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祺年高中毕业,在大圩生产队里绝对是“知识分子”,他长得又俊,按说给他说亲的不会少,只是之前一直在念书,媒人就是存了心思,也不好跟姚家人提。
现在可没了顾忌。
闲谈间,刘大娘三句话不离姚祺年,王乃云听出了苗头,心里乐开了花,试探道:“他大娘,是相中了哪家闺女,要给咱家年娃子说一个?”
姚祺年眼皮一跳,差不点没把饭碗打翻。
这具身体才二十岁,这么早就说亲?
刘大娘脸上笑意更浓了,又看眼姚祺年,才说道:“我要提的这家,你们肯定知道,宋医生家的闺女,就是公社卫生站那个宋医生,他家闺女比年娃小两岁,还是中专生呢!”
这年月,中专生可是吃公家饭的,毕业公家分配工作,比高中生厉害多了,只有考不上中专的,才会想着去念高中。
按说这可是好事,姚家人该高兴才是,可没人显得多乐意,尤其是姚祺年。
以前光顾着浪,他还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呢,直接跳到相亲,未免也太快了点!
姚祺年没听过什么宋医生,只知道公社有个卫生站,通俗点说就是乡镇医院,里面大部分是赤脚医生,只有少数是卫校毕业被公家分配过来。
“年娃他妈,你看怎么样?要是没意见,回头我就安排,让他们见面相看相看!”
刘大娘男人跟宋医生家走得近,打心里想促成这门好事。
姚四海是个实心眼的人,皱了眉,直接问:“宋医生就一个闺女吧。”
要知道,结婚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而是结两姓之好,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这样说并不是没道理,在大圩村,顾是大姓,一半多的人家都姓顾,其它像李、刘、王,户数则偏少,这三个姓的人家不论是娶媳妇还是嫁女儿,都想跟大姓联系到一块。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很多时候人多势众才不会被欺负,尤其是农村,亲戚多族人多,遇到事了也是一家有难百家帮。
像姚祺田的媳妇贡付姐,她娘家就是隔壁村的大姓,家里还有三个兄弟,嫁到姚家之后,王乃云也不敢随便拿捏她。
宋医生是个外来户不说,还只有一个闺女,十里八村人尽皆知的事,是中专生又怎么样,在公社中学教书又怎么样,还是没什么人愿意给他闺女说亲!
姚四海当然也不愿意。
“年娃子不急,过两年再相看也行。”姚四海只能这么推拒,然后偷偷朝儿子使了个眼色,问他:“年娃子,你也大了,我跟你妈也不好总替你做主,你的意思呢?你要愿意,我们见见也行。”
姚祺年巴不得这样,忙道:“我也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急?
姚祺年:不急!
注:结婚结大姓,这些我听长辈说的哈,具体地方可能有不同,因人而异,因地而异~
第3章 种田养家
父子两一唱一和,就这么把亲事推了,刘大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恼他们不知好歹,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自己好心好意帮着说亲,这父子两倒好,也不领情!
不管刘大娘怎么想,姚家人有他们自己打算。
与其相看之后说不合适恼人,还不如不看,这样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小插曲姚家人都没放在心上,暂时也没功夫去想给姚祺年说媳妇的事。
一场秋雨一场凉,田里的水稻眼见黄了,他们要抓紧时间抢收水稻。
对于庄稼人来说,再没什么事比收庄稼更要紧了,水稻成熟前,他们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以前在生产队时,生产队长就是他们的航行舵手,队长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干,现在不同了,姚四海成了姚家一家六口的舵手,负责给每个人安排任务。
这天晚上临睡前,姚四海开了个简短的家庭会议。
“田娃子,你跟年娃子把打谷场整出来。”
兄弟两没意见,都应好。
“我去趟县城,先把下一季的稻种买回来,娃他妈,你在家把镰刀磨好。”姚四海卷了根纸烟,吧嗒吧嗒抽几口,又道:“芳芳,家里的猪还有鸡鸭鹅,你要照看好。”
“至于大姐,刚怀娃还不稳,就在家洗洗衣裳烧烧饭,要是有空,再帮芳芳打猪草,芳芳还得念书。”
大姐是贡付姐的小名,头几天刚发现怀上娃,因为是头一胎,大家都比较重视,对于姚四海这个安排,没人有意见。
夜里,姚祺年单手枕在脑后,仰躺在草垫上,一时半会儿没困意,对于现在的日子,还是有几分虚幻感。
难道他以后都要在这里生活了?
如果是真的,他要当一辈子穷到吃土坷垃的庄稼汉?
姚祺年一时间又想到他当二世祖混日子那会儿,他亲爹骂他的话:没有老子,你个小兔崽子什么都不是!
