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发际线似乎又往后退了几毫米,可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朗,学生们有出息就是对他的最大感谢。
“希望三年后能听见你们考入名牌大学的好消息。眼光还可以放长远,一中有好资源,也有保送国外大学的名额,若是你们争气,去学学外国人的技术知识,将来报效祖国。”
“老师,我会努力的。”楚格说的很坚定,从小被耳提面命要努力学习,努力考大学,中考过后,他又长大了一岁,成熟了一分,不会再为了其他事情分心。
戚茹原打算继续去学思授课,但补习打乱了她的计划,只好又去一趟了陈发的废品收购站。去年淘到的课本和书籍不适合目前阶段的她,她需要一些浅显入门的笔记。
陈发许久没见戚茹,取下脏污的手套叼起一根烟,招呼戚茹自己坐。
“怎么,又来挑书?上回的不够用吗?前两天送来的我都给你留着呢,黄色那个蛇皮袋,去翻翻。”
戚茹闻言也没客气,蹲下身子开始掏书,一本一本查看是否需要的。
“慢慢来,不急。你先挑着,有人来你就招呼一声,收购价你都知道,我去买个打火机。”本想去门口抽根烟,打火机却寿终正寝,陈发将收废品的任务交给戚茹,转身去了一条街之外的小卖部。
陈发前脚刚走,收购站后脚就来了一个学生。自行车上整整齐齐放着两个小麻袋,车篮子里全是塑料瓶。
男生一脚踢倒自行车,所有东西掉在地上,大喊一声:“老板在吗?称斤!”
蹲在角落的戚茹起身,眼前忽然一黑,踉踉跄跄扶住了门框,缓了一会才重见光明,嘴里说道:“搬过来,我给你称。”养了快一年,贫血的毛病还是没好。
“老板呢?我抬不动,你帮我一起吧。”地上的麻袋挺重,他推车来的时候费了老大劲,这会根本搬不起。
戚茹又缓了一会,往两颊拍打几下,让自己更清醒些。
“行,你抬后面。”两人合力,将几个麻袋过了称,又数了数矿泉水瓶。
将数字登记在记账本,戚茹没用计算器,直接报出了数:“书本报纸两毛五一斤,一共八十六点五斤,给你二十一块六,塑料瓶五分一个,算你三十块两毛,有问题吗?”
男生有些惊讶道:“心算能力不错啊,不过你还有辆车没算呢。自行车我不要了,你估个价吧。”
他这么一说,戚茹就想起了那辆黑色的捷安特,当初陈发送她的时候也说这是学生当废品卖掉的。但这个人不一样,一辆白漆都掉光了的永久,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两个轮子还没了气,车篮摇摇欲坠,妥妥的就是废品。
但估价这活戚茹没干过,从外观上来看,这辆车光是折旧就已经把原值折完,残值约等于无。
“这个我给不了价,要不你等等,老板快回来了。”陈发只是去个小卖部,三五分钟的事。
“你不是老板啊?那你怎么在这,帮人打工?兼职?要兼职也该往好的地方去啊,废品收购站又不挣钱。”男生听说还要等,便开始和戚茹聊天打发时间。这位妹妹长得漂亮,不应该出现在收购站这样的地方。
“我是老板邻居。”一句话打发了他。
男生锲而不舍,继续追问:“你还在念书吧,读几年级?”戚茹实在太矮,现在的小孩营养跟得上,初中生一米六七的都一大把,戚茹这样瘦瘦小小的,说是小学生都有人信。
一直被干扰,戚茹想继续淘书也不能。毕竟是陈发的小客户,戚茹耐着性子陪他聊天:“马上高一。”
“高一啊,考的怎么样?我叫万千水,说不定还是你学长,我刚从一中毕业。”说完还不动声色挺了挺胸,仿佛‘一中’两个字镶了金,说出去都有面子。
戚茹听到关键词来了兴趣:“一中?那你这些书里有一中的辅导资料吗?能给我说说一中平常都有什么活动吗?”
“呦,你还真是一中的?可为什么要问活动,不是应该关注老师是否严格,教学质量是好是坏,学风如何吗?我们是学生,学生的本分是学习,不应该被其他活动纷扰心思,这样不利于集中注意力。”万千水对于这个问题很是疑惑,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导都是读书最重要,顶天再加一个体育锻炼,至于文艺活动,都不重要。
“整天学习的话,不难受吗?人总要放松的吧。一中会不会太严格了?”
