了头，长发回归原位。
宛籽聚精会神地盯着金属环，临下手，忽然改变了主意。
“你再忍一忍啊。”宛籽抬头，踮起脚尖，抚摸他的头顶，“也许我们以后还能用得到它。”
假设亚瑟说的是真的，那么莱格修斯确实是需要保持适当的运动才能减缓病情的恶化，暂时还是需要它的。而且加入这金属环只是一个精密仪器，那偷到遥控器，会比拆了一台空调合算多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的人生升华了……今天卡出了翔，而我居然坚持写完了QAQ
不过晚了点大家见谅哦
第116章 木头人
没有意识的莱格修斯并非没有智商，而是呈现出一种机械的状态，乖巧得有些……萌。
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宛籽一直在跟脑海里这个不道德的思维作斗争，可是看着他温顺地坐在实验台上，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却仍旧漂亮得发光的模样……她可耻地替他仔细整理了凌乱的发丝，又把试验台旁边的衣裳给他披上，把暂时当机的帝国元帅重新收拾得一丝不苟。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睁着眼睛，眼珠有时候会跟着她的动作游走，更多的时候是呆呆看着远方。
咕噜噜——
宛籽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莱格修斯的眼睫颤了颤，呆滞的目光落在声音的源头上。
宛籽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干笑：“那个……我只是有些饿……”从上飞船到现在为止，她除了那一块恶心的生肉，别的还什么都没有吃过，肚子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之时，舱门徐徐打开，一个虫族人手里捧着一小个盒子走进了舱室内，轻轻把盒子递给宛籽。
宛籽警觉地后退，不肯接盒子。
这是一个成年虫族，排除掉种族特征比如精灵耳朵与灰蒙蒙的眼睛，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雌性，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眼睛弯弯，透着狡黠与明媚。
“这是吃的呀。”虫族雌性咧嘴，“你应该很饿很饿了。”
“你是谁？”宛籽冷道。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答：“我叫知更，虫族雌性啊。”
这不是明摆着吗？她的眼神如是说，脸上的表情赤果果地写着怀疑与怪异，大概是觉得自己遇到了低智商生物。
——所以和种族沟通，尽量不能绕弯儿啊。
宛籽在心底叹息，紧绷的神经却松懈了下来。
“是谁让你送来的食物？”她选择了更加精准的问话。
知更了然笑了：“这个是亚瑟大人让我送来的食物，他非常关心你与零号的起居。”
“……亚瑟大人？”
宛籽疑惑于她的称谓：
虫族人不是并不太买亚瑟的账么？
光看亚瑟必须吃和他们一样的食物，还有小虫提起亚瑟的时候那一脸嫌弃就一目了然。
“是。”知更兴奋得手无阻挡，“亚瑟大人非常聪明，帮助我们粉碎了好几次伊克斯佩特星人的阴谋袭击，他懂得许多知识，甚至知晓我们虫族的历史与文化，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宛籽沉默看着知更。
知更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虽然我的许多族人还并不了解他，但是总有一天他们会认可亚瑟大人的！”
宛籽了然，不再追问了。
果然，要想取信于世仇死敌并没有那么容易，现在的亚瑟的境况其实可能是腹背受敌。
“亚瑟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宛籽盯着知更，意有所指问。
知更兴奋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连同身后的翅膀也耷拉下来。
“亚瑟大人在被长老会审核。”知更叹息。
“为什么会被审核？”
“因为长老们觉得，他是伊克斯佩特军部的同谋……”知更嘟起嘴，愤愤不平，“只不过输了两场战争而已！亚瑟大人他、曾经带领着虫族几乎摧毁了伊克斯佩特星啊！这些他们都忘记了……”
知更的脸上满是焦躁。
宛籽看着她扇动的翅膀，想起了白露拽着塞因袖子时的表情。
虫族人实在太单纯了，喜怒哀乐几乎都写在脸上。
“你喜欢亚瑟？”她想了想，横刀直入。
大概翻译器传达有些滞后，知更呆愣了好久，忽然小声地“呀”了一声，捂住了脸颊腾空飞了出去。
宛籽：……
*
好在，食物盒子并没有被拿走。
宛籽端着食物盒子，在开与不开之间徘徊了很久，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她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的情况要比她想象中好很多，不是鲜血模糊的生肉，甚至不是过期营养剂，而是一些浆果与新鲜的叶子。这些都是她在基因研究所的时候喜欢下咽的食物，没有想到会在虫族的飞船上再次见到。
“莱格修斯。”宛籽望着盒子里的食物，对着空气轻声道，“你说，亚瑟还有可能恢复对帝国的信心吗？”
莱格修斯安静坐在实验台上，没有任何回应。
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宛籽叹息着，抓了一把浆果胡乱塞进嘴里，一阵咀嚼，酸甜的口感在她口中弥漫开来。许多过往时光里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一幕一幕闪过。
一盒浆果与蔬菜很快就下肚。
宛籽回到莱格修斯的身边，凝望着他机械的脸。
“你这样子，其实看起来挺笨的。”她伸出手，抓住莱格修斯的脸颊轻轻捏了一把，“不过，还是很好看。”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俯身上前，轻轻地在莱格修斯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的唇齿微凉，还有一些干燥。
她用舌尖轻轻描绘他的唇线，试探性地伸进一点点，触碰到了他的牙齿。
“浆果……挺好吃的。”宛籽含含糊糊地把气息送到他嘴里，企图打动他松开牙齿的防线。按照伊斯小仙女似的口味，莱格修斯本尊应该是很喜欢浆果的味道的，意识没了，味蕾不知道退化没？
她笨拙地舔舐着他的唇齿，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有些热了起来。
可惜，莱格修斯还是一动不动。他睁着眼睛，平静的目光望向宛籽，好似一台没SIM卡的手机面对拨号的场景，如果他会说话，大概会问你在干嘛？
宛籽气喘吁吁停下动作，结果发现莱格修斯小龙男毫无反应，顿时气得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蠢死了！”她咬牙骂。
莱格修斯毫无反应。
宛籽拨乱他的头发，又亲了亲他的眼睛，低头嘀咕：“算了，糟蹋过了就算回本……”
如果亚瑟现在真的在被虫族长老们审问，那现在应该是莱格修斯身上的“遥控器”的最好时机。
虫族这破飞船，看起来都快被淘汰几千年了，她要去指挥舱应该……并不难？
宛籽深吸一口气，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莱格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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