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西边是啥,山脉或平原,居住百姓是什么民族,大概有些什么风俗,南边又是如何如何,说起哪座有名的山脉要立马想象出走向高度。
皇上肯定是不能专门花几十年去爬山涉水的亲眼看见,那么他要怎么知道这些呢?自然就需要有人定期的去查看去勘测,然后以一定比例制造成沙盘绘制成地图,甚至连大型的河湖都有人去勘测宽度深度存入档案,需要的时候就会有人调取资料。
这才不至于让皇上坐在京城皇宫里不出门就两眼一抹黑,江南江北全靠臣子忽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向南上次去信的时候就跟皇上说了借人这个事了,不过京城往北肃郡这边多是旱路,路上人多的地方倒是开始化雪了,可有些个大山荒野处却还不好走。
既然是要借给向南,皇上自然是要将自己那地测部里这方面学识最好的人给派来,学识好经验丰富,从某一种程度来说,就是年纪也大。
之前运送那些东西的兵将可跟这些老学究不同,他们尽管是京郊亲卫营的,可兵将那肯定是身体素质过关,适应能力强悍的,他们能大冬天的徒步跟着马车跑这么远。
要是那时候就把那两个老头子打包扔出来一起带走,皇上都怕还没到半路这两老头子就要躺着给送回来了。
因此皇上给向南的信里说了,等到天气暖和一些,京城这边他开口要借的人就会立马出发,争取不耽搁那边的安排。
三月里山上的雪哗啦啦化成水往县城外那条大山河里流,县城里的街上也是湿漉漉泥泞一片的雪水混着泥土,向南可不敢让阿泽他们几个孩子出门。
这会儿要是在外面摔一跤,那可真是从头到尾都能糊成泥娃娃。
向南从郊外大棚那边回来,路上拎了个摔在地上的泥娃娃,孩子的母亲连忙跟向南一叠声的道谢,也顾不上自己身上也会被弄脏,抱着张着嘴哇哇哭露出嘴巴里一嘴泥巴水的孩子往家里小跑着走了。
“去年倒是真疏忽了这个事儿,咱今年化雪之后第一件事就该将修路队的调回来,全力以赴的将县城里的街道都给铺上青石板,到时候下雨化雪也不见泥土,那才干净整洁哩。”
向南跟旁边跟他一样半扎着衣角靴子上满是泥泞的宋县丞感慨。
宋县丞因着想要了解一下大棚那边生长情况,今儿早上就跟着向南一起去了郊外地里,郊外可比县城里更难走,两人袍角都沾上了泥巴点子。
向南最是没有形象包袱,直接将袍角往腰带里一掖,露出里面的两条裤子腿。
不过向南还是稍稍顾虑到别人的观感,袍角掖在腰带,中间垂下来的部分刚好搭在膝盖那个位置,不至于叫路过的女子看了觉得被轻薄了。
宋县丞原本还不好意思跟着学的,不过走了一会儿瞧见向南迈着步子走得松快,路过的女子也没露出什么惊诧的表情。
宋县丞想着自己都三四十岁老头子了,大人一个年轻后生都不怕,他怕啥?于是宋县丞也很洒脱的将袍角扎起来了。
宋县丞听了向南的话,原本还觉得这样一来开支过大,不过想想等今年开春来来往往的工人商人怕是更多了,到时候他们大山县县城人流量大了自然就更繁荣了。
要是还是这坑坑洼洼的泥巴路面,但凡下雨下雪之后,这行走的人可不就谁都体面不了么?