对于这种话,姚祺年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要知道,投胎也是门技术活,他能投成首富的儿子,别人却不能,单从这点上看,他就是人生赢家。
都已经是赢家了,他还要拼命去奋斗干什么,超过他老爹么。
可是现在姚祺年不得不认真思考他的生存问题,毕竟他现在可没了首富爹。
以后总不能一直种地吧,他也没那个能耐比别人种得好。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天将放亮时,姚祺年就被喊醒了,随便吃碗红薯稀饭,就跟姚祺田一块赶水牛去地里。
前头交代过,姚家除了有十亩水田,还有三亩多旱地,其中有两亩地种的是大豆,一亩多种的是红薯。
眼下已经进了十月,红薯早就被挖回家埋进地窖,空出来的这一亩多旱地就派上了用场,兄弟两要把这片地用大石磙碾平整,准备拿来堆放水稻。
顾名思义,碾压平整之后的旱地就是“打谷场”。
碾压打谷场可是个体力活,亏得他们有头水牛,要不只能靠人力拉大石磙。
要知道,一个大石磙,少说有好几百斤重。
饶是如此,没干过重活的姚祺年还是累的够呛,龇牙咧嘴的呼呼喘气。
“年娃子,你去歇会,我来干。”
知道小弟念书干不动重活,姚祺田没为难,解了上衣,光膀子跟在老水牛后边挥铁锨平地,黝黑的肌肉贲张,阳光下泛着油光。
姚祺年坐在田埂上,夸张的啧了声,再摸摸自己胳膊,软绵绵的,没点肌肉。
显然这具身子缺乏锻炼,还没他以前那副身子结实。
一家子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工作,一个星期后,水稻有熟透的迹象,姚家人又紧锣密鼓的忙活起来,争取在下一场秋雨前把水稻抢收完!
这一场秋忙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等把脱了颗的稻谷全部收回来存放到地窖时,姚祺年只觉像被人挑断手筋脚筋一样,也顾不得脏不脏了,瘫靠在门框上不想动。
不止他累得慌,大家伙都不轻松,外边沥沥拉拉下着秋雨,姚家人或坐或站,在堂屋里闲话家常。
你以为稻谷收回来就算完事了?
并没有。
姚四海咳嗽两声,视线落在姚祺年身上:“年娃子,等天晴了,咱两把稻谷送到粮站卖掉。”
为什么不是姚祺田去?
姚祺田还得去他老丈人家帮忙,他老丈人家还有好几亩地的水稻等待收割。
姚祺年苦哈哈的应声,暗暗埋怨他亲老娘,写的到底是什么破小说,是让他来历劫的吧……
这场秋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转天就放晴了,姚四海把架子车绑到老水牛身上,大清早就把稻谷往架子车上搬。
今年收成不错,姚四海估算了下,一亩地大概能收六百斤水稻,十亩地就是六千斤。
这六千斤水稻并不全是他们自己的,还要上交百分之三十的农业税,只不过这时期不叫农业税,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支援国家建设。
姚祺年以前听说过农业税,却不知道要交这么多,眼看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稻谷被公社粮站无条件征收走一千八百斤,姚祺年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肉痛。
一千八百斤啊!
他娘的!
姚四海比他更肉痛,但没办法,必须交,不交剩下的粮食就没办法卖给粮站。
眼下秋忙刚过,公社粮站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拖拉机、小四轮、牛车马车,加上庄稼汉,把粮站挤得水泄不通。
父子两来得算早,可别人来得比他更早,只能排在队伍后头,姚四海见儿子坐不住,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两毛钱,递给儿子:“去街上吃点饭。”
为了赶早,父子两没顾上吃饭,姚四海舍不得自己吃,但舍不得饿着儿子。
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姚四海来说,公社已经算是大地方,难得来一次,自然要吃点好的。
“我不饿。”姚祺年没接钱,一张俊脸无端热起来,这种感觉比他亲老爹拿三个亿砸他还要羞耻。
“拿着,去买两根油条,我也吃根。”约莫是看出了儿子的不好意思,姚四海拐了个弯子说。
姚祺年想想,还是接了,跳下牛车去街上买早饭。
在姚祺年看来,所谓的公社,其实就是乡镇,经济条件确实要好点,起码放眼望去有几处平房,还有集市,这会儿天才刚放亮,只有零星几个摊位卖蔬菜。
街头有个炸油条的摊位,三分钱一根油条,一分钱一碗豆浆。
姚祺年自己先吃了两根油条,喝一碗豆浆,又给姚四海带了份,加起来才一毛四分钱。
怀揣着剩下的六分钱,姚祺年忍不住咂舌,现在的钱也太耐花了点!
