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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初云之初

时间:2018-02-09 15:05:58  作者:初云之初
  赵公赶忙避开:“臣惶恐。”
  南北两军素有积怨,只是上面有圣上压着,自然无碍,只是出了一点小小改动,却使得本应该平缓进行的新帝交接仪式生了错漏。
  正是午夜,天黑沉沉的,瞧不见一丝光亮。
  阮玉澄手中提了一盏灯,亮盈盈的,补了月亮的缺。
  侍女跟在她身后,见左右无人,方才小心翼翼道:“姑娘,那个女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阮玉澄轻描淡写道:“杀了吧,反正她也不喜欢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可是绣姨她,”侍女被她平静语气说的胆寒,踌躇道:“跟楚王殿下的关系可不一般,若是被楚王殿下知道,那……”
  “谁告诉你,非得叫他知道?”阮玉澄唇边带着一丝笑,温柔而恬淡:“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绣姨一死,谁又能说给他听?”
  侍女尚且有些迟疑不定,阮玉澄脚下却忽的踩到什么,一个不稳,身子歪倒,手中提的灯笼都滚到一边儿去了。
  “姑娘!”侍女吃了一惊,赶忙去搀扶:“您没事儿吧?”
  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便停了,活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将剩下两个字儿堵住了一样。
  阮玉澄手中匕首既准又狠的刺中她心窝,叫她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死的很快。
  阮玉澄低低的笑了一声,既短促,又危险,那把匕首被她拔出,随即捅到自己小腹。
  那个位置拿捏的很好,不会死,但看起来却很危险,即使没事儿,也会叫人觉得那是死里逃生。
  没人知道看起来温柔秀婉的阮玉澄知道这些,就像没人知道,她并不是所谓的阮玉澄一样。
  踉踉跄跄向前几步,她凄声叫道:“快来人,有刺客!”
  赵公往北军去时,却是晚了一步,他也是老臣,素来颇有名望,虽然无人为难,但还没能入内,话都没说,便被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北军把控外城,同其余几个楚王旧部联合,已有逼宫之像,南军箭在弦上,防备着即将迎来的恶斗,一旦长安战起,天下只怕就要乱了。
  更不必说,匈奴还在北方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委实叫人忧虑。
  何公听赵公说了,面沉如霜,半晌,方才道:“叫宫城禁卫戒备,卫戍皇城。”
  这便是有开战之意了。
  “不可,”赵公劝道:“外有强敌,内部再开战,只会内耗国力,令贼子取笑。”
  “不然呢?”何公道:“北军既然敢在这时机起事,便有叛逆之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我不是反对诛杀此等叛贼,”赵公苦口婆心:“只是先帝新丧,外有强敌,大周经不起动荡了。”
  李公面色冷肃:“赵公以为如何?”
  “一时之间,我也无计可施,”赵公摇头叹道:“他们既然起事,便是拿身家性命去赌,绝不是许诺再不计较便能了事的。”
  “那怎么着,”李公道:“看着他们攻陷皇城,置若罔闻?”
  他们在那儿说话,这会儿终于停口,一直未曾开口的陈公环视一周,忽的跪地,向皇后与太子道:“臣有一言,万死难恕,但请殿下与娘娘一听。”
  锦书心头沉沉:“陈公请讲。”
  陈公顿首道:“他们此番起事,是为楚王,想要安抚,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倘若叫楚王登基……”
  “放肆!”他这话还没说完,何公勃然变色,手中茶盏掷地,怒道:“楚王不过庶孽,先帝有嫡长子在,生前册立东宫,明旨传位,如何轮得到他!”
  “不妥,”赵公也摇头道:“太子殿下乃是先帝嫡长子,倘若叫楚王继位,却将太子置之何地?万万不可。”
  “缓兵之计罢了,”陈公道:“楚王继位,即可安抚北军诸将,不致使他们生有异心,大周也可全心全意度过难关。”
  “至于太子殿下,”他看一眼皇后与太子,道:“何妨立皇太弟。”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何公冷冷道:“为叫一群逆臣宽心,竟使得皇位空移,岂是人臣所能为?”
  陈公静默不语,显然也认可这话。
  一时间,前殿内安静起来。
  “叫楚王过来,”锦书握住承熙手,道:“咱们听听他怎么说。”
  承安虽被拘禁,却未定罪,倒也没吃到什么苦头,被内侍引着入内,听人将方才所言说了,面露异色:“太子尚在,先帝遗旨存留,哪有叫我继位的道理。”
  锦书淡淡一笑:“这么说,你自己没这个意思了?”
