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姚家用米糠喂猪,喂成的时间就比别家缩短了一半。
眼下家里有一头成年猪和三头伢猪,掺着猪草喂,一天能消耗掉三斤左右米糠,八百多斤米糠,够它们吃大半年了。
“送去粮站卖掉吧。”姚祺年一时也想不出米糠能有什么大用途。
大家伙都没意见,粮站回收价是一分钱一斤,好歹还能卖几块钱呢。
等新稻完全打下来之后,姚祺田就借了拖拉机把稻谷往碾米店送,姚祺年也没闲着,赶了牛车,把碾米机脱下来的米糠一麻袋一麻袋送去粮站。
这天,姚祺年刚赶牛车进粮站,就瞧见马连成急匆匆出来,他应该是特意打扮过,一身崭新的列宁装,头发约莫是抹了头油,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差不点没把人熏晕。
“这么着急去干什么?”姚祺年随口问了句。
马连成脸上带着喜色,压低了声道:“别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去见见。”
闻言,姚祺年忍不住皱眉:“你不是说小宋同志是你对象?”
马连成愣了愣,应声道:“是啊,那也不耽误我再去相,谁合适就跟谁处呗。”
事实上马连成跟宋明好只在相亲时正儿八经见过一面,他看上宋明好了,可宋明好没看上他,只是这段时间忙着收稻谷,给他们做媒的刘大娘没功夫问他俩合不合适,所以这事就被搁置了下来。
眼下听姚祺年这么问,马连成觉得自己没被人看上丢脸,干脆就说自己在挑人家。
“大年,我跟你说啊,以后你要是相亲了,可别犯傻吊一棵树上,有合适就相,这娶媳妇就跟挑白菜一样,当然哪个水灵就挑哪个……哎哎,我还没有说完,你乍走了啊……”
姚祺年懒得再听他废话。
丑人多作怪,一点也不假!
姚祺年打算当回小人,要是碰到宋明好了,就提醒她一下,毕竟这姑娘为人处世都很上道,也很讨喜。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提点,江北一通电报拍了过来,赵同五催他送粮。
接到电报,姚祺年没耽搁,联系上林师傅,连夜将大米装车送去江北市。
这次送的六千斤大米,全是姚家自产,还按两分钱一斤的价算,所得纯利润是一千两百块。
厚厚几捆钱,林师傅眼都看直了。
“大兄弟,你可真行!”林师傅没半点眼红,要是换他来干,他可没这个脑子。
姚祺年摆摆手,谦虚道:“都是为混口饭吃。”
话虽如此,林师傅还是佩服不已,转问道:“下趟什么时候走?”
姚祺年想了想,道:“估计要月底,不是来江北,而是去省城,林哥,你看你方不方便?”
“我行,不过……”林师傅叹口气,实话道:“大兄弟,你没跑过长途,估计不知道,跑省城比跑江北远多了,路上可不安全。”
尤其是山多的地方,山窝里藏土匪,好些地方是整个村合伙作案,专门拦截外地车辆。
时下通讯又不便宜,要是真遇上了,只能认倒霉乖乖挨宰。
“大兄弟,跑远路你得听哥的,钱不能带多。”林师傅笑道:“要不你挣多少钱都得打水漂。”
这些事姚祺年还真不清楚,不过林师傅这番话倒是给了他一个警醒,等再回到公社,姚祺年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趟农村信用社打听怎么开户头。
时下的银行跟几十年后还是有些不同,开户要拿户口本,还要刻印鉴,存取款都要凭印鉴做证明。
打听清楚之后,姚祺年怀揣着巨款往家走。
事实上,仅凭穿着打扮,谁也不会想到他身上有这么多钱,此时的姚祺年实在太邋遢了。
因为去江北送货,他已经两天没洗澡,胡子拉碴,身上穿的还是去时那身衣裳,眼下天气炎热,味道实在不好闻。
就在他自我嫌弃时,身后传来自行车打铃声,姚祺年回头看,就见宋明好骑着辆自行车过来,车后座上还载着姚祺芳。
“二哥,我头破了,老师送我回家。”姚祺芳一脸苦巴巴的样子,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宋明好也下了自行车。
“怎么摔到头了?”姚祺年才注意到她后脑勺包着纱布。
姚祺芳没吱声,悄悄往宋明好身后躲了躲。
宋明好反手先护住小姑娘,看了眼姚祺年,小声道:“小孩子打架,被人打到头了。”
时下的小孩可不比几十年后,皮得跟泥猴一样,男孩女孩打架都是常有的事。
“护这么严干什么,我又会不打她。”姚祺年好气又好笑,瞧了眼低头不说话的姚祺芳:“你回去想想怎么跟爸妈交代,书不好好念,倒先跟人打起架了。”
说完,又看宋明好:“老师也不尽责,光顾着处对象,没心思管学生。”
宋明好:“……”
见她干瞪眼不说话,姚祺年还蹬鼻子上脸了:“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
“胡说,你哪只眼看到我处对象了?”宋明好脸都气红了。
“你跟马连成不是正处着?”姚祺年垂眼看她。
