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骨子里脾气坚硬,但面相随了顾柔,寻常看上去十分温和。
青柳儿头一次被这般‘叱责’,当即闭了嘴。
片刻后,楚棠睁开眼,吩咐道:“去!拿执笔来!”
青柳儿一怔,听清话后,忙去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楚棠按着记忆,将慕王妃武氏可能藏着顾柔的地方画了出来,具体就是在北城城郊的一处园林中。
“把这个交给英娘,让她务必将这张图交给四爷,四爷会明白接下来怎么做。”
青柳儿忙应下,很快就出去照办,一刻也不敢耽搁。
*
新帝登基大典迫在眉睫,大理寺几桩陈年的旧案还需要结案。
当霍重华见到英娘时,他有些不悦:“嫂夫人怎么来了?本官听闻你告假了?”
英娘唇角猛抽。
什么告假?他这是在叱责她‘擅离职守’!
她平白给他夫人当护卫去了,也没见霍重华给她发银子!
英娘是六扇门唯一的女捕头,其父生前又是禁军统领,故此大理寺不少官员都认识她。英娘就叫了霍重华去无人的地方说话。
她直接就将图纸递给他:“霍大人,这是弟妹托我交给你的东西,你拿好了,我走了!”
霍重华单手接过,在英娘迈出第一步之前,问:“这是什么?”
英娘怎会知道?
“弟妹说,你一看便知!”
英娘耸了耸肩膀,提剑离开。
她与陈晨成婚多年,一直都是水火不容,千工床也打坏了两张。霍重华和楚棠的腻味,她不是没看到过,至今不能理解男女之间这等亲密劲有什么可取的?
霍重华在打开画纸之后,幽眸骤然一聚,即刻骑马入宫。
锦衣卫与东西厂的武力值不在三大禁卫军之下,若要暗中救人,想要从后面绕过武家眼线,锦衣卫与东西厂会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锦衣卫与东西厂只会直接听令于帝王。
新帝虽未登基,但已经是皇太后诏告天下的了,他一声令下,锦衣卫与东西厂的人才能被霍重华支配。
至于,楚棠是怎么知道慕王妃囚禁顾柔的地方,霍重华回去可以慢慢问她。
她不过一介妇人。
他竟然就信她了!霍重华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承乾殿,新帝听闻消息,心跳猛地一滞:“朕亲自去!”
这可不明智!
现在想要新帝脑袋的人并不止慕王府和武家。
霍重华明知劝不住,还是站在臣子的角度,阻拦道:“陛下,臣有信心将皇后救出来,陛下您不能出宫!”
新帝也曾是一代少将军,他打战十几载,会不是霍重华的对手?
况且,霍重华也不会跟新帝过招,几息争执之后,新帝跃过霍重华,往殿外大步而去。
霍重华只能紧步跟上。
*
北城郊外。
侍女将盛有鲜血的玉碗端起时,顾柔已是面色发白。
慕王妃这辈子最渴望的莫过于两样东西。
一是皇后之位,这是她在嫁给慕王之后萌生的渴望。
这第二桩就是美貌,武家嫡长女地位非凡,只可惜在世家闺秀之中有些格格不入。旁人是绣花扑蝶,养出来玉一样的颜色。她却像极了武家人,粗犷,彪悍,五官自带英气和一股男子的坚硬。
丝毫不柔和。
抓了顾柔之后,她又开始寻思,是不是乳汁还不够?
或许可以试试鲜血!
慕王妃武氏欣赏着美人无力苍白之态,看着顾柔就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白兔。
顾柔虚弱的笑道:“呵呵……我有一日听见八爷说起你的事,我起先还不信,怎会有人这般恶毒,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不打算用我去换你的孙儿了?”
帝王家会缺孩子?
武氏膝下有四子,除了长子前年成婚,去年诞下长孙之外,二公子和三公子也已经成亲,想要孙子太容易了。
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武氏也想她的孙儿,只是有些东西和这份薄弱的亲情比起来,显得更加重要。
武氏道:“八弟妹,你太轻估你自己了。你的命岂止只换一个孩子?!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轻易死的,我不过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长成这般花容月貌的?啧啧……你们这些深闺里养出来的女子,除了颜色好,我实在看不出还有哪一点值得男人疼惜的地方!”
顾柔眼垂愈发沉重,很想就此睡过去了事。她不太想与武氏说下去了。
她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此刻尤为想念金陵的父母兄嫂,棠儿,湛哥儿,朱辰,孩子……还有康王,朱熙。
顾柔想起朱熙,垂眸笑了笑。
这时,平静的园子里突然响起了嘈杂,还有兵刃相击的声音。
慕王妃武氏当即警惕:“怎么回事!出去看看!”
