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队的人记录东西都是用的表格,这东西好记也好查,几乎大山县不少做生意的人都学了这个法子。
宣传队的也知道这回这事儿严重的程度,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纷纷拎了简单的包袱就步行像往常一样奔赴自己小队负责的片区村落。
因为他们小队都是固定负责那一片村庄的,所以这么一年多以来已经跟村里的人都熟络了,昨晚冰雹一下来,大家伙都知道今天说不定宣传队的就要来,也都是一大早就上山查看好自家受灾情况。
等到中午的时候见到宣传队的,村民们这才纷纷上前说起自家情况。
有那土豆红薯山薯种得多的自然是稍稍安心一些,毕竟按照大人说的,这东西苗子虽然受损了,可只要后面再给好好救一救,不影响地里果实的生长。
也有那不大敢有大动作依旧主要种了苞米荞麦大豆等物的村民,这时候一个个的已经是从昨晚就哭到了现在,见到宣传队的人自是一家人互相扶着彼此又狠狠哭了一回。
宣传队的人此时自然是一番安慰,大家伙也就知道了,原来冬天积雪跟今年化雪的时候他们大人就觉得可能会有问题,因此提前跟郡城太守大人和京城的皇上都上书说了这事儿。
现在啊,郡城那边太守大人之前干旱时就已经下了文书说了,再等一段时间上面就要发救济粮食下来了。
朝廷的及时发粮让大家伙这才安心下来,之前那哭得很的几家人此时也是跪在地上感谢大人感谢太守感谢皇上。
忙忙碌碌四五日,郡城那边得到各县城的统计数据,也派了人将粮食发了下来,向南他们县衙粮仓里的倒是还能暂且缓一缓留着等以后再看情况。
等到十来天以后,能救的庄稼都救回来了,不能救的就拔掉补上别的这时节还能种的杂粮。
含劲草生命力顽强得很,哪怕是苗子被砸断了但凡还有一两根筋脉链接着都能继续活着生长,而且这会儿也差不多是含劲草大量收购的时候。
每家每户只挑选一些没坏的含劲草留着秋天收集种子,其他的都拔了卖到县城制药厂里,也算是给家里添了点银钱好过日子。
大山县这边因为情况特殊,半个月不到就渐渐恢复了元气,可别的地方却没有大山县这般。
哪怕有朝廷救济粮及时发下来,可想想要熬到明年秋天才能有收成,那可是要熬一年多的日子啊!
那些地方的百姓又没有大山县这边百姓那么多银钱收入,看看大山县,修路队挖井队宣传队制药厂工人矿厂工人,另外还有含劲草山薯能卖给衙门换钱。
对于大山县的老百姓来说,因为活路太多,反而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可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却只有地里那点盼头,老天爷一下子就把他们对未来一年的盼头给毁了,对于他们来说,那真的是跟天塌下来也没多大差别了。
大山县渐渐涌入不少找活儿甚至乞讨的人,向南听大树禀报了这个事儿一时也是犯愁。
就目前大山县县城的承受量来说,若是涌入更多的外来人口,那就容易乱套了。向南想不出啥办法,也不准备揪着头发想办法,本来这种事儿就是太守该愁的事儿,于是向南将这个情况及时上报。
涌过来的流动人口一般都是附近几个县城的,毕竟现在哪怕是要当乞丐你也不能随便到处跑,文牒户籍不是说笑的。
到最后太守请奏了皇上的意思,决定提前将矿场以及温室大棚在其他地方推行。这也算是以工代赈,既给了老百姓可以挣钱的活计安抚了民心,又能用最少的钱干更多的事儿。
皇上要做事自然是要做大事,这一次是整个北肃郡全面推行,便是连五月里向南大棚里才收回来的两百多斤土豆也被“征用”了。
等到秋收的时候更是以朝廷的名义在大山县这一片地儿高价回收土豆红薯,而后再转手给每个县城发种子。
又给每个县衙都拨出一块地归县衙公田修了温室大棚,这公田以后就都试种新作物,被分过去的土豆就要先在这公田里抓紧时间争取在明年春耕的时候能产出一季的土豆种子。
这也意味着,明年春耕时,土豆与红薯将会在北肃郡由朝廷大力推广下去。有了大山县今年特大冰雹事件中的表现,相信明年要推广土豆红薯,绝大多数的农户是能够接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太守,你的包袱,接住!
付蒙蒙:还有没有兄弟爱了?好歹当初我还特热情的要跟你称兄道弟呢!有麻烦就甩给我,不厚道!
第120章 回京
九月,今年的秋收大会比之前两年要提前了一个月左右,可大家伙一点都不抱怨忙不过来,反而哪怕是很多没有被选中的农户也拖家带崽的往县城里赶。
因为今年是大人最后一年在大山县为他们开秋收大会了!