“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宋明好有些疑惑,摇头道:“我跟他是见过一面,但不合适,没有相处的必要。”
闻言,姚祺年倒没再说马连成背着她继续跟别人相亲的事,只是道:“既然没处,最好早和人说清。”
宋明好无可辩驳,应声道:“你说的对,等刘大娘家稻谷收完了,就托她和马连成说清楚。”
姚祺年点点头,话风一转:“那什么,路挺远的,宋老师,顺道也带我一程呗。”
“不干。”宋明好这回直接拒绝了,蹬上自行车,回头对姚祺芳道:“芳芳上车。”
姚祺芳哦了声,立马甩下她二哥,不带一点犹豫。
姚祺年快走几步,追上她两:“宋老师,发扬下精神,带我啊。”
他都快累死了。
“不带。”姚祺芳很坚决,瞧了眼他邋里邋遢的样子:“因为你实在太臭了。”
姚祺年:“……”
作者有话要说: 姚祺年:宋老师,等我赚钱盖了大瓦房,买了自行车,开着拖拉机去娶你!(~ ̄▽ ̄)~
第13章 戳破伎俩
姚祺年才进家,就被王乃云拉到一旁,低声道:“年娃子,怎么回事?我听芳芳说你跟宋医生家闺女私下认识?”
姚祺芳这个大嘴巴!
姚祺年扭头四看,小姑娘约莫是心虚,早就捂着烂脑袋跑远了。
“上趟去省城,正好坐同班火车。”姚祺年解释了句。
王乃云明显不相信:“要真像你说那样,这非亲非故的,人家大老远送芳芳回来干什么?”
“她那是发扬雷锋精神,再说了,芳芳不是摔破脑袋了吗?”姚祺年脑子疼,怕王乃云再问,忙转移话题:“爸和大哥呢?”
“收稻谷去了。”王乃云总算没再问,抬头看看天,哎哟道:“这都晌午了,我得赶紧烧饭去!”
夏季农村蔬菜瓜果多,晌午王乃云炒了盘豆角,蒸个茄条,又拌了碗西红柿,外头蝉鸣阵阵,一家七口围着圆桌吃饭,一屋的唏哩呼噜声。
七斤光屁股坐在贡付姐膝头上,两眼提溜圆,盯着桌上的饭菜,直流哈喇子。
姚四海拿筷头沾点西红柿汤汁,往大孙子嘴里喂,又问小儿子:“年娃子,省城的货打算什么时候送?”
“下个星期吧,不过具体时间还要和林师傅商量好。”
说话间,姚祺年把一千两百块钱拿出来,继续道:“爸,这钱你拿着,留着囤稻谷用。”
到目前为止,姚家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块的存款,约莫是穷惯了的缘故,乍一见到这些钱,姚家上下高兴之余,又有些发飘,总觉得不太真实。
相较其他人,姚四海还算淡定,叮嘱道:“咱家有多少钱,谁都不许出去乱说,尤其是你们娘几个。”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他们不算太富裕,但在农村已经算很不错,何况他们还正处于上升期,就怕说出去遭别人眼红。
娘们好碎嘴,姚四海这一番话,算是给她们个警醒。
贡付姐瞧了眼公公,暗暗松口气,本来她还打算跟娘家人说,幸好没有,要是真说了,往后去她在公婆面前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爸,我打算先买辆自行车。”姚祺年道:“家里有自行车,外出也方便点。”
姚祺田也赞成:“就是,要不每次想办点事还得管别人借,借来借去,人家也嫌烦。”
以前家里穷就不说了,现在手里有点积蓄,犯不着再扣扣索索过日子。
兄弟两都想买,姚四海哪还能有什么意见,点头道:“成,一辆自行车差不多得一两百块,不过咱们没自行车劵,恐怕不好买。”
他话音才落,姚祺田就道:“这事交给我,买不来原厂的,咱们就买组装的,还能便宜点。”
这年月,自行车堪比几十年后的私家车,但凡年轻小伙儿,没人不想有一辆,姚祺田也不例外,真要买了,以后回老丈人家也有面子。
“大哥,你说的组装车靠不靠谱?”姚祺年问他。
“肯定靠谱。”姚祺田敢拍胸口保证:“估计能便宜二十来块。”
闻言,姚祺年没再多问,反正在他眼里自行车就是个代步工具,只要能骑就行。
没几天,姚祺田就弄了辆自行车回来,乍一看,跟百货商店卖的差不多,区别在于组装的自行车没有商标,价格上也比百货商店便宜,只要一百二十块。
姚祺田对这辆宝车爱不释手,只要外出一趟回来,就要擦得干干净净,连车轱辘都不放过。
知道姚祺年要骑它去趟县城找林师傅,姚祺田再三叮嘱道:“注意点路,避开坑洼的地儿,可别把轮胎扎破了。”
姚祺年好气又好笑:“干脆我扛着它走算了。”
姚祺田嘿嘿笑起来。
有了自行车,这趟去县城可就方便多了,才半天时间就打了个来回,还不耽误他去信用社开户头、办存折。
把该办的事都办好,姚祺年正打算骑车回家,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吆喝他。
姚祺年寻声回头看,是他大舅,应该说是原主的大舅。
“年娃子,是回家不?我正要去你家,正好,咱两一块。”
姚祺年撑住自行车,让他大舅上车,问道:“大舅,怎么突然去我家?是我姥姥身体不好?”