很快姚祺年就知道钱为什么耐花了,因为他们卖给粮站的稻谷才八分钱一斤。
还是打着支援国家建设的旗号。
刨除上交的一千八百斤农业税,还剩四千两百斤,姚家一家六口,每人每天至少要消耗掉五两稻谷,六口人就是三斤,一年大约是一千一百斤,为了防止来年收成不好,姚四海又多留了四百斤稻谷以防万一。
就这样,他们实际能卖的稻谷只有两千七百斤。
八分钱一斤,最后得两百一十六块。
这两百多块还不算净得的,还要去掉种子、化肥钱,可能最后到手的也只有一百八九十块。
姚祺年在盘算过后,越发觉得种田没出路,也不怪,富豪圈子里他就没听说过谁是靠种田发家的。
但是姚家一家子却很开心,尤其是姚四海,笑得露牙花子。
“今年肯定是咱家挣钱最多的一年!”
王乃云也高兴,晚上还炖了两个鸡蛋,炒了盘大白菜,红薯稀饭也改成了米粥。
“可不是,咱家还有红薯没卖呢,怎么也能卖十几块!”
听两口子这么说,姚祺年疑惑的问:“去年挣多少?”
姚四海没奇怪,只当儿子以前在县城念高中,不了解家里情况的缘故,脸上溢着笑,说道:“去年咱家挣了五百来个工,一个工一毛五,年末从生产队分到七十多块钱。”
姚祺年:“……”
这么说,分开单干还好了不止一点点?
难怪这一家子都这么高兴。
姚祺田笑呵呵的,建议道:“爸,这下咱们有闲余的钱,可以搭个牛棚了。”
姚四海不迭点头:“还有房顶也该修整了,找时间我得去看看瓦片,趁天没冷,赶紧换上。”
姚祺年竖耳朵听他们打算着,冷不丁道:“能给我打张床不?”
第4章 融入姚家
秋忙之后,姚家人歇息了段时间,等缓过劲之后才开始着手搭建牛棚,又给屋顶换瓦片。
这期间,姚四海还请木匠来家里,给姚祺年打了张一米五宽的架子床。
架子床真的只是个架子,为了节省木材钱,姚四海自己挫麻绳绷了个床面,当地人把这种床称作“绷绷床”。
姚祺年还是头次见这种床,跟弹簧床有些类似,王乃云又用新稻草给他重装了个垫子,虽然比不上他以前睡的床,但比睡门板好太多,姚祺年知足了。
姚祺芳羡慕她二哥有张新床,央求姚四海也给她打一张。
她已经十三岁了,跟她差不多大的姑娘早就跟爸妈分开睡了。
姚四海很为难:“今年先让你妈种点棉花,等明年咱们收棉花了再让你单独睡。”
打架子床不难,作难的是家里棉花被不多,眼见天越来越冷,让姚祺芳自己睡一张床,就意味着要多添两条被子,家里根本就没那么多棉花。
姚祺芳小脸上满是失落。
对于这种情况,姚祺年也爱莫能助,他是大老爷们,总不能让妹子跟他睡。
当然,造成这种窘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穷。
好在姚家人虽然没大本事,但胜在勤快,目前来看,还没有什么家庭矛盾,即便农忙过去了,大家伙也没闲着,都在为改善生活忙碌。
姚四海和王乃云还是天天去田里,别以为下半季的稻种下田之后就没事可做了,育苗、施肥、拔草、打农药,这些后续工作都要做好,否则来年收水稻,一亩田至少比别人少收百来斤稻谷。
姚祺田寻了个短工,跟相熟的亲戚一块去修铁路,干一天活能有五毛钱收入。
贡付姐已经怀娃四个来月,操持家务没问题,每天洗衣烧饭种菜喂猪,时不时会去趟镇上,把家里的鸡鸭鹅蛋送到供销社回收。
姚祺芳已经念到五年级,明年开春就该念初中了,这是她最关键的时刻,家里人不反对她念书,农忙之后,就没再让她干家务活,给足她学习时间。
这一家子都有事可做,就显得姚祺年无所事事了。
倒不是姚祺年存心想吃白饭,而是他暂时想不出自己要干什么,或者说他能干什么。
原身是高中文化程度,高中毕业刚好赶上恢复高考,估计是学习不怎么样,没考上大学。
姚四海想让他复读一年重新考,但姚祺年没这个打算。
对于他来说,念书无非有三大作用:涨知识,求工作,拓宽交际面。
姚祺年当二世祖那会儿,败家是败家了点,但智商没问题,凭真本事考的国外某一流大学,基本的知识储备,够他用了。
求工作的话,他没兴趣吃公家饭,如果他没记错,再过几年,放弃铁饭碗下海经商的一抓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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