按照大人的话来说,这可是关系到他们大山县的面子问题,县城干净整齐了,百姓生活面貌好了,谁来了都觉得这个县城正在迅速发展越变越好。
“大人说得是,那一会儿属下就去吩咐章文书算一算大约要拨出多少银钱预备着。”
“不光是咱们县城的街道,希望今年县城里的老百姓生活越过越好,大家伙都把崭新的房子给盖起来,说不得咱们大山县还能变成大山城呢。”
宋县丞笑着抚须接话,“相信要不了两年就能变成大人说的这样了。”
现在制药厂那边只要今年含劲草收上来更多,那到时候制药厂里需要的工人就更多,即便是家里的婆子媳妇都有了挣钱养家的活儿,家里但凡勤快一些的人,一年就能攒下不少钱。
有钱了大家肯定是会追求更好的生活,到时候县城自然也就越变越好越变越繁荣了。
另外矿场那边,虽然今年招收的矿工不多,可也有好几十人,因为向南要求的是不得疲劳下井,一天一个人顶多只能下井两个时辰。
虽然干活的时间短了,可月俸却没有缩水,大家干起活来一点不累,精力旺盛力气又没用完,每个月月末还有那啥好员工奖励,大家伙下了井自然都是积极干活积极表现。
实际上向南这么安排也是因为现在矿井里各种设施都太简陋了,向南担心大家吸进肺里的煤气煤灰太多。
虽然都要求大家戴着口罩头巾下井干活,可到底下面昏暗得很,还不够透气。
反正现在也是培养员工工作经验的初始阶段,以后矿井扩大规模了,这些人肯定是至少都要被安排个小队长的身份,以后就单独带队下井工作。
需要人去干活的岗位越来越多,大家又都是觉得自己是受衙门的大人雇佣来干活,每个月月俸有保证,大人给的待遇也好,还不用卖身啥的,这样的活儿简直太好了。
比种地都还好。
于是村里很多家里地少劳动力又多的人就都盯着县城这边,就盼着啥时候县衙外面公告栏又贴出要招人的告示。
三月中旬,向南又找了乡长们过来,带着他们看了看自己大棚里经过一个冬天已经开始结了一串十几二十个拇指大小果实的土豆,然后中午又跟大家吃了一顿土豆宴。
当然,所谓的土豆宴肯定不是说全都是吃土豆,只是说土豆丝土豆烧肉水煮盐土豆烤土豆这些都分别上了一盘,好叫这些人知道土豆这玩意儿能吃,还能又当粮又当菜的吃。
向南现在手里也就只有那么一小箱子的土豆,可舍不得给这群人糟蹋了。
“各位且尝尝这土豆,这是本官故友在南边儿出海归来的海船上给本官弄来的,听说这土豆生长的地方跟咱们北肃很相似,耐旱耐热还产量丰富种植简单。”
“刚才你们看见的那一棵土豆苗下面可是长了足足十三棵小土豆,那土豆苗却是当初这土豆的一个芽子种下去长出来的。”
向南这么一说,乡长们顿时肃然起敬,既觉得这从海外运来的“土豆”来历不凡,也觉得这土豆产量真厉害。
一个芽子就能结出十多个土豆,那一个土豆就算是五个芽子,那一个土豆就能种出……乡长们互相借了手指头掰着算了好一阵都没能算出来。
好在大家跟向南开了这么多次会了,跟向南已经比较熟悉,有人就开口询问了。
向南左右看了看大家,脸上带着神棍般的高深莫测浅笑,“五个芽子只要全活了,至少能收五十多个土豆。”
向南说着还从盘子里拿了个煮熟的完整的土豆朝大家举了举以示土豆大小。
这个数量顿时让乡长们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气,乖乖,,一个变五十个,那是个岂不是……数都数不清的那么多个?
而且大人还说那东西好种得很,收获之后还能堆在地窖里吃大半年不会坏,那可比荞麦小米那些都更好了?
至于红薯,向南没舍得拿出来更多,就给大家看了看用半个红薯闷的捞干饭,又有半个红薯熬的稀粥,半个煮的半个烤的。
半个红薯可真不多,乡长们就有二十多个人,向南只让几个人尝了一口,尝过的人都瞪圆了眼睛吃惊极了。
“居然是甜的!”
糖这玩意儿,可是有很多人一辈子也没吃几回的,这红薯若是家家户户都能种,那家里的娃子还不得高兴死了。
向南脸上也露出笑,“这红薯听本官朋友说,还能制作成糖,要是以后咱们大山县种的红薯多了,咱们还能开个红薯糖厂啥的。”
还有红薯粉红薯条,这个向南现在就没提了,毕竟提再多也没用,现在大家就眼前这些个事儿都还没搞完呢。
说红薯糖也就是顺嘴一提。
乡长们尝了土豆红薯都觉得要是这两种作物能在他们大山县这样的土地上生长,那大家伙儿可真是有福了。
“不过这种子本官这里也不多,你们作为乡长,可以开始回去跟相亲们说说这个事儿,今年这些种子本官就亲自种了,秋天里收了种子,咱们明年就开始大规模的种,到时候愿意种的都可以来衙门里免费领,不过每家每户都定量领取。”
向南这时候跟乡长们开这个会也是为了让他们回去给下面透露些消息,免得等衙门发种子的时候百姓们对这两样全新的农作物持怀疑不敢接受的心态。
很多事突然摆在咱们面前咱们每个人肯定都会在第一时间对这个陌生的事物产生潜意识的排斥抵触。
可若是在思想上先一步步宣传下去,让咱们提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那到了这时候新奇事物哐当落咱面前的时候咱们更多的是好奇新鲜,继而就会很好的接受了。
这就跟向南已经开始叫宣传队出去普及衙门新政策收集老百姓意见想法时,顺便就将植树造林保护植被原因意义作用都给顺带科普出去是一个道理。
只能让大家思维上慢慢的一天天转变下去,等到真的开展工作的时候才能更顺利更容易被老百姓们理解。
四月北肃郡躲了一个冬的老百姓们纷纷离开温暖的房子,开始翻土播种,向南去年开第一届种地能手交流大会的时候就说了,鼓励大家将自己常用的农具改造得更好用更实用。
这么过了一个冬没想到还真有几个人,有人只是简单的将箩筐簸箕造型改了改,让大家用起来的时候能方便。
也有人将耕牛犁地时的铁耙犁改造了,以前是平直的,那样很费劲不说还不好操作,这回这位老农直接将耙犁改成弯曲形状的。
