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看情况吧。至于出去玩,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挤不出时间。好了好了,都回家吧。有缘再见。”同在临安市,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很。
“哎,没劲。”
“人家长得好看,为什么要和你出门,岂不是让人误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找削呢!我这叫丑吗?这是美得不明显!”
男生们嘴贫打闹,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离开,只有周怡还坐在位置上不动。她有话想和戚茹说。
戚茹擦完黑板,收拾好讲台,发现周怡没离开便知道是在等她。王海洋的课程也已经结束,她不需要太早回家,留下来和周怡说说话也好。
头顶的吊扇吱呀转动,教室里人一少,空气似乎都清新起来。
周怡揉揉僵直的脖子,问道:“戚茹,九月的艺术节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啊?”
“艺术节?”
“就是教师节前一天的表演啊,你们不会也是合唱吧。哎,好多班都是合唱,全年级都找不出几个会跳舞会乐器的,没劲。”
九月艺术节是临安四中的传统活动。教师节当天全校放假,但前一天会专门在礼堂安排表演,全校二十四个班级都要出节目,以表达对老师的尊敬。因为九月十日便是教师节,通常学生们从六月底就开始排练,回到学校后复习一周,马马虎虎也能登台。
可戚茹换了个三十多岁的芯,哪记得要表演什么节目。
“唔,大概吧。”
周怡顿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大概是什么意思?不是都排练过了吗?难道八班有什么杀手锏不好透露?有人要跳舞,弹钢琴?
“别说这个,让你找的音频跟着练了吗?跟了一个月能听懂多少?”
不好回答关于节目的话题,戚茹只能摆出凶巴巴的面孔。可惜她现在这张脸不是后世那张肥肉横生自带凶意的大饼脸,因为营养不良,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眼睛便显得格外大,看起来颇有几分无辜。
周怡噗嗤一声笑了:“装什么装,你还没我凶呢。我每天都跟着练,习惯了倒觉得VOA的语速挺慢。再跟听一个多月就换别的吧。”
VOA,美国之声,原本就是刻意放慢了语速的新闻播报,十分适合学习英文的人当听力材料。
“这个不急,听懂是一个阶段,复述又是一个阶段。等你能把大概意思用自己的语言再复述一遍才算是及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听VOA才多久,就想换下一家啊。”
周怡趴在桌上装死。她们才刚念完初二,学英语一共也才四年,能听懂VOA在一般的中学里已经算是佼佼者。上次和父母出门散步遇到个问路的外国人,她好心帮了下忙,可把周家父母乐坏了,时不时向人炫耀说自家闺女能和外国人交流。
可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来了戚茹这么个怪物。
第14章
2010年,两万五千块能干什么?
此时戚茹躺在自己的小木板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黄色信封,里头装着厚厚一叠工资。
墙上的日历撕了一页又一页,再有五天便要开学。九年义务教育不需学费,杂费最多两百,这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钱让戚茹犯了难。
上辈子早早出国,对国家经济一点不感兴趣,连哪只股票会挣钱都不太清楚。她自己投资的都是十年后才在纽约敲钟的美股,何况这点钱投进去,哪怕能翻倍也赚不了多少。
她只能将主意放在未来会拆迁的老街房子上。
临安市房价均价三千,租房一个月三百,两万多根本干不了什么。
但贫民窟不同。三百块一个平方卖出去还能讨价还价。
西北老街,一栋一栋的小二层数不胜数,这些在三四十年前被认为是豪宅的房屋在如今被人不屑一顾。刘全友因为中彩票而搬离,再有一个月就要完全离开,徒留一栋破房在老街毫无用处。
刘家急于出手却找不到买主,戚茹急于买,可惜又不敢让戚奶奶知道。她如今还未办身份证,办理房屋买卖事宜必须通过大人。但在戚奶奶眼里,买刘家的房子还不如存到银行收利息。
“也许可以找师傅帮忙?不行,他肯定也要问我买房做什么。还有谁呢?”
搜寻着可以帮忙的人,却发现除了戚奶奶和徐宏之外,她竟然没有任何亲戚在临安。爷爷奶奶辈不用说,本就是京戏班逃难来的,戚奶奶逃难中伤了身子,就生了戚父一个。戚茹母亲是农村孩子,家里姐妹倒是多,弟弟却只有一个,她是老大。戚家只出了一份微薄的聘礼,她父母就忙打发女儿出了门。
实在想不到人,戚茹只能实话实说,打算和戚奶奶坦言自己想买房。至于理由,就拿二胡和学习当借口好了。
于是傍晚戚奶奶一回到家,就发现戚茹搬了两个小板凳放在门口,地上摆着一壶放凉的菊花茶。看样子是打算和她唠嗑。
“茹茹?今天不用去海洋那补课?”