她还不忘护着桌案前的玉碗的里的美人血。
浅浅一小碗,殊不知险些要了顾柔的命。
顾柔笑了出来:“呵呵……还能出什么事?有人来救我了,怕是你想拿我做要挟的伎俩要泡汤了。”
这一刻,顾柔是真的欢喜的。
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过活着回去,但只要有机会,她会拼命保存一条命,只要活着,还能见到孩子们,还有她的丈夫。
什么皇后之位,荣华富贵,都非她所愿。只是这些东西来了,她也欣然接受,因为她嫁夫随夫,因为朱熙而骄傲。
新帝来势汹汹,又有霍重华左右配合,很快就将院中的打手小厮处理干净,或杀或困。
新帝朱熙直接往主屋冲了进来,而此时,屋廊两侧另有杀手蜂涌而来。
霍重华见势不妙,忙喝道:“护驾!”
他自己先是箭步上前,挡在朱熙身后。
慕王妃武氏看清来人时,涂着玫红色口脂的厚唇肆意的扬起。
顾柔留意到这一点,适才狂喜的内心突然暗了下来。
“王爷,您快走,这里有埋伏!”顾柔还不知道朱熙已经是帝王。她只祈求自己别再连累了他!
朱熙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柔,他一心呵护,自己都不忍心让她操累半分的女子,现在竟被人五花大绑。
朱熙的目光很快就看到顾柔手腕的刀痕,和那尚未干涸的血迹,眸光骤然间赤红。
终于,桌案上碧玉碗里的鲜红液体让朱熙彻底失了理智。
霍重华暗道不好。
在电光火石之间闪在了帝王面前。
朱熙与顾柔对视,仿佛一切皆在不言之中。顾柔哭了,无助的摇头,再无力气喊出声,让他不要过来。
就在这时,慕王妃武氏狂傲的笑道:“哈哈!八弟今天来的正好,省得你三哥再花心思用在登基大典上!”
顾柔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所以说,他成功了?!
他怎么能这么傻?都已经得到那个位子了,还冒险来这里?
锦衣卫和东西厂的人行动一向诡谲迅速,一部人与外面的杀手纠缠,另一部分人则以最快的速度护驾左右。
而这时霍重华却在留意着慕王妃武氏。
她这个表情不太对劲!
霍重华深知今日的事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武辰领兵而来,江山怕是又要易主。
他手中持剑,狠绝果断,直接朝着慕王妃武氏掷了过去,剑尖穿刺武氏喉咙,一剑封喉。
武氏当场毙命。
对方见武氏被诛,已经开始有所动摇,但霍重华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朱熙上前解开顾柔身上的缰绳,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指尖竟在发颤,就算是皇太后宣读遗诏,他都不曾半分紧张。
都是因为他,她才会沦落至此啊。
“柔儿?”朱熙唤了一声,嗓音干哑,恨不能将武氏的尸首五马分尸。
朱熙弯下腰去抱她,眼眶湿润,突然觉得老天待她还是足够的好,否则以她残破之身,怎能得一人如此相待?
一道寒光刺人眼疼,顾柔一个激灵,猛然间用了身上一切力气,在朱熙将她抱起那一瞬,她几乎是飞扑到了朱熙身后。
这一系列动作太过,不过两个呼吸之内。
紧接着,一声闷响传入朱熙的耳膜,震天动地的抽痛。
朱熙刹那间回过神,接住了身子往后倒的顾柔,三十几载的沉浮,朱熙却是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只是抱着顾柔,慌了神。
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自己眼前消逝,令他掌控不住。
霍重华即刻夺了身边之人的长刀,将放暗箭的婢女捅杀。而与此同时,影藏在暗处的杀手也被察觉。
霍重华目睹这一切,不由得蹙眉。是他疏忽了。
朱熙面色煞白,霍重华上前:“皇上,此地不可久留,您先带娘娘入宫,臣随后接李大夫入宫!”
朱熙愣了一愣,才回过神,一语未言,抱起顾柔,就往门外走去,眼角的余光瞥见桌案上的那碗鲜红时,却下了一道命令:“所有人,杀!一个不留!”
*
快入夜了,楚棠刚要睡下,霍重华就撩了帘子进来。
她怔怔的看着他的俊颜,不敢问出口。
霍重华一靠近,楚棠就闻到一股浅淡的血腥味,虽然他好像刻意熏了香,但还是能闻到。
霍重华先开口:“救出来了。”
楚棠舒了一口气,伪装着不在乎,她自己上了榻,霍重华在床榻边落坐,抓起了她的双足,轻手给她脱绫袜,然后窝在掌心也不松开。
楚棠的脚趾十分可爱,圆润光滑,细嫩又透着粉红。
霍重华时常会爱不释手。
又是一番沉默。
楚棠这厢放了心,就说起了沈岳寄过来的信:“表哥今日来信了。”
霍重华终于抬眸,轻嗯了一声:“嗯,他说什么了?”