这可真的让向南惊喜了一回,给前面那几位派了宣传部的人亲自去村里给人发了锦旗以及一贯钱作为奖励,最后改了曲辕犁的老农则是由向南亲自骑马颠颠的跑去老人家家里给予了嘉奖以及鼓励。
那老农也没想到自己就是冬天里没事儿干就跟儿子捣鼓家里那老牛开春要用的耙犁,当时也没啥想头,就是想着怎么做更好使更省力。
毕竟他也老了,他家的牛也老了,力气肯定是不如从前了。
因为不在乎耙犁外表怪不怪丑不丑,所以老农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还费钱去铁匠那里定制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没想到今年他用这新耙犁给自家以及乡亲们耕地之后他这东西确实好使,然后他们村的里正看见了又细细的上门好一番询问,随后就捣鼓着往县衙那边禀报了。
向南这般重视这个弯弯扭扭的耕牛犁耙也叫里正吃惊得很,当初他也就是想着大人之前不是号召大家要创那啥嘛。
词汇他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要把旧东西改成更好用的新东西。
大人为了他们又干这个又干那个的,里正也希望能在大人面前叫他们村出回风头得个好印象,倒是没想到居然真就把大人本人都给请来了。
向南到了村里先就说明了来意,然后又到老农家看了看那个耙犁,最后又跟老农聊了半天,态度温和,请教老农很多老一辈种地人的经验。
“像老人家这样有经验又敢于打破旧事物创造新事物的人,实在是咱们大山县甚至北肃郡的福气。老人家且放心,这曲辕犁本官且叫人画了图纸往皇上那里送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咱们大业朝所有种地的老百姓都能用上这样的耙犁呢!”
虽然在向南看来这曲辕犁就是杠杆与曲面卸力的原理,可老农他们可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完全靠着自己的经验与平日里的观察尝试做出来的,向南看着老农越发敬佩。
围观的乡亲们顿时霍然嗡嗡作响,被两个儿子撑着腰杆子坐在向南对面的老农这下子是真的浑身都发软了。
俩儿子也腿软,不过好歹下意识的还知道将往地下倒的老爹给架住。
“啥、啥?还要让皇上知道?还要让全天下种地的人都用?”
老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向南都担心这老人家会不会吓出啥病直接蹬腿走了。
好在种了一辈子地了,老农身体健康得令他自己都绝望,你说说这时候晕过去多好啊,假装自己在做美梦,可想晕都晕不过去啊!
一旁的里正也是吧嗒将手上的烟杆子都摔地上了,要是平时里正可不得心疼坏了,这时候却完全顾不上去捡,甚至还往前跨了一步结结实实的踩到了烟杆子上面也不知道,“大人,这、这真要给皇上禀报?”
天老爷哎,他真的只是想报答大人顺便再给自己的村子刷一刷存在感,万万没想到这存在感都要刷到皇上面前去啦!
围观的人震惊之后就是莫名的亢奋,想想看啊,他们这个嘎达村的名字都要叫皇上知道了,甚至以后全国种地的人都要知道他们嘎达村儿的老刘头。
“说不定还能写进邸报里呢!”
“嘁,这有什么稀罕的,咱刘爷爷这事儿要真是全国种地的都用上了,那史官手上的笔都要写咱们嘎达村哩。”
有两个在县城大河书院里上了两年学的后生更懂一些,此时也是与有荣焉的跟街坊四邻说叨这事儿。
当初他们刚读书的时候学堂里好些个对种地庄稼户各种鄙夷轻视的,还因此对他们俩排挤不搭理,两人也不是那志向高远想要考取啥功名的人,就想着读两年书能写文能识字就去外面找点营生奉养父母娶妻生子。
现在他们村里的种地老把式狠狠出了一回名,两人嘴上跟大家说着话,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腹稿,就等着明儿回了书院要如何炫耀炫耀。
怎么样,他们村种地种了一辈子的老爷子耕地都耕得名声传到皇上那里去了,以后还要让全大业朝种地的人全都口口相传说起他们村的某某人,这可真是谁也比不上的荣耀了。
向南又跟老刘头说了会儿话,又鼓励了大家,“正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大家伙即便是家里喂鸡种花缝衣裳织布的人,只要平日里多去思考总结琢磨并且勇于尝试,说不定就能做出非同一般的事来。”
“到时候若是叫大业朝的老百姓都得利了,不说皇上亲自提笔赞赏,便是史官都能记大家一笔,到时候你们可就是名传青史的人了。”
“想想看几百年后甚至数千年后都有读书人翻着这本史书念叨着某年某月某地某人发明了什么改良了什么,为大家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到时候跟你们一个姓的人怕是都要上赶着认你们当祖宗啦!”
一番话说得大家是激动又欢乐,大家脸都笑僵了也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内心激动高昂的情绪,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纷纷鼓起掌来,向南也跟着鼓掌,含笑宣布要给老刘头家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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