大舅呵呵笑:“瞎说,你姥姥好着呢,快走,去家再说。”
姚祺年忍不住又瞧他眼,压下心头疑惑,蹬上自行车往大圩村方向骑。
原来大舅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道从谁嘴里听说的,知道姚家人在收稻谷,还是一毛钱一斤的回收价,就想把家里将近一万斤的稻谷卖给姚家。
毕竟卖给粮站,才八分钱一斤!
看他神神秘秘的,姚祺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没因为大舅是亲戚就好说话,公事公办道:“大舅,你先回去把稻谷晾干了,土坷垃不能掺太多,还有长霉的稻谷也都分出来。”
闻言,大舅老脸一红,没吱声。
别以为老农民都憨厚,事实上他们也会打小算盘,粮站回收稻谷的价太低,他们没法抬价,只能在斤两上造假。
往稻谷里泼水,掺土坷垃,拌石头子,都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大舅原先是想这么干来着,眼下被姚祺年直接点破,臊得脸没处搁。
气氛有些尴尬。
姚四海瞪了眼小儿子,佯怒道:“你大舅还能坑咱们不成?”
姚祺年是个机灵鬼,立马换个脸,笑嘻嘻的递根烟给他大舅:“就是就是,大舅坑谁也不能坑咱家啊。”
父子两一唱一和,大舅起先还有点恼,又听外甥没皮没脸的恭维他,也就不气了,笑道:“那这么说定了啊,回头我让柱子把稻谷送过来。”
柱子是大舅的儿子。
一万斤稻谷,一毛一斤的回收价,本钱就得花出一千块。
姚祺年想了想道:“大舅,你看这样成不成,我按一毛一分的价收你家稻谷,但有个条件。”
大舅喜滋滋的:“什么条件?”
“我本钱拿不出太多,先给你三分之一,剩下的钱到年末补上。”姚祺年道:“你要是怕,我也不勉强。”
大舅也不是糊涂蛋,别看多出一分钱不起眼,但架不住他家粮食多,一万斤稻谷就能多挣一百块啊!
再说了,他还担心他们跑掉不成?!
这么一盘算,大舅爽快道:“成,就是不给钱也没事!”
谁要是把这句话当真,那就真是个棒槌了,该给的钱还是要给,姚祺年数了三百块给大舅,大舅晌饭都没留下吃,就乐呵呵的走了。
事实上,姚家回收稻谷的价摆在这儿,不愁收不到稻谷,不止大舅,还有同村的人陆续找上门。
几乎哪家哪户都有几千斤的稻谷要卖,这让姚家人很为难,因为他们手里的本钱有限,没法囤太多。
夏天天黑的晚,都八点多了,姚家人才吃过晚饭,坐在院里的洋槐树下纳凉,说着近来的烦心事。
姚祺田压低声道:“要不咱们先不给钱,或者和大舅一样,给三分之一,等年末了再说呗。”
姚四海吧嗒吧嗒抽着烟,不说话。
姚祺田下意识征求小弟的意见:“年娃子,你看呢?”
“大哥,这么做太冒险了。”姚祺年摇摇头。
欠大舅的钱还好说,即便以后出什么事一时半会还不上,大舅也不会太为难他们,但是门旁邻里之间,赊账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窟窿填满了还好说,要是填不满,有的是麻烦找上门。
此外,让姚祺年不赞同这种冒进做法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没有足够大的粮仓堆放稻谷,一万斤的稻谷已经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空间全部用尽,想要继续囤,就必须建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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