戚奶奶知道每晚戚茹都出门,可戚茹给出的理由却颠倒了黑白。毕竟王海洋比她年长,她只能说是去向王海洋请教初中的课程。
“嗯,马上开学了,他还要复习自己的知识。奶奶你坐,我煮了茶,你喝喝看。”
“好。”戚奶奶依言坐下,孙女如此贴心,一天的疲惫的算不得什么,“我们茹茹真乖,知道体贴奶奶。”
几十年没听过夸奖的戚茹吸了吸鼻子,随后又握紧拳头。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奶奶失望,让她继续受一段时间的劳累,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短暂的辛苦之后是巨大的利润。
她只是万千众生中渺小的一个,即使重生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脱胎换骨走上人生赢家的道路。普通的小市民而已,能在两年后拥有一笔巨额拆迁款或是两套拆迁房,已经是目前的她能做到的唯一努力。
“奶奶,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刘叔叔家的房子,我们可以买下来吗?”
戚奶奶喝茶的手一顿,放下杯子掏了掏耳朵,觉得脑袋有些嗡嗡响,又从头上取下细小的黑发卡掏了掏,这才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买房?两个人而已,自家有房,为什么还要买。
“我想买刘叔叔家的房。奶奶你听我说,二胡声音太大,很容易影响别人。前些天有人上门来说我扰民,后来去了师傅家才没人来说。但邻里之间的关系需要维系,我不可能总影响别人。刘叔叔家的房子在巷子尾,前后都没有人家,隔壁又是我们,在他那练琴绝对不会打扰到别人。”
戚茹尽量说得有理有据,希望打动老人家,但戚奶奶不理解。
“但这也不是买房的理由啊。茹茹,听奶奶的,别想了,读书为重,要不然我们先不练二胡了。何况我们家没有钱,你还要上高中念大学,你爸妈走得早,我又是个没用的,学费都没攒齐。你受苦了。”
里里外外透露着不同意。
戚茹再接再厉,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奶奶,我有钱,两万五千块,家教费。”
心脏一抽,戚奶奶被这个数字吓呆了一瞬。
“其实最主要是因为我念高中不想住校,我会努力考上一中,但一中离家不算近,晚自习又下课晚,我回来您肯定睡了。奶奶你睡眠浅,家里隔音也不好,晚上我可能会饿,要给自己煮东西,动静会很大。我年轻,晚点睡没关系,可奶奶你吃不消的。我不想因为我念高中而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不是扯谎,是事实。因为临安教育局对补课抓得严,学校只能延长晚自修的时间作为补偿,周末双休。戚家通往二楼的楼梯是木质的,年久失修,走起来嘎吱作响,夜里还有几分诡异。戚奶奶在制衣厂的工作本来就挺辛苦,老人家睡眠质量也比不得年轻人,戚茹出去住最好。
再说,万一戚奶奶有个不妥,她住在隔壁也能很快赶过来。
这个理由让戚奶奶一时无言。她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夜里确实睡得浅,被吵醒之后又很难重新入睡。初中没有晚自习,所以她们祖孙两一般夜里九点前就洗漱睡觉,多少能延长点睡眠时间。
“可……”
“奶奶,人挣钱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花吗?我的学费我会自己想办法,寒暑假我都可以再去当家教,您看,我也不差对不对。我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去承担的。买下来不吃亏,等我工作了,努力挣钱翻新房子,给您起一栋大别墅住。”
被云层遮住的月亮慢慢露出一半,皎洁的月光洒在戚茹年轻的脸庞上,照亮她坚定的神情。
“好。”她的孙女长大了,懂得心疼人。这是件好事,何必拒绝。她有了挣钱的能力,她可以自己买房,只是她不需要自己了。
搞定了奶奶,戚茹总算松了一口气。也没察觉到戚奶奶的失落,兴冲冲盘算着明天就去找刘全友谈合同。那房子挂出去一个月都无人问津,此时出手,看在几十年邻居的面子上,想必他也不会为难。
只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能考上一中的前提上。
很快,戚茹就发现自己被打脸了。
第15章
戚茹一整个暑假都在练二胡以及挣钱,除了重生的头三天翻了翻课本找点信息记忆之外,再没碰过课本。
以三万元的价格将刘家近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拿到手之后,戚茹才开始看书。这里头还动用了一部分家中的存款,她和奶奶还得过上很长一段节衣缩食的生活。
吃的还是米汤,饭桌上依旧见不到肉,穿的是短了十公分的裤子。若是不好好学习,都对不起买来的房。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什么平面几何,化学方程式,电流电阻,她全部忘了个干净。阔别课堂二十载,整天混迹娱乐圈,哪里还是当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考生。
掉了一块漆皮的书桌上,戚茹面对一本已经完成的暑假作业发愣。五合一的合订本,每一个空都被之前好学习的前身填满,然而除了英语和语文,戚茹并不知道那些答案是怎么得来的。
“无水硫酸铜的颜色是?白色,遇水后变蓝。
为什么啊,酸酸的东西不都是绿色的?”