“可以放松啊,操场上有足球场篮球场,校内有乐队,每年也有校庆的文艺表演,足够了。文艺活动都是那些学习成绩不好的艺术生才参加的,我们不需要。”万千水反驳道。一中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即使毕业了,依旧对它怀有深厚的感情。
校乐队?该不会和四中一样,是让乐器落灰的地方吧。
万千水还在滔滔不绝,戚茹的思绪已经走向了别处。像万千水这般,典型的被学习至上论洗脑过的学生,而且他最后那句话,让戚茹心里不太舒服。
“对了,你刚才问什么来着,辅导资料是吧。正好,都在麻袋里,你要什么,我帮你挑。不过我是理科生,以后你打算念文念理?一中的理科老师大多是省级优秀教师,文科不太吃香。”
“还没确定,高一下学期才分科不是吗,等把基础学好再说。”
“也是。”万千水不再多嘴,开始给戚茹挑书。他已经报了医科大学,不出意外应该能选上第一志愿,高中的书对他无用,全部拿来卖掉,还能造福群众。
戚茹把他的课本打开,一瞬间以为数学书是自己的。万千水的一□□爬和她的字体十分相似,不是正常人能写出来的。
“等等,你是不是参加了选拔考,要进优生班?”万千水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对啊。”
他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对头!巧了,我当初补课时,学校发了一套内部学习资料,讲义和习题都有,我把他们捆在了一起,黄色的绳子,你找找看。”
于是陈发买了打火机回来就看见店里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四只手不断扒拉着什么。
“你们干嘛呢?”
“陈叔,回来啦。这位学长要卖自行车,其他的我都算好了价,写在本上呢。”
万千水起身,指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对陈发说:“老板,你看着给个价吧。”和漂亮学妹聊得愉快,钱都是小事,不必斤斤计较。
戚茹从万千水的辅导资料中挑出自己想要的,再结合去年从陈发这拿到的,一整个高中的学习资料就都有了。
万千水临走前和戚茹打了声招呼:“学妹,好好学习啊,你要是考上G大来找我,我罩你。”
将东西都收拾好,戚茹又谢过陈发,和戚奶奶一道去了一趟旧家具市场。
既然已经确定去一中念书,又是走读生,隔壁的房子就该尽快布置起来。当初买房的理由便是回家太晚,不好打扰奶奶休息,这会儿该收拾一间卧房给戚茹用。
寒假在学思的兼职费有两万,刚拿到手便被戚奶奶存进了银行。她倒是想给戚茹自己保管,可未成年不能开账户,只好由她管理。戚奶奶不懂理财,所有的存款都放在银行存了个定期,只留了一小部分活期。
戚茹除了心疼之外,毫无办法。炒股她不会,买理财产品也不知会不会亏,放银行收利息是最保险最稳妥的方法。
二手家具市场里,用心挑也能选到好东西。戚奶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戚茹逛了大半个下午,才选了一组衣柜和一个单人沙发。沙发只要换个布套便和新的无二,衣柜不大,却能放下戚茹一年四季的衣裳。
“又花去两百块,不过很值。回家把箱子收拾收拾,把衣服放进衣柜里。木箱不好放东西,我早该想到给你买个衣柜的。”
戚茹睡的是父母的卧室,家具都是父母生前留下的,遗物留着没丢,戚茹的空间自然没有多少,只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塞进木箱子里,翻衣服得找好半天。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经过秀水街时戚茹停住了脚步,让奶奶先回家:“奶奶,我去看看林爷爷。考完试还没看望过他,不知他最近好不好。”
“你去吧,多陪陪老人家。我不急,正好家里熬汤喝,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戚奶奶认为戚茹能变得开朗,离不开身边人的帮助。徐宏一直住在隔壁都没见他对孙女有什么影响,可认识了这位林先生之后,她就变得活泼健谈。推理下来,必然是这位林先生的功劳。
敲开林宅的大门,不出意外见到了保姆林妈。
林妈引着她往客厅走,戚茹问道:“林爷爷在家吗?”
“先生已经离开有三天了。”
“去哪了?我之前没听他提起过。”
“这事怪我。先生去首都了,听说是一位卢先生托他办事,不好拒绝。卢先生还派了车来接,先生走时让我转告你,可我最近忙忘了。”
林妈不安地搓了搓手,表情有些内疚。林宅太大,光是忙卫生就足以让人晕头转向。林启光走之前又安排了一堆事情给她,与那些事比起来,通知戚茹就显得不太重要。
“卢先生?”是卢伟乔吗,可林启光一直不愿意搭理他,两人什么时候说到一块去了?不过这不是她该打听的内容,于是戚茹停下脚步,说:“不碍事,既然他不在,我就不进去了。您忙吧,等他回了我再来看望他。”
“不坐坐吗?”