大业以前,每个朝代对于官员的定期审核是不一样的,有的三年有的六年,大业朝取的是三年制,三品以下地方官员的只需要在郡守那里接受考核就够了,京官则由吏部督察员大学士一同考核。
还有另一种情况就像向南这样的,本身只是地方小官,可因为提前接到了要调职的文书,所以需要安排好原本的公务。
而后入京再度由吏部考核确定有这个资格接受升迁或调度,同时更换任职书,再奔赴新的任职地。
从北肃郡赶回京城路上就预估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向南这边还没有想到,宋县丞这边就已经做主将今年的秋收大会提前了一个月,也算是让向南能最后一次替大山县的老百姓们主持秋收大会。
原本还没想太多的向南见到好几个原本住在深山里的农户家老太太让几个儿子轮流背着自己上县城,就为了到县衙拉着他的手边说感谢的话儿边抹眼泪。
向南顿时也被勾起了离愁,这种低落的情绪甚至罕见的在向南这里停留了大半个月。
大山县是在皇上那里都挂了号的,宋县丞的大山县县令任命文书在向南还没离开的时候就同时从郡城那边下达到了大山县。
这也是向南之前就跟上面两位金小腿跟金大腿提过意见过。
这会儿因着宋县丞几乎是全程参与了这三年的公务,倒是没什么好交接的,试验田那边又一直都有完善的资料库以及干活的人。
可以说试验田也是挂在县衙下属的一个独立分部,换了县令也不会影响任何部分的继续运作。
向南最后一天中午的时候跟邵老板他们四个一块儿吃了一顿饭,饭桌上自然是离愁别绪依依不舍,
不过向南不大喜欢这种气氛,想要转移话题,结果又习惯性的搞成了总结此前认识现在展望未来的“洗脑大会”,搞得最是嘴笨的蔡老板都激动得站起来跟向南碰了好几杯酒。
向南自上次喝醉酒之后就被媳妇儿管得严严实实的,有外人在的时候绝对不准喝酒,四位老板跟向南交情好,自然也晓得这事儿。
因此这会儿向南是喝茶水都喝饱了,蔡老板反倒是将自己给灌醉了,聚餐还没散呢就钻在桌子下面抱着跟圆凳睡着了。
要把他拉出来送去塌上睡他还不乐意,闭着眼睛委屈巴巴的问为啥连觉都不让他睡。
没办法,向南他们只能顺着他的意,其他人且坐在原位上继续说话吃饭。张老板已经有半年没有跟他们来往了。
向南只听说是绸缎庄子出了纰漏直接破产了,这会儿已经搬家投奔别的县城的亲戚去了。
向南跟张老板说不上关系多亲近,这事儿也就听听罢了。对于张老板,邵老板梅老板最是清楚,只是也没跟向南说。
梅老板是动手的人,自然不可能拿这事儿去邀功。
邵老板么?一来觉得那张老板确实不厚道,背后做小人,二来梅老板的手段可真狠,就因为一句话就决定未雨绸缪提前斩草除根。
邵老板想,兴许张老板到死都不会知道,就因为他自己在家里跟小妾说大人的坏话,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整治大人逞回威风。
就这么一番床上话叫梅老板知道了,于是在张老板“逞威风”之前就将这人给打落到了尘埃里,再没了机会算计大人。
眼看着向南要走了,邵老板因为这事儿也是不敢再得罪梅老板,就怕这人狠起来对自己都不手软。
大人在的时候还能有个中间调解的,大人一走,这刚对外人也能有点人情味儿的梅老板怕是又要变成外面人谁也不敢碰的野狼了。
彭老板跟蔡老板倒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些事儿,两人一个是一心干大事,一个是一根筋,没说明白的都不会去多想,因此倒是只将邵老板跟梅老板当成能互帮互助的朋友。
反倒正因如此,邵老板跟梅老板都没有要跟这两人为难的意思。
这四位大山县的富户如何相处向南自是不再关心,晚上的时候又跟米老头老章卫衙头老宋一起吃了一顿。
大树则带着蓝天白云郑浪他们在外面另开了一桌,赵悦也带着孩子在这边,只将向南一个人留在那里。
毕竟是男人们最后的相聚,赵悦不便留在那边。
晚上收拾完东西,娄寡妇等笑笑睡着了,犹犹豫豫的来敲了正房的门,跟赵悦说了会儿话,赵悦回房后从已经打包好的包袱里拿了娄寡妇的卖身契压在桌子上。
向南刚脱了衣裳坐在床沿上,见状不由纳闷,“这是咋了?”