“八位同学参加选拔,共选三人,小明被选上的概率是?
我的天哪,就知道逃不开小明小华。”
更头疼的是,戚茹已经有二十年没动过笔了。别说汉字,连英文都不一定能写好。大数据时代,能写一手好字的人寥寥无几,一经发现会立刻被捧上神坛。
她硬着头皮翻了翻后头的物理,瞪大眼睛,随后啪的一声,把它合上了。再翻翻之前的笔记本,虽然各种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明,但戚茹还是无法看进去。
成年人没有小孩耐心,在教室里屁股好似能生根,扎在凳子上纹丝不动。戚茹已经被后世层出不穷的娱乐手段养野了心性,这段时间因为有学思的工作才不觉得难熬,但一空闲下来,她就开始想念电脑,想念智能手机。
要命要命,这样下去别说一中,连二中都不一定能上。
“戚茹,下来一趟。”楼下徐宏大喊一声,将戚茹从懊恼中唤醒。
“师傅,马上。”丢下课本,她飞奔下楼,“师傅有事吗?”下午并非练琴时间,一般徐宏不会找她。
“带你去看个宝贝。”他摸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
虽然知道徐宏此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内涵,但后世每天都生活在段子之中的戚茹不可避免的想歪了。
“什么宝贝?”
“看了就知道。”徐宏背着手在前头带路,手里拎着一盒大红袍,招了一辆出租车,“秀水街10号,麻烦了。”
秀水街是临安的又一处老街,但和西北老街不同,它代表着身份,而非贫穷。江南特有的园林宅院占满了一整条街道,均建造于民国初期。即便临安曾被战乱波及,这些宅院也被很好的保存了下来,由其后人居住,并未被收归国有。
到达目的地,徐宏特意在门口理了理头发,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上前敲门。戚茹跟在他身后,也把不妥之处整理好。
“林老,我又来拜访了。新得了一罐好茶,您也尝尝。”被保姆引进门后,徐宏对着厅堂里的老人说道。
“小徐啊,客气了。”老人正在削竹子,闻言抬头让客人坐下,“自个泡,我手艺没你好。呦,还带了个女娃娃。”
“我徒弟,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东西也是给她做的。”徐宏让保姆帮忙烧水,见老人不太在意,随即又补充道,“小七的孙女。”
随后示意戚茹喊人。戚茹见徐宏对老人恭敬,也问候了一句:“林爷爷好。”
‘林老’放下手中的工具,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莫名,似乎是要透过她找寻故人的身影。他动了动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只长呼一口气,朝她点了点头。
“好孩子,你坐会。我去给你拿东西。”新制的二胡放在不易受潮的房间,他保管得很好。
趁林老离开,戚茹看四下无人,凑在徐宏耳边问:“师父,这位林老是什么人呐?”
“一位制器大师,我的朋友,也是你爷爷的朋友。一会再和你解释,坐好,腰背挺直。”
“哦。”戚茹挺胸抬头,正襟危坐,唬的提水来的保姆一愣一愣。
没过多久,林老提着一个黑色的琴盒出现在两人眼前:“喏,送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好好学,能完成你爷爷的心愿。不是特别好,但也是我一片心意,收下吧。”
徐宏一边给戚茹使眼色一边说:“林老谦虚。你的手艺要是算不得好,国内就没有好的制琴师父了。戚茹,还不谢谢林老。”
戚茹一脸茫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这位老人家要送她生日礼物,这就是徐宏说的宝贝?里头装的二胡?
长辈面前她不能无礼,于是接过琴盒道谢:“谢谢林爷爷。”
说起来她似乎没从爷爷口中听过这位林爷爷,也不知道他有个住在秀水街的朋友。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何两人之间从无往来。难道因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
“不客气。我有个小徒弟,也和你一般大。可惜暂时不在国内,要不然你们可以做个伴。”
徐宏笑笑:“戚茹还未到水平,两人要真作伴,怕是会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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