  承安低头道:“我何德何能。”
  “的确,”锦书垂下眼睫,冷冷道:“你是不配。”
  这句话带了几分火药味儿,不只是承安,只要是生有耳朵的便能听出来,何公本就不赞同这事儿,自然不会开口说话,赵公也是一样。
  陈公早知自己方才所说已经触及皇家嗣位传承的根本利益,眼见皇后冷淡,嘴唇微动,却没再度开口。
  锦书淡淡一笑,转头去看陈公与承安,道:“二位不会想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吧?”
  陈公唯有顿首:“臣惶恐。”
  承安也低头道:“不敢。”
  前殿气氛正是凝滞,边关急报却在这时到了。
  薛廷伍尚未赶赴前线,匈奴却双线作战,一路取河西道,一路往关内道来,剑锋直指长安!
  一听这消息,便是一直稳坐钓鱼台的陈公都有转瞬色变,几位老臣面面相觑,却未说话。
  只是几日功夫,偌大家国,竟有风雨飘摇之态。
  “都先退下,”锦书环视一圈,带着承熙进了内室:“楚王过来。”
  另外几人微微变色,承安却很平静,轻轻应一声是,随之跟了过去。
  承熙年纪还小,这几日经事却多,没了父皇在他前面遮风挡雨,他似乎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锦书看一眼他消瘦下去的面颊,道:“你怎么想?”
  承熙微楞:“母后问的是?”
  “方才陈公说的,对事不对人,”锦书温和道:“愿意吗?”
  “不愿意,”承熙毫不犹豫:“这是父皇留下,再三叫我守住的。”
  锦书微微笑了,承安低着头,没有动作。
  “楚王兄,”承熙看向下首承安,轻轻道:“我知道父皇不喜欢你——当然,你也不喜欢父皇,我能够理解你们彼此,但是却没有办法站在你那边。”
  “父皇对我很好,哪怕他做过许多不恰当的事,我依旧会站在他那边,”想起已经离世的父皇,承熙眼睛红了,却没有落泪,父皇走了,他就该尽力撑起这片天,至少,叫母后不要那么辛苦:“他不是十全十美,但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父亲,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
  “父皇留给我的,我想保留住,也不想让。”
  承安听他说完,始终静默,锦书却笑了,向他招招手,道:“过来。”
  承熙乖乖的走了过去,锦书伸手过去,将他抱住了。
  “你呀,刚出生的时候,还没有我胳膊长,现在却这么大了,”轻轻抚了抚儿子肩膀,她语气感慨,隐约感伤:“你父皇见了,会很欢喜的。”
  承熙心底一痛,伏在母后肩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大周经不起波折了,”锦书依旧抱着他,缓缓道:“没有什么比家国一统更重要,母后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承熙年纪虽小,却是在圣上身边,在含元殿长大的,听母后这样讲,心中便生出几分预感来,微微一顿,他靠在母后肩上,什么都没有讲,只重重点头。
  “承安,”锦书看向他,道:“跪下。”
  承安默不作声的看她一眼,敛起一拜,屈膝跪地。
  “假使你登基称帝,”她一字字问的慎重:“是否能叫长安泰平?”
  承安下颌收紧,抬头看她,目光微烫:“能。”
  “好,”锦书又道:“是否能平定外患?”
  “当年便不怕他,”承安道:“今日怕他作甚?”
  锦书淡淡笑了:“既然如此,我便同你约法三章。”
  承安眼睫微垂,随即又抬起:“请讲。”
  “第一,册承熙为皇太弟,八年为约,等他十五岁那年,你退位还政。”
  承安点头道:“可。”
  “第二,你登基后,不得裁撤任何先帝所置辅臣,不得染指南军与禁军,先帝心腹将领不得擅动……”
  接连三个不得,绝对算不得宽裕,对于任何一个新帝而言,都太过苛刻。
  然而承安并未变色,只道:“皇位本就该由太子继承,娘娘所保留的,也是现有的,自然可以。”
  “先不急,”锦书道:“我还没说完。”
  她目光微冷,直直落在他面上:“第三,我是大行皇帝的皇后,新朝名正言顺的太后,皇太弟年幼,我要代行监国之权。”
 
 
第142章 赴死
  监国之权。
  这是任何一个君主, 都不能容忍的。
  承安也不例外。
  抬眼去看她, 他没有言语。
  锦书似乎没瞧见他转为凝滞的神情, 自若道:“是不是觉得很苛刻?”