“不了,家里有事,林爷爷给我布置的课业还没完成呢,等他回来看见了要骂我的。”
林妈双手放了下来,笑道:“不会的,先生哪舍得骂。路上注意安全,先生应该再过五天便能回,到时你再来玩啊。”
可是戚茹这一等,就等到了开学。
林宅没办法去,陆妙去了欧洲见父母,周怡和小表弟一家回了乡下,就连小黄小绿,也因为考的不错,择校费少了许多而被父母带去旅行。戚茹索性不再出门,躲在家里养白。
徐宏要她在高一把二胡的业余十级证书拿到手,她开始为十二月的九级考试做准备。戚茹因为年龄问题从七级开始,起|点高,但后续不能放松,能不跳级就不跳级。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基本功练的扎实了,再有难度的曲目也能信手拈来。
可戚茹对于教科书上的曲子早已滚瓜烂熟,前身无数次的练习造就了她的身体反射,几乎不会出错。曲子中的情感靠悟,死练无用。
她打上了小提琴的主意。
“师父,用二胡能拉出小提琴的曲子吗,比如小步舞曲之类。”
徐宏愣了愣,望着她手里的二胡发了一会呆,回答道:“理论上说,这两者没有可比性。二胡和小提琴在音色上有很大的区别,两根弦和四根弦从数量来说首先就体现出了不同,二胡发声靠琴皮,小提琴呢?”
戚茹若有所思。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两者都是弦乐,二胡和小提琴有些弓法相似,专业的二胡演奏家也在不断改进二胡,如今的二胡各式各样,比如高胡,再比如韶琴,选琴和运弓的方式注意一下,是可以达到接近的地步的。”
“那我能试试吗?”戚茹在征求徐宏的意见。
徐宏在除夕夜拉的克罗地亚狂想和超级玛丽点起了她的兴趣,可她知道两首曲子是因为徐宏的水平过人才有近乎小提琴的效果,她连本国的传统都没吃透就贸然去学习外国曲目,也许师父会不同意。
没想到徐宏点了头。
“这件事其实不需要问我。学习二胡是一件自由的事情,不应该被曲目限制。正是因为有了小提琴,才有那么多的演奏家去研究对比,推陈出新。你把每天的练习做好了,随便你玩什么曲目。二胡不是束缚你的工具,而是让你放松,能让你感受到愉悦的朋友。”
徐宏用了‘玩’这个字眼,代表了他对二胡的态度。
于是戚茹在完成了每天必练的换弦、转调和八度音程练习之后,就开始琢磨一些简单的小提琴曲。徐宏拉二胡都是即兴,有些曲子听过两遍就能在脑海中自动形成一张乐谱,无需看谱。兴致上头直接改编,以至于戚茹找他要谱子时,徐宏只留给他一张磁带和一个神秘的笑容。
哦,还留了两个字——练耳。
音准是学二胡路上最大的拦路虎。刚重生那会的戚茹连最基础的标准音阶都听不出来,更别说高音低音,可士别三日,她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二胡是没有品的乐器,音高音准全靠一双耳朵,如今的戚茹,听一首歌能直接把基本旋律哼唱出来,只是没有尝试过用二胡去拉。
戚茹从最简单的小提琴练习曲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听,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可听是听准了,尴尬的地方又出现了。
意识在准备,技能却跟不上。
有时候明明知道某个音偏高,手指和弓却跟不上。这就是长期不脱谱的后果。戚茹练琴用的是笨办法,要么一直看谱,要么拼命背谱,将每一个音符印在脑子里才罢休。可第一次听不熟悉的曲子,她脑海中只有大概印象,根本达不到即听即奏的效果。
戚茹越挫越勇,和练习曲杠上了。
名角儿在院子里打转,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折磨,跑去徐宏身边求安慰。
“汪汪!”小姐姐被人穿越了吗,为什么拉的那么难听。
徐宏听着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声音响个不停,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待心情平复,他赶紧绷着脸给名角套上绳,牵着它出门遛弯。等到离家足够远的距离,才大笑出声。
虽然看好小七努力的态度,但为了自己的健康考虑,还是等她学成了再欣赏吧。
两天后,戚茹总算能磕磕绊绊跟着磁带演奏,多少能听出点小提琴的味道。还没等她练熟,一中便提前开学了。
选拔考一共选出了四百学生,一中将这四百学生打乱名次,编成了八个优生班。一中是临安市最好的高中,优生班的学生几乎包揽了整个市的前五百名,离重点大学就差一脚。
入学通知书上并没有写戚茹被分在了哪个班,而是要同学们自己去寻找。一中的宣传栏上会贴出每个班的成员名字,告诉地址以及班主任的姓名。
一中太远,戚茹没让奶奶送,自己背着小书包骑车来到学校。车牌还没办,戚茹随意放在了车棚。
她来的不算早,骑车花去了近四十分钟,宣传栏前挤满了校友。许多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还不肯离去,都在和周边的同班同学交流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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