楚棠如实道:“外祖父病危,表哥想让我去金陵看看他老人家。天乐……你看,我能去么?”
霍重华被一声‘天乐’喊的失了魂,仿佛再简单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像沾了蜜,灌了糖一样。
“等忙完这阵子,我告假陪你一块去。”霍重华得了甜头,开始让了一步。
楚棠点头,她也想带着霍重华去见见外租父母。
*
这一日,新帝登基大典。
大典按着祖宗规制,在京城南边郊外设坛行祭天大礼。由次辅携百官以及元老高呼三声“万岁”。
之后皇帝准备天子卤薄入太庙,上追尊四代先/祖帝王后册宝,然而登极向上天祈祷社稷安康。
一声婴孩哭泣之声响破苍穹,很快却戛然而止。
众人知道祭天的孩子已经奉上了。
慕王跪于青砖之上,虎背气的发颤。
第一日礼毕,霍重华便开始在民间令百姓闻风丧胆,他连几个月大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还是谁比他更心狠!
当霍重华带着襁褓去看楚棠时,楚棠抱怨道,“用了羊羔祭天,你非命人谣言是孩子。现在可好了,恐怕连隔壁王家也不欲同咱们走近了。”
霍重华一眼都没多看那孩子,直接将人交给了青柳儿:“拿去卖给周牙子。”
青柳儿:“……”她养了这孩子几日了,已经生出情义了:“四爷,慕王府虽是罪大恶极,可孩子是无辜的,您看……奴婢能不能留下他。”
楚棠晃了晃霍重华的衣角。
这算是撒娇了。
只是霍重华觉得力道不够。不过小妻子难得求他,他便答应了下来:“好。”
楚棠以为事情已成定局,“那咱们几时能启程去金陵?”
霍重华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有些事不忍心告诉她,只是道:“再过几日,明天慕王空会有行动。”
楚棠暂且作罢,安心的等着。
第二天礼部在奉天殿外设立仪仗队,群臣按顺序列好,仪銮司官,赞礼郎等按次序就位,午门外排列士兵,有持旗队到奉天门外排列。
然后帝王卫队开始击鼓,群臣立在午门外,次辅率领百官进入午门,皇帝穿帝服,戴皇冠到奉天殿入座,鼓乐齐奏。
而当乐声停止时,霍重华,顾景航与陈晨皆屏息盯着曹将军和尚宝卿大人。
一旦这二人合手将玉玺交在龙案上,整个新帝登基大典才算是完整结束。
陈晨站在帝王下首,大掌已握紧刀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权谋结束之后,狠狠甜几天。
第146章 旧梦 (上)
奉天殿外,奉天台。
新帝身着日月河山图腾的玄色龙袍,皇冕上珠帘遮面,透出的视线却是冰彻透骨的寒栗。
秉笔太监微忠掀了托盘上的红绸,那代表着主宰天下的龙首玉玺顷刻间面世。翠玉在日光下通透光亮。
曹将军与尚宝卿大人对视一眼,由尚宝卿上前双手捧起玉玺,曹将军随后护宝,二人一步一步稳稳榻上汉白玉的石阶。
这一刻宛若风停树止,可容纳数千人的露台安静的落发可闻。
新帝身形伟岸,立挺的下巴微动,他端坐在明黄色龙椅上,目光如被盯住。石雕一般的威严。
待曹将军与尚宝卿大人走到龙案前,陈晨刀柄已然微动。
尚宝卿大人弓腰,双手稳稳将玉玺置于龙案,而就在这时,曹将军垂放在两侧的手突然拔剑而出。
就是这个时候了!
陈晨觉得他老陈家的荣耀与否,关键就在这一刻了。
他全力以赴,拇指当即扭动刀柄,暗器凸出,他握刀,狠而准的朝着曹将军的胸口刺去。
曹将军的目的是新帝的命,注意力皆在自己手上的短剑上。
而陈晨的目的是曹将军,一切力气都用在他身上。
无疑,陈晨略胜一筹,当曹将军意识到了自己被埋伏,也已为时已晚。
兵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引起惊人的声浪。
尚宝卿大人当场溅了满脸的鲜血,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还僵在那里,没有来得及转身,一抬头就仿佛看见了帝王欲要嗜杀天下的狠绝,那个温文尔雅,笑颜儒生的康王,已经不复可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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