  承安垂下眼睑,望着脚下地毯, 似是出神。
  “看起来,”半晌,他方才道:“娘娘是不打算同我谈了。”
  锦书眼底露出几分讥讽:“我早就说过,你不配。”
  承安轻轻笑了一笑,没有开口。
  “虽然你将自己摘得干净,但我还是不觉得你无辜, ”锦书淡淡道:“反倒是有些自以为占尽先机的人, 满心得意, 却不知自己已经入人彀中。”
  承安眉头微动, 随即舒展开:“娘娘好像一点儿都不怕。”
  锦书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怕?”
  “哦, 我想起来了,”她语气轻快起来, 夜色中竟有些笑意:“北军正同南军对峙,还另有几位将军,再过一会儿, 备不住, 连长安都会起兵祸, 我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呢。”
  承安心底似乎停了艘船, 船底破了个洞, 有冷水缓缓倒灌进去, 一寸寸往下沉。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然而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输了就是输了。
  她没有叫承熙退却,叫自己登基的意思,方才那些话,也只是顺水推舟,试探他心思罢了。
  备不住,连这个提议,本身都是一场预谋。
  只是他心绪乱了,她话说的恰到好处,他没有察觉到。
  虽然最终结果还没有揭晓,但看她神情姿态,显然另有所恃,稳如泰山。
  她素来谨慎,不会玩儿空城计这种危险的游戏。
  锦书也不打算跟他打哑谜,叫承熙到另一侧坐下,缓缓道:“杨休,也是先帝的人。”
  承安心头猛地一跳,先是讶异,随即是怅然,终于恢复平静。
  原来如此。
  杨休,便是现任北军统领。
  她既然敢这样讲,必然有自信杨休不叛。
  再则,先帝隐瞒住朝臣,同时将南北两军统领收入彀中,也必然有压制住他们的能力。
  既然如此,吕望鼓动杨休起事,只怕雷声大雨点小,真刀真枪对上,怕会反戈一击。
  先帝毕竟是先帝,老谋深算,是他输了一筹。
  承安在心底轻轻叹口气,终于正色起来:“所以,娘娘叫我来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方才几位臣工说的很是,”锦书道:“大周经不起折腾了,所以长安之内,能不流血,还是不流为好。”
  “我需要一个人,去将那些杂事理顺,安抚将那些叛逆,”她目光有一闪而逝的讥诮:“楚王便很合适。”
  这不是一份容易做的差事,但这会儿,他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定定的看她一会儿,承安低头道:“是。”
  “当然,也不会叫你白白出力,”锦书似笑非笑道:“新帝登基,加恩天下,楚王劳苦功高,可享双王俸,居于诸王之首。”
  双王俸听起来美妙,可实际上,不过多几分银钱罢了,到了他这会儿,哪里会缺这些?
  至于诸王之首……
  他本就是先帝现存长子,太子登基,仅剩下一个魏王,自然无法同他争锋。
  说的恩重,实际上,却也只是好听罢了。
  承安笑意微苦,却并没有提起异议,心底叹息一声,面色不露异样。
  他本就是跪在地上,现下却膝行两步,往正中去深深叩首:“臣楚王承安,敬问天子圣安,太后千岁。”
  锦书没有应声,只微微垂下眼去,承熙则正色道:“楚王请起。”
  该说的都说了,承安也不停留,深深看这对母子一眼,颔首示礼,退将出去,一路往宫门去,向禁军要了马,一路往北军驻地去。
  吕望人在北军,其余几位亲近楚王的将领也在,他一靠近,便被迎入。
  这等时候,容不得半分拖沓,承安直入军帐,去寻吕望,屏退众人,面露急色,道:“先生何以令人如此,岂非害我?”
  “殿下入宫去没多久,宫中便有异样,南军更有诡动,我如何不忧心?偏生宫中封锁消息,更加令人心慌。”
  吕望见他无事,先是大喜,回他话后,又生疑窦:“殿下自宫中归,往此地来,竟不曾受过盘查?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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