赵悦笑了笑,“娄寡妇求我把她留在县衙,我想着既然她不乐意跟咱们走那就算了,再说笑笑也大了,以后给配两个小丫鬟伺候也好。”
向南对娄寡妇没什么感觉,闻言可有可无的点头算是知道了,“乡土难离也是人之常情。”
赵悦倒是笑了笑,娄寡妇那哪儿是舍不得故乡啊,这是瞧上了卫衙头。
卫衙头已经三十好几了依旧没娶亲,去年老娘去世了,如今若是嫁过去可就直接当家做主了。娄寡妇今年也才三十有四,卫衙头经常出入后衙往向南私人书房那边,倒是叫娄寡妇不知何时生出了这份心思。
现在更是为了留下来而直接求赵悦将她留下来。
说实话娄寡妇作为向家的下人,说出这种话是很不适合的,不过赵悦也不计较这些,毕竟一来娄寡妇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人才。
笑笑渐渐长大懂事了,赵悦还曾担心过娄寡妇是乡村里寡妇出生,大字不识一个,很多思想观点也不大正,常年跟孩子相处怕是要影响孩子。
二来娄寡妇心都落在大山县了,即便是带走了以后怕是也对主人家不尽心,甚至很有可能生出怨恨来。
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儿,赵悦自然是不可能干的。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向南这边就套上了两辆马车,前面一辆坐人后面一辆拉行李。
向南跟赵悦用了两年的马大红跟大白也带上了,向南跟赵悦带着笑笑坐在前面马车里,他们俩的马暂且就由阿泽跟白云骑着。
当然,阿泽骑的大白,白云骑的大红。
大白傲娇得很,除了赵悦就只愿意让阿泽骑。
郑浪跟张寒金常则骑着马跟着马车,等到路上还要替换赶马车的大树跟刘通。
刘通赶的第一辆马车,大树赶后面那一辆。
原本向南是想着让大树留在这里的,到时候将曾瓜头跟曾氏送过来跟他一家人团聚。
现在大树可是已经是衙役里的二把手了,大山县又是皇上都看重的地方,以后肯定是会发展成一个大城市。
不过大树不愿意,说是非得要跟着向南才行,向南也拿他没法子。蓝天一开始就缠着大树爬到了后面一辆马车上,他一贯跟张寒他们玩得来,此时一点都没有离开故乡离开家人的惆怅,全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向南这里马车才刚离开县衙走了一段路,马车突然就停下来了,外面还有张寒喊他的声音。
向南不明所以的撩开车帘往外一看,前面的道路上居然不知何时站满了人。这些人见向南伸出头往外看,顿时往道路两边散开,中间留出一条道,而后在路边跪下,齐声喊着“恭送大人。”
声音整齐,喊声不绝,跪在前面的人甚至在一边喊一边抬手擦脸,擦的是什么自然不需多说。
这一刻向南突然却觉得太安静了。
不是没有声音的安静,而是因为除了这四个字,这条街甚至说整个县城都没有别的声响。
向南顿时就脸上一凉,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向南抖着喉结哑着声音想跟大家响亮的吼一声“都回去吧!”。
可真说出来了却发现因为喉咙太哽咽,说的话实在不够大声。向南放下帘子想要回避,可帘子刚遮住外面的人群,向南心里却是一突,怕自己此时避开了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想到这一点,向南豁出去似的钻出来扶着马车车厢站在前面赶马车的刘通背后朝大家伙一拱手,“各位父老乡亲,且都回去吧。要是以后遇见什么难事,且往吴越郡泽陂县北街口或是京城翰林院陈大人府上打听就能找到我。咱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家伙不都还是在大业过着日子么?”
想说个笑话却是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匆匆一拱手,捂着脸就回了车厢里,一屁股坐下就抱着赵悦将脸埋进媳妇儿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也顾不得会不会吵醒被裹着小被子抱进马车小床上的笑笑。
这会儿可是才早上四点多啊,也不知大家伙在街上站着等了他多久。外面的人听了向南的话,有的人忍不住顿时就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似乎这哭声感染了身边的人,一点点迅速波及扩散,到最后喊着“恭送大人”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哽咽颤抖。
他们的大人啊,都要走了还怕他们以后没人撑腰做主。
向南他们的队伍就在这样的气氛下缓缓离开,最后步出了县城城门。
三年前的五月,向南带着阿悦跟两个孩子,另外附带一个赶马车的大树,踏入县城城门的时候被这里的平穷破落深深震撼了。
可三年后的八月,向南带着两辆马车数匹马儿并好几个人一起,踏着整齐宽敞的石板路,踏出了附近数十座县城中最繁华富有的县城城门。
城门口,数十名衙役不声不响跪在地上恭送向南这行人的离开。
“……大人。”
出县城城门口之前向南一直撩开车帘在看外面,这会儿刚因为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大山县城门口而放下车帘,结果张寒又跑到他车帘处喊他。
向南这一大早的就狠狠哭了一场,心里现在都还感动又伤感,顿时没好气的撩开车帘,“干啥?又咋了!”
张寒讪讪的用马鞭戳了戳下巴有些发痒的胡茬子,然后指了指走过来的人。
“大人,草民卫江毛遂自荐,希望大人能看在草民无家可归的份儿上收留,只要能给草民一口饭吃,哪怕是打杂喂马草民也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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